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執迷不悟
御膳房的休息室里,氣氛壓抑。
楚長辭穿著一身玫紅色的改良旗袍,盤著精緻的發,本就生的好看,此刻,更是美的不可方物,只是她臉上沒有喜色,眼睛還有些紅。
秦可卿看在心裡直心疼,卻又說不出什麼寬慰的話。
楚夢河表情不愉的坐在椅子裡,沉默了良久後,啞聲道,「現在難受有什麼用呢?你早就該想到今天會是這樣的局面了,若不是我實在狠不下心,我也不會來。」
聞言,楚長辭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她哽咽著道,「爸,就因為表哥嗎?就因為他不同意,所以,你們就都拋棄了我?」
楚夢河嘆了聲,語氣酸澀,「別怪他們,他們不是拋棄你,只是選擇站在了暮夕身邊,可我,我拋棄了暮夕,我對不起昭陽啊。」
「爸……」
「夢河。」秦可翎聽的揪心不已,「你別這麼說,暮夕能理解的,我們這不也是沒辦法嗎,總不能讓長辭一個人來,咱爸和長歌沒來,也算是……」
對他的交代和補償。
楚夢河閉上眼,「他們都不是我,我是暮夕的親舅舅,昭陽去世時,我答應過她,會盡全力去對暮夕好,可現在,我卻拆他的台。」
「拆他的台?為什麼你們非要這麼說?就因為他不喜曲家,就得逼著大家都跟他一樣?」楚長辭心裡積攢了太多的委屈,今天終於忍不住了,「憑什麼?就憑他厲害,能拿捏住別人弱處?我外公,我舅舅,我小姨,我姑姑,都被他拿捏住,他算什麼表哥?你還覺得對不起他,是他對不起我,竟會把這種卑鄙不齒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聞言,秦可翎驚駭不已,「長辭,你胡說什麼呢?」
而楚夢河則是滿滿的不敢置信,素來溫和的眼神,湧上陰鬱,「長辭,這是你的心裡話?你原來竟然是這麼想暮夕的?你覺得他對你玩手段?」
「難道不是嗎?」楚長辭索性豁出去了,「他如果不用手段,我外公一家,小姨和姑姑,為什麼都不來?」
楚夢河忽地氣笑了,「你說他們為什麼不來?自然是顧及暮夕的感受,你居然以為是暮夕使了手段威脅他們?暮夕根本用不著這麼做,你太小瞧他了。」
楚長辭儼然不信這樣的說辭,「就算我姑姑夾在我跟他之間為難,不願意來,可我外公一家用不著吧?秦家跟他可沒什麼親戚情分,可跟我,那是我親外公、親舅舅……」
「長辭,你外公是身體不好,他不是不想來……」秦可翎急切的解釋著,「你舅舅是醫院裡有事,他是院長,實在脫不開什麼,等你結婚,他們肯定都到場。」
楚長辭搖著頭,「媽,您就別哄我了,我不是小孩子,這些藉口騙騙外人都沒人信,我知道,是外公吩咐的,秦家人誰也不准來,對不對?」
「長辭……」
秦可翎還想再說什麼,被楚夢河攔住,「行了,她要聽真相,那就跟她說真相。」
「夢河……」
楚夢河擺擺手,盯著這個曾引以為傲的女兒,眼裡有失望,更多的還是痛心,「你說的沒錯,是你外公吩咐的,卻不是暮夕威脅的,是你外公自己的選擇。」
「不可能!」
「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楚長歌語氣有些疲憊無力,「你外公也不贊成這門婚事,當初曲凌馨嫁給你舅舅時,就有諸多波折,若不是……出了那樣的意外,非要給曲家個交代,你外公也不會點頭,這麼多年,曲凌馨在秦家的地位,你也看到了,就算她生了女兒,秦家內宅也沒交到她手裡,你外公心裡還是有那根刺啊,還有觀潮,他對當年的事兒更是無法接受,為此,還跟你舅舅之間生了怨恨,自然也對曲凌馨不喜,而你卻要跟曲凌馨看重疼愛的侄子結婚,你說他會怎麼想?」
楚長辭張了張嘴,嗓子裡堵的難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夢河嘆了聲,又道,「秦家遲早是觀潮的,就是你舅舅,在老爺子心裡的分量也越不過觀潮去,更別說你了,所以,他不來,實屬正常,根本無需暮夕施壓。」
楚長辭身子晃了下,那種被拋棄背叛的感覺撕扯著她的心,還有一股慌亂和恐懼,讓她下意識的想要抓住點什麼,「不,不是,就算外公一家人有理由,那小姨呢?小姨肯定不會選擇表哥放棄我,她為什麼也來不了?還不是表哥威脅了她、絆住了她的腳?」
聞言,楚夢河擰起眉頭,「你跟你小姨打電話了?她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我不是提醒過你嗎,不要再跟她聯繫,你又忘了?」
最後一句,語氣加重,帶了幾分嚴厲。
楚長辭不甘的道,「我為什麼不能跟小姨聯繫?就算她做了錯事,可從來沒有對不起我,相反,她一直都很疼我,我若是這時候跟她斷了來往,那我成什麼人了?」
楚夢河氣笑了,「好,好,你有情有意,所以,連是非都不分了,這就是我教的好女兒啊,你這樣的三觀跟了曲家睿,以後遇上親戚犯案,你是不是要勸他徇私舞弊?」
說道後面,聲音忍不住拔高。
見狀,秦可翎急了,趕緊勸著,「夢河,別生氣,長辭沒有那個意思,她是咱倆從小教大的,你還能不了解她的品性?這些年,你見過她犯過一點錯嗎?」
聞言,楚夢河痛心疾首的道,「是沒犯過錯,可比犯過錯還要可怕,犯過錯,我們還能看出她哪裡有不足,還可以糾正她,現在……卻是晚了。」
「夢河!」秦可翎越聽越心驚,又去勸女兒,「長辭,你趕緊給你爸認個錯,說你不是有意的,你怎麼可能是非不分呢?你只是……」
楚長辭淒聲打斷,「媽,您的話我都明白,不明白的是爸,爸認為我是非不分,可我不認,法律之外還有人情,我跟小姨來往,礙到誰了?我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慾,我不覺得我有錯。」
「你……」楚夢河氣的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夢河,冷靜點。」秦可翎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楚夢河擺手,神色有些頹然,「可翎,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
「你沒有錯,夢河。」秦可翎左右為難,「是咱們長辭,她,她太感情用事了。」
「媽……」
秦可翎轉頭看向她,眼神有些哀傷,「長辭,要論及感情,我跟你小姨的情分絕對比你跟她的要深,可是,你外公發話後,我也不得不遵守,這是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你再同情你小姨也好,捨不得也好,都得放下,這是她犯錯的代價,不能因為她是我們的親人,我們就心軟姑息,那對其他人不公平,設想一下,假如是一個跟你不相干的人錯處那樣殘忍的事,你會如何看待?」
楚長辭噎住。
秦可翎苦笑著道,「你會憎惡對不對?我也會,我還想讓她繩之於法,得到應有的懲罰,可你小姨並沒,這是你外公為她爭取到的寬容,也是暮夕手下留情,你該感謝他,而不是怨懟。」
「媽,理智上我都懂,只是情感上……」
「媽明白,你啊,就是過的太順風順水了,沒經過事兒……」秦可翎長嘆了聲,「就好比這次,你不該聯繫你小姨的,她不來才是對你好。」
「媽,您怎麼能這麼說?」楚長辭難過的問,「難道連您也要在這時候踩小姨一腳?她現在已經是四面楚歌了。」
聽到這話,楚夢河忍不住怒道,「什麼四面楚歌?那都是因為什麼?是她自己把自己陷進那種局面里去,難道還怪別人?」
「爸……」
「長辭,你眼裡就只看結果,不問緣由?你小姨被逐出秦家,你覺得她可憐,那是因為她禍害了人家二十年,那種喪心病狂的手段,若是判刑,她下半輩子都甭想出來,她現在跟東方靖離婚,難道就都是東方靖的錯?一個巴掌拍不響,更別說,她現在還趁離婚染指東方家的祖業,東方家雇了封白跟她打官司,那就是欺負她、讓她四面楚歌?那是人家在抵抗她的掠奪,你怎麼就看不明白呢?」楚夢河說道後面,帶了幾分氣急敗壞。
楚長辭咬著唇,不服氣的道,「小姨在東方家二十多年,鞠躬盡瘁、任勞任怨,東方家能有現在,誰敢說沒有小姨的功勞?小姨為自己爭取一點怎麼了?難不成要淨身出戶才是對的?何況,是東方靖對不起小姨在先,小姨受了那麼大傷害,就算要些補償也是應該的吧?法院也是支持的……」
「你讓曲家睿摻合這事了?」楚夢河忽然厲聲問。
楚長辭嚇的哆嗦了下,支支吾吾的道,「沒有。」
「最好沒有!」楚夢河一字一字的道,「不然,我就……」
太狠的話,他到底沒說出來。
楚長辭卻還是白了臉色。
楚夢河壓了壓情緒,凝重的問,「你給你小姨打電話,她到底對你說了什麼?」
楚長辭沒說話。
秦可翎又問,「你小姨說什麼了啊,都這時候了,你還瞞著做什麼?」
楚長辭這才吞吞吐吐的道,「小姨說,說表哥暗中給她使絆子,讓她抽不開身,所以來不了。」
「給她使什麼絆子了?」楚夢河皺眉問。
楚長辭搖頭,「小姨沒說太明白。」
楚夢河哼了聲,「我不信。」
「爸,小姨也不會撒謊。」
楚夢河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道,「有沒有撒謊,我們問一下就知道了。」
也許,該是讓她面對些真相的時候,他們一味的捨不得,只會讓她越來越糊塗。
「夢河……」秦可翎見他拿手機要撥打電話,心裡慌了下,「你這是幹什麼?」
「讓她清醒一下。」楚夢河說著,電話已經撥了出去,響了幾下,那邊接起來,語氣很親昵,還帶著幾分調侃,「舅舅,怎麼這時候給我打電話,不忙嗎?」
楚夢河愧疚的嘆了聲,「還沒開始,暮夕,我……」
宴暮夕打斷,「舅舅,什麼都不用說,我都理解的,我雖還未為人父,卻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相信,您的選擇定是萬般權衡下最好的選擇。」
「謝謝……」楚夢河百感交集下,也只有這句了。
宴暮夕輕笑,「跟親外甥道謝,舅舅,您這不是折殺我嗎。」
楚夢河又嘆了聲,收起情緒,正色道,「我打電話給你是有件事想問。」
「嗯,您說,只要不涉及國家機密,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宴暮夕聲音淡淡的,這幾句話卻極有分量。
楚夢河點開外放音,開門見山的道,「那舅舅就直言了,今天訂婚宴,秦可卿沒來,長辭給她打電話,她說是你暗中給她使絆子,讓她脫不開身才缺席,是真的嗎?」
「舅舅覺得呢?」宴暮夕的聲音玩味。
楚夢河堅定的道,「我當然不信她的說辭,可長辭鬼迷心竅了,這要不是我親生的,我都想用棒槌敲醒她,暮夕,你來給她個痛快吧。」
「爸……」
「閉嘴。」
那端,宴暮夕笑了笑,「舅舅要是捨得,那我就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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