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贖罪（31）
楊木槿心驚地發現，自己不僅腰動不了，就連腿也沒有知覺，腳趾頭想動一下都不行。
一開始她身上的傷隱隱作痛，就沒有在意，現在身上的傷已經不那麼痛了，注意力便轉移到腰上，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可能是出了大問題。
她偷偷伸手去掐自己的大腿，一點痛感都沒有。
她的心『咯噔』一聲，似乎聽見了世界崩塌的聲音。
難怪，每每宮莫望向她，那雙眼睛裡總閃爍著心疼與憐憫；難怪，宮莫這幾天總會重複一句話，他讓她放心，他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他永遠都會在她身邊，他會照顧她一輩子。
她當時覺得感動的同時，也覺得好笑，他們是什麼關係？她需要他照顧嗎？還一輩子。
但現在，她笑不出來。
原來他那些話，只是用來寬慰她的。
宮莫從衛生間出來，看見楊木槿直勾勾盯著天花板，那雙眼睛裡溢滿空洞與絕望。
他心裡一疼，他知道，時間一長，她一定會發現自己的異常。
「木槿。」他走到床邊坐下，伸手將她貼在額前的碎發捋順，「木槿，別怕，有我在。」
楊木槿沒有絲毫反應，只是眼角有淚滑過，好半響，她才張口輕輕說了一句話，聲音平靜，帶著顫抖。
「我以後，是不是就是個廢人了？」
只是，這樣的平靜讓宮莫更加心疼與自責，他寧願她失聲痛哭，或是大吵大鬧都可以，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失去靈魂似的沒有絲毫生氣。
「不會，木槿，等你身上的傷好一點，醫生會給你安排康復治療，你會好起來的，相信我木槿，你會好起來的。」宮莫緊緊握住她的手，語氣篤定。
楊木槿微微轉頭，看向宮莫，那樣清淺的視線，看得宮莫心頭一陣不安，以前，她的視線雖然淡漠，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疏離。
「木槿……」
「宮莫，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你手機借給我用一用，我想給我弟弟打個電話。」楊木槿輕輕打斷宮莫的話。
宮莫點點頭，起身走到茶几邊上將手機拿給楊木槿，楊木槿手指有些顫抖，接過手機按亮屏幕，有密碼。
她正想問宮莫密碼是什麼，耳邊，傳來宮莫的聲音：「密碼是你的生日。」
楊木槿本就顫抖的手指，忽然顫抖得更加厲害。
她努力壓下波濤般洶湧的情緒，一下一下點著屏幕，輸入自己的生日，只聽『咔』一聲，手機打開。
手指頓了頓，然後點開撥號界面，輸入那串熟爛於心的楊木棉的號碼，撥出去之後，才發現宮莫的手機里居然存了楊木棉的號碼，備註是……未來小舅子。
楊木槿的視線在那五個字上面定格三秒鐘，然後像沒看見一樣轉開了視線。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鐘，楊木棉應該已經回家了。
電話接通。
「大姐，你現在好點了嗎？」
「好多了，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學習，同時也別忘了要好好休息，勞逸結合……。」楊木槿強打起精神笑了笑，連聲音里都透著股輕鬆與笑意，若不是宮莫就在旁邊，看見她臉上那笑有多牽強，恐怕也要被她給騙過去。
本來，楊木槿不想讓楊木棉知道自己受傷，她怕影響他學習，誰知道，她醒來沒多久，楊木棉便將電話打到宮莫的手機里，她接聽後，楊木棉直接來了一句，讓她好好養傷，他會好好學習的話。
她當時一哽，匆忙說了兩句話，手機都來不及掛，就將手機塞進宮莫懷裡。
楊木棉的身世其實比她好不到哪裡去，一出生就沒了母親，幾年前又沒了父親，他比她更早變成一個孤兒。
所幸緣分使然，讓他們這兩個孤兒成了姐弟，成了親人。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然後楊木槿才說起正事。
「木棉，我房間的包里有張銀行卡，你這周休息的時候去一趟快遞公司，寄給我。」
「怎麼，姐？有姐夫在，你還缺錢用嗎？」
姐夫？楊木槿下意識看了一眼宮莫，見他神色如常地側頭看著陽台的方向，應該是沒聽到，她才收回視線，語氣嚴肅地糾正道：「木棉，你不要瞎說，他是他，我是我，你休息的時候別忘了把卡寄給我，你也不希望我沒錢治病吧？」
說完不等楊木棉表態，她直接掛了電話。
再將視線落在宮莫身上的時候，她明顯感覺他身上的氣息變冷了許多，原本淡淡的神色有些緊繃。
她愣了一下，覺得他好像在生氣，又覺得並沒有發生什麼可讓他生氣的事，就沒當回事，將手機遞還給他。
宮莫轉頭，先是盯著楊木槿的眼睛看了幾秒鐘，然後才將手機接過來，隨手放進褲兜里。
然後一言不發，走出病房。
正好這時候護士推門進來例行檢查，楊木槿身上有多處傷口，其中比較嚴重的有三處，一處在大腿上，她感覺不到疼，一處在小腹，還有一處在胸口的位置，每次檢查，護士都要把她剝得光光的，她有些尷尬，但也不能反抗。
不過每次檢查宮莫都會很自覺地迴避，這讓她舒心不少。
可今晚。
護士檢查完畢，剛要把她的衣服放下，病房門打開，宮莫一言不發走進來，站在病床邊瞧著她。
楊木槿心裡一慌，剛要拉被子蓋住自己，護士已經將她的衣服放下來，跟另一個護士說了幾句話，然後叮囑道：「你身上的傷恢復得很好，好好休息。」
「等等。」楊木槿喊住轉身要走的護士，小聲問道：「那我的腰……」
那護士先是看了宮莫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才說道：「你的腰恢復得也很不錯。」
「那我的腿怎麼還是沒有知覺？」
「這個你不要著急，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才幾天？好好養著，會好的，你不要太焦心。」護士說完沖她笑了笑，然後與另一個護士離開。
「會好嗎？」楊木槿掐了一把自己無知無覺的大腿，她現在有些後悔，當初被花店優越的條件誘惑，去當了店長。
宮莫握住她掐自己的手，道：「今晚向馨有事不能過來照顧你了。」
這三天，一直都是宮莫在照顧楊木槿，向馨只有在晚間過來幫宮莫做一些他不方便做的事，本來宮莫是想讓莫妖嬈代替向馨的，可是楊木槿一聽他說讓莫妖嬈來照顧她，立刻反應很大地拒絕了。
她的理由是不想讓莫妖嬈擔心。
雖然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但宮莫還是同意了。
而且之前楊木槿假扮宮凝一事，莫妖嬈心裡確實是有些介意的，讓她過來照顧可能也比較困難。
只是宮莫想，以後終歸是要將楊木槿娶回家，假若她真的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他必須先讓莫妖嬈接受楊木槿才行。
「不能來也好，這幾天一直麻煩她照顧我，我心裡也挺過意不去。」楊木槿倒是無所謂，甚至是有些慶幸，總覺得讓向馨照顧她，她很不自在。
宮莫看著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轉身走進衛生間。
很快，他又出來，手裡端著青色透明的塑料盆，盆沿搭著一塊白色的毛巾，他走到床邊將盆放在凳子上，擰乾毛巾，給楊木槿擦臉。
楊木槿抬手抓住毛巾，心跳不穩地道：「我自己來吧。」
「別動。」宮莫將她的手放回被子上，語氣不容反駁地說：「護士說了讓你好好休息，我來就行。」
「可是……」洗個臉而已，也不算影響休息吧？
「沒什麼可是，你休息好了也能早點康復，早點康復才能早點出院，你知道這件病房住一天就要將近一萬？加上你的醫藥費，一天就花費將近兩萬，看你這樣子可能還要住個十幾天，你那點積蓄，夠還錢嗎？」
他的語氣，有些諷刺。
諷刺自己，想方設法想要接近她，而她，卻千方百計想要跟他劃清界線，讓楊木棉將她的銀行卡寄給她，不就是想將他這幾日墊付的醫藥費還給他，跟他劃清界線？
可是聽在楊木槿的耳朵里，他這話確卻是嘲諷她窮。
沒錯，她是窮，可是宮姝給她的那筆錢她幾乎沒有動過，付個十萬八萬的醫藥費，還是可以的。
「你放心，你之前墊付的錢，我會還給你的，我不會占你一分錢的便宜。」楊木槿反唇相譏。
宮莫擰毛巾的動作一頓，心裡猛地生出一股鬱氣，漆黑的眸中跳躍著冰火，狠狠將毛巾擰乾，伸手去解楊木槿的病號服紐扣。
「你幹嘛？」楊木槿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慌促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舉動。
－－－－－－題外話－－－－－－
四更，八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