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你不是我女兒(9)
如果不是看見那兩本相簿,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某一個時刻,方北凝會悔恨自己當初作下的決定。
那天,翟墨遠依照往常帶她去宮宅探望宮家父子三人,回來的路上,他又說了那樣的話,諸如『宮子卿像父親,宮莫宮旭如哥哥』一類的話,方北凝終於問出早就想問的一個問題。
「翟墨遠,你一直跟我強調這個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翟墨遠開著車,心下略一思索,宮家三父子已經油盡燈枯,在這時候說出實情,除了給方北凝添些煩惱與生離死別之苦,恐怕也沒什麼好處。
倒不如就維持現狀,她有愛她的父母,宮家那邊也還有一個宮凝,也算是完滿的。
「沒什麼,只是宮莫與宮旭還這麼年輕,宮叔叔也正值壯年,我心裡很不是滋味,說話可能就絮叨了點,你別在意。」
本來方北凝就覺得心下有些些愧疚,他這麼一說,她就更加心虛。
明明她是能救他們的……
但是,她要付出的代價真的是太大了,她……
「翟墨遠,你說,假如我……」方北凝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怎麼了?」翟墨遠等紅燈的空兒,轉頭看著她,等著她後面的話。
方北凝搖了搖頭,「沒什麼。」
翟墨遠也不在意她說話說半截,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紅燈變綠燈,他重新驅車上路。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
一進客廳,方信軍與蘇婉居然都在。
他們很少這麼晚來找他們。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方北凝走到他們身邊坐下。
「呃……沒事,我們就是睡不著來看看你們。」蘇婉僵硬地笑了笑,清了兩下嗓子,又道:「那個……我聽小胡說宮家出事了?」
他們雖然住在帝都,但是平時不怎麼出門也不看報,消息自然比較閉塞,若不是無意間聽家裡的小傭人小胡與小水閒聊,他們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知道。
「是出事了。」方北凝如實回答,這事整個帝都都知道,不是什麼秘密。
「那宮家的男主人與兩個兒子真的得了怪病要死了?」
宮家三父子得了發作時會抽搐的怪病,壽命將盡,也不知道誰將此事傳了出去,雖然是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是對宮耀的影響絕對是致命的。
已經有人開始著手收購宮耀。
說到『要死了』三個字,方北凝心底無端地一疼,很短促的一瞬,她並未在意,只是點點頭,算是確定了蘇婉的話。
蘇婉與方信軍對視一眼,沉默一陣,蘇婉又道:「凝凝,我聽說那宮子卿與墨遠的父親是至交好友,是墨遠的長輩,如今你嫁給了墨遠,那他也就是你的長輩了,等到……那時候你也去給他戴個孝,磕幾個響頭,明白嗎?」
「我知道,到時候我肯定是要去弔唁的,可是戴孝……還輪不到我吧?」方凝疑惑地看著蘇婉,「媽,你說這話好奇怪。」
最近怎麼感覺所有人都很奇怪,好似都有事瞞著她一樣。
「爸媽,老實說,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蘇婉起身,慌慌張張地道:「天色也很晚了,你們早些睡,我們也要回去睡覺了。」
她說完腳下生輪一般,拽著方信軍走得飛快。
翟墨遠看著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樣子,方北凝的母親是知道方北凝的身份的,就是不知道是十六年前就知道,還是現在才知道。
「翟墨遠,你看什麼呢?」方北凝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為什麼她感覺最近所有人都怪怪的?
「沒、沒什麼。」翟墨遠回神,順勢抓住眼前的小手,神色認真地道:「你確實應該……」
「應該什麼?」說話說一半真的很討厭。
「你應該洗澡睡覺了,走,上樓。」
方北凝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翟墨遠正在臥室的陽台上靠著欄杆吸菸,菸頭明明滅滅,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感,似乎在說明主人此刻心情很糟糕。
方北凝想,應該是很糟糕的吧。
宮子卿父子三人與他的親人也沒什麼區別,他心裡肯定是不好受的。
方北凝心裡又開始猶豫。
救那三個人,付出的代價……
「翟墨遠……」她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翟墨遠,如果我有救他們的辦法,卻因為捨不得付出一點代價,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自私了?」
翟墨遠寬闊的背一僵,緩緩問道:「代價很大嗎?」
方北凝的耳朵緊貼著他的背,聽見他的聲音從胸腔傳來,渾如洪鐘。
「對我來說很大。」
「別人能夠替代嗎?」翟墨遠問道:「就是讓別人代你付出代價,能嗎?」
「當然不能,那份代價,只有我有,別人可沒有,你以為人人都能像我一樣從一千年以後……」
「呃……」方北凝及時卡住,「那啥,我是說,總之只有我有。」
翟墨遠像是什麼都沒發覺一般,緩緩轉身,將她摟進懷裡,道:「那我支持你的選擇。」
人性本自私,與別人相比,他更看重方北凝。
此時他忽然有些慶幸,沒有說出她與宮家的關係,不然依她的性子,若知道宮家三父子是她的親人,她恐怕會什麼都不顧去救人。
方北凝將臉埋在他胸口,輕輕地『嗯』了一聲。
現在雖然已經是春末,但夜裡還是有些涼意。
兩人很快回臥室,翟墨遠進浴室洗澡。
方北凝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看著頭頂的水晶吊燈發呆。
她忽然想起方南昇,雖然有可能他不是她的親哥哥,但若是他遇到這種事,她會不會救呢?
會的吧。
方北凝在心裡回答自己,如果是方南昇,她會救的。
那宮家的……
可是那代價……
「啊!」方北凝低吼一聲坐起身,糾結死了!
她下床,走到化妝檯前坐下,化妝鏡里的她也是一臉的糾結。
忽然想到前世,她也總是遇到左右難抉擇的時候,君猊就教她,如果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把兩個選擇都寫在紙上,然後讓老天來決定該走哪條路。
事實證明,這樣的做法雖然幼稚荒唐了一點,但卻是個省腦細胞的法子。
方北凝想著,打開化妝檯下面的抽屜,她之前在裡面放過筆和便簽本。
抽屜一打開,她的視線最先被一本蒙著一層淡塵的相簿吸引過去。
這本相簿與方南昇送給她的那本胡亂疊放著,
方北凝確定不是自己的,那就是翟墨遠的了。
不知道會不會有翟墨遠小時候的照片。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將相簿打開,入眼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抱著個襁褓里的嬰孩的照片。
往後翻,是這個小男孩一點點長大的照片,那個襁褓里的也慢慢長大,還是個女孩。
再往後一點,忽然有一張,兩個小孩都各自掛了一塊玉佩,方北凝這才終於看懂,原來這是翟墨遠和那小宮凝的合照,一整本,都是。
方北凝越看越不爽。
宮凝現如今就在宮家,他留著這照片什麼意思?
難不成還想再續前緣?
敢!
方北凝心裡窩了一把火,不自覺地撅著嘴巴狠狠地瞪了眼衛生間的門,恨恨地往後翻,可隨著宮凝慢慢長大,方北凝越看越覺得眼熟。
她最終定格在最後一張照片上,小宮凝笑得異常開心,大眼睛彎成精緻的小月牙兒,鼻子微微皺著,鼻樑處有兩道淡淡的淺痕。
看著看著,她猛然想起來什麼,連忙翻開方南昇送給她的相簿,翻到她三四歲時候照的那張照片。
一模一樣的眉眼,一模一樣的兩道淺痕。
方北凝只覺自己的血液上下亂竄,心臟『砰砰砰』跳得很快。
現在她似乎能明白,母親為什麼讓她到時候去給宮子卿戴孝。
翟墨遠為什麼總帶她去宮宅,總在她耳邊念叨,宮子卿如父,宮旭宮莫如兄,讓她要記住他們、不要忘了他們。
為什么小宮凝的那塊玉佩,被母親收在小木匣子裡。
為什麼母親從前那麼反對她來帝都,現在卻忽然同意了。
以前不明白,現在都懂了。
不、不對,如果她是宮凝,那現在宮家的那個宮凝,又怎麼回事?
方北凝穿著身上的睡衣,拖鞋也來不及換,車子也忘了開,拿著那兩張照片就往方宅跑過去。
到了方宅,她大門也不敲了,直接翻過圍牆,跑到屋門前輸入密碼,打開門闖了進去。
她要問一問,她要親耳聽母親說一說。
蘇婉本就內心難安,睡不著,聽到『蹬蹬蹬』上樓聲,趕緊出來一看,卻見是自己女兒穿著睡衣就跑過來了。
她眉頭一皺,「你這火急火燎的是幹什麼?」
方北凝將氣喘勻之後,才將兩張照片舉到蘇婉面前,聲音平靜地問道:「媽,這兩張照片,一張是我小時候,一張是宮凝小時候,您能給我解釋一下,我與宮凝,為什麼長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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