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他們的那些天(11)
韓臻任由她抱著,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問:「你怎麼來了?」
能找到這裡,一定是什麼都知道了。
就算全世界都罵他、厭他、棄他,他也無所謂,他只是害怕從翟兮兮的眼裡看到厭惡的神情,所以這三天他不敢見她;他害怕從她嘴裡聽到絕情的話,所以不敢接她電話。
韓老爺子說韓思樂敗壞韓家的門風,在祠堂里,當著列祖列宗的面對她用了家法,韓臻趕到的時候,韓思樂被打得奄奄一息,被丟在祠堂里思過。
即便如今是法治社會,但是在韓家,韓老爺子儼然就是家族裡的法西斯。
韓臻恨過韓思樂,也怨過她,可是當他看見她渾身是血地躺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他心裡還是泛起了一陣難過與心痛。
她拼了命想要擠進韓家,究竟是為了什麼?這裡可有一個人在意她?
就算是那個所謂的父親,不過也是冷眼旁觀。
他求了韓老爺子送韓思樂去醫院,他願意留下來代她受過,家法還是思過,都無所謂。
這三天,他跪在這裡,心裡想的,眼前晃過的,都是翟兮兮的面孔。
那個在他年少時被所有人拋棄的時候,給過他一絲溫暖的女孩。
韓臻緩緩抬手抱住翟兮兮,很幸運,年少時溫暖了他的女孩,在經年之後,依然在全世界拋棄他的時候,站在他身邊,將這世間最溫暖的溫度,給了他。
「兮兮……」兮兮,命運帶我如此之好,讓我有生之年能夠擁有你。
翟兮兮沒有說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抱著他。
有時候不需要說太多的話,一個擁抱,便表達了全部。
良久。
翟兮兮從他懷裡退出來,仰頭有些委屈地看向他:「我還以為你又要躲開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不敢用這樣醜陋骯髒的身份來面對她。
翟兮兮沒有問只是什麼,她拉著他走出祠堂,往來時的方向走過去,直到看見管家,他才明白她要帶他去哪裡。
停下腳步,韓臻斟酌措詞:「兮兮,我現在不適合去見爺爺,他……」
「韓臻,我可以治好韓爺爺的心臟病,只不過需要你的幫忙,韓爺爺因為你母親那件事才會發病,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病痛的折磨吧?」
她的話,讓韓臻不由失笑:「我又不懂醫,也沒有你的能力,我能做什麼?」
「我說你能幫,你就能幫。」翟兮兮不由分說拉住他的手,「走!」
「翟小姐,你這是……」管家擋在韓老爺子的臥室門口,臉上的表情很明顯,不想讓韓臻進去。
「管家,韓爺爺現在最要緊的是治好身上的舊疾,麻煩你幫我向韓爺爺說一聲,就說我又辦法治好他的心臟病,但是需要韓臻的幫助,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讓我一試……對了,請你再轉告他,歐陽邁老先生喚我媽媽一聲師父,而且,我師承我媽媽。」
方北凝能力特殊,比較低調,歐陽邁卻是醫學界的泰山北斗,對醫學界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的名諱,能讓歐陽邁老先生喊一聲『師父』,一定非常人。
管家猶豫了片刻,說:「稍等。」
他進臥室沒一會兒,出來直接對著翟兮兮與韓臻做了個『請』的手勢。
翟兮兮拉著韓臻手走到韓老爺子的床前。
韓老爺子即使病中,看向韓臻的眼神依舊犀利,還有一絲厭惡。
翟兮兮心裡一痛,握著韓臻的手驀地加大力道,韓臻吃痛,掀起眼皮看了眼翟兮兮長髮披肩的後腦勺,沒有說話。
「管家都跟我說了,你說你能治好我的心臟病,我信,你知道我為什麼信你嗎?」韓老爺子將視線轉向翟兮兮,眼睛裡閃爍著迷之信任。
翟兮兮:「是因為歐陽邁老先生喊我媽媽一聲『師父』吧。」
韓老爺子虛弱地搖了搖頭,說:「不是,是因為在十幾年前,你媽媽曾救過阿榮。」
阿榮?
是韓榮嗎?韓臻的父親?
韓老爺子頓了頓,喘了口氣又道:「既然你師承你的媽媽,那麼我有充足里理由相信你說的話,只是,你想要什麼呢?」
還記得當年方北凝救了韓榮,韓榮的爺爺給了她一筆巨款以示感謝,還給了她一個承諾,雖然那個承諾從來沒派上什麼用場。
要什麼?翟兮兮想了想,道:「我希望韓家能夠站出來,證明網上有關韓之兮的一切只是謠言。」
這三天來,無論是韓之兮還是韓家,都沒有對網上的負面新聞做出回應與處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默認了一樣,現在流言已經發展到白熱化的階段,是關注度最高的時候,這個時候再不處理,恐怕要失去最佳的公關機會。
而這件事,無論韓臻說什麼做什麼,都沒有用,都會被人認為是狡辯,甚至會引起反效果,只有被傳被氣得心臟病復發的韓老爺子站出來,否定這件事,才能更有效地堵住悠悠眾口。
但要想讓韓老爺子站出來處理這件事,勢必要牽扯到韓思樂是他的私生女這件事,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惹得一身騷。
韓老爺子猶豫不決,顯然是不太願意。
誰年少時沒有流連過花叢,都這麼大歲數了,再翻出那些舊帳,臊都臊死,還要不要老臉了?
「其實這件事要處理起來,也很容易,不一定非要韓家或者是我來出面,只要找出背後的始作俑者,讓始作俑者出面承認自己是胡謅亂造,不是更加有說服力?」
「始作俑者不好找。」一直沒說話的韓臻道:「事情一出的時候我就找到了那個新聞記者,她說她是收到了一封奇怪的郵件,郵件里告訴了她這件事,發郵件的人是個高手,用虛擬IP位址發郵件,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而且,韓臻也不能拿這件事去告新聞媒體,如果告了,便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但要告就必須要拿出證據來證明網上的消息是假的,而事實上,韓思樂確實是……
這時一個死局。
只有韓老爺子舍了自己的面子,才能保住韓臻的名譽。
翟兮兮能看得出來韓老爺子滿臉的不樂意,於是道:「韓爺爺,要不我先替你治病吧,其他的我們以後再說。」
韓老爺子倒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你不怕我好了之後,不同意你的要求?那你豈不是白白替我治了一回病。」
「這有什麼,就算你不出面幫韓臻,你也還是韓臻的爺爺,韓臻的爺爺,就是我的爺爺,我怎麼忍心看著你受苦呢?」
韓老爺子望了望她,又望了望韓臻,笑道:「沒想到,你們的關係倒是不錯。」
其實韓臻聰明,有能力,韓老爺子曾經一度動了讓他繼承家業的念頭,只是後來韓珩一無意間救了翟兮兮,翟墨遠有意幫了韓珩一一把,韓老爺子當時在想,要是韓珩一能與翟家交好了,以後韓家有翟家的幫扶,一定會更上一層樓。
卻沒想到,到頭來,和翟家走得更近的,會是這個韓臻。
之前的事情爆出來,她氣,倒不是氣韓臻,而是氣韓思樂與韓榮兩個混帳!
翟兮兮讓韓老爺子屏退左右,讓韓臻將手放在他的心臟的位置,韓老爺子不明所以地望著翟兮兮。
翟兮兮給他一個『安啦』的笑容,然後直接抽出他頭下的枕巾,蓋在他的眼睛上。
韓老爺子因為看不見,又不知道翟兮兮究竟搞什麼鬼,忽然有些緊張。
然後,只聽韓臻猛地悶哼一聲,像是痛極了,他居然在這悶哼中,漸漸恢復了力氣,而且那種心慌氣短,心臟每跳一下就會鈍痛一下的感覺也消失了。
不過片刻功夫,他竟覺得自己年輕了十歲似的,渾身充滿了朝氣與力量。
蓋在眼睛上的枕巾被人拿走,入目的,是韓臻滿嘴血的樣子。
他嚇了一跳,忙坐起身,「怎麼回事?」
翟兮兮心痛道:「其實……我這個治病方法,名喚轉移法,顧名思義,就是把一個人的病痛,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韓臻早知道我有此詭異的治病救人的法子,特意找我來給你治病,以他自己為引子,之前他怕你不同意,才沒敢告訴,現在韓爺爺您已經好了,可是韓臻卻……」
她每說一句,韓臻的眉頭就緊一分。
到最後他的眉毛都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看起來像是疼的。
韓老爺子看向韓臻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冷漠與厭惡,而是有些動容,「你是說,我的病轉移到阿臻的身上了?」
翟兮兮點點頭。
韓臻的眉毛又緊了一點。
韓老爺子:「那他以後豈不是……」要像自己一樣帶著心臟病過一輩子?
翟兮兮同情地望向韓臻,「沒辦法,他說為了你,他願意,所以啊,爺爺,韓臻真的很孝順您呢。」
韓老爺子定定地看著韓臻痛苦的臉色,半響,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
拒絕了韓老爺子留吃晚飯的邀請,翟兮兮和韓臻一道離開。
太陽在西邊垂落,天空泛著青色,黑色即將來臨。
路過公園的時候,韓臻猛地打了個彎,將車子停在停車場。
伸出舌尖對著後視鏡看了看,舌尖上的牙印清晰可見,還隱隱冒著血珠。
他乜斜向翟兮兮,「兮兮,不給我解釋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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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