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林城紅色軍門紀家改朝換代
這幾天,喬漫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哪也沒去。
腦子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空白的,但又有很多的時候是不理解的,甚至是有點想不開的。
關於他的遇襲,以及遇襲回來後的行為和反應。
並不是奢望可以重新開始,而是不想結束的時候,彼此太難堪。
可能是此時和煦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的玻璃照射進來,灑在臉上暖洋洋的,又或者是肚子裡的孩子胎動頻繁,她終於從那種沉浸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準備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她把已經快要及腰的長髮梳攏起來,穿上黑色鉛筆褲,又搭了一件淡粉色的羊毛衫,外面又套上一件焦糖色風衣外套,便拉開房門下了樓。
趙嫂正在準備午飯,見喬漫下來,趕緊迎上去,「太太,您要出去嗎?午飯馬上好了。」
「我出去透透氣,很快回來。」
喬漫繞過趙嫂繼續往出走,剛剛走出了兩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回身看了過去,「還有,趙嫂……」
趙嫂正準備往廚房的方向走,聽到喬漫的聲音,趕緊停頓住了腳步,笑著應聲,「哎,太太,您說。」
「以後不要叫我太太了,叫我漫漫吧,可能過幾天,或者現在就已經不是什麼太太了!」
喬漫的話,讓趙嫂聽的雲裡霧裡,剛剛來這家的時候,她確實叫過她幾天漫漫,但後來紀雲深單獨找過她,話里話外都表達出了他不太喜歡她叫喬漫的名字,後來就改成了太太,現在又要改回去嗎?
還有那句可能過幾天,或者現在就已經不是什麼太太了是什麼意思?
「哎,好嘞。」
雖然有很多疑問,但趙嫂都聰明的選擇不問。
說多錯多的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喬漫聽到趙嫂的回應後,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就朝著公寓的門廳走去,換過鞋,快步的走了出去。
溫布爾頓冬天的風並不是那種刺骨的冷,反而在陽光和煦的晴天裡,會給人一種春風拂在臉頰上的感覺。
她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沿著公寓前的人行道,緩緩慢慢的散著步。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她低著頭,步子不是很大,走著走著,頭頂上方便被一道高大的人影覆住,幾乎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因為她低著頭,所以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雙深黑色純手工縫製的皮鞋,然後是熨燙的沒有一絲褶皺的黑西褲,垂到膝蓋處的深藍色風衣外套,白色的襯衫,最後是那張仿佛經過上帝精雕細琢後的英俊臉龐。
是紀雲深。
他的身上帶著風塵僕僕的氣息,眉眼間更是很深很深的疲憊。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竟然陌生的分辨不出來他的真實情緒。
或者更準確一點的說,是她沒有任何情緒。
沒有想像中的感動,也沒有想像中的驚喜,大概這段感情,真的已經把她的很多本能給消耗殆盡了。
「你回來了?哦不對,我應該這麼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紀雲深單手插在褲袋裡,聽到她的話後,精緻的劍眉挑了挑,「一個月之前。」
「哦,既然都一個月了,為什麼還要出現?」
午後的風將男人的風衣衣擺吹得飄散在空中,偶爾滑過她身前,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一幀一幀的播放著。
紀雲深因為她的話,沉默了好幾秒,然後才緩緩的說道,「跟我回國吧,也就是明天,一切就會塵埃落定,我們之間也再沒有任何的阻礙和隔閡……」
喬漫適時出聲,低低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也打斷了他的話,「紀雲深……」
女人淡淡的笑,梨窩淺淺,「因為你為了愛我,可以連命都不要,所以我就必須在你覺得可以結束的時候結束,可以繼續的時候繼續?紀雲深,你有沒有想過,只要你不那麼獨裁,不那麼一意孤行,我其實可以跟你分擔。」
「而且,拋開這一切不談,你憑什麼覺得我會接受一個在婚姻存續期間,和我的朋友滾了床單的男人?」
「還有啊,我記得我到英國的時候,在離婚證上簽字了。」
喬漫說著,便退後了兩步,在陽光下毫不閃躲的看著對面高大挺拔的男人,「紀雲深,我們努力了那麼多次,最後只能證明,我們真的不合適。」
話落,喬漫就轉過身,原路返了回去。
紀雲深在身前的小女人走出兩步後,就邁開了那雙修長有力的長腿,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
街邊的蛋糕店,散著奶油的味道,在冬日淡色的陽光下,有那麼幾分甜膩的氣息。
可對於此刻的兩人,卻像是遙遠星河後的奢望。
……
喬漫回到租住的公寓門外,也沒有看後面,拿過大衣口袋裡的鑰匙打開公寓的門,進去後,就將門反鎖上了。
趙嫂將午飯擺在餐桌上後,正要給喬漫打電話,就聽到房門被人從外面用鑰匙打開,看過去時,只見喬漫一臉慌張,腳步也很快。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看向房門旁邊的落地窗,只見外面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雖然她的眼神不怎麼好,但從身形輪廓可以很輕易的判斷出來,那個男人就是紀雲深。
趙嫂走過去,剛要詢問什麼,就被喬漫先出聲打斷,「趙嫂,不准給他開門,還有午飯一會端到我的房間裡。」
「哎哎,好嘞,太……漫漫。」
趙嫂在要說出太太那兩個字時,被喬漫掃過來的眼風給制止住了,話音一轉,硬生生的變成了漫漫兩個字。
喬漫嗯了一聲,也沒有多逗留,接著就邁開腳步上了樓。
溫布爾頓最近受一股寒流影響,經常下雨,不下雨的時候,風也很大,今天是最近幾天以來天氣最好的一天,卻又是溫差最大的一天。
白天的溫度在零上十度左右,到了夜裡就變成了零下幾度,將近二十度的溫差,那個男人就一直那麼站在門外,沒來敲門,就算趙嫂沒聽喬漫的話,去給他開了門,他也沒進來。
有些事情,為了達到目的,他確實在不擇手段。
無形中肯定會傷害到一些人,當然,喬漫就是首當其衝的第一個。
她整個孕期,他都因為忙著和紀東河較量,而全部缺席。
這個時候,他確實不值得原諒,他理解。
但他既然回來了,那怎麼可能還放手?
白天的好天氣,到了夜裡,變成了強對流的綿綿陰雨。
男人就那麼站在雨中,挺拔的身子分毫不動。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還是那個姿勢,那個動作。
最後是趙嫂看不下去,過來敲她的房門來勸。
她本來不想去開門,但最後不知道怎麼就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房門口,又怎麼鬼使神差的把門打開的。
趙嫂在看到她開門的那一刻,激動的嗓音都尖細了起來,「太太……」
「……漫漫。」
趙嫂拍了自己的嘴一下,趕緊改口,「漫漫,先生在外面淋了那麼久的冷雨了,你的氣差不多也消了吧?要不讓他進來暖和一下吧,雖然你們都還很年輕,但也不能這麼糟蹋身體啊!」
趙嫂雖然不知道他們因為什麼吵架,但大致也猜到了。
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她其實有跟國內的親戚聯繫,也跟兒女保持聯繫,聽說了紀雲深重傷歸國的消息。
不過傅青山再三叮囑過她,無論知道了什麼,對喬漫都要三緘其口。
大概喬漫在國內沒什麼家人,也沒什麼朋友,再加上她孕期的反應嚴重,情緒也不太穩定,所以並沒有關注的國內的新聞,又或者有人刻意只對她封鎖了消息。
比如傅青山,比如紀雲深……
總之她這個外人,都能感覺到這對相愛的年輕人的不容易,更何況是他們本人。
「嗯,你讓他進來吧,我累了,就先睡了。」
喬漫沒有多說什麼,大概也知道紀雲深在用苦肉計。
即便她儘量的不去看,但也知道溫布爾頓的冬雨有多麼涼。
況且他不是重傷剛剛痊癒嗎?這麼淋著身體會出問題,她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非得用傷害別人的方式來讓自己好過。
她給自己和他想了一大堆理由,直到覺得通順了,才關上房門,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下。
……
趙嫂聽到喬漫的話後,馬不停蹄的下樓。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大了一些,她撐著傘,接近站在雨中的男人時,能夠清晰的聽到冰冷的雨點灑落在傘頂上的力度,如果直接落在身上,那該多疼多冷啊!
趙嫂將傘舉高,罩在男人的頭頂,「先生,太太說讓您進去。」
紀雲深沒說話,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二樓的方向,上一秒還亮著燈的房間,下一秒就變成了和夜一樣的顏色。
他沒動,甚至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用著比冰雨還冷的聲音說道,「你先進去吧,我站在外面等她。」
「先生,您重傷初愈,這麼淋下去,身體會出問題的,漫漫她只是覺得您做什麼事情都沒有跟她商量,解釋,等想通了就好了,快進去吧。」
連趙嫂都看明白了他們之間的問題,那麼是不是說明他們之間的問題真的已經到了無法化解的地步?
「我有分寸,你進去吧。」
紀雲深的聲音好像又冷了一些,趙嫂知道他的性格,多勸也沒有意義,只能回樓上再去勸勸喬漫。
喬漫躺在被窩裡,輾轉反側的睡不著,甚至能夠很清晰的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可能是和趙嫂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幾乎立刻就聽出了那是她的腳步聲。
沒進來麼?
趙嫂的腳步在挪動到喬漫的房門口外時,好像緊張的跺了幾下腳,然後才抬手,敲了敲房門。
「漫漫,你睡了嗎?」
喬漫抿唇,將被子蓋到頭頂,權當自己沒有聽見。
趙嫂貼在門板上聽了幾秒鐘,確定門裡面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才繼續說道,「漫漫,外面的雨又大了,聽我的話,再繼續這麼鬧彆扭下去,真的會出事的!」
喬漫本來以為用被子蒙住頭,就什麼都不會聽見,可趙嫂的話,還是一字不落的飄進了她的耳中。
大概真的不想用兩敗俱傷的方式吵架,她還是起身下了樓。
她沒出去,而是站在落地窗邊,撥通了他的號碼。
嘟聲響了一下,他就滑下了接聽鍵,隔著重重的雨幕看向站在落地窗裡面的她。
「紀雲深,你進來吧。」
「你原諒我了?」
男人沒動,就那麼靜靜的盯著她,明明隔得很遠,她卻好像看懂了他眼睛裡的一切。
「我們之間談原諒或者不原諒,好像也沒有多大的意義,反正就是這樣了,原諒或者不原諒,有什麼區別嗎?」
男人聽著無線電波那端的溫淡女聲,心臟有那麼兩秒都是蜷縮起來的,就好像被誰的手緊緊握住,根本無法跳動。
「你現在會待在我的身邊,也只是因為我不放手?」
「對,如果你放了我,我會立刻離開。」
清晰決絕的話,一字一句的傳進男人的耳膜。
他像是反應了幾秒,那雙深黑如夜的眼眸仿佛瞬間就穿透了那麼無邊無際的黑暗,直直的看進了她的心裡。
「漫漫,這種話題,我們之間也說過無數次了,今天我就再最後回應你一次,不管你愛我或者不愛我,原諒或者不原諒我,我都會把你綁在我的身邊,明白了嗎?」
喬漫沒說話,或者已經不知道說什麼。
就在她以為男人還需要她再哄哄才能進來的時候,就見男人邁開了腳步,朝著公寓的門口走了過來。
他渾身都被雨淋透了,短碎的頭髮貼服在他的額頭上,非但沒有給他增加狼狽的感覺,反而讓他多了幾絲致命的性感。
他沒著急換衣服,而是淡淡的說了句,「收拾一下,咱們要連夜返回林城,一會兒會有直升機過來接。」
趙嫂是最先反應過來的,說了句哎好嘞,就朝著自己居住的房間走了去,將客廳的空間讓了出來。
喬漫隔著客廳的橘黃色光線,看向門口的男人,好一會才說道,「可不可以不回去?」
男人聽後,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抱歉,不可以。」
這個夜,他們先是在直升機裡面,後來又搭乘紀雲深的私人飛機,在凌晨的五點鐘,飛機降落在了林城的國際機場。
他沒有叫司機,而是親自把車開回了藍山別墅。
一路上,他也沒有說什麼,到了藍山別墅,他把她和趙嫂放下,就匆匆的走了。
喬漫想,這個男人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及時的溝通,要比默默的付出,更讓人覺得身心愉悅。
……
紀雲深開著那輛菸灰色賓利車子,直達了軍區。
下了車後,和等在軍區大院停車坪前的傅青山碰了頭。
「準備的怎麼樣了?」
紀雲深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裡,隨後又抽出一根遞給了傅青山,「都準備好了,只差一早上鋪天蓋地的新聞了。」
「你確定這樣會逼他主動辭職下台?」
紀雲深笑了笑,「會不會,一會不就知道了。」
……
林城,早上八點。
晨間播報,鋪天蓋地的都是報導關於紀東河在某政治決策上失誤的新聞。
這個失誤並不是一般的失誤,而是很大的失誤,大概能夠讓一個一線大城市的所有銀行,證券交易所,以及保險金融業出現財政赤字危機。
原本定於明天舉行的大選,因為這個新聞,而被國務院決定延後舉行,更重要的是,紀東河還要接受紀檢委法院等多個部門的調查,和另一個黨派的彈劾。
喬漫睡到八點就再也睡不著了,剛準備出去,就見在打掃衛生的趙嫂盯著電視看,而從電視主播的口中不斷出現她很熟悉的人名後,她也因此頓住了腳步,停在了那裡,看了過去。
「紀東河作為開國元勛,曾立下無數軍功,是林城人們心目中的英雄,更是具有神話色彩的傳奇人物,這次的決策失誤,不僅會斷送他的政治之路,還會讓他在史冊上留下最失敗的一筆,我們都知道紀家是林城最顯赫的紅色軍門,紀東河的落馬,標誌著林城紅色軍門紀家也將改朝換代。」
「請看下面的數據,根據最新的民調顯示,隨著紀東河的落馬,新任國防部部長的人選也已經新鮮出爐,其中就包括年紀輕輕就已經軍功顯赫的年輕少將,紀雲深。」
「有人評價說,做商人時,他是最頂級的富豪,殺伐果決,頭腦冷靜,而做軍人時,他是最頂級的將領,以身作則,身先士卒,會是國民的好統領,好部長,我們期待最終的結果,以上是晨間新聞的全部內容,請繼續關注林城新聞頻道的其他節目,再見。」
隨著甜美女主播消失在鏡頭後面,她才終於消化了剛剛那則新聞,以及他昨天在溫布爾頓的街頭對她的說的那句話。
【跟我回國吧,也就是明天,一切就會塵埃落定,我們之間也再沒有任何的阻礙和隔閡……】
原來他說的塵埃落定,就是把紀東河拉下馬,自己上位。
可即便這樣,他們之間的障礙就沒有了嗎?
那麼童沁呢?紀晗呢?
……
紀雲深因為要競選國防部部長的事情,一連三天都沒有回藍山別墅。
這晚上剛剛結束一場會議,正要驅車離開,就被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的黑色車子包圍了起來。
目測有十幾輛,都沒有上牌照。
他像是猜到了,從褲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點燃,然後將目光落在他正前方的車子上,果然看到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紀東河。
這大概是他十幾年以來,第一次沒有看他系領帶。
他在面對眾人的時候,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甚至的威嚴十足的,現在這個樣子,是難得落魄。
也對,在位幾十年,一直被人在屁股後面追捧著,突然體會到了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滋味,確實不會好受。
他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才推開車門走下去,邁著那雙蒼勁修長的腿,接近幾米外的那輛黑色車子。
紀東河在他走近的時候,就將車窗玻璃降了下來,直到他走近,才抬起深邃銳利的眸子看向他,「小深,沒想到你還真會為紅顏衝冠一怒。」
「爺爺……」
紀雲深叫了他一聲,卻被他伸手打斷了,「抱歉,未來的國防部長大人,您叫我什麼?爺爺?別折煞了老朽,怕是到時候我要叫您一聲爺爺吧!」
「爺爺,您和奶奶從今以後就安享晚年吧,政治上的爾虞我詐是是非非會徹底的遠離你們。」
「小深啊!」紀東河笑了笑,那雙渾濁的眼睛像是透進了絲絲縷縷的光亮,「你覺得爺爺還能夠安享晚年嗎?」
「爺爺,您叱吒風雲一輩子,應該知道我既然能夠讓您從雲端跌下來,就還能讓您回到雲端上去,但前提是,必須退出政治圈,不然,我真怕您晚節不保。」
有的時候他覺得這個孩子跟他年輕的時候如出一轍,可有的時候他又覺得他比他優秀,至少在面對人情世故的時候,比他果決和圓滑一些,或者說,他比他這個玩轉了一輩子陰謀和人心的人,更擅長玩陰謀和人心。
「威脅我?」
過去將近幾個月的時間,兩人雖然一直在暗中較量,但也不過是小打小鬧,可今天,他因為這件事情,徹底被踢出政壇,即便將來正名,也只不過留住了一個晚節,想要重新回去他的巔峰,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了。
「你知不知道,我被人威脅的時候,你才剛出生。」
「爺爺,我沒有威脅您,我只是在敘述事實。」
紀東河又笑了笑,聲音在相對深暗的夜中,顯得有些可怖,「小深,既然你覺得你沒錯,而我又不想認輸,那麼就等著瞧,看看究竟是你笑到最後,還是我笑到最後。」
十幾輛車子在他的揮手下,迅速朝著剛剛湧來的四面八方退散去,只留下他的那輛菸灰色賓利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