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他說,漫漫我想你了,想得有時候我覺得心都空了
和老傅在紫夜喝完酒,已經是凌晨的三點十分了。
城市的霓虹燈影,混著眼前的園林景觀燈,竟然將深黑色的夜空渲染成了泛著霧氣的灰色。
他走下台階,腳步停頓下來,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香菸叼在嘴裡,隨後低頭,一手護風,一手按下打火機,點燃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眯著眸,看向視線盡頭的遠方。
夜風將青白色的煙霧很快吹散,指間的猩紅一點明明滅滅,在高大的玉蘭花樹遮下來的大片陰影中,顯得有些孤寂和落寞。
心臟在蜷縮刺痛,壓在心裡和腦海里的那道嬌小身影,在酒後變得愈發清晰,清晰到刺痛。
就這樣呆站了幾分鐘,他才掏出放在西服口袋裡的手機,撥通了趙嫂的號碼。
可能是歲數大了,睡眠比較淺,幾乎在手機震動響起的那秒鐘,趙嫂就從睡眠的狀態驚醒過來,她伸手打開壁燈,又戴上老花鏡,拿過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名字後,連一秒鐘都沒敢耽誤,立刻滑下了接聽鍵。
紀雲深的嗓音帶著被菸酒氤氳過後的沙啞,尤其在深夜的凌晨,聽起來更加低沉,「趙嫂,抱歉,今天我開會開得比較晚,沒有來得及給你打電話,漫漫今天還是老樣子嗎?」
老樣子指的就是窩在書房裡看書,用平板看連載漫畫,最新綜藝,青春愛情類的電影,以及睡覺吃飯。
大概是這四個多月以來,趙嫂每天都重複差不多一樣的話語,所以兩人默認這就是喬漫的老樣子,而今晚,也是趙嫂第一次欲言又止。
「怎麼了嗎?是不是她今天過得不好?」
紀雲深在趙嫂沉默下來的那幾秒鐘里,整個人幾乎都僵硬的不會動了,青白色的繚繞煙霧,將他深刻立體的五官上浮現出的異樣情緒,給朦朧了幾分,但隨著煙霧散去,那張帶著著急神色的臉,還是暴露了出來。
趙嫂深吸了一口氣,間隔了幾秒,才用著語重心長的調子說道,「先生,其實這幾個月以來,太太都不是很好,雖然看起來不錯。」
「她應該是每天都會有很嚴重的孕吐反應,一開始她背著我,我沒發現,後來我發現了,她又不讓我說。」
「最近孕吐剛剛好一點,胎動又頻繁起來,夜裡根本睡不好,經常失眠起夜,我常常會在夜裡聽到她從樓上走下來的腳步聲,然後會過很久很久再上樓,我猜想她可能是……想你了。」
紀雲深伸手揉了揉醉酒後發疼的眉骨,內心早已經變成了一片泥濘的沼澤,他越掙扎,陷得就越深。
趙嫂並沒有發現電話那邊的異樣,繼續說道,「今天我發現她的雙手雙腳開始有浮腫的現象,食量雖然比孕吐反應嚴重的那些天好點,但也基本吃不下什麼,整個人除了肚子大了點,其他的地方都瘦的不像話。」
「今天還跟我說,想吃豆腐了,但您也知道,在這深山裡,想要吃到新鮮的食材並不容易。」
「我能感覺得出來,她這幾天尤其不開心,常常一發呆就是一上午不動,有的時候拿著手機坐在竹林里,也是一動不動,哎,看著可憐啊!」
心痛到麻木的那種滋味,他活了將近三十年,幾乎從來沒有體驗過,可是這一秒,他真真切切的體驗到了萬箭穿心後的渺茫還有惶恐。
趙嫂停了話語,似乎已經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
電話這邊的紀雲深緩了將近大半分鐘,才用著低緩到沒有任何起伏的調子說道,「以後關於她的事情,不管大事小事都要跟我說,怕她甩臉子的話,你就背著她點。」
「哎,好嘞。」
趙嫂跟他通話,哪敢先撂電話,想等著他掛斷,她再跟著掛斷,可是左等右等,卻等來了他一句模稜兩可的話,「你說,她……想我了。」
「嗯,我是這麼覺得的,先生,畢竟女人懷孕的時候要比任何時候都敏感,也要比任何時候都脆弱,我年輕懷孩子那會,別說老公不在身邊,就是我說一句話,他沒有及時回應,就夠我哭上半個小時了……」
電話那端是詭異般的安靜,趙嫂這才驚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在這種富可敵國的家庭里,最好就是少說話多做事,說多錯多,顯然她今晚就是犯了這個最低級的錯誤。
剛想要開口解釋,就聽到低沉的男聲再次響起,「我知道了,我現在就趕過去。」
「……唉,先生……」
趙嫂在紀雲深馬上要切斷手機信號的那一秒,趕緊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紀雲深一愣,將手機重新貼回耳邊,「怎麼了?」
「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您把林城的事情安排好,過來陪太太幾天吧,懷孕的女人最需要的其實還是丈夫的陪伴。」
逞強也好,不想愛也罷,但那些都是她為了保護自己而穿上的盔甲,如果能夠穿透盔甲看進去,那裡面大概早就千瘡百孔,滿目瘡痍了。
「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後,他將另一隻手上夾著的菸頭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便邁著闊步,朝著那輛菸灰色賓利車子走去。
上車後,他直接用車載電話,撥通了傅青山的號碼。
傅青山已經回了軍區辦公室,正收拾東西,準備趕早上最早的那班飛京都的飛機離開。
微醺令他的眼前都變成了重重疊疊的影子,他看到屏顯後,就停止了收拾東西的動作,滑下了接聽鍵。
「老傅,你現在在哪?」
傅青山看了一眼牆壁上的復古掛鍾,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凌晨的四點十一分了。
「在林城軍區辦公室,正收拾東西準備搭最早的一班機飛回京都。」
「先不用收拾了。」前面是三十幾秒的紅綠燈,男人踩下剎車,聲音較之剛剛在紫夜裡,好像莫名的多了三分不知名的情緒,類似于欣喜和興奮,「你在林城多留幾天,幫我把手頭的事情處理一下再走,我去山裡待幾天。」
也就是說,他要留下幫他收拾爛攤子,然後他去山裡老婆孩子熱炕頭?
「我說老紀,你是不是覺得我失憶了,所以在你的眼裡就真的變成傻逼了?不管,你去山裡陪老婆孩子,卻要我在這給你看一堆無聊的軍事文件?開一些無聊的軍事會議?想得美。」
傅青山吐槽完,剛要掛斷電話,就聽到電話那端的男人用著極輕極慢的語調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因為沒找到林嫣,而對我有五分客氣,看來你在心裡已經默認她死了,這是好事,你繼續收拾東西吧。」
「哎哎……老紀……」
回應他的是一片急促的嘟嘟聲。
傅青山將腳邊收拾好的東西踢出老遠,緊接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手機,將電話回撥了回去。
嘟聲一聲兩聲三聲的響起,直到快自動掛斷,對面才接了起來。
能夠聽出來,傅青山的聲音里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多了三分怒意,不知道是因為聽到林嫣兩個字就會失控的自己,還是單純的就是為了自己。
「我說老紀,你能不能一開始就把話說明白?非要到最後才使出大招?我又不是那些小姑娘,你這麼撩我,我也不可能跟你有什麼。」
「德行。」紀雲深冷嗤了聲,用著漫漫淡淡的語調說道,「你見過談判的兩個人,會一上來就使出殺手鐧?」
所以他也認為,林嫣是他的殺手鐧。
有那麼一刻他很想否認,可心裡響起的另一道聲音,卻咄咄逼人的問他,難道不是嗎?
不是嗎?是的。
「在辦公室里等我,我大概還有二十分鐘會到。」
「好,我知道了。」
……
二十分鐘後,一輛菸灰色賓利車子穿過微亮的晨曦,駛進軍區大院。
傅青山站在軍長辦公室里,看著那輛菸灰色賓利車子逐漸駛進,最後停在軍長辦公室樓前的停車坪上。
下一秒,身高腿長的男人便從車子裡走下來,邁著沉穩的闊步走向軍區大樓。
大概過去了兩分鐘,傅青山身後的門被男人推開,一塵不染的深黑色皮鞋在紅衫木地板上,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
傅青山轉過身去,面朝向從門口走來的男人,「那些軍事文件你都放哪了?還是之後派人送過來?」
「那些都不著急,主要是中緬邊境的毒梟和難民潮的事情,因為之前沒想要進山就沒跟你說,根據特種作戰部隊打入中緬邊境的毒梟組織里的線人來報,說是昨天中午,溫家明和孟東行到了緬甸,要面見的人,正是這個剛剛崛起,就已經響徹金三角的跨國大毒梟。」
「消息可靠嗎?」
傅青山好看的眉頭慢慢的蹙緊,低下頭,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裡,又抽出一根遞到了紀雲深的身前,「以溫家明的財富,和孟東行在黑道界的地位,是不可能跟這樣一號人物牽扯在一起的,當然,除了錢權交易。」
「錢權交易固然是所有人都避不開的名利場,但也許還有比這個還誘惑人的……」
紀雲深沒有說完,而是低頭點燃了手中的香菸,繚繞的青白煙霧後,那張臉清冷沉靜,沒有半分情緒,「比如女人。」
「你別告訴我,那個大毒梟是個女人?」
傅青山驚訝的睜大眼睛,湊到嘴邊的香菸都忘了吸。
紀雲深瞥了他一眼,語調一如既往的輕慢,沒有情緒,「所以,你失憶前,我曾不止一次的說過你,別小看女人,尤其林嫣,你沒聽,最後就落得了四槍一場車禍,老婆孩子鋃鐺入獄的下場。」
「草,你一天不埋汰我,是不是會死?」
「死倒不會,就是會覺得無聊。」
紀雲深低低的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而是轉身往外走去,剛剛邁開腳步,就聽到身後的男人,用著難以置信的語調問道,「所以,你一大早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幾句話?這些在電話里不能說?」
「關於軍事機密的事情,你覺得我會傻到在電話里說?」
像他們這種軍區掛著軍銜的,無論軍銜大小,手機都是會被人監控起來,會有專門的人過濾,有沒有人通過通訊手段泄露國家機密。
失憶後的傅青山,其實並沒有失憶前的傅青山那麼圓滑通透,雖然他正在惡補其中盤根錯覺的一切,但有的地方的處理,還是會顯得過於生硬。
「知道了,我會留意著,你電話保持暢通。」
紀雲深點了點頭,便抬腳離開了軍區辦公室。
早晨四點多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只是將東邊的雲彩染成了橘紅色。
他迎著微露的晨曦,快步走向停車坪前的菸灰色賓利車,突然覺得過去那四個多月見不到她的日子,是人間煉獄。
大概以後有她在的地方,才是家。
……
喬漫幾乎又是一夜沒睡,孩子踢來踢去,再加上胎位壓迫膀胱導致尿頻起夜,好像連一個小時的覺都沒睡上。
晨起的空氣特別好,她赤腳下了床,第一時間就是把落地窗的門打開,走到外陽台去呼吸新鮮空氣。
這兩天臥床臥得比較多,整個人看起來都病懨懨的,很頹廢。
她穿著過膝的連身卡通睡裙,裸露的雙臂,和睡裙下的那一小截美腿,因為清晨的沁涼空氣,而冷得迅速泛起雞皮疙瘩。
趙嫂就是在這個時候敲門並推門進來的,因為知道喬漫最近有早起的習慣,但當她看到喬漫只穿著無袖睡裙站在外陽台上時,眉心不由自主的蹙緊,低呼了一聲我的小祖宗啊,就快步跑過來,把站在外陽台上的喬漫拉回來,並迅速的關上落地窗上的門。
「太太,您怎麼能剛起床就跑到外陽台上去,而且還穿著這麼單薄的睡衣?」
山裡的空氣和溫度本來就比外面的低,再加上早晨的濕氣重,就更顯得涼意深濃。
「沒事,我的體溫高。」
孩子月份越大,她感覺她的體溫就越高,手腳常常發熱到發燒的狀態。
「您這懷著孕,萬一感冒發燒了,只能挺著,吃不了藥打不了針,最後糟蹋的還是您自己,聽我的話,別跟自己過不去。」
喬漫沒再多說什麼,而是溫溫淺淺的一笑。
她從來都覺得像趙嫂這個年紀的女人,就像媽媽,如果她還活著,大概也會跟她說這些話。
「我已經做好早飯了,洗漱一下就下來吃吧,晚了粥該涼了。」
「好的,我知道了。」
趙嫂聽到她的回答後,才緩慢的轉過身,朝著房門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不贊同現在年輕人的生活方式,所以她邊走著,邊搖著頭,似乎對她剛剛的舉動很費解。
喬漫也沒有做過多的反應,而是套上拖鞋去浴室洗漱,出來後換了一套居家衛衣衛褲,便下樓去吃早餐。
胃口並不是很好,她吃了兩個小籠包就放下了筷子,趙嫂在旁邊又勸了好久,她才又勉強自己喝了半碗粥,然後就回了樓上,去書房。
書房裡的書雖然大多數都看完了,但最近她迷上了東野圭吾的懸疑推理書,看著燒腦又可以很好的打發時間,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好,所以只要覺得無事可做,或者發慌到無聊的時候,都會跑到書房,窩在矮榻上看書。
時間不知不覺得從指縫間溜走,外面的天色由最初的明亮,漸漸變得昏暗,如果不是那一聲驚雷,她都不知道外面變了天,甚至已經開始下起了雨。
她合上放在腿上的書,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高大茂密的竹林,被肆虐的暴風雨,吹打的搖曳成了一片,葉子間摩挲出的沙沙聲,透過窗玻璃傳進她的耳朵里。
她看了一會,覺得有些累了,便把書放到矮榻上,起身朝著書房外走去。
趙嫂正在準備午飯,她好不容易有了困意,便下樓告訴她,自己的午飯會推遲一些吃,現在要回房間睡一會。
如果不是心慌意亂,大概一定會發現,趙嫂準備的午飯是兩個人的。
沒聽趙嫂回答,喬漫就朝著樓上走了去,她在心裡已經默認了自己的做法,即便趙嫂勸她,她也不會聽,而趙嫂也很聰明,在她已經下了決定後,也從來不勸,因為她知道那既改變不了什麼,還會讓她多想。
回到房間,喬漫躺進被窩裡,大概是看懸疑推理的小說看得太燒腦了,以至於入睡的那一刻,她的腦子裡竟然什麼都沒有,是空白的一片,也是難得的一場好眠。
……
紀雲深的菸灰色賓利車子是在下午的一點鐘停在別墅門口的,從停車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趙嫂在忙碌,當然,並沒有那個女人的身影。
他二十分鐘之前就給趙嫂打過電話,趙嫂說她剛去睡,因為她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她也沒有多加勸阻,他聽後只說了一句知道了,就匆匆的掛斷了電話。
沒來之前,他幾乎要被那種瘋狂到難以壓抑的思念撕扯成了碎片,可當車子熄火的那一秒,他竟然覺得失了勇氣。
當然,這種感覺也只是幾秒鐘,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他拿過副駕駛座上那束鮮紅的玫瑰花,便邁著長腿,冒著風雨,朝著別墅的門口走了過去。
趙嫂做完了最後一道菜,剛要伸手去解圍裙,就聽到了別墅防盜門開啟的聲音,順著聲音看過去,便看到了長身玉立的紀雲深。
早上通過電話後,他說他要立刻趕過來,她想過他會在天黑之前趕過來,畢竟他的工作那麼忙,但現在看來,樓上的女人,要比他的工作重要多了。
尤其是在看到他懷裡捧著的那一大束幾乎都要將他淹沒的紅玫瑰花時,就更加忍不住的要露出一聲驚呼,或者說,她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看到這束玫瑰花都忍不住的驚呼,更何況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了。
「太太應該還在睡,飯已經做好了,您上去叫她下來吃飯吧。」
紀雲深邊換著鞋,邊聽著趙嫂的話,直到她的話落,他才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趙嫂將她自己要吃的那一小部分用著餐盤端進房間裡去吃,將整個房子的空間都讓了出來。
紀雲深聽到自己踩在紅衫木地板上的腳步聲,然後一步一步的朝著主臥的房門走去。
站在門外大概有十幾秒鐘,或者是更長的時間,他其實已經分辨不太出來,只知道他推開門後,看見的就是女孩面朝著門口側立而睡的睡顏。
窗簾被拉合上了一些,昏暗的天光從縫隙里漏射進來一些,但卻不能夠照亮整個房間。
他的頭上肩上西裝外套上,以及大束鮮艷的玫瑰花瓣上都落滿了水珠,被打濕了一片。
儘量放輕的腳步聲,還是讓女孩的眉頭慢慢的蹙了起來,大概是影響到了她的睡眠。
紀雲深沒再動,而是隔著幾米的位置看著她,直到她蹙起的眉頭慢慢變得舒展,他才繼續挪動腳步走向床邊。
他先是將懷中的大束鮮花放在了地板上,因為是長桔梗的,即便放在地板上,也要比床高,大概女孩醒來的第一眼,就能夠看到比床高出一些的鮮花。
接著又從西服的口袋裡拿出一個錦盒,放在了她的枕頭邊。
是照著她丟失的那枚婚戒,打得一模一樣的戒指。
做完些動作,他就沒再動,就那麼靜靜的看著,仿佛只要這樣,就能夠讓他感到無數的滿足。
睡夢中的喬漫總覺得有人在注視自己,她左看右看也沒有發現那個人,卻在回頭的瞬間仿佛看到了穿著一身深黑色西裝的男人,身形和大致的輪廓都和日思夜想的那個男人深度類似。
大概太久沒見,她覺得有些興奮,當然也有些陌生,剛剛轉過身,就突然墜落進大海里,然後她就睜開了眼睛。
首先,毫無意外的,映入她眼帘的是那束長桔梗的鮮艷玫瑰花,然後是站在玫瑰花後面的那個穿著深黑色西裝的男人。
先是被大束玫瑰花擋住的半截的西褲,接著是熨燙整潔的黑西裝白襯衫,最後是那張刀削斧鑿的俊臉。
還是夢。
她重新閉上眼睛,卻被突如其來的胎動弄得眉頭蹙起,大概是小傢伙太調皮,又或者是不滿她總是側身這個體位,總之開始大鬧特鬧。
被子之前都被她踹掉了,因此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胎動的時候,她肚子上的衣服都跟著動了起來。
喬漫不堪其擾,正要伸手覆到肚子上,卻被一隻大手捷足先登。
她摸上去的時候,觸感很真實,手心裡帶著一些粗糲的繭子,跟那個男人幾乎一模一樣。
做夢能夠夢到她這麼真實的境地,大概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可能是個男孩,很調皮,每天都這樣動來動去的。」
她還當是夢中,居然跟他傾訴起了懷孕的日常。
「可我一點都不喜歡男孩,我喜歡女孩,將來她長大了可以跟我一起逛街買衣服穿高跟鞋。」
男人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算是對她的回應。
女孩覺得這個聲音也太逼真了,眉頭蹙的更緊,想睜開眼睛,卻又覺得疲乏,根本不想睜開。
「這胎不管男孩還是女孩,我們就要這一個就好,不然你太辛苦了。」
話落,就是落在她的額頭上和眼瞼上的吻,窸窸窣窣又微微痒痒,這種觸感她要還是覺得是在夢中,那麼大概就是她瘋了。
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深黑的眸子,立刻就倒映出來男人高大的身影,以及那張讓人神魂顛倒的英俊臉龐。
「我剛剛都說了什麼?」沒聽他回答,她就趕緊說道,「不管說了什麼,都是我腦袋不清醒,抱歉。」
說完,她就伸手想推開他,卻被他突然擁緊,「漫漫,別動。」
喬漫不太習慣這樣親密的懷抱,或者說很抗拒這樣的親密懷抱,正要開始掙扎,就聽到男人低沉到有些性感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間裡響起,他說,「漫漫,我想你了,想得有時候我覺得心都空了。」
分別四個多月,他剛剛一見面,就已經控制不住那種瘋狂的思念,忍不住的想要跟她傾訴,哪怕她現在覺得這種傾訴是負擔。
喬漫的身形因為他的話一僵,一分鐘過去,或者半分鐘,她才用著一貫溫涼的語調說道,「紀雲深,你先放開我,我覺得我都好像有些缺氧了。」
雖然很捨不得,也不想放開,但他最終還是站起身,放開了她。
喬漫得到自由,第一時間就是撐坐起身,然後瞥了一眼那束特別扎眼的玫瑰花,又瞥了一眼半敞開的戒指盒,接著才抬起頭,溫溫涼涼的語調,「你怎麼來了?工作不忙嗎?」
「嗯,休了幾天假,過來陪你。」
喬漫最不喜歡這樣的答案,大概是覺得她情深的時候,付出的那些都不值得一提了,或者不能再提了。
「其實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你工作忙,我理解的!」
紀雲深站在床邊沒說話,就那麼深深的盯著她。
喬漫被他盯的有些難受,便伸手理了理因為睡眠而變得凌亂的頭髮,「我只是懷了孕,又不是受傷。」
男人還是沒說話,依然用之前那種眸光盯著她,最後還是她敗下陣來,「你在看什麼?我臉上有東西嗎?」
大概換成任何一個人,都受不了別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更何況這個男人的氣場那麼足,就算想忽視,也根本無法讓人忽視。
「沒有,就是覺得很久沒看到,想看。」
對於說情話,她從來都知道他很在行,可即便現在結了婚,也有了孩子,但當她聽到這些情話時,還是會有當初怦然心動的感覺,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愛情,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會覺得有道理,並且想一直跟隨下去。
女孩沒說話,白皙細嫩的臉上有著無法忽略的潮紅色,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男人看了一眼,便彎下腰,將地上的那一大束玫瑰花抱進懷裡,「這是我給你挑的玫瑰花,今早從法國空運過來的,還有那枚戒指,和你婚戒的款式一模一樣。」
喬漫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的緊握成拳,大概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浪漫,又是花又是鑽戒。
「謝謝。」
她掀開被子下床,沒看戒指一眼,也沒有去接男人抱在懷裡的那一大束玫瑰花,而是朝著房間門外走去。
紀雲深沒怒也沒惱,而是很好脾氣的尊重了她的反應。
或者說她會表現出的冷漠,他早就預設好了,也做過心理準備。
趙嫂早就將做好的菜和湯擺在餐桌上,已經吃過飯的她,見兩人遲遲沒有下來,正要上去叫人,就見兩人一前一後從樓梯走了下來。
為了避免給他們造成困擾,趙嫂趕緊回了房間,將空間讓了出來。
喬漫走下去,坐在餐桌上,開始吃著飯菜,偶爾喝兩口湯。
她早上吃了不少,吃過就直接睡覺了,其實並不餓,這會吃東西也等於味同嚼蠟,沒有任何的味道。
紀雲深邁著長腿從容的坐在她的對面,偶爾會給她夾菜,大多數的時候就是低頭吃東西。
知道她吃飯的時候不喜歡人長篇大論,更不喜歡他的長篇大論,所以他多了也什麼都沒說。
一頓飯下來,女孩感覺就像是經歷了一場酷刑,不只是身體煎熬,心也很煎熬。
吃下最後一口食物,她便放下了筷子,正要站起身,就聽到對面的男人說道,「把那點米飯和湯都吃下去再回樓上。」
「吃不下了。」
女孩甩了甩扣在她手臂上的那隻男人的大手,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淡有禮,「再吃可能就要吐了。」
雖然她之前孕吐很嚴重,但現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不會吐,除非吃的不對。
「漫漫,你現在已經六個多月的身孕了,你不需要營養,孩子也需要營養,多吃點吧,不然孩子生下來會不健康。」
大概他張口閉口都是孩子,她就更惱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