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坦白
藍夢從來都未曾想過，葉嫵那一巴掌，終有一天會落到自己的臉上。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比葉嫵更優秀，比她美麗、睿智，比她兇狠、殘忍，比她長袖善舞，比她更加招人喜歡，甚至……自己比她更加適合停留在君明翊的身邊。
而葉嫵，她除了一個高高在上的身份和身後龐大的財富以外，又有什麼能比得上自己的？
可今天，恰恰就是這麼個一直都沒被她放在眼裡的葉嫵，卻堂而皇之的往自己頭上澆了滿頭的紅酒不說，居然還敢摑了自己一耳光？
她、她怎麼可以！
她怎麼敢？！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她的二嫂，算是半個長輩，長幼尊卑，她怎麼敢忤逆於自己？難道，她就不怕君明翊生氣、怕君家發火嗎？！
尤其是那最後一句「髒死了」，簡直比打在她臉上的耳光還要來的難受！
站在一旁的葉嫵卻只顧著用手帕擦拭著自己的手，嘴裡一邊嘟囔著「髒死了」，一邊撇嘴，滿臉噁心嫌惡的表情，幾乎把藍夢氣得七竅生煙……
君明翊似乎也被葉嫵突如其來的舉措弄呆了，張了張嘴，踟躕了好久，最後終於化作一句寵溺般的責備，可眼神依舊溫柔，「阿嫵，你的性子怎麼就這麼暴戾呢？二嫂只是在逗你玩罷了，你怎麼能開這種過分的玩笑？」
隨即，君明翊又抬起了腦袋，將視線投向坐在一邊的藍夢，神色間似乎滿含著歉意，「二嫂，阿嫵只是年紀小了點，她並非有意的，你這個做嫂子的，還是別跟她計較了，好麼？我想，二嫂是不會跟阿嫵一般見識的，對吧？」
藍夢臉上原本委屈的表情，瞬間因為君明翊的這話而整個人變得僵硬，似乎怎麼也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君明翊的嘴裡說出來的？
他不是應該站起來，義正言辭的指責葉嫵嗎？他不是應該維護自己嗎？
可是，為什麼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是讓自己忍下這口惡氣，息事寧人？！
葉嫵站在那裡，似乎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君明翊？他居然會不計較自己羞辱了藍夢這事？反而還讓藍夢息事寧人、忍氣吞聲？
如果不是清晰記得自己上輩子的遭遇，葉嫵幾乎要以為君明翊真的愛上自己了！
只有司凜，輕輕的眯起雙眼，銀灰色的狹長眸子閃過一道老謀深算的眼神，目光悄然流連在君明翊的身上，笑容……意味深長。
很快的，葉嫵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隨即面頰閃過嫣紅之色，濕漉漉的黑眸中閃爍著崇拜與愛慕的神情，笑吟吟的道，「就知道明翊哥哥最好了！」
君明翊寵溺的笑了笑，一錘定音的敲定了這件事的結局，「就你嘴甜，以後生氣可以，但是不能朝二嫂撒氣，知道了嗎？也就是二嫂性子好，不跟你計較，這要是在家裡……奶奶向來寵著二嫂，要是知道二嫂今天受了這份罪，怕是會遷怒於你，到時候奶奶不喜歡你了，怎麼辦？」
「嗯啊！好囉嗦。」葉嫵皺了皺小鼻子，嬌氣的埋怨道。
藍夢欲哭無淚，自己被潑了滿頭的紅酒，還挨了一耳光，連一句道歉都沒有，居然就這麼被君明翊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壓了下去？！
葉嫵！
都怪你！
如果不是你故意勾走了君明翊的心神，他如何會像如今這般維護你？
「我去趟洗手間，整理一下。」藍夢冷著臉，安靜的站起身，眼神靜靜地掃視了一眼君明翊，「酒吧這種地方不太安全，明翊，你陪我去一趟吧？」
君明翊頓了一下，隨即站起身，拍了拍葉嫵的手背，「我去去就來，你隨便點些東西。」
「真是討厭呢，明翊哥哥為什麼要陪她去洗手間？」葉嫵撅了撅小嘴，似乎滿是不樂意，可又不得不揮了揮手，「去吧！快去快回……」
至於司徒美慧，這一次，就連帶她過來的君明翊和藍夢都故意忽視了她。
見著此景，司徒美慧哪裡還不明白，只能衝著葉嫵和君明翊苦笑了一下，優雅的道，「葉小姐、君先生，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
她需要趕緊回家查一查，聖約翰大學的事情，是不是秦家在幕後做手腳，如果是的話……那麼，她還會再來！
當然，再的時候，就不是找葉嫵了，而是找君明翊。
司徒家是因為他的關係，而遭此劫難，他利用完司徒家，拍拍屁股就像甩手走人，哪裡有這般好事？！
「那麼，就祝司徒校長好運了？」葉嫵翹了翹唇角，展顏而笑。
對於司徒美慧這個女人，她自始至終都抱有一定好感的，無他，就是因為這個女人那種不卑不亢的態度，很讓人佩服……如果不是站在了對立面，葉嫵真有心跟她成為朋友。
進了酒吧洗手間的走廊，君明翊溫和的笑容瞬間淡了下來，深棕的眸色一片平靜，輕輕地喚了一聲，「藍夢。」
「明翊！」藍夢委屈的通紅著美目，哀怨的道，「葉嫵這麼對我，你都不幫我！」
君明翊雙手揣在兜里，後背靠在牆上，聲音裡帶著一絲涼意，「藍夢，我在來之前，說過什麼？」
藍夢的表情瞬間僵硬了下來，「我、我……」
「你忘了，我來之前特意囑咐過你的話嗎？」君明翊的嗓音放輕，卻聽著讓人不寒而慄，「葉嫵現在很重要，無論是你，或是我，都絕對不可以再激怒她，不能把她推向秦家那一方！她要真的跟秦致達成了盟約，這對於你我而言，無異於是一場災難！這場遊戲……我們兩個輸不起。」
藍夢委委屈屈的揚起腦袋，「難道，像今天這種情況，也要我委曲求全嗎？她在打我！在羞辱我啊！」
「是，必須忍。」君明翊從兜里掏出一盒香菸，恨恨的抽了幾口，吞雲吐霧間，深棕色的眸光里閃過一抹迷離，「藍夢，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更何況……葉嫵已經知道了我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了，她現在已經懷疑上了我們兩個。」
「噢？」藍夢詫異，隨即眼裡流露出些許驚喜之色，「她已經知道了？」
君明翊手上掐著香菸，昏暗的洗手間燈光照應著點點菸火的光芒，顯得有些無奈，「是，之前，我一直疑惑著，我跟葉嫵青梅竹馬，早年訂婚，如何她會從結婚那天開始，就對我這種態度？我現在終於明白了，驕傲的她，早已經發現了我的事情……所以，她才對我如此怨恨。」
「可是，那又如何？」藍夢有點不甘心的問了一句。
君明翊輕笑，眼底里卻儘是薄涼之色，「不如何。只是現在，我必須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籠絡於她，所以，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必須轉入地下，在我挽回她的真心之前，不能再跟你有瓜葛，不然的話……」
這是要拋棄自己？！
藍夢急了，一把抓住君明翊的手臂，「明翊！我那麼愛你，甚至可以為了你而做出那麼多犧牲……」
「藍夢，你別發傻，」君明翊用空出來的那隻手臂，輕輕的挽住了藍夢的腰際，吻了吻她的額頭，「聽著，你是我第一個女人，也是我最愛的女人，我不可能因為別的女人而拋棄你，我只是想讓你暫時委屈一二，把我們之間的關係轉入地下，不再輕易的做出親密的舉動而已。」
藍夢眉頭輕鎖著，美麗的容顏上先出些許愁容，「可是，明翊……一定要是葉嫵嗎？不可以是別人嗎？」
「不可以。」君明翊的手輕輕的撫摸著藍夢絕美的臉頰，「夢兒，你知道我現在的境地有多難嗎？雖說有司徒家的幫助，可我在星城的局面依舊難以打開，秦致在旁邊對我虎視眈眈的。最重要的是……家族那邊，因為我忽略葉嫵而犯下的錯誤，奶奶對我的支持力度，在最近這段時間內已經在逐漸遞減了，萬一葉嫵再跟秦致結成聯盟，到時候我們就連半點立足之地都沒有了！現在，籠絡住葉嫵，是我唯一的辦法，所以，我只能委屈你……」
藍夢絕美的雙眸不敢相信的望著君明翊，「明翊……我不是已經很努力的幫你哄奶奶開心了嗎？她、她為什麼會……」
「夢兒，你不了解我奶奶，你哄她開心，只是讓她對我們寬容一些罷了，但這並不能改變得了她的決定！在她的眼裡，家族的傳承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即便是我這個孫子，她都可以犧牲……這就是君家！」君明翊苦澀的道。
藍夢低聲啜泣，「對不起，明翊……我不知道這些，都是我的錯，我不僅不理解你，居然還跟你鬧，真的對不起……」
君明翊淺笑，只是著笑意卻未曾抵達眼底，「傻丫頭，不要哭，我不怪你，我是男人，理應承擔這些，只是苦了你……」
藍夢擦掉眼角的眼淚，「明翊，不，只要知道你心裡有我，我就一點也不苦！你放心好了，這段時間，我一定會容忍葉嫵的，我一定要幫你籠絡住她！」
「就知道我的夢兒才是我最好的助手！」君明翊欣喜的擁住藍夢，只是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冰冷與如釋重負，卻讓他溫暖的神色間，平添了一抹別樣的薄涼。
「對了，夢兒，」君明翊好似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似的，輕聲道，「這次，你就以借可怡和二哥為藉口，回家看看，等你回家之後，就啟用我們倆安插在家族別墅里的暗線，順便再問問我媽，君家到底發生麼什麼事情，奶奶對我的支持力度居然銳減？」
「嗯，我知道了。」藍夢貪婪般的享受著君明翊的溫存，臻首應聲。
正當藍夢享受著這份溫存和甜蜜的時候，卻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君明翊猛地將藍夢推開，整理好自己的衣裝，隨即故意給藍夢一個眼色，抬高了音量，「二嫂，我知道你心裡委屈，我替阿嫵替你道歉，好不好？她只是孩子氣罷了，沒什麼壞心思，你就別跟她計較了。」
藍夢差點被君明翊推個趔趄，站穩了身子之後，哀怨的看了一眼君明翊，這才趕緊道，「明翊，不是我這個做嫂子的說你，就算是疼媳婦，也沒有你這麼個疼媳婦的法子，你看誰家媳婦還像她這麼囂張潑辣的？我不過就是開個玩笑，她居然動上手了，這要是穿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君家沒有教養，教不好媳婦呢！」
君明翊面露不悅，「二嫂，阿嫵的性子只是過分直率了而已，你怎麼可以說的這麼過分？我敬你嫁了我二哥，卻容不得你這麼說我的妻子！」
說完這話，正好葉嫵跟司凜有說有笑的步入洗手間走廊里，看見君明翊和藍夢起了爭執，故作驚訝的叫道，「哎呀，明翊哥哥、二嫂，你們倆怎麼吵起來了？快消消氣吧，有什麼不高興的，回家說就是了，別再這裡吵鬧，沒由來的讓我也跟著丟人現眼……」
這話，差點把藍夢氣得仰絕！
「阿嫵……」
君明翊剛想說些什麼，卻被葉嫵打斷，吱溜一聲就往女洗手間裡頭鑽，徒留下一句話，「哎，明翊哥哥、二嫂，你們聊著哈，我急著去洗手間，就不陪你們。」
司凜跟在後面輕笑，視線靜靜地掃過君明翊和藍夢如出一轍的表情，逕自走進了男洗手間。
等到葉嫵磨磨蹭蹭的從洗手間裡鑽出來時，君明翊和司凜正在門口說話，君明翊現在算是知道葉嫵的性子了，搶過話茬道，「二嫂、司少，你們先回去吧，我跟葉嫵挺長時間沒見面了，有些話，想跟她單獨說。」
司凜似笑非笑的看向葉嫵。
反倒是一旁的藍夢，出人意料的衝著司凜笑道，「那既然這樣，司少，我們兩個就別打擾小兩口的體己話了，回去喝兩杯吧？」
「好啊。」司凜淡淡應聲，只是凜冽冰冷的眼神輕輕掃向葉嫵時，居然個邪邪的笑容。
葉嫵看得懂，他笑容里的威脅之意……
司凜被藍夢請走了，徒留下葉嫵跟君明翊這對陌生夫妻，四目相對，相對而立。
君明翊溫柔而專注的望著葉嫵，那雙深棕色的眼眸溫暖而耀眼，好似在訴說著脈脈深情，這般灼熱而誠摯的視線，幾乎讓葉嫵僵在那裡。
「明翊哥哥，為什麼這麼看我？」葉嫵勉強的笑了笑，「那種眼神，怪嚇人的。」
君明翊長嘆了口氣，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葉嫵的腦袋，「阿嫵，我可以跟你說些心裡的實話嗎？」
葉嫵揚了揚腦袋，「當然。」
君明翊靠在牆上，從兜里又挑出一根香菸，點燃之後，默默地抽了起來，抽了好久，也沉默了好久，最後似乎終於下定決心般，淡聲道，「阿嫵，你知道嗎？我其實很厭惡世家子弟的生活，人人皆知君三少，卻不知君明翊這個名字……我真的很羨慕你，有勇氣、有膽量，告訴世人，你不僅僅是葉家大小姐，更加是葉嫵。」
葉嫵笑眯眯的，卻不接話。
「所以，當婚禮那天，你親手接到遺囑時，我的心……亂了。」君明翊舔了舔嘴唇，吐出了個眼圈來，「我真的很嫉妒你，所以做出了那麼多錯事，甚至在結婚之後，一度疏遠你，我是在害怕啊！害怕自己真的比不上一個女人，害怕有一天你會看不起我……」
說到這裡，君明翊忽然揚起了腦袋，「我拼命地想阻止你壯大，只是怕有一天，自己配不上你……阿嫵，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葉嫵甜甜一笑，「明翊哥哥，這怎麼會呢？人家最愛的可是你了，無論你做什麼事情，我是都會『原諒』你的，才不會跟你計較的。」
「真的嗎？」君明翊深情如許的雙眸里，閃過一抹期待而希翼的光芒，「阿嫵，你真的不會怪我？即便……我做了這麼多錯事？」
葉嫵輕輕的牽起君明翊的手，善解人意的看向君明翊，「明翊哥哥，不要痛苦，也不要懷疑自己，我可是最喜歡你了呢，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原諒』你的，所以，告訴我……你做錯了什麼？」
「我、我……」君明翊忽然丟掉手上的半根香菸，懊悔的用雙手抱住腦袋，蹲下身子，痛苦的道，「阿嫵，我做了好多錯事，怎麼辦？我、我居然跟自己的親嫂子有染……我真的無法原諒自己！我怎麼可以這麼做！我對不起我哥，我更加對不起你！你知不知道，阿嫵，做下這麼多錯事之後，我恨自己恨得要死！恨不得殺了自己！可我是個懦夫，我居然不敢下手……我沒有膽量面對你，面對我哥，我真的好痛苦，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阿嫵，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葉嫵的眸底微微一暗，隨即鬆開了君明翊，眼神深邃冰冷，「明翊哥哥，你在胡亂說謝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呢？什麼跟嫂子有染？哎，你可是走仕途的，名聲毀不得，可別亂說話了，這要是讓人聽見，你還想不想繼續在仕途上走下去了？」
「就算是不能繼續仕途，我也不想再隱瞞你了，阿嫵！」君明翊抬起腦袋，那雙深情的眸子裡滿是絕望與哀傷之色，「阿嫵，我們自小青梅竹馬，我不能再對不起你了！我必須把事情向你坦白，必須得到你的諒解，不然的話——我寧願放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