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宋千依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父母不知道在她耳邊吵了多少次架,但是最終,父親一句:「就算你不為我想,也為你奶奶想想,她的病每天花錢如流水,我的廠子再賠了,我只能帶她回家自生自滅了。」
她只得妥協。
奶奶的病,需要錢。
很多很多的錢。
「您要我做什麼,直接說吧。」
宋合忠聽見女兒鬆口的話,立刻喜笑顏開,眼睛裡同時也有著些許的內疚,「馮總大人大量,只要你肯收心,以後好好跟他過,他不計較你以前那些小兒女的情懷,依依,我知道馮總年紀大了些,長得也丑了點,可是你如今這情況……」
頓了頓,宋合忠說出後面的話,「馮總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歸宿,我把你的情況都與他說明了,他說他不在意。」
她如今的情況……
宋千依看著父親那張陌生的臉,如果不是在病房裡,如果不是記得父親的聲音,她可能連自己的父親都會不認識。
五年前,一場事故,讓她大腦受損,失去了辨認人臉的能力,從那之後,她的生活里就只有自己。
也不對,有時候照鏡子,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出院的三天後,她換上長裙,出門赴馮總的約。
馮總果然與父親說的一樣,沒有計較她上次的拒絕,也沒有追問忽然冒出來的男生是誰,帶她去吃了大餐,還帶她去買了女生都喜歡的衣服鞋子包包,最後在一家珠寶店裡,馮總把一枚價值三十萬的鑽戒套在她無名指。
臉盲症,又稱面孔遺忘症,分為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看不清別人的臉,一種是對臉型五官失去辨認能力。
宋千依屬於後者,可以分得清老少與美醜,只是永遠也記不住一個人的面部特徵。
她看著馮總鬆弛的臉部肌膚和隱隱的老年斑,聽到他詢問的那句「喜歡嗎?」時,嘴角無論如何都扯不出滿意的笑。
「不喜歡?」馮總見她冷著臉,以為是對這顆三十萬的鑽戒不滿意,視線掃進展櫃,在被高高供起的那顆鑽戒上停留數秒,然後拿肥胖的手一指,「把那個拿來。」
宋千依明顯察覺到服務員的眼神別有深意。
脫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放在鋼化玻璃櫃檯上,「我一個都不喜歡,走吧。」
「那明天我帶你去看看房子和車子。」出了珠寶店,馮總摟住宋千依的腰走在商場燈光明亮的通道上,「下個月我要去趟加拿大,到時候你跟我一塊去,帶你玩幾天。」
宋千依提不起興致,「再說吧。」
「你是不是累了?」馮總低頭看了看表,「時候也不早了,去我家看看吧,上個月剛換了廚子,以前在米其林餐廳里當過大廚,廚藝那是沒話說,你過去嘗嘗,給點評點評,你要是覺得不好,我就換一個,一直換到你滿意為止,以後你要常住在那兒,你滿意才最重要。」
商圈裡那些有錢的老闆,似乎都以娶年輕小老婆為榮,不少上了年紀的老闆,娶的媳婦一個賽一個年輕漂亮。
馮總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宋千依忽然覺得自己就是海鮮市場裡個大肉多的螃蟹,被挑中了,買主迫不及待要把她蒸了吃。
一千萬。
馮總在她父親的廠子裡投了一千萬。
她在父親眼裡,恐怕都不如那一千萬。
車子行駛在夕陽里,七月初的京城傍晚,喧囂而悶熱,宋千依冷若冰霜的外表下,是翻滾的煩躁。
「依依啊。」馮總坐得靠她很近,握著她的手,摩挲,「別緊張,我會好好待你。」
前面的隔板不知道什麼時候降下來,后座形成了絕對封閉的空間。
宋千依在馮總親吻她手指的時候,心下一驚,用力縮回手。
「依依,別怕。」馮總喘著粗氣,他想了宋千依好幾個月,現在這姑娘終於肯跟他回家,他有些等不及。
話音落時,他一把將小姑娘抱進懷裡,嘴巴急不可耐地去找宋千依的嘴唇。
宋千依偏開臉,那吻就落在她下顎的位置,宋千依反應很大地推開幾乎將她壓住的人。
「依依?」馮總有些不悅。
宋千依眼睛裡藏著恐懼,「停車!」
馮總皺起眉,「你確定現在要下車?」
「老宋的廠子已經開始生產,訂單也接了不少,你不希望他明天就破產,重新變成那個被追著討債的人吧?」
宋千依白著臉,手指緊緊攥著。
她遭遇事故那年,也是父親的生意遭受致命打擊的時候,一夜之間,原本幸福的家庭跌入深淵,父親受了重創,精神一度瀕臨崩潰,哪怕後來好起來,他也變了很多,不再是那個愛家庭的父親,一心只想著如何東山再起。
短短的一瞬,宋千依想起因廠子投入生產而兩眼放光的父親,想起日日愁雲籠罩的母親,想起病重在床的奶奶。
人生有太多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
手機鈴響的時候,宋千依那句『對不起』已經到了舌尖。
她頓了一頓,先掏出手機。
屏幕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她看了眼沉著臉的馮總,接起電話。
「宋千依,你在哪兒?」
熟悉的聲音。
「有事?」
「有,很重要,關係到你今後的人生。」電話里的人說:「告訴我你的位置,我馬上過來。」
此時正是京城的晚高峰,堵車堵到懷疑人生。
馮總的車已經在濱海路滯留了半個小時,宋千依看向前面紋絲不動的車輛,報出旁邊顯眼的建築。
又半個小時後,江易安趕到濱海路,遠遠的,他便看見宋千依站在路牙子上,目光縹緲虛無。
「宋千依。」他跑過去,說話時氣息有些不穩。
宋千依轉頭看過來,依然是陌生的眼神,她盯著他的臉,似乎是在仔細辨認他是誰。
沒等她認出來,他主動報出自己名字:「江易安。」
「這個給你。」江易安從兜里掏出信封,遞給宋千依,「我剛才去了你家,知道你跟馮總出來的,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希望你能在看完裡面的東西之後,有個最正確的、對自己最好的決定。」
宋千依低頭打開信封,抽出來的,是兩張支票,一張一千萬,一張兩百萬。
「一千萬還給馮總,兩百萬給你奶奶看病。」
宋千依抬頭看向江易安,「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江易安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走歪路,宋千依,每個人的生命都來之不易,不要糟踐自己的人生。」
「什麼都不要,你是**嗎?」宋千依嘴邊難得露出笑容,很淡,依然叫江易安看呆了。
「宋千依,多笑笑,生活沒你想的那麼糟糕。」
宋千依緩緩斂了嘴邊的弧度,「可也沒有那麼美好,即便有,也是轉瞬即逝。」
「我給你寫張借條,將來,我會還給你。」宋千依寫好借條,用筆塗滿拇指指腹,在自己的簽名下按下手印。
江易安接過借條,「我送你回去吧。」
和上次一樣,先坐地鐵,後是公交,到達宋千依所住的安置小區,天已經黑了,宋千依沒有立刻回去,帶江易安去了小區對面的一家麵館。
「請你吃飯。」
江易安沒有拒絕,也沒有對小麵館表現出嫌棄,哪怕他看見髒兮兮的環境時提不起一點食慾。
飯後,宋千依說:「送我到樓底下吧,天黑了。」
江易安仍未拒絕。
到了最裡面的一棟六層高樓下,宋千依說:「等我幾分鐘,我上去拿個東西。」
不一會兒,她跑下樓,嬌喘微微地站在江易安面前,掌心朝向握拳送到他胸前,然後打開手指,小姑娘細白的掌心裡躺著一枚男士胸針,小小的淡金色鏤空楓葉設計,很是別致。
「下次見面,你戴上它,我就能認出你了。」宋千依說:「免得將來,我把錢還錯了人。」
江易安上次在醫院聽到宋合忠的話,回去他特意上網查了,才明白宋千依為什麼每次見到他,都是茫然不識的神情。
他笑,伸手接過來:「萬一別人戴了和我一樣的胸針呢?」
「不會。」宋千依說:「胸針是我自己設計,自己做的,就算有相似的設計,我也能認出我自己做的。」
分別前,宋千依又說:「謝謝你,江易安。」
……
江易安回到家,將那張欠條細心夾進書里,顧欣顏端著一碗百合粥敲門進來時,就瞧見兒子對著一本書怔怔出神的模樣。
「幫了你那位朋友了?」她將托盤擱在書桌上,又把碗放在兒子手邊。
江易安點頭,嗯了一聲,端起碗,指腹感受到的溫度正好,於是仰著脖子兩口喝光了一碗粥。
「易安,你有沒有想過出國讀大學?」
顧欣顏笑眯眯的,宋羨魚家的兩個,都在英國讀大學,蘇玉琢家的那個聽說今年也準備去美國當交換生。
「沒這個打算。」江易安道。
「那好吧。」顧欣顏收拾了碗,端起托盤,「那你早點休息。」
走到門口,顧欣顏又回頭:「什麼時間把你那朋友帶回來吃飯吧,我最近剛學了道菜,正好讓她幫我嘗嘗做得怎麼樣。」
江易安:「她沒時間。」
「那什麼時候有時間,你提前給我電話,我準備準備。」顧欣顏想,能讓江易安以放棄考軍校來換取一千兩百萬的女性朋友,一定不一般。
「媽,你快去睡吧,都這麼晚了。」
江易安連推帶搡的,把母親請了出去。
「你要是喜歡,就趁早知道嗎?千萬別等人家有喜歡的人了,再……」顧欣顏的話沒說完,江易安打斷她:「我知道了,您老人家快回去睡吧,熬夜會長皺紋的!」
……
回到主臥,顧欣顏嘆了口氣。
「怎麼了?剛才不還喜氣洋洋給易安送粥?」江逐浪正在看文件,這段時間特別忙,大會小會不斷。
「易安跟我妥協了,我應該高興的,可是你說,我怎麼反而心口悶悶的呢?」顧欣顏揉著胸口坐在床腳。
江逐浪抬頭看過來,「那你要怎麼樣?」
「不知道。」顧欣顏沉默一陣,說起江易安那位朋友,「也不曉得是什麼樣的姑娘,讓易安為了她做出這麼大的讓步,我們易安這麼喜歡她,萬一她不喜歡易安怎麼辦?」
江逐浪:「……你想的有點遠。」
……
遠在英國的季羨宋,這段時間做什麼都不在狀態,一不小心就分了神。
「你怎麼了?最近奇奇怪怪的。」舍友看見他一片麵包送到嘴邊好幾分鐘,還沒吃進嘴裡,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羨宋回神,咬了口麵包,「快點吃,一會兒還要去上課。」
「兄弟,浪費時間的是你。」舍友看著季羨宋俊秀到令人髮指的五官,悄悄咽了口口水。
尤其是季羨宋牽扯嘴角的時候,居然還有兩個迷人的梨渦,饒是舍友對著這張臉對了兩年,仍沒法做到淡定,偶爾會生出撲倒對方的念頭是怎麼回事?
正說著,樓梯上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緊接著,王瑟瑟風風火火出現在兩個男生面前,「早啊,表哥,早啊,大神。」
王瑟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所以舍友這些天,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展現自己的電腦天賦,把對這方面不太懂的王瑟瑟唬的一愣一愣的,大神大神地叫。
舍友立刻把注意力轉移到王瑟瑟身上,深以為自己應該產生撲倒衝動的對象,應該是王瑟瑟這樣嬌軟的萌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