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結局篇,心底的秘密5
雲開到底是沒有給思爾解釋,為什麼嘉懿跟他和卓恩一樣都是她的孩子這個問題,隨便編了個理由就搪塞過去了。
早飯後,遺傳鑑定科的主任帶著助手來到病房。
見到蕭寒和雲開,很恭敬地叫了聲,「蕭先生,蕭太太。」
蕭寒頷首。
「那現在開始抽血取樣吧?」
「開始吧。」
正準備在嘉懿的手指上刺破取血樣的時候,嘉懿卻突然睜開眼睛。
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這孩子突然就跟發瘋了一樣,將原本就預計她會醒來,所以有護士按著她手臂的那護士給推開,然後從床上跳起來,站在床上拿著枕頭揮在手裡。
「你們這些壞人!別碰我!」
「你們後退!再敢上前我就殺了你們!」
「不許碰我!」
孩子的眼睛直直地瞪著,臉上全是驚恐和不安,渾身瑟瑟發抖著,卻倔強地依舊在掙扎。
蕭寒看著這一幕,心一下子就碎了一地。
因為這樣的一幕,像極了當年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一幕。
此時此刻他可以不用調查就完全能夠肯定,這個孩子當日遭遇了什麼,還不止一個人。
眼淚無聲地就從蕭寒的眼眶裡流了出來,他深深地看了這孩子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雲開這邊,護士正在給她抽血取樣,她不能夠立馬動,只是看了眼蕭寒,然後等護士將血樣取走後,她沒有去按手指上還在流血的小口,連忙站起身來到床邊。
「嘉懿,嘉懿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是……」
「媽媽」二字,就在嘴邊,可卻怎麼也吐不出口。
雲開站在床邊,看著觸手可及的孩子,眼中漸漸升起一層薄霧,遮擋了視線。
「壞人!壞人!」嘉懿突然朝她走了兩步,拿著手裡的枕頭用力地朝著她的頭砸了下來。
「蕭太太!」有護士叫了一聲,正要上前去拉雲開,卻被她制止,「你們都先出去,等一會兒我再叫你們進來。」
眾人看了看她,沒說什麼,轉身都離開了病房,順便將房門也給關上了。
病房裡一下子少了不少的人,就只剩下雲開自己,嘉懿的心裡沒那麼害怕了,小臉上的恐懼也消散了不少。
她低頭看了眼剛剛從手裡掉落的枕頭,彎下腰快速撿起來,揚在手裡,瞪著雲開。
「你不要過來,否則我打死你!」
雲開撇過臉擦去眼淚,抽了下鼻子,扭回頭,聲音有些哽咽,卻保持著微笑的模樣。
她看著眼前跟她對峙的孩子,越發的覺得孩子的那雙眼睛那麼那麼的像自己。
一定就是她的女兒,她沒有生養的女兒。
「嘉懿,你不要害怕,我不過去,你看,我就站在這裡,你別緊張。」
嘉懿並沒有聽進去她的話,反而是兇巴巴地說:「我叫利利,貝利利!」
雲開知道自己此時不能夠激怒孩子,雖然她很想糾正她,但最終還是沒有。
「好利利,利利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們可以聊聊天嗎?」
「你是壞人!小三!」
「利利……」雲開抿了下嘴唇,將一些話硬生生地咽回肚子裡。
雖然還不能夠完全的確定這個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可雲開的心依然難受的要命。
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孩子,嘴巴蠕動著,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兩人一個站在床上,一個站在床邊,對峙了好大一會兒,最終嘉懿因為肚子餓得咕咕叫而不得不提前宣告失敗。
但是在孩子放鬆警惕之前她給了雲開一個警告,「你離我遠點!否則我打死你!」
雲開點頭,朝後退了兩步。
嘉懿看她朝後退兩步,這才在床上坐下,揉了揉餓得難受的肚子。
「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拿早飯過來。」雲開轉身準備出去,卻聽身後嘉懿說道,「假惺惺的!誰知道你給我的飯裡面有沒有毒?」似是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兒,她又扭頭在周圍看了看,緊張而又生氣地問,「我媽媽呢?你這個壞女人你把我媽媽弄到哪裡了?」
雲開緊緊地抿著嘴唇,轉過身,面色平靜地看著瞪著她的孩子,嘴唇動了動,發出的聲音有些沙啞。
她說:「我們先吃飯好不好?你放心,貝蓓她好好的,吃過飯我帶你去見她,先吃飯,好嗎?」
到底是個孩子,餓得實在是難受,雖然嘴上沒說,但是眼神已經表達了心底的真實想法。
雲開彎了彎嘴唇,轉身離開。
沒一會兒,雲開從隔壁的房間裡將早飯帶過來,看了看角落裡的移動餐桌,又看了看床頭的小柜子,輕聲詢問:「你是要坐在哪裡吃?」
嘉懿語氣生硬地回答,「哪裡都行。」
雲開點頭,那就坐床上吃好了。
她將移動餐桌拉至床邊,調整好位置,然後將早飯放在桌上。
蕭騰今天做的早飯是紅棗小米粥,水晶蝦餃,還有一個涼拌菜和一個炒青菜。
當飯菜放在跟前的時候,嘉懿的肚子叫得更加的厲害了。
「咕嚕嚕——」
嘉懿連忙用小手按著自己的肚子,企圖阻止,可似乎欲蓋彌彰。
聲音雲開都聽得清清楚楚,她笑了笑,「趕緊吃吧,不過要慢一點,別噎著,先把粥喝了。」
嘉懿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這才端起桌上的小米粥。
小米粥已經不是特別的燙,剛好能夠入口。
孩子幾乎是沒怎麼停,把一碗粥都喝光了,可還是很餓。
正要伸手去抓蝦餃,雲開已經用筷子夾了一個送到了她的嘴邊。
嘉懿沒張嘴,相反卻瞪了她一眼,伸手將送到嘴邊的蝦餃打掉在了地上,自己伸手就抓了一個胡亂塞進嘴裡。
「沒有洗手就吃東西,會肚子疼的,既然不想讓我餵你,那你就自己用筷子夾著吃。」雲開將手裡的筷子遞出去。
她知道現在不能夠勉強,而且也不是能夠勉強的來的事情。
畢竟這六年來,在孩子的身邊,在孩子的認知力,她的媽媽只是貝蓓。
而她,卻是一個被定義為壞人的女人。
她要有耐心,要一點一點改變這個孩子對她的看法,一點一點走進她的心裡。
可誰知道嘉懿非但沒有伸手去接她遞過來的筷子,相反再一次抬手將筷子打掉,然後一下子抓了兩個蝦餃塞進自己的嘴裡,姿態挑釁地看著雲開,放佛在說,我就是吃,怎麼滴?氣死你!
雲開有些無奈,有些心酸,孩子這般的牴觸她,心裡怎會不難過?
可是,好在一點的是,她有帶孩子的經驗,雖然不一定能夠完全的通用,但是起碼小孩子的一些心理她也是能夠猜到的。
「嘉懿——」
「貝利利!」
雲開剛叫出名字,卻被嘉懿給高聲糾正。
小女孩此時不僅只是瞪著眼睛,臉上,眼中都是不耐煩和怒氣。
她覺得,這個女人不但是個壞人,是搶走她媽媽男人的小三,而且記性還不好。
jia yi?誰叫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是哪兩個字,總之難聽死了!
雲開抿了下嘴唇,看著孩子這樣的神態,心裡梗堵得更加難受。
她不知道蕭寒去哪兒了,如果他此時在身邊,也許她會好受一點,畢竟這個孩子還是承認他這個爸爸的。
可是蕭寒不在,她只能自己面對,解決。
想了一會兒,雲開面色平靜卻又極其認真地看著嘉懿,溫和地開口說:「名字這個問題我們暫且不討論,等你爸爸回來再說。我們現在就說你用手抓東西吃這件事,如果你肚子疼,生病了,需要吃藥的人是你還是我?需要打針輸液的人是你還是我?」
嘉懿盯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但是很明顯,剛伸出去又要去抓水晶蝦餃的手頓了一下。
吃藥她還可以,但是打針,她最害怕了,尤其是一想到那尖尖的枕頭扎進她的肉里,她覺得渾身都是疼的。
雲開看她這個反應,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嘴角。
像他們這麼大的孩子,有幾個不害怕打針的?
別說孩子了,就她自己這麼大的人了,有時候生病不得不輸液打針的時候她都感覺疼的不行,閉著眼使勁地抿著嘴唇,嚇得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
所以,這一步,肯定沒走錯。
「你現在本來就在生著病,難道你忘了你這幾天一直都在發燒嗎?這裡是醫院,知道剛才那些叔叔和阿姨為什麼要扎你的手抽血嗎?因為你病得有些嚴重……需要化驗血。」
嘉懿已經捏在手裡的水晶蝦餃伴隨著她渾身一抖的這個動作,從手中脫落,掉在了跟前的移動餐桌上。
雲開只是快速地掃了一眼桌上的蝦餃,並沒有再說話,而是撿起地上的筷子,放在了飯盒袋裡,從裡面又掏出來了一雙乾淨的,放在粥碗上。
停了差不多一分鐘,嘉懿有些難為情地動了動嘴唇,「我生病嚴重嗎?會死嗎?」
一句「會死嗎?」放佛拿著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雲開的心臟。
這種尖銳而又清晰的疼痛令她渾身禁不住地縮了縮。
死亡,本不該是一個小孩子考慮的事情,因為在她的認知里,死亡這個概念應該是遙遠的,陌生的。
可是她此時此刻卻清晰地從這個孩子的眼中,看到了恐懼,那是一種從心底翻湧上來的濃濃的恐懼。
這樣的恐懼,令她也開始恐懼起來。
可她恐懼的卻不僅僅只是死亡,還有對人性的認知。
過了好一會兒,雲開才從自己的思緒里回過神,搖了下頭,「不會,但是需要醫生給你抽血檢查,然後看一看到底是得了什麼病,要及時的治療。」
嘉懿咬著嘴唇,唇瓣被咬得發白,似是在猶豫,在給自己做著鬥爭。
過了大概三十多秒鐘的樣子,她點了下頭,「那好吧,我讓他們給我抽血,但是……能不能不要太疼?」
雲開的心裡既歡喜又難過,她忍著沒讓眼淚流出來,並且還用一種溫和的姿態呈現在孩子的面前。
這個孩子對她的印象不好,她要一點點的改變,先從微笑開始。
她相信,她的微笑早晚有一天能夠打動這個孩子的。
到那時候,她一定會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誰對她最好。
也到那個時候,她一定會問她叫一聲,媽媽。
她真的很期待很期待,能夠從她口中,真真正正的問她叫一聲,媽媽。
可同時,雲開的心裡卻又有一絲的愧疚和自責。
畢竟,抽血不是為了檢查是否得了什麼病,而是為了做親子鑑定。
在還沒有跟孩子完全相認的時候,她已經對孩子撒了謊。
她不知道日後孩子知道了真相會不會怪她,但她現在除了這樣還能怎麼樣做?
將錯就錯吧,先把通往孩子心裡的門打開,等她進去之後,再一點一點的改變。
她想,將來有一天,等孩子長大了,會理解她,原諒她的。
「……我會跟他們交代的,不過你現在先把飯吃了。」稍微停頓了一下,其實是猶豫,雲開又試探著問,「要不要我餵你吃?」
嘉懿看了她一眼,臉色再次恢復了不好,冷冷地說了兩個字,「不用!」
雲開也沒有再堅持,讓孩子接受她,需要一些時間。
十多分鐘後,嘉懿吃過早餐,雲開讓門外的醫生和護士都進來,並且提前也跟他們交代了一些事情。
在伸出手抽血的時候,雲開就站在嘉懿的身邊,她真的很害怕,小臉緊緊地皺著,眼睛也死死地閉著,渾身僵硬。
其實在手指上扎一下,擠出來一點血,也沒有那麼的疼,疼的只是我們的心理。
「嘉……利利,我問你一件事。」雲開在護士用蘸了酒精的棉棒擦拭嘉懿手指的時候,開口說了話。
嘉懿果真「上當」,睜開眼睛看著她,表情也放鬆了下來,整個人看起來也沒有了剛才那樣的緊張和害怕,她問:「什麼事?」
這時候,聰明的護士迅速的在孩子的手指上刺破,鮮紅的血液頓時就冒了出來。
嘉懿只是「嘶」了一聲,但是聲音很輕,眉頭也皺了一下,朝著手指看了一眼,隨即就恢復了平靜,甚至還有些驕傲,「真的不是很疼呀!」
護士笑了,「你很勇敢!」
哪個孩子會不喜歡誇獎呢?
嘉懿甜甜地抿著小嘴笑了,然後轉而就又看向了雲開。
雲開知道她是在等著她開口,其實她不過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而已。
但她的大腦里此時也飛速的產生了一個問題,她低聲溫和地詢問,「你暑假開學是要上小學一年級還是學前班?」
嘉懿歪著腦袋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卻反問:「學前班是什麼?」
雲開解釋說:「其實跟幼兒園差不多,就是在上小學一年級之前的那一年學習,是為了讓你適應從幼兒園到小學之間的一個過渡。」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在A國沒有學前班,這個要問我媽媽。」隨即嘉懿卻似是想起了什麼,十分警惕地看著雲開,「你問這做什麼?」
「當然是徵詢一下你的意見了,是你爸爸讓我問的。」雲開想,如果事情帶上蕭寒的話,可能會好一些。
果不其然,嘉懿沒再繼續的追問。
護士和醫生取過血樣離開,雲開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此時的病房裡只有她們兩人,嘉懿有些小緊張,在地下室里被折磨了那幾天,孩子很害怕,她知道眼前這個壞女人很厲害,所以她不能夠惹怒這個壞女人,她要想辦法離開這裡去找媽媽。
「我媽媽呢?」
「她……現在應該在她家裡吧,你想她了?」
一想起孩子口中的那個媽媽是貝蓓而不是自己,雲開的心裡都湧起一股股的憤怒,她想將貝蓓那個女人給生煎活剮了。
可她又覺得,生煎活剮了都不足以讓她解心頭之恨。
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她越看越覺得像她跟蕭寒的孩子,越看越想抱一抱她。
來日方長,她告訴自己。
嘉懿抿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是不是把我媽媽殺了?那些壞男人用棍子和鞭子打媽媽,還用腳踢媽媽,媽媽流了好多血。」
對貝蓓遭受了什麼,再嚴重的,雲開也覺得那是貝蓓罪有應得。
只是看著孩子因為心疼和擔心貝蓓而眉頭皺起的樣子,她的心裡很難受。
垂眸壓了壓心頭泛起的陣陣梗堵,雲開輕聲詢問:「那你呢?他們有沒有打你?」
嘉懿抬起小手捂住自己的左臉,那個人打了她一巴掌,很疼,她當時趴在地上什麼都不知道了,而且耳朵也聽不到聲音,她以為自己都要死了。
還好,還沒有死。
「他們打你的臉了?」
嘉懿「嗯」了一聲,眼圈有些泛紅。
其實她不是第一次挨打,媽媽也經常打她,有時候揪著她的頭髮將她的頭磕在牆上,有時候用穿著高跟鞋的腳踢她的肚子,有時候還會用塗著漂亮指甲油的手打她的臉。
媽媽總是說,不打她,她都不會長記性,打她是為了她好。
所以,雖然每次媽媽打她的時候她都很疼,很難過,可她都沒有哭,因為她知道,媽媽打她是為了她好。
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想挨打。
有時候她只是想要吃一塊巧克力,媽媽就狠狠地揍她一頓,說她貪吃,說她不懂事。
還有時候,她只是因為早晨晚起來了幾分鐘,媽媽就打她,說她真懶,罵她是頭豬。
還有很多很多,她不知道別的小朋友的媽媽會不會打自己的寶寶,但她知道她的媽媽會打她。
所以當媽媽問她想不想要爸爸,想不想要回到爸爸身邊的時候,她立馬就回答,想!
因為,她想,爸爸應該是個慈祥的爸爸,不會打她,如果回到爸爸身邊了,媽媽也許就不敢再打她了。
所以,她很想很想有個爸爸。
在A國的時候有個霍叔叔,霍叔叔對她很好,可是霍叔叔喜歡媽媽,他太聽媽媽的話,媽媽打她,霍叔叔都不敢說媽媽,所以她不喜歡霍叔叔,霍叔叔也不是她的爸爸。
她知道爸爸不喜歡媽媽,所以她才更想要回到爸爸的身邊,因為她想爸爸不喜歡媽媽,所以肯定不會聽媽媽的話,這樣如果媽媽真的打她了,爸爸也會收拾媽媽的。
雖然,她也很愛媽媽,也不想要爸爸真的收拾媽媽,可她真的不想挨打。
每次鼻青臉腫的去學校上課,同學們都會笑話她。
她不想被人笑話,一點都不想。
眼淚「吧嗒吧嗒」地就從嘉懿的眼中落了下來,她垂著頭緊緊地抿著嘴唇,一雙眼通紅通紅。
雲開雖然知道蕭騰的人那時候將貝蓓和嘉懿抓起來的時候肯定會打她們,甚至她自己都想過要好好的收拾她們,可是今日不同於昨日了。
嘉懿是她的孩子。
一想到孩子這麼嬌嫩的臉上承受了不知道多少個人多少巴掌,她的心都像是被狠狠地撕扯著,疼得她幾乎都要承受不住。
「對不起,讓我看看,臉還疼不疼?」雲開起身在床邊坐下,伸出手捧起孩子的臉,「他們打了多少下?」
嘉懿撇過臉不去看她,聲音哽咽地回答,「一下,可是很疼。」
「對不起,對不起……」雲開緊緊地抿著嘴唇,豆大的眼淚從眼眶裡一顆接連一顆的落下,她猛地將孩子抱在懷裡,再也忍不住,哭出聲響。
雖然才一下,可是卻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臉上,她的心上。
嘉懿突然被她抱緊,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嚇懵了,也忘了掉眼淚。
好大一會兒,嘉懿才反應過來,掙扎著想要從雲開的懷裡出去,可沒有辦法她抱得太緊了。
這個時候又聽雲開聲音沙啞地說:「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嘉懿雖然十分的排斥雲開抱著她,可是孩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又對這個擁抱有些歡喜。
從來還沒有一個人這麼緊的抱過她,這種感覺她也說不出來,反正有些開心。
她從記事的時候媽媽就沒有抱過她,晚上睡覺也是她一個人。她有時候撒嬌想要跟媽媽一起睡覺,她總是不同意,惹她不開心了,她就罵她,甚至還打她。
雲開抱著嘉懿抱了足有十分鐘,這才止住眼淚,鬆開手,抽了下鼻子,微笑著看著跟前的孩子,「打你的那個人你還記得長什麼樣子嗎?改天我替你收拾他,好不好?」
嘉懿愣了足足十秒鐘才回過神,明亮的大眼睛裡有著濃烈的驚訝,但也閃爍著懷疑,還有一絲絲的期待。
她沒有說話,但云開卻將她眼中的一切都讀懂了。
雲開笑著點頭,給她鼓勵,她想讓孩子問出來,真的嗎?
又過了一會兒,嘉懿還真的動了動嘴唇,看著她十分不確定地問:「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一會兒我就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把打你的那個人找過來,你好好收拾他一頓好不好?要是你覺得不解氣的話,我也可以幫你。」
嘉懿這一次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嗯!」
從小到大,在她記憶里,她從來都是被人打罵欺負,在家裡媽媽打她罵她,在學校里,由於她長得和那些黃頭髮藍眼睛的孩子們不一樣,他們總是欺負她,一開始她還反抗,有人打她,她也會還手,可是後來有一次,她打了一個小女孩,女孩的媽媽找到學校,老師把媽媽也叫到了學校,媽媽得知她打了人,也不問她為什麼打人,就將她狠狠地揍了一頓,而且還懲罰她一晚上不許睡覺。
從那時候她就知道,別人欺負她,她要忍著。
可是後來媽媽又告訴她,如果遇到雲開和雲開的兒子,如果他們欺負她,她就要還手,因為雲開和雲開的兒子是壞人。
從小媽媽就告訴她,她的爸爸被一個叫雲開的女人搶走了,雲開是壞人,是小三,是踐人。
可是此時這個叫雲開的壞女人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剛剛她抱著她哭了,哭得像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哭的樣子,然後她又說她能夠幫她收拾打她的那個男人。
雖然她很討厭雲開,討厭她搶走了她的爸爸,可是,現在,她似乎也有點不是全部的討厭她。
雲開笑了笑,然後站起身,「那我給你爸爸打個電話,一會兒就讓那個人過來,好不好?」
「好。」
雲開拿著手機離開病房來到外面,給蕭寒撥電話。
……
蕭寒離開病房後一路來到樓層的公用洗手間裡,洗手間裡這個時候正好沒人,他站在洗手台前,雙手掩面,眼淚從指縫裡一股股地流出來。
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女兒會和他一樣遭受這樣的折磨。
女兒才六歲啊,還是個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
心痛的要死,蕭寒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可還是有低低的抽泣聲傳出來。
偌大的洗手間裡,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他的哭聲不斷地迴蕩著,他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裂開的聲音,碎了一地。
這六年來女兒到底是怎麼度過來的,他不知道,但只是一想她曾經可能會歷過的那些,他都難受得連呼吸都沒有辦法呼吸,他恨自己,他恨不得將自己宰了。
可是宰了自己又能改變什麼?他現在要做的是收拾貝蓓,替女兒報仇,然後以後加倍的疼她愛她,將這六年他沒有給她的父愛加倍的給她。
想到這裡,蕭寒鬆開捂著臉的手,看著鏡子裡那雙眼睛通紅,滿臉淚痕的男人,他覺得很陌生。
他以前極少流眼淚,即便是流淚也會選擇在深夜裡,躲在漆黑無人的角落默默地流淚。
可是後來,由於云云,如今又因為孩子們,他的眼淚多得他都控制不住,說來就來。
流淚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相反,卻讓他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人,一個男人。
曾經所有的人都說蕭寒冷血無情,可怕駭人,說他是魔鬼,說他是從地獄裡走出來的惡魔,他嗤笑,不以為然,從來沒有覺得那樣有什麼不好。
可是隨著後來他的生命里漸漸地多了一個又一個無法割捨的人之後,他終於知道,曾經的自己多麼的可怕,令他自己都覺得可怕。
反而是如今的自己,才是有血有肉的一個人。
蕭寒擰開水龍頭,將水打開到最大,然後低頭,將腦袋伸在了水管的下面。
強力的水裡衝擊著大腦,也讓蕭寒整個人清醒下來。
沖了差不多有五分鐘,蕭寒這才將頭抬起來,關掉水龍頭。
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又用手撥弄了幾下濕漉漉的頭髮,很多水珠都落在了跟前的鏡子上,他抬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睛似乎沒那麼紅了。
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間裡呆了多久,直到褲兜里的手機響起來,他這才抬步朝著門口走去。
恰好也有人進來,跟那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低頭從褲兜里掏手機,然後也沒留意到,總之跟進來的人撞了一下肩膀。
他掏出手機沒來得及看是誰打來的電話,側臉對撞著的人說了聲「抱歉」,然後打算離開,可餘光卻看到那個人停了下來,瞪著眼看他,眼神有些怪異。
大概是出於一種本能,他扭頭看了那個人一眼,不記得自己認識,然後便轉過身,低頭去看手機上的來電。
「云云,我馬上就回去。」
蕭寒接著電話抬步走開,等他的身影和他的聲音均消失在了走廊里,一直站在洗手間門口的男人迅速的從褲兜里掏出手機,四下看了看,然後撥出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撥出去後,男人就探頭探腦地四處看著,一副十分警惕的樣子。
約莫過了五秒鐘的樣子,電話接通。
男人一手捏著電話,一手捂著嘴巴,聲音刻意的壓低,滿臉堆笑地說:「老大,你猜我剛才遇到了誰?」
電話那邊估計是罵了一句,只見男人的臉變了變,但下一秒依舊很狗腿地陪著笑臉,「老大,你記不記得好多年前,就是我們被條子抓進局子裡的前一天,我們玩過的那個小子,長得挺帥氣的那個小子,就在黑胡同口,山羊,孢子我們幾個從酒吧出來遇到的那個小子。」
電話里的那個人似乎是在回憶,所以好大一會兒男人都沒有出聲,只是雙賊賊的眼睛不停地四處掃著,人也長得跟他此時的神態很貼切,尖嘴猴腮,賊眉鼠眼。
「有點印象吧?那晚上之後,隔了一天,我們就被條子抓了,我一直都懷疑是那小子報的警,當年進監獄我就發誓,等我出來了一定要找到報警的那個人,非弄死他不可,老大,我們蹲了十幾年的監獄,這口氣不能夠就這麼咽下了。」
「好,那我就盯緊這個人,先確定一下是不是當年那個小子,我也就看著長得極像,不過這個人的年齡倒是有點不太符,不過也可能有些人顯老。」
「行,老大,晚上我去酒吧找你。」
掛了電話後,男人去撒了個尿,然後就走出了洗手間。
先是在整個樓層里溜達了一圈,並沒有再見到他剛才碰到的人。
正想著,難道那人只是上了個廁所然後離開了?
卻聽到從旁邊的病房裡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聲音……
男人勾唇笑了,他劉阿郎這輩子沒什麼本事,但是爹娘生的好,只要是他耳朵聽到過的聲音,過耳不忘。
看了看病房的房間號,然後裝作過路人,目不斜視的經過病房門口。
蕭寒恰好從病房裡出來,天生的敏感讓他一下子就留意到這個一閃而過的身影。
雖然只是個背影,但是由於他那會兒特意的留意了這個人,所以很快就認了出來。
這個人不就是剛剛在洗手間門口碰到的那個人嗎?
他在這裡做什麼?
蕭寒頓足,盯著那個背影看了幾秒鐘,然後朝著不遠處站著假扮成醫護人員在走廊里來回走動的一個保鏢遞了個顏色,那人就走了上去。
「請問先生,你是來看望病人的嗎?」
劉阿郎看了眼出現在跟前的醫生,「嗯」了一聲,裝模作樣地在尋找病房。
「先生,請問你要看望的病人在哪個房間,我可以帶你去找。」
「具體我也不知道,他就跟我說在這醫院裡住院,電話這會兒也打不通,所以我就只能一間病房一間病房的找。」
「那你的朋友或者家人的名字是什麼?我可以去服務台給你查一下,我是這個樓層的值班醫生,我姓陳。」
「哦,陳醫生啊……」劉阿郎說著就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我朋友的電話。」
說著劉阿郎就拿著手機朝一旁走去,邊走邊說:「你丫的,你也不說清楚,不是在1號住院部啊,真是的,知道了,掛了!」
掛了電話後劉阿郎對著「醫生」笑了下,「不好意思,來錯地兒了,他不在這裡。」說完轉身就朝著電梯口走去,步伐凌亂。
等他進了電梯,電梯門合上,保鏢看到電梯上顯示的數字是2。
保鏢拉了下白大褂的衣領,對著上面的耳機低沉著聲音交代,「剛剛從6號電梯下去一個男人,身高在169厘米左右,身形清瘦,平頭,身著藍色短袖,黑色運動褲,白色運動鞋,形跡可疑,他可能會在2樓下電梯,跟著他,不要打草驚蛇。」
吩咐完之後,保鏢轉身朝著走廊里走去,沒走幾步,跟蕭寒碰面。
「先生,已經安排人跟著了。」
蕭寒點頭,「守好這裡,寸步不離,我出去一趟,有事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