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沒事,就是有點想你了
他重感情,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個善良的人。
除了他放在眼底和心底的人,他表現出來的,大多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甚至是不近人情的那一面。
孟東行眯眸抽完手中最後一口香菸,便將菸頭捻熄在了辦公桌上的透明菸灰缸里,隨即點了點頭。
世人和媒體眼裡的紀雲深,神秘冷漠,高高在上,睥睨眾生,早在而立之年,就已經叱吒軍政商三界,這樣的人,如果沒有點殺伐果決說一不二的鐵血手腕,是不可能站在金字塔的頂端呼風喚雨,隻手遮天的。
正因為他能力過人,又有敏銳的洞察力,以及無堅不摧的強大心臟,才能走到今天。
但只要活著,每個人都有一個軟肋,而他的軟肋就是紀家,和親人。
而紀雲深此刻的做法,明顯是在對他先禮後兵。
「我明白,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想計較,我也不會心安理得的接受,喬漫是喬漫,童沁是童沁,我不會以我救過喬漫為籌碼,讓你強行原諒童沁做過的事情,這對你和喬漫都不公平,況且……我和喬漫的婚姻也是各取所需,本身就互不相欠。」
說完,孟東行就站直了身體,「我承認我對喬漫和你都有愧疚,做了那麼多,也不過是因為我想更心安理得一點,我知道你們不會接受道德綁架,而我也絕對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道德綁架,童沁欠你們的,我會還到還清為止。」
「畢竟……」他眉目微動,深深的瞥了一眼慵懶的坐在旋轉椅上的紀雲深,「時間還很長,我很有耐心。」
紀雲深沒說話,而是繼續著吞雲吐霧的動作,看著孟東行一點一點的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剛剛孟東行說了那麼多,無非是在告訴他,他不會道德綁架他,童沁欠他和喬漫的,他會替她還到還清為止,而他也絕不接受他任何形式的道德綁架。
這是原則,也是底線。
提醒他自己,也提醒著他。
果然是個橫行黑白兩道的成功商人,就連談判都顯得這麼別具一格,有意思。
紀雲深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煙霧,才傾身將吸燃了一半的菸頭捻熄在辦公桌上的透明菸灰缸里,隨即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外面還在下著雨,雨絲如霧,將深黑的夜和山腳下的城市燈火氤氳的愈發模糊迷離。
他的雙手插入口袋,眯眸眺望了一會兒視線盡頭的遠方,才離開書房回主臥。
林城馬上就要進入夏季了,但是在這個春末的雨夜裡,所有的一切還是顯得那麼沁涼又潮濕,可主臥里的暖橙色燈光,和被子下的嬌小女人,卻是他最溫暖的歸屬,每每看到,都會讓他堅硬的心柔軟的一塌糊塗。
大概這就是他的軟肋,也是他橫掃千軍的盔甲,有了她,他就什麼都不怕了。
……
凌晨三點,紀家老宅。
紀晗放在枕邊的手機響起震動聲音的時候,她還沉浸在夢裡,夢中的她是十幾歲的模樣,紀雲深也剛剛二十出頭,她似乎是因為期末成績不理想,心情特別不好,他為了安慰她,開車帶她去看海。
可能是由於小時候溺過水的原因,她並不喜歡海。
但那天的陽光很明媚,海風很清爽,而他身邊的紀雲深穿著一件她最喜歡的白襯衫,縈繞在她感官系統周圍的都是她喜歡的味道和景物,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所以,就連她最討厭的海,都看起來沒有那麼討厭了。
她後來會喜歡上海,愛上海,都和那天有關係。
學習游泳,經常衝浪潛水,也都和那天有關係。
他影響她的不只是簡單的愛情,還有人生的信仰。
而夢裡的她,因為周圍的一切,而心潮澎湃的要對他表白時,短促又沉悶的手機震動聲便將她從夢境中拉回到了現實中,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夢中的一切紛紛的倒退,她的意識也隨著消褪的夢境,而漸漸的回歸到現實中。
她的眼睛適應了一會兒眼前的黑暗,才伸手拿過不停在震動的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來電顯示的號碼之後,才滑下了接聽鍵,「喂,這麼晚了?什麼事啊?」
陸遇白剛剛洗完澡,披著浴袍就走到了落地窗邊,發梢還在滴著水,落在高級梨花木地板上,形成一滴一滴的水漬。
他的一隻大手舉著電話,另一隻大手則握著一瓶82年的拉菲,邊看著窗外城市的燈影霓虹,邊往嘴裡灌酒,「沒事,就是有點想你了。」
紀晗聽到陸遇白的話,握著電話的手不禁用力到泛白,臉上有著不知如何回應的尷尬,還有輕微的反感,她並不是一個喜歡粘人的女人,也同樣不喜歡粘人的男人,即便以愛的名義,她也非常不喜歡,甚至還有點討厭。
當然,這一切都有例外,紀雲深就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她輕輕淺淺的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便抬起頭看向牆壁上的歐式掛鍾,上面顯示的時間是凌晨的三點十一分,她快速的瞥了一眼,就迅速的收回了視線,用著溫淡的聲音問,「你是不是喝酒了?」
陸遇白喜歡飲酒,這在上流社會幾乎是一個公開的秘密,雖然認識了很多年,但她之前都沒有和喝過酒的他相處過,尤其現在還隔著冰冷的屏幕,她就更不知道該怎麼相處了。
「嗯,今晚喝了很多烈酒。」
都說喝酒的男人有故事,他覺得他的故事,要比其他的男人更耐聽,但他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個願意在深夜裡傾聽的女人。
紀晗眉眼微動,隔了幾秒鐘,才低淡的說道,「喝了烈酒記得要喝點醒酒湯,不然第二天早起會非常難受的……」
她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陸遇白輕聲打斷了,「晗兒,我很想你,我派人過去接你,你來陪我好不好?」
自從那天在傅青山的休息室里,兩人有了那種親密後,他就對她表現出了很大的占有欲,那種男人對女人最原始的占有欲。
紀晗的身體並不舒服,尤其還是在香甜的睡夢中被人吵醒,胸口裡一直有一股陰鬱的情緒在,幾乎是下意識的拒絕,「抱歉,我今晚真的很不舒服,改天好嗎?」
「晗兒,這麼多年了,你就不能偶爾回回頭嗎?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在……」
陸遇白的聲音已經沾染了幾分醉意,又有著那麼一點低啞的瘋狂,類似於借著喝酒在對她耍酒瘋,他後面的話,紀晗都沒聽,就用著淺淡的語調打斷了他的話,「陸遇白,你喝醉了,早點睡吧。」
「紀晗,我沒醉。」
說著,陸遇白就舉起手中的紅酒酒瓶,猛灌了幾口,「這輩子我從來沒有為任何的女人醉過,你是第一個。」
紀晗從小到大也被不少的男人表白過,但從沒有哪次像這次這樣,明明很想拒絕,但又心虛的不敢拒絕,畢竟現在她唯一能夠利用和相信的人,就只剩下陸遇白了。
「陸遇白,你真的喝醉了,我掛了。」
紀晗不想再繼續和陸遇白討論感情,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感情,又何來的談感情?
她以為那晚她說的很明白了,但沒想到還是讓他誤會了。
「紀晗,別掛。」
陸遇白又朝著落地窗靠近了一點,接著拿酒瓶的那隻手便撐在了有些微涼的窗玻璃上,他的聲音也隱隱的帶著許多的壓抑,「我不說這些了,我們說說別的,你別掛電話。」
紀晗已經拿離耳邊的手機,在聽到他這句類似於乞求的話語後,還是將拿離耳邊的手機又重新的貼在了耳邊上,「好,你說吧。」
「紀晗,你是不是覺得你和我之間,只是一場你情我願的相互利用?我得到了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女人身體,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後續利用結果,就只是僅此而已?」
陸遇白好像不甘心,又問了一句,「紀晗,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就是你的真實想法?」
「我以為我不掛斷電話,你就真的不會說這些了。」
紀晗並不想跟他討論感情,因為沒有感情的利用,是最不傷人的利用,她知道他也聽懂了,但他還在追問,似乎是並不甘心她對他的不在乎,可他從一開始就明白,為什麼非要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才肯罷休?
陸遇白轉過身,將寬大的背脊靠在冰涼的玻璃窗上,又舉起手中的紅酒瓶,往嘴裡大灌了幾口酒,「紀晗,別避重就輕,回答我的問題,我想知道,你別騙我。」
「對,那天在青山哥的休息室里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一場你情我願的相互利用,我以為你知道,並且能夠接受,但現在來看,你顯然沒有接受,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為難,畢竟誰都忍受不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對自己只是利用,再無其他。」
說到這裡,紀晗微微頓了頓,「那天早上,我吃了藥,眼中的人和心中的人,都是我幻想出來的那張刀削斧鑿的臉,並不是你,如果是因為這件事情,而讓你對你我之間的關係有所誤會的話,我很抱歉。」
「當然,我也可以接受終止,畢竟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我不會後悔,也希望你能放下。」
她不喜歡陸遇白,林城路人皆知。
當年追她的人,能從林城的二環排到三環,而陸遇白無疑就是其中最瘋狂,也是最用心的一個。
可即便這樣,她都沒有對他有另眼相待過。
反而越是跟周圍的凡夫俗子相比,就越顯得紀雲深獨一無二,而她的心裡眼裡,也都滿滿的是紀雲深的身影。
陸遇白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睜開眼睛,看向客廳棚頂上方的水晶吊燈的光芒,「晗兒,剛剛我的助理給我打電話說,有人在黑市放出了消息,說有你那晚追尾童沁車子的事故視頻,和目擊證人,原本一口價2000萬,現在因為紀雲深的介入,那條消息已經被炒到了5000萬,現在還在持續漲價中。」
「通過剛剛的那些話,我已經明確的知道了你的態度和立場,放心,我不是個願意強迫女人的男人,如果你不喜歡,我不會多加強迫,但我想讓你知道,即便你不愛我,即便你只是想利用我的錢和權,我也愛你,永遠愛你。」
紀晗垂在身側的手,在聽到他的話後,立刻緊握成拳,指甲也跟著深深的陷入掌心中,尖銳的刺痛感,讓她的眉頭微皺,可心裡卻是一片她想拼命忽略的柔軟,或者說,是一片引人深陷的沼澤。
被一個有錢有勢甚至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男人,這樣強勢告白,如果非要說她一點感覺沒有,特別的無動於衷,那肯定是騙人的。
但她的心裡,也僅僅是有一點細微的感動。
或者在紀雲深的身上得不到的珍惜和感動,在別的男人身上得到了,會讓她有一種不是她不夠好,只是那人沒有發現她的好,看看,現在也有別的男人說愛她,要珍惜她,所以並不是她不好,而是她的對手太能裝會演。
屬於一種被安慰到的感動,僅此而已。
「陸遇白,你別這樣……」
在陸遇白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同樣的執著,同樣的執迷不悟,何苦又何必呢?這世界上有一個她就夠了。
陸遇白沒說話,抬腳離開了落地窗邊,隨後便走到真皮沙發旁坐下,低低淡淡的說道,「紀晗,我就這樣,如果你想要繼續利用下去,你就要接受我的執迷不悟,我愛你是我的事情,你愛不愛我是你的事情,即便你不愛我,但這並不影響我愛你。」
他的話,讓紀晗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句話,我愛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無關。
這句話適用陸遇白,當然,也同樣適用她。
紀晗沒再繼續勸他,她連自己都勸不好,又怎麼去勸其他人呢?
索性,她就不勸了。
電話因此靜默了幾秒鐘,誰都沒有掛斷電話,最後紀晗像是想起什麼了一樣,才緩緩的問道,「對了,陸遇白,那份視頻和目擊證人確認真實存在嗎?」
陸遇白慵懶的靠躺在沙發上,又舉起手中的紅酒瓶灌了幾口酒,隨後淡淡的回應,「至少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真實存在的。」
紀晗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攥的更緊,直到手心裡有粘稠的觸感傳來,她才微微鬆了一些力度,「那……大概需要多少錢,我們既然是合作關係,不可只要你一個人付出……」
「不用了,那點錢我還是有的,不管我們是因為什麼走到一起,總歸你做了我的女人,既然做了我的女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這是我應該做的,跟付出沒有關係。」
「不行……」
紀晗很想拒絕,「陸遇白,這樣對你不公平。」
「我們之間註定不公平,又不差這一點兩點了。」陸遇白聽後,還是輕輕的打斷了她的話,「明天交通局就會公布你追尾事故的調查結果了,你早上起來,最好還是煽動一下紀東河的情緒,讓他來當你和紀雲深之間的炮灰,這樣對你來說勝算更大一些。」
紀晗聽後,緩緩慢慢的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嗯,很晚了,早點休息吧,晚安。」
「嗯,你也是。」
切斷手機通訊後,紀晗趕緊下床,從床頭櫃的抽屜裡面拿出一盒藥丸握在掌心,猶豫了半天,還是倒出兩粒放在了手心裡,隨後便出了房間門,朝著樓下的廚房走了過去。
喝水壺,和養生茶壺都擺在固定的位置上,她在兩個壺裡分別倒入了兩片藥丸,隨後便快速的離開了廚房,朝著樓上走回去。
整個過程又快又有速度,像是做過了無數次那樣,駕輕就熟。
……
喬漫在黑暗中感覺到離她所躺的位置,有一道清淺的呼吸聲,在意識還沒有完全回歸的那一刻,她以為只是自己的睡夢中的想像,可當她的意識漸漸回歸,她才驚覺那不是她的想像,而是真實存在的呼吸聲,而且還是一道男人的呼吸聲。
她摸索著坐起身,先是摸了摸旁邊的位置,是冰涼的觸感,她皺了皺眉頭,輕輕的叫了一聲,「紀雲深?」
「嗯,是我。」
男人早就適應了房間裡的黑暗,沒有靠近她,也沒有回到床上睡覺,而是站在床邊,借著窗外面映射進來的園林燈光,看向躺在床上的嬌小女人。
她睡的很香甜,眉眼之間都是一塵不染的乾淨,他在一旁看著看著就入了迷,直到她的聲音響起,才把他從入迷的狀態拉回來。
「你怎麼站在那裡不睡覺?」
喬漫轉身,伸手打開了床頭旁邊的壁燈,下一秒,橙黃色的燈光就傾瀉下來,勉強照亮房間的一角。
男人高大的身影迎著燈光而站,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愈發的挺拔修長,像是從電影畫面里走出來的男主角一樣,帶著天神般的光環,讓人看一眼,就很難忘記。
「我想多看看你,又怕影響你睡覺。」
他站在床邊,用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她,會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幸福感。
或者是習慣黑暗的感覺,又或者是喜歡黑暗帶給他的感覺。
喬漫伸手整理了一下從肩膀滑落下去的烏黑長髮,然後又緩緩慢慢的躺了回去,「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紀雲深搖搖頭,接著便邁開修長有力的長腿走過來,隨後掀開被子,躺在了她的身邊,「沒什麼事情,真的只是單純的想多看看你。」
喬漫眨了眨眼睛,然後瞥了一眼牆壁上的復古掛鍾,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凌晨的四點零五分了,或許和下雨有關係,房間裡明明開了低溫空調,可她還是感覺到了很多的涼意。
她把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拽了拽,接著又扭頭看了他一眼,「那……我關燈了?」
剛剛她是突然的驚醒,這會兒困意又襲了過來,她的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只想繼續補眠。
「別關,陪我聊會兒天吧。」
喬漫閉上眼睛,嘟囔了一句,「你要聊什麼?」
「聊聊……我很愛你的這件事兒吧……」
喬漫本來已經閉上的眼睛,因為他的這句話,又重新的睜開,「紀雲深,你很愛我的這件事兒,是靠聊出來的嗎?」
言外之意就是,聊他愛她,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給抹殺掉,然後重新開始嗎?
「雖然不是靠聊出來的,但我想讓你時刻都記住我很愛你,所以會忍不住的想要聊。」
其實他說這些的最主要原因,是想讓她陪他說說話,說什麼都行,只要她肯陪著他,但顯然她誤會了他的意思,而他沒有解釋,這種事情只會越描越黑,解釋也只是多餘,浪費唇舌罷了。
喬漫靜默了幾秒鐘以後,說了一句你真無聊,便轉過身,背對著他的方向,準備繼續睡覺,卻被他接下來的話,弄得身體一僵。
他說,「漫漫,你知道那種被欺騙的感覺嗎?尤其是被那種曾經用生命相信過的人欺騙的感覺嗎?」
喬漫沒說話,就只是那麼僵著,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大概過了幾秒,或者十幾秒以後,她已經分不清了,只聽到男人低低緩緩的繼續說道,「大概會有一種白白活了這麼多年的感覺,那種感覺,接近失望過後的絕望。」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親手把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所有東西,都推離開他的生命。
當然,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在親手把那些東西推離開他的生命後,感覺到快樂。
「你的情緒不太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紀雲深難得對她說出這麼感性的話,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意氣風發,甚至睥睨眾生的,他不適合現在這樣,一點都不適合。
「沒什麼,就是突然回顧之前的人生時,會有一種莫名的挫敗感。」
喬漫沒有多問他的挫敗感從何而來,因為她知道,她即便問出來了,也只是在他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