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你帶我走
陽光很暖。灑下來的時候帶來的絲絲暖意仿佛每一寸皮膚都被浸潤了一般。花園裡的小路乾淨的不染纖塵,人們說話的時候也都是輕聲細語,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一片安寧祥和。
但是有人的內心,卻像是被寒冰給封印了一般,饒是再強烈的陽光,也照耀不進去。
顧天南如今就是這般,越想他和顧文瀾之間的事情,他就越覺得全身發冷,通體冰寒。
「小叔,一直以來跨不過心裡那道坎的都是你一個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文瀾絕對不會理會那麼多的世俗之事。文瀾可以這麼勇敢,你為什麼不能勇敢一點兒?」
「事實如此,我沒有辦法勇敢。」顧天南的眼睛通紅,聲音沙啞地不像話,側目看著林汐,「就算文瀾可以不在乎,我要怎麼不在乎?我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為人所不恥為人所唾棄?我們這樣的感情一開始就不應該產生,就算是產生也要被扼殺在半途中。小侄媳,你不是我們,所以你無法體會到我們這是多麼為難的處境。」
這話說的不錯,林汐不是當事人,所以她說出的話確實簡單了一些,可是這並不能證明,她說的話沒有道理。
難道就真的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她實在是不忍心看著文瀾,這麼一頭栽下去無法自拔。她很清楚,文瀾是個多麼執著的性子。都說執著的人不撞南牆不回頭。但是文瀾已經撞了多少次的南牆,她回頭了嗎?
「小叔,單單從我個人的這個角度來看,我覺得你現在的做法,欠妥。」
顧天南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如果你確認自己給不了文瀾未來的話,你為什麼還要給她希望?」林汐很認真地看著顧天南,「你對文瀾好,你讓她以為你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可以和她在一起,但是最後你還是給了她一個殘忍的結果。憑心而論,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願你從來沒有對她這麼溫柔過。」
什麼「不在乎天長之久,只在乎曾經永久」這類的說辭,林汐一直都是不敢苟同的。因為她深切知道如果一開始你就給了一個人希望,讓她以為你們兩個的感情可以源遠流長,但是最後還是走向了毀滅的時候,那該是怎樣的痛徹心扉。
其實最折磨人的,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失望,而是希望之後的絕望。
顧天南沉默無言。難道他的做法,真的欠妥嗎?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他對文瀾的好,在以後的日子裡,終究還會化為鋒利的劍刃,將她刺得遍體鱗傷?
他沒有談過感情,所以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處理這樣的感情。
只是……他確實也想對顧文瀾好,是在那種情侶關係之外的好,這樣也不可以嗎?
林汐將顧天南一臉糾結的神態收入眼底,抿了抿唇,又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顧天南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你帶她走。」
顧天南狠狠一愣,心裡頃刻間五味雜陳,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剛剛的這四個字,就像是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上。
「你帶她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不會有人知道你們的關係,不會有人知道再唾棄厭惡你們,你們在那裡就是一張白紙,怎麼書寫圖畫,都是由你們自己決定。」
顧天南久久沒有說話,不知道是被林汐這個大膽的建議給驚呆了,亦或是其它。
他真的……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林汐的這個建議,實在是太大膽了。
他們不光是單單的兩個人,他們身為顧家的子孫,還有顧家的責任。而且若是他們兩個一聲不吭地離開,憑藉顧家的權勢不會找不到他們。到那時,才是真正的尷尬。
許久,顧天南搖搖頭:「太荒謬了,我怕文瀾不會答應。」
秋風揚起,顧天南剛剛的一句話在秋風中有些飄渺,隨著秋風遠去的方向,尾音散去。
「我答應。」
一聲清澈的嗓音在這秋風掃落葉的聲音中響起,顧天南有些怔怔地轉身,看見了自己身側不遠處地顧文瀾。
他們說的話她應當是聽到了,否則不會來這麼一句。
她身上穿著寬大不合身的病號服,因為衣服太合身會壓迫背上的傷口。如今她纖細的身子在這飄飄揚揚的病號服里,纖瘦至極,且弱不禁風,讓人看起來很是心疼。
她的眼睛很亮,在陽光下就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某中希望一般散發著希冀的光芒。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著顧天南,隨後有些僵硬地挪動著步子朝他走來。
「小叔。」她輕聲叫他,「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這個提議她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幻想過,但是從來都沒有勇氣說出口,剛才聽到林汐對顧天南這般建議,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那一刻的狂喜。
不是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嗎?如今這算是不算是柳暗花明?
顧文瀾很感激地看著林汐。林汐朝她笑了笑,悄悄起身離開。
這兩個人之間怎麼處理關係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她不會多加干涉。
任何人都勸不動顧天南,她只是希望自己剛剛的話會他起到一些警醒作用。人這一輩子,想要遇到兩情相悅的有情人,真的太難得。
文瀾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她真的不忍心看她,抱憾終生。
若是顧天南一點點都不喜歡她這也就罷了,可是明明是兩情相悅,為什麼就不能自己爭取一下呢?
顧天南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顧文瀾,啞口無言。
半晌,顧文瀾才定定地看著他,再次輕聲道:「小叔,你帶我走好不好?」
大嫂說的不錯,要是他們都去了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地方,重新開始,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
「文瀾,我……」顧天南其實有些為難,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離開……這簡直是一件太讓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就算是離開又如何,還是改變不了兩人的關係。他們可以騙得過世人,卻騙不過自己。
「你捨不得你的事業,還是捨不得你的家庭,亦或是舍不掉你顧家四少的身份?」顧文瀾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慘澹了幾分,「你剛剛說的我不會同意,不過是你為你自己掩飾的藉口罷了。明明是你自己不敢,卻依舊要說是我。小叔,你這樣讓我情何以堪?」
明明她一直都在等著他。只要他邁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她都可以完成。
可是他就是連一步都邁不出來。
不逼他……顧文瀾深深吸了一口氣,克制著自己心下的那種衝動的情感,她從來都捨不得逼他。
「文瀾,我……」
「小叔,你不要說話,聽我說。」顧文瀾這麼說著,慢慢蹲在了身子,靠在他膝蓋上。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離你這麼近。」顧文瀾怔怔地看著地面的方向,晦澀道,「我知道你過不去那一道坎,不光是一天,一個月,一年……一輩子你都過不去那一道坎。」
「前幾天我就和你說過,我會離開,我們各安天涯。小叔,今天我還是要和你再這麼說。」顧文瀾忽然把頭轉了過來,定定地看著他,「幾個月後,我還是會去義大利,繼續我的學業。你邁不過去,我也不逼你,我只求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裡,你能對我好一點。我也不會去逼著你讓你承認你喜歡我之類的,我只求你能對我好一點。」
顧文瀾不是一個愛哭的人,所以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沒有哭。但是她眸光晶亮言語哽咽的模樣,卻讓顧天南覺得眼前一陣模糊。
人的骨子裡有一些東西是很難改變的,比如說顧天南,他的骨子裡本來就是一個十分保守的人,將近三十年形成的這種根深蒂固的保守觀念,真的太難改變。這樣的事情對於一個平常人來說都很難接受,別說顧天南這種受過中國古代文化的薰陶,骨子裡更不知道保守了多少倍的人。
風逐漸起來,揚著顧文瀾寬大的衣服和額前的碎發。她的面容在髮絲的遮擋下逐漸有些看不清楚,但是眼中的堅定光芒,卻是愈發地清晰。
彰顯著……她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她這幾天已經想明白,顧天南若是一直跨不過心裡那道坎的話,她絕對不要再逼他。
「小叔,連對我好一段時間,對你來說都那麼難嗎?」顧文瀾有些自嘲地輕笑了一聲,聲音已然有些哽咽。
半晌,顧天南才點頭,沉沉吐出了一個「好」字。
這幾天他也想了許多。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前些日子顧文瀾說是要離開的時候他會那般的氣怒,甚至還做出了那樣禽獸不如的事情。這對兩個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傷害。
經過了好幾天的冷靜,他終於打定主意,既然自己許不下顧文瀾什麼,不如放她走。
這麼執著的一個姑娘,好不容易打定了心思,他應當成全才是,否則要是顧文瀾打了退堂鼓,那才是愈發的難受。
世界上的人有那麼多。說不定有朝一日顧文瀾能發現……他顧天南不是最適合她的一個。
他們還是最適合當親人。
走了也好,走了的話兩人誰多沒有這麼多的糾葛,誰都能過得安穩。
只是為什麼……心裡這麼難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