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當年縱火的人,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東方女人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又帶著滿滿的磁性,尤其從他薄削的唇里吐出她的名字的時候,她的一顆心竟然升騰起初見他時的那種悸動,以及心動。
即便耳邊都是餐廳外面呼嘯的風雨聲,但始終迴蕩在她耳邊的,還是他低低啞啞說的那句,林嫣,我愛你。
此時此刻,她滿腦子裡只浮現出了一句話,人生若只如初相見,那……該有多好。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糾纏了大概有十幾秒鐘,她才伸出小手,在他的胸膛上輕輕的推了推,「好了,我沒事了,我們進去吃東西吧,我好餓。」
她沒有繼續瘋他鬧他,他原本應該因此而舒展的眉頭,卻不禁蹙的更緊,總感覺她在壓抑著什麼。
就好像上一秒還待在她臉上的那些憤怒複雜的情緒,下一秒就全都消失不見了,就好像剛剛在餐廳角落的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又恢復成了以往對他那種若即若離的安靜和徘徊的狀態,對所有的事情都一副置身事外,並且冷眼旁觀的樣子。
他早就習慣了的樣子,卻因為她突然極致的收斂,而有些不適應。
「林嫣……」
林嫣聽到他的欲言又止,微微揚起精緻小巧的臉,看向被高大玻璃門外映射進來的晦暗光線,而加深輪廓線條的男人臉龐,「傅青山,我說我餓了,我們進去吃東西吧,這句話很難理解嗎?」
「林嫣,我對你說過,你可以對我冷嘲熱諷為所欲為,但是絕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再消失一次,你明白嗎?」
傅青山的話語裡已經帶著滿滿的警告意味,林嫣也當然聽懂了他的警告,便點了點頭,「嗯,我明白。」
她甚至連一句冷嘲熱諷的話都沒有說,好像已經懶得說,或者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像是對他們這段已經畸形扭曲的戀情徹底的失去了興趣。
而她這種反應,恰恰是他最害怕看到的。
她對他瘋對他鬧,起碼說明她還有力氣折騰,可眼前的她,顯然已經沒有力氣。
雖然心裡有一萬種預感和猜測,但他並沒有表露出來,而是不著痕跡的收斂了起來。
害怕和恐慌從來搜不能夠留住一個人,而真正能夠留住一個人的方法,是拿她最在乎的東西牽制她,比如林家,比如林南城的政途……
傅青山又深深的瞥了她一眼,才放開環在她腰身上的那雙鐵臂,改為單臂樓抱她的姿勢,「走吧,我也餓了。」
現在他們都學會了克制和閃躲,尤其是在對方拿出鋒利和尖銳的武器時。
他想,他們都需要好好學習怎麼相處,如何相處。
……
第二天晚上六點,林城玫瑰國際機場。
孫秘書派人將當年敘利亞那場火災目擊者帶回國的航班準時的飛抵了林城,紀雲深的菸灰色賓利車子就停在機場大廳前面的停車位上,李秘書坐在駕駛座的位置上等,而紀雲深則坐在後車座上等著。
紀雲深將車窗半降下來,並點燃了一支煙,裊裊的青白色煙霧飄散出去,與窗外瀰漫的雨霧混合在一起,瞬間就模糊了他的五官輪廓。
他的眸子微眯,隔著重重的雨幕,看向機場大廳的方向,沒說話,全程都在靜默的抽著煙,高深莫測的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孫秘書在無聊等待的空隙,透過後視鏡看向了後車座的紀雲深一眼,心底不禁升騰起微微的感慨。
上一次讓紀總親自過來接機的人,還是一個中東的石油大亨,這次卻只是兩個無關痛癢的小人物,可以想見他對當年那場火災的重視程度。
或者更準確一點的說,他對喬漫遭受那場火災的重視程度。
六點二十分,孫秘書派去敘利亞搜索的人,和兩名高大的敘利亞人並肩走了過來,他安排他們上了身後保鏢的車後,就迅速的啟動菸灰色賓利車子,朝著明遠集團的方向行駛了過去。
大概二十分鐘後,車子緩緩的停在了明遠集團大廈的地下停車庫,一行人一前一後的乘總裁專用電梯上了頂樓的總裁辦公室。
兩名敘利亞難民常年飽受戰亂,每天都過著流離失所的日子,突然到了沒有硝煙和戰火,沒有瘟疫貧窮,甚至是哭泣和死亡的地方,整個人都非常的興奮和新奇,眼神不斷的左右亂飄,像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一輩子還能到沒有戰亂的國家待上幾天。
或者在他們的認知中,全世界都是瀰漫的硝煙和戰火,並沒有和平,但走出了那個滿目瘡痍的國度後才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和平繁榮的地方,只是他們不曾擁有過。
紀雲深走在最前面,到了總裁辦公室後,他就邁著蒼勁有力的長腿走向了落地窗邊的真皮沙發旁,並緩緩的坐了下去,隨後點燃了一支煙,等待那兩名敘利亞難民走進來。
就這樣抽著煙大概等了幾秒鐘,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就在半敞的門外響了起來,下一秒,孫秘書派去敘利亞的人,和那兩名敘利亞難民就走了進來。
他蹙眉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然後指了指他坐著位置對面的沙發,示意讓那兩個敘利亞難民坐在那裡。
孫秘書派去敘利亞的人,趕緊把那兩名敘利亞難民引過來,並用阿拉伯語介紹了一下紀雲深的身份,和讓他們過來的目的後,就恭敬的站在沙發旁,等待紀雲深下一步的指示。
「問一下他們事情的經過,說的越詳細越好,如果他們說的話能夠幫助我查清事實的真相,我可以幫助他們和他們的家人移民到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國家,不用再飽受戰亂和疾病的困擾,無憂無慮的開始新的人生。」
「好的,紀總。」
孫秘書派去敘利亞的人在聽到紀雲深的話後,趕緊彎腰對著沙發上的兩名敘利亞難民重複剛剛紀雲深的話,兩名敘利亞難民聽後既興奮又緊張,興奮的是一家人終於可以有機會脫離那樣一個滿目瘡痍,又疾病叢生的國家。
緊張的是如果他們說的話不能夠幫助他查清事情的真相,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一場空歡喜。
兩名敘利亞難民平復了一下緊張又忐忑的心情,隨後就開始敘述起來五年前那場國際救援組織的軍用帳篷起火的原因,以及他們目睹的全過程,然後由孫秘書派去敘利亞的人翻譯出來。
「是這樣的紀總,他們說那天下了雨,附近又發生了幾場空襲,臨時搭建起的醫院病床床位非常緊張,他們倆剛好就被分到了喬漫所在軍用帳篷的對面的臨時搭建的醫院帳篷里,大概是中午或者下午一兩點鐘左右的樣子,空氣里突然飄來一股濃濃的汽油味道……」
說到這裡,孫秘書派去敘利亞的人微微停頓了一下,又跟兩名敘利亞難民確認了一下他們剛剛說過的話,才繼續說道,「帳篷側面都會有一個很小的窗戶,大概有40CM見方那麼大,汽油飄散在空氣中的味道很快就飄散進了他們所在的帳篷里。」
「因為是臨時搭建的『病房』,他們又剛好是第一批進去的病員,所以當時帳篷里也只有他們兩個人,其中一個在睡覺,另一個因為疼痛難忍,再加上外面下著雨讓人心煩意亂,便躺在床上想著其他的事情,以此來分散注意力,也因此在汽油的味道飄進去的時候,他是第一個聞到,並且立刻挪動到40CM見方的小窗旁去查看汽油味道飄散的來源的人。」
「他說……當年縱火的人,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東方女人,他看過去的時候,那個女人正在喬漫所在的帳篷外淋著汽油,並且還有著一頭垂落腰間的柔順黑髮,那個女人曾經轉過頭查看周圍有沒有人,所以他很清楚的記得那個女人的五官輪廓,如果可以的話,他可以和畫師描述,讓畫師畫出那張女人臉……」
紀雲深始終抽著煙靜默的聽著,直到孫秘書派去敘利亞的人說到用畫師還原敘利亞難民口中的那張女人臉時,他才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先給他看幾張照片,如果他確定不是照片中的人,再請畫師也不遲。」
「好的,紀總。」
紀雲深微微傾身上前,將手中過長的菸灰彈落到沙發茶几的菸灰缸里,隨後從西服的口袋裡拿出三張照片,一張是童沁的照片,一張是紀晗的照片,一張是慕惜的照片……
能夠跟這件事情扯上關係的人,或者說能跟他扯上關係的人,也就這三個人。
而這三個人,也毫無例外是最有動機的人。
那名敘利亞難民將紀雲深推過去的照片拿到手中,放在眼前仔細的看了一會兒,最後伸手指向了其中一張照片,並用阿拉伯語說了一句,就是她。
孫秘書派去敘利亞的人翻譯過後,紀雲深舒展的眉心慢慢的蹙緊,最後他什麼都沒有說,而是伸出手擺了擺,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孫秘書辦事向來雷厲風行,在看到紀雲深擺手後,立刻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幾秒種後,偌大的總裁辦公室就恢復了安靜。
紀雲深手中的香菸已經燃燒到了盡頭,在沒有灼燒到手指前,他就把菸頭捻熄在了辦公桌上的菸灰缸里,然後緊接著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按下打火機點燃,深吸了一口後,才隔著青白色的煙霧,緩緩的看向桌面上的那三張照片,久久都沒有動作。
就這樣靜坐了不知道多久以後,他才從沙發上站起身,並把手中即將要再次燃燒到盡頭的香菸捻熄在菸灰缸里,然後便闊步朝著總裁辦公室的門外走去。
落地窗的窗戶並沒有完全的關合,透進來的風雨打濕了地板,還將桌面上的幾張照片吹亂,並把其中一張照片吹落到了地面上。
棚頂暖橙色的光源打在那張照片上,將裡面女孩的純淨笑容,氤氳的有些迷離又模糊,是紀晗。
……
心喬因為最近要接受林嫣的骨髓配型,正在努力的增強身體,所以每頓飯都要比甜甜多吃一點。
甜甜又因為心喬的感染,也毫不示弱的多吃一點,從一個吃飯挑食到讓人頭疼的小孩,變成了一個吃飯都不怎麼再用人操心的小孩。
喬漫看到心喬和甜甜的互相感染和變化,心裡既驕傲又感動。
驕傲她們的優秀,感動她們的改變。
晚上八點,喬漫洗完澡以後,正坐在化妝檯前蒸著臉擦拭著晚霜,剛剛擦拭了幾下,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下一秒,男人略帶沁涼氣息的身影就逐漸靠近了她的身後。
她沒有回頭,而是看向化妝檯的鏡子,看著裡面倒映的那抹高大的男人身影。
她沒有說話,紀雲深也沒有說話。
就這樣在鏡子中對視了幾秒鐘以後,喬漫才繼續手上擦拭晚霜的動作,「你不是說今晚有事要忙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嗯,本來以為會很久,但過程奇蹟似的很順利,我就提前回來了。」
紀雲深收回放在梳妝檯鏡面上的眸光,然後伸手脫掉了身上的高級手工西服,接著又問了一句,「甜甜和心喬呢?」
「在孟東行和溫橙房間裡聽故事。」
紀雲深聽後,淡淡的嗯了一聲回應,把脫下來的西服外套慵懶又隨意的搭在了手臂上,然後就邁開大步離開了她的身後,朝著浴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喬漫擦拭晚霜的動作一頓,透過鏡子,看著他走遠的高大背影,總覺得他今晚的情緒不太對,但她並沒有深究,當然,也可以說她不想深究,因為沒有任何的意義。
二十幾分鐘後,紀雲深從浴室裡面走了出來,從西裝革履變成了居家的休閒服,瞬間就讓他的質感年輕了不少。
他沒有吹乾頭髮,而是把白色的毛巾罩在頭上,邊往房間的大床走,邊擦拭著頭髮。
喬漫擦拭過晚霜,又去看了一眼已經睡了的甜甜和心喬,就回到床上,開始刷微博看綜藝,聲音開得有點大,以至於男人趿拉著黑色的棉質拖鞋走過來的腳步聲,她根本就沒有聽到。
直到男人高大的身影朝著她壓過去,覆蓋住她頭頂上方的所有光亮,她才驚覺有人靠近,而且還是一個剛剛出浴的男人。
他的眼角眉梢還有額前的短碎頭髮都沾染著點水霧,在棚頂偏橙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性感和魅惑,
「在看什麼?」
喬漫抬起請撤如水的眸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收回放在他臉上的眸光,繼續盯著手中的綜藝節目,「就是現在一個很火的綜藝脫口秀,我覺得以現下的流行趨勢來看,投資綜藝要比投資電影電視劇要容易,而且收益更快。」
「是嗎?你還想做投資人?」
喬漫因為覆蓋在他身形的陰影中,所以小巧的臉在屏幕的投下的光亮里,顯得更加的精緻,「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只是在幫東風留意。」
紀雲深沉吟了一下,「顧東風……」
「嗯,他剛剛給我打電話,說他今天正式退伍了,他當了那麼多年的軍人,會的東西不多,投資點現在年輕人都愛看的東西,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紀雲深沒再說話,而是挪開了覆蓋在她身上的高大的身軀,然後將寬大的背脊靠在床頭軟包上,腦袋湊近她,說話的同時,溫熱的呼吸也理所當然的噴灑在了她的臉上,「漫漫……」
喬漫不安的躲了躲,「嗯……」
「……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
喬漫緊緊盯著屏幕的眼睛迅速的挪開,放在了身旁男人過於英俊的臉龐上,「紀雲深,你瘋了?」
「我沒瘋,而是在認真的建議你,我們多了一個孩子,不僅可以陪伴甜甜,還可以讓我們的生活更完整,何樂而不為呢?」
喬漫知道他說的讓他們生活更完整的意思,五年前,他們之間因為種種誤會,和她對他失望和難過,懷孕期間,他並沒有全程陪在身邊,這是他的遺憾,當然也是她的一個遺憾。
而如果再要一個孩子,就會成功的解決他們的遺憾,而那樣,他們也就不再有遺憾。
「紀雲深,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我想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意思,而且我也不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可以討論生二胎的程度……」
紀雲深擦拭頭髮的大手微微一頓,眉頭也跟著蹙了蹙,「漫漫,你還想考驗我考驗到什麼時候?」
喬漫本來已經重新落在了手機屏幕上眸光,在聽到他的話,又緩緩的看向了他,「我沒有想過要考驗你,就讓一切都順其自然吧!」
她是真的沒有想過要考驗他,而且一段好的感情似乎也不需要考驗。
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的感情足夠真摯的話,又如何需要考驗?而她想要的感情,也從來不需要任何的考驗。
紀雲深回視著她的眸光,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動作,好像在思考她剛剛說的話,又好像是在思考用什麼樣的話,能夠更好的回應她。
就這樣對視了大概有十幾秒鐘的時間,他才緩緩的說了一句,「沒關係的,漫漫,我願意等。」
他願意等,等到她重新接納他的那一天,等到她認為可以重新開始一切的那一天。
喬漫已經做好了他會用長篇大論的威脅提醒她的時候,他卻雲淡風輕說了一句,沒關係,他願意等。
『等』這個字,在她二十幾年的生命中,算是一個最奢侈的字,也是她從沒有想過會出現在她身上的字。
喬漫最終還是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雖然有的時候她也會分不清這段感情到底對她意味著什麼,但大多數清醒的時候,她還是會對過去的種種,耿耿於懷,不會因為一些細節上的感動,就去盲目的做決定。
五年過去了,她也該有所長進了。
紀雲深也沒有繼續逼她,而他也深知感情逼不了,只能水到渠成。
之後喬漫繼續看她的綜藝,而紀雲深則是去了書房辦公,今晚外面又是一個雨夜。
……
紀雲深到了書房以後,先是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支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後,拿起手機便撥通了孫秘書的號碼,嘟聲大概響了三下,對面接了起來,「紀總。」
「嗯,再給我查一下當年那款香水的樣本,這次我要最權威的報告,不能有任何遺漏的地方,還有,這件事不要驚動任何人。」
「好的,紀總。」
掛斷電話以後,紀雲深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緊接著又撥通了一個號碼,這次對方接的很慢,直到快要自動掛斷的時候,才傳來沈夜白有些微喘的聲音。
「我說老紀,你也不想想晚上的八九點鐘對男人來說多重要,你非要挑這個時間打來?」
紀雲深傾身彈了彈菸灰,也沒有跟他多廢話,「你過來青龍湖公寓一趟,我有點事兒找你。」
沈夜白煩躁的撓了撓頭,「我現在抽不開身,明天……」
「現在。」
「操……」
被沈夜白掛斷電話後,他又給孟東行打了一個電話,溫橙可能已經入睡了,所以他的聲音顯得很低沉,「有事?」
「來書房一趟。」
「好,我知道了。」
十幾秒鐘以後,書房的門被敲響,他說了一聲請進後,孟東行就走了進來,隨後便邁開長腿,朝著坐在旋轉椅上吞雲吐霧的男人走了過去。
「這麼晚了,什麼事兒?」
「我叫了沈夜白,想跟你討論一下追尾事故的刑罰責任。」
孟東行有些不明白的挑了挑眉骨,「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我要親自動手了。」
紀雲深的話說的風輕雲淡,孟東行反應了兩秒鐘,才明白他話裡面的意思,「你想好了嗎?」
「我看起來是很衝動的人?」
孟東行聽後,從辦公桌上的煙盒裡取出來一支煙叼在嘴裡,然後按下打火機點燃,「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十年的感情有多深,但不到萬不得已,我知道你不會動她,能告訴我到底是因為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