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疑團
君明翊手捂著自己的腿，疼得冷汗淋漓，坐在地上，哪有功夫理會旁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醜八怪？
說起來，這個醜八怪他倒也熟悉，他好像經常能遇到對方，但唯一不巧的事，每一次碰見這個醜八怪時，總是他心情最差的時候，尤其是在碰到過對方幾次以後，他君明翊便落得如今這個下場——倉皇躲在伯爵酒吧以前的地下室里，不敢出去，君明翊便徹底把對方當成了喪門星一般的人物，每次遇上這個傢伙都沒好事。
「該死的……」君明翊疼得幾欲昏厥，看著膝蓋側面刺穿的那把匕首，咬了咬牙關，狠下心來，直接將匕首拔了出來，溫熱的鮮血噴濺而出，幾乎噴了他一整臉……
可君明翊哪有時間顧及滿臉的鮮血，劇烈的痛苦傳來，險些讓他疼得快要自殺了！
在拔出匕首之後，君明翊將衣袖死掉，系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方的位置，避免因為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中，再然後……抬頭看向那個醜八怪時，君明翊眼底已經滿滿的都盛怒和恨意！
他就說每次遇見這個醜八怪沒有好事，這一次果然也是如此！居然趕在這個時候刺傷他，延緩他逃走的時間……
「去死吧！」君明翊森冷一笑，蒼白的臉色汗珠子滾落在地，抬手將那把匕首刺在了對方的心口！
「——阿妍！」葉嫵幾乎是嘶啞著嗓子驚聲尖叫了出來，剛想衝上去，卻已經遲了，身後的司凜死死地拽住葉嫵的手腕，不允許她靠上前去，「葉嫵……你冷靜點！」
葉嫵的眼淚順著臉頰就唰的一下子流落下來，「我怎麼冷靜？！那是我的妹妹！我的親妹妹啊！我恨她、怨她，但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讓她去死！——那是我唯一的親妹妹，是我的親人！」
葉嫵尖聲嘶吼的那一聲傳入君明翊耳內，瞠目結舌的望著匕首被刺入胸膛的那個「醜八怪」，定睛看著她的眉眼，這才依稀覺得萬分熟悉……
這個人……是葉妍？！那個青春活力而又無比單純好騙的葉妍？
君明翊怔怔的看著那人，看著對方明媚眸子裡的波光，又丑又噁心的臉上，露出一抹悔恨而解脫般的笑容，張了張嘴，無法發出聲音，只能以口型向君明翊吐出了一句話：
君明翊，我詛咒你，詛咒你死無葬身之地，詛咒所有與你為謀的人不得好死……
「葉妍……」葉嫵失聲痛哭了出來，看著孤零零躺在那裡的葉妍，只覺得心似乎都被人以手死死地攥住，痛苦得難以呼吸。
司凜緊緊的拽著葉嫵的手腕，淡然地道，「葉嫵……葉妍她死得其所，至少她臨死前，徹底從君明翊編制的夢幻愛情里甦醒了過來，至少她臨死前替自己報仇了，你是願意看見她報仇之後的滿足死去，還是願意看見她在絕望和痛苦中掙紮下去？」
葉嫵傻傻的看起頭，看著司凜肅然的模樣。
兩世為人，她改變得只是自己的命運，卻沒有改變得了媽媽的命運，也沒有改變葉妍的命運……上輩子的葉妍，是在被君明翊背叛和利用之後陷入痛苦與絕望之中跳樓自盡，而這一輩子……
想到這裡，葉嫵怔怔的看著躺在那裡的葉妍，看著她臉上釋然而平靜的表情……
這輩子的葉妍，是她在替自己報仇之後，才安然「睡去」，活著……對於她而言，或許未嘗不是另外一種痛苦。
她死得其所。
想到這一點，葉嫵摸了摸臉上的淚痕，深深地吸了口氣，哽咽的朗聲叫道，「葉妍——你給我記著，我葉嫵有生之年，一定會殺了君明翊！一定會殺了他替你報仇！你沒能殺得了他，我來替你完成！」
葉妍用儘自己最後的力氣，支撐著自己向後慢慢挪動，每挪動一點，胸口的血便汩汩流出……短短半米的距離，她卻用盡了自己全部的精力，一直到跟君明翊之間拉開距離，雙手支撐著將腦袋倚在路邊的石頭上，望向葉嫵的方向，唇角向上揚起，露出一抹無比滿足的微笑……
看見在葉妍這抹笑容時，葉嫵鼻子一酸，險些再度落下淚來。
就在這時，遠處的方向隱隱的傳來巨大的轟隆聲，似乎有些熟悉，那是……直升飛機的聲音？！
葉嫵臉色大變，看向司凜，司凜似乎也臉色驟變，話語忍不住脫口而出，「……怎麼會有直升飛機？我從來都沒讓人調遣過任何直升飛機啊！」
瞧著葉嫵和司凜慌張的模樣，一旁坐在地上難以行動的君明翊終於放聲大笑了出來，「哈哈……果然是天不絕我！葉嫵，司凜，你們做夢都沒料到吧？那些來救我的人，特意駕駛著直升飛機過來接應我的，等你拆除完炸彈，救回葉果，恐怕我已經飛離了龍國領域！你可別忘了，從北寧市經過雁江市，飛出龍國過境，只用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完成……你們再想抓我，下輩子吧！」
說著，君明翊扶著路邊上的電線桿，艱難的撐起身子，拼命的朝天空的方向嘶喊著，「——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你們快來救我！」
轟隆的直升飛機聲漸行漸近，終於在小巷碎石的空曠地帶緩緩降低飛行高度，螺旋槳轉動帶起的巨大旋風幾乎吹得人睜不開眼睛，從飛機放下的軟梯上，趴下來兩個荷槍實彈、戴著頭套的魁梧男人，其中一個似乎還是金髮，下了飛機之後，其中一個端起槍枝，直接對準葉嫵和司凜的方向，另外一個則快步飛奔到君明翊面前，用不太流利的龍國語問道，「……君明翊？」
「是！是！快救我離開這裡！」君明翊急聲道。
「您的腿沒事吧？」那人有些遲疑的看了一眼君明翊的腿，「亞當先生讓我們一定要保證你的安全，可是您這……」
聽見對方提起亞當，君明翊的心裡終於悄然鬆了口氣，瘸著腿走到那人身邊，那個全副武裝的男人似乎嫌棄的撇了撇嘴，伸出手扶住君明翊，「……直升飛機上有急救箱，我們先會送你上飛機，離開這裡再說！」
「好。」君明翊急切的應了一聲，看了一眼端著槍的另外一人。
那人冷冷一笑，看向站在遠處的司凜和葉嫵，帶著一股子外國強調的道，「司先生，我們老大亞當先生讓我向您問好。」
說完這話，這人端起衝鋒鎗，朝著司凜和葉嫵的方向掃射而去！
司凜飛身一撲，直接用自己的身軀護住葉嫵！抱著她迅速滾了兩圈，躲在一塊破裂的牆壁後面，厲聲喝道，「——回去告訴你們亞當先生，今天這個仇，我司凜記下了！」
話音未落，卻聽得遠處狙擊槍的槍聲響起，剛才還端著衝鋒鎗，無比囂張的「外國佬」，應聲倒地，血流了滿地……
「——該死的！快！快上飛機！」一直扶著君明翊的那人不由得急切的催促道。
君明翊得意冷笑，「放心好了，司凜不敢朝我開槍的，他不過是隨便殺你們的人來瀉火罷了！」
那人卻滿眼怒氣的看向君明翊，怒聲叫道，「君先生！麻煩您別忘了，我們的人犧牲了，到底是為了誰！」
君明翊臉色微微的有些尷尬，不敢再觸怒對方，只能任由著那人將繩索綁在他的腰上，自己扶著軟梯，梯子不停向上生去，飄乎乎的……只要稍有不慎，他就有可能會墜下去！
而那人則一手緊扶著軟梯，一手托著君明翊，任由著軟梯不停向上上升，而直升飛機的高度也在緩緩向上升起……
葉嫵眼睜睜的看著君明翊漸行漸遠的身影，一直消失在夜色中，終於氣惱的跺了跺腳，撒丫子向葉妍的身邊狂奔而去……
來到葉妍身邊，扳起她的腦袋時，葉妍雙眼微合，已經快沒了聲息，感受到有人扳動自己，艱難的睜開眼睛，葉嫵的臉龐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時，葉妍灰敗的臉上終於現出一抹甜甜的微笑，艱難的抬起手臂，用手背擦掉了葉嫵的臉上的淚珠子，張了張嘴，最初一個口型，——對不起。
對不起，姐姐，我辜負了你。
葉嫵瞬間淚如雨下，拼命地搖著頭，「不！是我不好，當初如果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我的手段柔和一些，如果我肯對你再耐心一些……你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境地……」
淚珠子掉落在葉妍的臉上，流進她的嘴裡……眼淚，是鹹的呢。
葉妍只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小，大腦混混沌沌的，身體輕飄飄的，好像要飛出去了一樣……
猛然的，葉妍似乎想到什麼事，拼命的瞪大了眼睛，命令自己精神起來，艱難而顫抖著抬起手臂，死死地攥住葉嫵的衣袖，勉強的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不！不要說了，等你康復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說……」葉嫵哽咽著。
葉妍艱難的晃了晃腦袋，如果不是葉嫵一直看著她，幾乎都要錯過了這麼細微的搖頭。
葉妍攥著葉嫵衣袖的那隻手，似乎拼盡最後的力氣，短暫的鬆開之後，又死死地拽住她的手，張了張嘴，做出一個口型：小心……葉果，她、她是壞人……
不等著最後一個字的口型做完，葉妍腦袋一歪，悄然沒了聲息。
鮮活的年紀，隕落在這個夜色里。
「葉妍……對不起……」
葉嫵輕輕的合上雙眼，眼淚簌簌流落下來，身體似乎搖搖欲墜。
司凜從身後扶住葉嫵，衝著她低聲道，「葉嫵，你別忘了，你還要替葉妍向君明翊復仇的……」
葉嫵抹了抹眼淚，重重的點頭，「好。」
葉妍的生死，並沒有讓君明翊的情緒產生任何的漣漪，甚至在他心裡，葉妍的生死，等同於碾死了一隻小螞蟻……他從來都沒有對葉妍產生任何的感情，就算是半點憐惜都未曾有過。
君明翊現在更加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從軟梯上掉下去。
如果不是軟梯甚至在向上升，君明翊甚至都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撐下去，飛機飛行的高度，並不算是特別的高，可這個高度的風力，依舊足以讓他在夜空里「盪鞦韆」，那種掌控不住自己身體的感覺簡直糟糕透了！在這種糟糕的體驗之下，甚至他都可以忽略掉自己腿上的傷勢。
一直快要到直升飛機的機艙門口，從裡面伸出來一隻毛茸茸的手臂，隨即一陣嘰里呱啦的陌生語言隱隱傳來，君明翊聽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麼，可從動作里分明能看得懂對方的意思，君明翊遲疑了一下過後，卻聽得另外一種讓他覺得無比熟悉的言語響起……
那是東倭語，語調柔和而飛快，帶著一股子幕府腔調，聲音里還隱隱的帶有幾分鄭重和尊敬的意味……
「閣下，快點把胳膊給我，我拉你上來。」
君明翊怔了一下，聽著東倭語，心裡徹底放下心來，幾乎覺得自己已經脫離了危險一般，以東倭語回復了一句，「謝謝。」
說著，君明翊將自己手臂低上了去。
他遞過去的那條胳膊，正是被袖子被撕掉綁在膝蓋上止血的胳膊，也是他帶著終端的那條胳膊……
毛茸茸的手臂一把握住君明翊的手腕，將他整個人拎入機艙內，然後直接將一件寬大的衣服甩到了他的身上。
「穿上吧，閣下，」飛機副駕駛位置上的一個黑髮青年，繼續以東倭語低聲道，「飛機上升的高度太高了，溫度很冷，您已經受了傷，穿著保暖。」
「謝謝。」君明翊再度道了一聲謝，抬起手臂，將這間寬大的衣服穿在身上……
他只顧著激動了，卻並沒有注意到，從身邊那個大熊似的男人將他拉上來之後，他手上的那個終端控制器便已經消失了，而身上這件衣服過於寬大，將他的手臂全部遮住，他便更加沒有發覺他的「王牌籌碼」，早已消失……
副駕駛位置上的黑髮青年，並沒有回過頭來，只是繼續以東倭語柔和的道，「閣下，我是東倭駐龍國邊北郡間諜組副組長藤野一郎，奉命前來接應你回國……上頭的命令是要求我完好無損的將您帶回國，很抱歉，因為我的失職和遲到，而導致您的受傷，在歸國之後，我會親自向您請罪。」
君明翊淡淡的揚起了唇角，眸光掃過青年的背影，「藤野客氣了，而且……你對我的稱呼，應該改一改了。」
「嗯？」副駕駛上的「藤野」語調向上挑了挑，似乎有些疑惑，「我並沒有接到閣下即將成為我上司的消息。」
君明翊難得的爽朗笑了出來，「我自然不會是你的上司……喔，對了，死神傭兵團的這幾個人，會不會東倭語？能不能聽懂我們在說些什麼？」
「肯定不會的，我試探過他們。」藤野低聲道。
君明翊放心的笑了笑，「那就好……你應該對我改稱為殿下。」
「——殿下？！」副駕駛上的藤野似乎陷入震驚之中，「您……您……」
「我是東倭皇室第三皇子。」君明翊自信而從容的輕笑著說出了這句話，眉宇舒展開來，似乎隱約間真的有幾分皇家儀態。
「藤野」吃驚的驚呼了一聲，「可、可是……我大東倭皇室，不是只有兩位皇子嗎？！」
君明翊垂眸，深棕色的眸子裡似乎隱約間生出了幾分震怒和不甘，「……我，並非是皇妃所出。」
「皇帝的私生子？！」藤野再度驚呼了一聲，隨即意識到什麼，立刻捂住嘴巴，「很抱歉……殿下，我失言了。」
君明翊有心招攬這個藤野一郎，淡笑著擺了擺手，「算了，沒什麼的，我本身也是私生子……你沒有說錯，當年，我剛剛降生，皇妃殿下容不下我這個私生子，屢次派人追殺我，皇帝陛下只能將我送出去，交給君老夫人——噢，也就是代號為碧蛇的小泉優子，她將她與君老爺子的親孫子掐死，李代桃僵，讓我冒名頂替，成了君明翊二十多年……」
藤野沉默以對，似乎在糾結。
君明翊輕輕淺笑了出來，帶著幾分自得口吻的向藤野亮出了自己的幾張底牌，「我還有個同父同母的妹妹，叫雪莉，如今即將嫁進渡邊財團，成為渡邊財團的當家主母……說起來，我上次見到她時，還是她得知我受了委屈，她為了報仇，化名為佟雪莉，潛入葉氏集團，甚至成了李若希的下屬，險些就殺了葉嫵……我的親妹妹雪莉，跟我這個做哥哥的關係很好，她甚至為了幫助我，還收復了一個手下柳恩雅，送到我身邊輔佐我……渡邊財團以及我最聰慧過人的妹妹，不知道這個籌碼，可否讓你動心？」
藤野再度沉默了一下，緩緩的開口道，「僅僅是這樣，還不足以讓我對您效忠……皇儲爭奪戰，在我大東倭國歷來是殺人不見血的，我為了救您，已經讓自己這麼多年在龍國的辛苦而付之東流，我不能再冒著死亡的危險，捲入皇儲爭奪戰中。」
君明翊眉頭輕皺，如果不是他剛回東倭國，人生地不熟，又是孤軍作戰，他又何必招攬這麼一個特工？
可是想想回到東倭國的局面……君明翊臉色陰沉了幾分，緩緩再度開口道，「我在龍國有很多合作夥伴，甚至葉氏集團也指日可待……葉家的產業，差不多已經快要落入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