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像個毛頭小子迫不及待
第二天,宋羨魚很早就醒了,因為肚子裡可能入駐了小生命,她上廁所都不敢太用力。
今天周一,吃完早餐,快七點的時候,她打電話給班主任請了病假。
六月中旬的京城,溫度漸漸升高,出門前宋羨魚把連體的襯衫裙穿上,後來意識到不方便檢查,又換成無袖V領襯衫和A字裙。
襯衫下擺塞進裙腰,不盈一握的腰身怎麼看都不像個孕婦。
下樓瞧見洪姨拎著兩個大保溫瓶,不等她詢問,洪姨先解釋:「一會檢查肯定要憋尿,醫院人滿為患,喝不著熱水,你身體不適合喝大量冷水。」
宋羨魚彎了彎唇:「還是您想得周到。」
擔心遇到程如玉,他和季臨淵關係好,指不定轉頭就把她在醫院的消息傳出去,就沒去京和醫院,而是去了婦幼保健醫院。
到的時候剛八點,看診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洪姨讓宋羨魚坐著,她來排隊,宋羨魚沒同意:「我沒那麼嬌氣,況且還不確定呢。」
等了大約半個鐘頭,終於輪到宋羨魚。
醫生問了些問題之後,就讓她去做檢查,要抽血驗尿做B超,一頓檢查下來,已經十點多鐘。
期間接到季臨淵的電話。
那邊問她在什麼地方,宋羨魚當時正在彩超室門口等做檢查,內心有點激動,也有點忐忑,隨便編了個在上課的理由糊弄過去。
季臨淵倒沒多問什麼。
檢查結果,她真的懷孕了,已經有六周。
宋羨魚一遍遍撫摸平坦的小腹,滿腔的情緒形容不上來,她的肚子裡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這個小生命是她和深愛的那個男人的結晶。
那種感覺,她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言明。
「還等什麼,給小淵打電話呀。」洪姨喜形於色,「他要知道了,肯定高興壞了。」
說話間,洪姨攙著宋羨魚小心穿梭在婦幼醫院人來人往的大廳。
宋羨魚搖頭,「先不要告訴他,我想等他回來了,給他一個驚喜。」
洪姨笑,「也行,你自己琢磨著辦,我呀,就負責把你門娘兒倆伺候好就行。」
這時,宋羨魚手機鈴再次響,她掏出來看了眼屏幕,還是季臨淵的電話。
宋羨魚看著那串熟悉的號碼,嘴角情不自禁揚起。
「怎麼又打電話?不忙麼?」話是這麼說,心裡卻是甜蜜的。
「站在原地不要動。」男人的聲音低沉,霸道又強勢。
這話讓宋羨魚一怔,下意識左右環顧,她和洪姨剛走到停車場外圍,人民一院位於兩條主幹道的交叉路口,停車場就在馬路邊上,柏油路上車輛縷縷行行。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這會兒,紅綠燈轉換,路上的車流像忽然被堵住的水流,快速靜止下來。
「我看到你了。」手機里傳來季臨淵溫柔的嗓音。
似有所感,宋羨魚視線朝馬路對面某個地方看過去。
那裡停了數十輛大同小異的車輛,宋羨魚卻精準地鎖定在一輛平平無奇的白色SUV上,在她視線落過去的一瞬間,那輛車的後車門被打開,下來一道挺拔偉岸的身影。
西裝革履的男人快速穿過車與車窄小的縫隙,朝她跑過來。
宋羨魚認識季臨淵將近一年的時間,第一次見他跑起步來什麼樣。
藏藍西裝的下擺往後飛揚,露出男人保持良好的精瘦腰身來,這時候的季臨淵,有股運動型男人的魅力,有力量而有男人味。
他手裡還握著手機,電話仍保持通話中,宋羨魚直直看著陽光下奔跑的男人,無暇去掛斷電話。
季臨淵如果不下車,必須等到綠燈,然後車子在十字路口左拐彎才能開進醫院裡來。
顯然,他等不了那三五分鐘。
一路朝著宋羨魚跑過來的十幾秒中,季臨淵自嘲了一把,活了幾十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往遇事的從容不迫不復存在,像個毛頭小子般迫不及待起來。
「你怎麼回來了?」直到季臨淵在她跟前站定,宋羨魚都有點不真實,抬眸看著他:「不是還有兩天麼?」
季臨淵抬起宋羨魚柔荑,深邃的眼底光芒逼人:「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先跟我說?」
宋羨魚心跳有所加快,心裡已經清楚他是知道了,不知道是王諾還是那兩個男人,亦或是洪姨沒守住秘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本來沒確定,怕你空歡喜,幾分鐘前確定了,又想等你回來,給你一個驚喜。」宋羨魚緩緩綻放一抹笑,在陽光下明媚又生動:「沒想到你先給了我一個驚喜。」
說著,她語氣帶上幽怨:「之前在電話里,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回來了?」
那會兒,他應該已經落地了。
季臨淵把人拉進懷裡,用一直胳膊摟住:「你都說了是驚喜,告訴你了,還是驚喜?」
這話怎麼聽都有點強詞奪理。
耳邊,男人的聲音還在響:「你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宋羨魚彎起眉眼,抬起一手拽住季臨淵腰側的西裝,看向他的眼神,依賴而愛戀:「季先生,你要當爸爸了,你高興麼?」
季臨淵不顧公共場所,緩緩抱住身形單薄的小妻子,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薄唇貼著她耳廓:「活了三十五年,沒有哪個時刻比現在更高興。」
宋羨魚鼻子微酸,回擁著他:「我也是。」
……
洪姨不想打擾小兩口獨處,跟兩人說了一聲,打算去路邊攔計程車回去。
季臨淵讓她開來時的車,自己帶宋羨魚坐那輛白色SUV,開車的是海龍,宋羨魚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從包里拿出那張B超單。
灰白的扇形陰影中,有個不規則的橢圓形黑色物體,宋羨魚學著醫生當時的講解向季臨淵介紹了一遍。
季臨淵視線落在A4紙下半部分,超聲提示下面寫著:宮內妊娠,早孕。
男人粗糲的拇指輕輕摩挲著紙張,不經意的小動作透著男人的珍視。
宋羨魚說完,又想起他工作的事,於是問:「你提前回來,那邊工作怎麼辦?」
「解決得差不多,留了人在那邊掃尾,不必擔心。」
宋羨魚點頭。
季臨淵把紙摺疊好,放進宋羨魚包里,「午飯想吃點什麼?」
「回家吃嗎?」宋羨魚問。
季臨淵將宋羨魚的包擱在一旁座墊上,又把人輕輕攬進懷裡,下巴輕蹭她的額頭:「在外面吃。」
宋羨魚靠在男人結實的肩上,眼底是不斷後退的高樓大廈,想了想,她說:「沒有特別想吃的,你安排吧,都可以。」
最後,季臨淵帶宋羨魚去了家口碑不錯的土菜館,掩在古樸的巷子裡。
菜是季臨淵點的,都是口味清淡的,葷素都有,還有菌類和雞蛋,營養均衡,一看就是照著宋羨魚的情況來點的。
菜上來後,宋羨魚想到沒跟進來的海龍,「不叫你那朋友一塊吃嗎?」
季臨淵拿了個乾淨的小骨碟,夾了塊魚肉,剔乾淨刺後遞給宋羨魚,「餓不著他。」
宋羨魚沒再說什麼,又想起宋子明要跟季臨淵談談的事,張嘴剛要說,季臨淵手機振動起來。
來餐館一路上,季臨淵手機響了兩三回。
忙碌顯而易見。
聽電話內容,季臨淵說的應該是美國那邊的工作,宋羨魚忍不住猜測,季臨淵是不是知道她可能懷孕的消息後,高興得連工作都不顧上,火急火燎地飛回來了?
不管在愛情還是婚姻中,女人都會希望得到另一半的重視。
宋羨魚不纏著季臨淵時刻陪她,也不會要求他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知道他這般重視自己和孩子,她還是會像普通女人那樣高興,覺得甜蜜。
……
季臨淵是臨時改變商務行程,很多安排被打亂,雖然回來前他已經將那邊後續的工作做了妥善部署,但董事局依然有些意見,下午給他安排了場董事會。
宋羨魚本該去學校上課,卻被季臨淵拘去了公司。
這是她第二次進VINCI總部,可能是肚子裡多了一個人,心境和上次大不一樣。
「你以前不總說我要學業為重?現在又帶著我曠課,不像你的風格。」宋羨魚自然地挽著季臨淵的肩,遇到員工問好會微笑頷首,倒也有點集團總裁夫人的范兒。
「下午就在我辦公室看書,明天再去學校。」宋羨魚不懂季臨淵這麼安排的用意,不過也欣然接受了。
季臨淵去忙時,她就坐在沙發上看書。
……
董事會季昌歷沒有出席,他趁著季臨淵不在,去總經辦找了宋羨魚。
宋羨魚來公司的事,長了翅膀一樣飛遍集團,他這個董事長想不知道都不行。
彼時,宋羨魚覺得坐久了腰有些酸,正光腳站在茶几墊上舒展腰身,季昌歷推開門,就瞧見四兒媳婦這般不成體統的樣子,轉開眼咳了一聲。
秘書長想攔已經晚了,只好對身後的小秘書小張使了個眼色,小張立刻會意,扭頭跑去會議室通風報信。
宋羨魚聽見一聲咳,先扭頭,瞧見季昌歷不喜的臉色,爾後收起四肢站好,「伯父。」
這聲稱呼只出於晚輩對長輩的禮貌。
季昌歷哼了一聲,走進去在老闆椅上坐下。
宋羨魚站在沙發那邊,即便沒坐下,也沒顯出弱勢來。
「伯父找我有事?」季臨淵在開董事會,整個集團都知道,作為董事長沒有理由不知道。
而他來這,除了找自己,宋羨魚想不出其他理由。
「見你一面真不容易。」季昌歷在暗指上次去貢院找人卻被攔在大門外的事。
宋羨魚裝沒聽懂,又問了一遍:「不知道伯父找我何事?」
「做季家的人,就要守季家的規矩,嚴於律己,少惹是生非。」季昌歷言辭嚴厲。
宋羨魚一頭霧水:「不明白您什麼意思,不妨直說。」
季昌歷又哼了一聲,「今兒一早,程家來人跟我說,你昨晚在一家藥房欺負了程如清,還把人欺負哭了,有沒有這事?」
原來是惡人先告狀了。
宋羨魚瞭然,笑了笑:「欺負談不上,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你倒是會狡辯,季程兩家素來較好,業務上也多有往來,你把人弄哭了,我不管誰對誰錯,晚上去趟程家,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宋羨魚皺起眉,在這件事裡,她不認為自己有錯,幾次交鋒,程如清就是個被家裡慣壞的小孩,說話做事全憑好惡,她若不給點顏色,程如清只會當她好欺負,以後見著她都惡言惡語,一次兩次能忍,次數多了,人的忍耐有限。
想到這,宋羨魚彎起嘴角:「昨晚我動手,確實不對……」說到這,她故意頓了頓。
季昌歷臉色稍霽,還算有點規矩。
「不過。」宋羨魚話鋒一轉,又道:「她先撞了我,還說了些侮辱人的話,要我道歉也不是不行,讓她先來給我道歉,咱們一筆一筆清算,如何?」
季昌歷臉一沉,「故意找茬是不是?」
宋羨魚笑:「不敢。」
季昌歷冷哼,「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話音未落,辦公室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季臨淵單手斜插褲兜走進來,直接朝宋羨魚那邊過去,「怎麼站著,不累?坐下說。」
「……」被無視的季昌歷忍不住白眼。
「就站了一小會,沒覺著累。」宋羨魚沒坐下,也因為之前坐久了,腰發僵。
「現在不是一個人,任何事都得小心。」季臨淵扶著她坐下,才把視線投向季昌歷,「董事會不見父親過去,我還以為您是累了在辦公室休息,不過現在看來,精神很不錯。」
這話裡有話的說話方式,讓季昌歷很是不高興。
這個四兒子確實是他三個兒子裡最聰明的,卻也是脾氣最犟的一個,小時候為了母親和傻妹妹,硬是不回季家,季老強行帶回來之後,季臨淵為了回母親和妹妹身邊,把季家折騰得夠嗆。
成年後回了季家,一開始裝得聽話,季老讓季臨淵跟程如晚訂婚,季臨淵二話沒說。
拿到權柄之後,整個換了芯兒似的,架空了他和季老在公司的說話權就算了,現在他來找宋羨魚說幾句話就這麼不陰不陽地諷刺,簡直就是個不孝子!
「既然你回來了,正好也讓你知道,你這好媳婦,昨晚在藥房,大庭廣眾之下要剝程如清衣服,把人嚇得夜裡發起了燒,現在還在醫院待著,這事怎麼說都得給人一說法。」
季臨淵表情沒有任何變動,「程家那邊要真想要說法,就該自己來討,而不是讓您當這把槍。」
言外之意,季昌歷老先生被人當槍使了。
季昌歷老臉難看,哪裡看不出季臨淵在護短?程家那程如清什麼德性,季昌歷不是不知道,去年那會去宋子明病房把人氣倒的事,他有所耳聞。
程家那邊沒有直接找上季臨淵和宋羨魚,而是找他,估計也是自知站不住理,想拿他長輩的身份給壓一壓這倆小輩,說是當槍使,也差不多。
「我年紀大了,是管不了你們。」說完這句,季昌歷站起來就走,臉色很不好看,顯然是被氣到了。
門被很大聲甩上。
嘭——
整個辦公室抖三抖。
宋羨魚看了看厚重的門板,扭頭問季臨淵:「這麼氣你爸真的沒關係麼?我們會不會太過分了,畢竟他這麼大歲數。」
「就因為歲數大了,才更應該明辨是非。」季臨淵聲音有點冷。
季昌歷走出幾步,想起來家裡老母親讓他交代季臨淵帶宋羨魚回去吃個晚飯,又折回來,握上門把還沒來得及推,就聽見裡面傳出這話。
感覺又被氣著了,鼻孔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剛回到董事長辦公室,就接到周知月的電話,對方委婉問起宋羨魚的事,季昌歷剛在四兒子和四兒媳那碰了一鼻子灰,口氣不太好:「宋羨魚只是我兒媳,你該找她親爹親媽來教育她。」
說完,他就給掛了。
另一邊,京和醫院的VIP病房。
周知月聽了季昌歷的話,眉頭蹙起。
「怎麼樣?宋羨魚什麼時候過來給我道歉?等她來了,我一定要她好看,居然敢扒我衣服,我要扒了她的皮!」
程如清惡狠狠的。
周知月冷冷看過來:「你一回來,我怎麼跟你說的?讓你看見宋羨魚離遠點,你還去招惹,被人教訓了吧,自作自受!」
子女莫若母,即便程如清昨晚在電話里把自己描述成被人無端欺凌的小可憐,周知月知道,必定是自家這不省心的先撩菜了人家。
「媽,你怎麼也向著她說話?她可是搶走姐夫的狐狸精,等以後姐姐想起以前的事,姐姐多傷心啊,我就是替姐姐教訓她一下,有錯嗎?」
「你——」周知月氣得腦仁兒疼,她哪裡是向著宋羨魚,她這是在護著程如清,蕭讓眉那邊記著一筆程玉暖的債,這要是再惹了宋羨魚,蕭讓眉還不生吞活剝了程如清。
只是,周知月的話沒來得及說,門口進來一人。
「清清,替姐姐教訓誰呀?」
聲音是成熟女人的嗓音,語氣,卻是十七八少女的腔調。
進來的人,粉黛不施,扎著高馬尾,身上是T恤和百褶裙,很嫩的裝扮,背後看,還以為是個十七八少女,前面一瞧,那張臉並不年輕了,微笑時眼角有細紋,皮膚也不是年輕女孩的飽滿水潤。
「姐姐!」
程如清這聲姐姐飽含孺慕之情,從病床上跳起來撲進程如晚懷裡。
程如晚接住她,無奈:「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你怎麼來了?」周知月看著與正常人無異的大女兒,滿心都是歡喜,總算還有件值得高興的事。
程如晚看向母親,「皮埃爾醫生不是建議我多出去走走,有助於記憶恢復麼?我總覺得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心裡空落落的難受。」
後來,程如晚見著宋羨魚,內心OS:好一隻狐狸精。
宋羨魚內心:哦?真的嗎?現在都不行了呢,以前,人家都叫我小狐狸精。
程如晚:誰沒年輕過,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