185：贖罪（13）
「一些小誤會罷了，不值一提，反正我明天就走了，以後大概也沒什麼機會再見了。」
楊木槿的聲音輕快又透著一股鬆了一口氣的意味，好像是終於要擺脫什麼麻煩似的。
可是剛剛一瞬間，她險些紅了眼眶的樣子，方北凝已經看見了。
方北凝沒有戳破她的偽裝，只是看著她笑了一下，語氣尋常地說道：「那今晚我做東，給你踐個行，晚上六點，時光傾城俱樂部，不見不散。」
傾城時光？
很貴的。
楊木槿下意識想要拒絕，自己之前給未來小侄子買的那些東西加起來，都沒有那裡的一盤菜值錢。
「不……」可剛說了一個『不』字，方北凝就笑著打斷她。
「別想拒絕，不然，我就把你要走的事告訴宮莫。」
方北凝本來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楊木槿瞬間變了臉色，慌促地開口：「我去！你千萬別告訴他！」
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把方北凝弄得倒是一愣。
她竟這麼怕宮莫知道她要離開，難道發生的讓莫妖嬈對她激烈仇視的那件事，與宮莫有關嗎？
可是，方北凝知道就算再問她也不會回答，索性沒心沒肺地大笑著道：「逗你呢，把你嚇的。」
現在距離晚上六點還有四個多小時。
兩人分別，各自回家休息。
方北凝剛回到家，客廳里那抹熟悉的身影讓她腳步微微一頓。
那抹身影沒有看見她進來，兀自對管家不停地叮囑：「……你們要記得提醒太太多多喝水，給太太準備水的時候加點蜂蜜，有潤滑腸胃的功效，這蜂蜜水一定要用溫開水沖服，明白吧，千萬不能用滾熱的水沖好了再放涼；還有水果也要多給太太吃，記得要分多次食用，千萬不能一天的量一次吃完；還有……」
這絮絮叨叨的聲音，帶著關心與慈愛的因子，若不是之前被莫妖嬈橫眉冷對過，方北凝真要以為她就是個慈愛的母親。
她就像一隻刺蝟，她在意的人，無論好歹，她就用柔軟溫暖的肚皮護住；她憎恨厭惡的人，無論對錯，她都用背後尖銳又堅硬的刺狠狠扎過去。
這樣一個自私又是非不分的母親，恕方北凝不能接受。
她在原地站了小片刻，然後抬腳若無其事地從莫妖嬈身後走過，管家看見她，兩眼立刻放出驚喜的光芒，高聲喊了聲：「太太您回來啦。」
管家喊完立刻殷勤地小跑過來接過方北凝手裡的手包，放到一邊，然後異常勤快地跑進廚房，給她端出一盤水果來，各式各樣的水果在透明的水晶盤裡擺放出整齊好看的形狀，讓人看了都不忍心破壞這份完美。
這是每天必備的，翟墨遠吩咐過，每天吃水果跟吃飯一樣，按時按量。
只是今日，管家這模樣分明有幾分找到救命稻草的感覺。
視線在莫妖嬈身上一掃，方北凝當即就有幾分瞭然，大概，莫妖嬈已經絮叨了很長時間了，長到就連同為中年女人的管家都受不了了。
想到這，方北凝伸手接過管家手裡的果盤，順便吩咐道：「我今晚要在時光傾城俱樂部請人吃飯，你幫我打個電話給翟墨遠，讓他給我定個包廂。」
「好。」管家立刻應了，歡天喜地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這位宮夫人已經在她耳邊說了半個小時沒歇口氣，說得她耳朵嗡嗡作響，她想讓宮夫人不要再說了，可是，她的身份比較特殊，輕易不好得罪。
正當她以為自己可能被嘮叨死，沒想到太太回來了，還替她解了圍。
太太真是好人，祝願太太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方北凝端著果盤，直接上樓。
莫妖嬈立刻討好地笑著跟上。
方北凝一邊走一邊往嘴裡塞草莓，酸甜清涼又細滑的口感，讓她的眼睛都美得眯起來。
只是……
走到最後一個台階，她猛地站住。
莫妖嬈沒想到她會突然停下腳步，沒剎住，一下子撞到方北凝的後背，撞得還發出『嘭』地一聲肉響。
顧不得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莫妖嬈慌忙抬手輕輕揉了揉方北凝的後背，關切地問道：「媽媽有沒有撞疼你啊？啊？要不要緊？」
方北凝緩緩轉身，眸子清清淡淡地看向莫妖嬈，明明那雙眸子裡什麼情緒都沒有，但莫妖嬈沒由來生出一股忐忑，她緊張地望向方北凝。
「你能不要跟著我嗎？」方北凝面無表情，「你跟著我，我很不自在，就連休息都休息不好，醫生說我這胎不太穩當，休息不好最容易……」
「好好好，我走，你別說了，孩子會聽到的，不好。」莫妖嬈一邊往後退下台階，一邊看著方北凝的肚子。
裡面的可是她親親小外孫，萬不能有事的。
莫妖嬈穿著高跟鞋，走到最後倒數第二個台階，她的細跟一下子踩了個空，人不受控制往後一仰，本能又驅使她雙腳往後蹬去以穩住身形，踉蹌兩下之後，她忽地發出『啊！』一聲痛呼。
大概是歪了腳，莫妖嬈痛得面色扭曲，跌坐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
方北凝看著莫妖嬈狼狽的模樣，與以前趾高氣昂的樣子形成鮮明的對比，有什麼情緒從她的眸中一閃而逝，她抿著唇，最終一言未發，繼續踩著階梯上了樓。
聽到房門關上時發出的一聲輕微的『嘭』，莫妖嬈臉上閃過受傷的神采，她雙手握住自己的腳踝，腳上的疼，比不上心裡痛的半分。
十六年前骨肉分離，是她這一生最大的疼痛，她知道自己對女兒的執著有些過分，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任何與她女兒沾邊的人，她都想要拼了命去維護，以前那麼維護宮姝，也是為了女兒，她總覺得，維護了宮姝，也便是維護了女兒，她心裡會舒坦一些。
若不然，思女的折磨，讓她時時刻刻心痛難忍。
難道這也有錯嗎？
難道她愛自己的孩子，有錯嗎？
莫妖嬈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等到管家發現，她已經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方北凝回到臥室，半躺在床角的貴妃榻上，慢騰騰將果盤裡的水果吃完。
腦海里不停閃過莫妖嬈那張滿含期待，然後又失望的臉，許久，方北凝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將果盤放下，她爬上床準備睡個午覺。
剛躺下，放在梳妝檯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翟墨遠說是手機有輻射，沒事的時候不許她碰手機，睡覺的時候更要把手機放得遠遠的，導致她來個什麼電話，必須要從床上爬起來。
趿著拖鞋走到梳妝檯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翟墨遠的電話。
他這時候應該正在公司忙，不知道給她打電話什麼事。
按下接聽鍵，裡面立刻傳來一聲磁性的「餵？」
方北凝握著手機，心尖忽然就顫了一下。
什麼是愛情，她至今不是太明白。
只是這個男人，總會以不經意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或者是一句字數不多的話，就能讓她心跳加速。
這，算不算是愛？
沒聽見她的回應，翟墨遠在那邊皺了下眉，開口道：「管家說你要在時光傾城請客？要請多少人，我好看著給你安排。」
請多少人？
好像只有楊木槿一個人。
可是……
方北凝想了想，只請她一個人會不會太冷清了？要不多叫幾個人？看楊木槿那個樣子，心裡肯定藏著事，多叫幾個人，熱鬧的氣氛也能驅一驅她心裡的沉悶。
這麼想著，方北凝直接問道：「你那邊有沒有什麼適合叫出來一塊玩的人？木槿最近鬱鬱寡歡的，我想弄個熱鬧一點的氛圍，讓她也開心開心。」
楊木槿要走的事不想讓宮莫知道，翟墨遠又與宮家那兩兄弟走得近，還是不要告訴翟墨遠了，省得他一不小心說出去。
思及此，她又補充一句：「宮家那兩個不要叫。」
翟墨遠：「……」
方北凝又交代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翟墨遠那邊叫的人，大概都是男人，那她這邊是不是該叫幾個女孩子一起？正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玩兒也是一個道理。
叫誰呢？
她能叫出來的人也不是很多，現在又是暑假，宿舍里的人也都回家了……不對，陸曉寧和唐清靜可都是本地的。
事不宜遲，她立刻給陸曉寧與唐清靜去了電話，陸曉寧很爽快就答應了，聽那口氣，是求之不得的；唐清靜猶豫了一下，也答應了。
方北凝將人約好，上床睡了一覺。
五點半，她準時開車去接楊木槿。
將車開到楊木槿的公寓樓下，一輛看著有幾分熟悉的車子停在旁邊，方北凝皺眉想了想，沒想起來這車是誰的。
她從儲物格里拿出手機，給楊木槿打電話，連撥了三遍，都沒人接。
怎麼回事？睡過頭了？手機靜音了？
算了，上樓敲門吧。
方北凝記得楊木槿說過，她租的公寓在十一樓的最頂頭，因為那裡有一扇特別寬大的落地窗，而且視野特別好，可以看見燈火輝煌的帝都夜景，很美，很讓人心動。
公寓樓一樓設有前台，嚴格把控著出入的人，治安管理還挺嚴格。
方北凝癟癟嘴，她不是這裡的住戶，楊木槿的電話又打不通，正常程序恐怕是走不了了。
眼珠子一轉，狡黠之色在她瞳仁里一閃而逝，抬手對著前台的人掐了個訣，暫時封了前台的視覺，趁此機會，她身形快速一閃，進了電梯。
那前台低頭看文件看得好好的，忽然眼前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嚇得她從椅子上『嗖』地一下子跳了起來，還以為自己瞎了呢，可跳起來剛要大喊救命，噯？又看見了？
什麼事都沒有了，就好像剛剛只是她的錯覺。
方北凝乘電梯上了十一樓，她站在長長的走道上呆了呆，夭壽，她不知道是那邊的頂頭啊！
算了，也只有兩個頂頭，挨個試試吧，總有一個是楊木槿的公寓。
她先往左邊找過去，按了半天門鈴，沒人應。
她又祭出一縷神識，探進門內探了探，發現房裡沒有人。
看來不是這間。
轉身往右找過去，她抬手剛要按門鈴，裡面忽地傳來一聲聲嘶底里的哭喊，然後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方北凝手指一頓，下意識往旁邊避了避，躲在長廊窗前的那株茂盛的富貴樹後面。
很快，房門被人狠狠地打開，似乎帶著一股怨氣，房門『嘭』一聲撞在牆壁上。
緊接著，一道高大的身影被人用力推了出來，門旋即又被『嘭』地關上。
那人似乎很不甘心，不停地拍打著門板。
「木槿，開門，我說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題外話－－－－－－
二更，一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