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7章 在你心間肆意生長（九）
「林教授，今晚的音樂會不要忘了去聽，據說演出很精彩。」陸院長一大清早就給林子瑜發了微信提醒。
因是周末，林子瑜沒有去學校，男人最近嚴重失眠，以前的良好作息習慣蕩然無存。
手機響的時候，男人打開床頭的燈，略顯蒼白修長的手指摸到手機，點開一看消息比較多。
學院的群里，大家都在討論暑假的旅遊去哪裡。
學術交流群里，各地的專家學者用英文，日常聊天。
單人消息只有兩條，一條是他帶的女研究生莊妍暑假想來學校做課題研究，另一條就是陸致提醒他去聽音樂會。
林子瑜垂眼看著手機，然後面無表情地將手機丟到了一邊，起身拉開了窗簾，夏日的陽光從落地窗照射而入，落滿清俊斯文的面容。
男人換了運動裝，下樓去跑步，小區的清晨人比較少，林子瑜繞著小區隔壁的公園跑了兩圈，然後路過早餐店，買了單人份的早飯回來，洗澡吃早飯，沒有快遞，沒有課程，男人突然覺得日子索然無味，可這樣索然無味的日子他過了二十五年了。
打開屋裡的老式唱片機，男人一邊聽著音樂，一邊逐條回覆信息。
【今年院裡的旅遊有三個地方備選：日本、美國、西藏珠峰，請大家積極參與投票哈。】
【為什麼會有珠峰的選項，這是誰提出來的，我保證不打死他。】
林子瑜：【我提議的。】
眾人：【……】
男人選了珠峰，然後一看投票結果，珠峰的只有2票，他果斷閉群。
學術交流群的略過。
男人冷淡地回復了自己帶的研究生：【暑假我不在學校，你的課題研究沒辦法批准。】
【好。】最後簡潔的回覆是給陸致的，陸致秒回，發了一個笑臉。
音樂會的演出時間是晚上的八點，上場、下場加休息時間大約是一個半小時。
林子瑜是掐點到的，進場的時候，晚了十分鐘，劇場已經開始演出了。
「先生，您晚了十分鐘，要不等中間休息時再入座，以免打擾到其他人？」工作人員看到對方斯文俊雅的面容和琥珀色的瞳孔，被對方的顏值驚了一下，話說完才察覺到他的座位是靠前的VIP座。
若是一般的音樂會也不會這麼嚴格，不過今兒顯然是不一樣，安保都增強了三倍，顯然是有權貴來聽音樂會。
「嗯，我站在後面聽。」男人的聲音稍顯低沉沙啞，帶著冷然的氣質，站在光線極暗的劇場後面，看著台上已經演出的協奏曲。
大提琴低沉憂傷的聲音流瀉而出，坐在樂團中間的年輕女子，長發被撩到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閉眼拉著最深情的曲調。
這是林子瑜第一次聽明箏的大提琴，第一次見到明箏全身心投入古典樂的模樣，陌生而無法掌控的迷人。
「林子瑜，元旦晚會我們班要出2個節目，地中海讓我負責領舞，霧草，我不想當又唱又跳的猴子。」
「明箏，你會多少種樂器？」
「沒數過，一般的樂器都會，不過學的最久的是大提琴，我媽就是希特勒轉世，嚶，我很可憐的，林子瑜，你以後不能學我媽，不能強迫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情。」
「好。」少年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心疼地說道，「你可以跟班主任說，你會樂器，這樣就不用領舞了。」
「不行，我要是報節目，我媽就會知道，一定會讓我拉大提琴。她很獨裁的。」
「學了那麼久，為什麼不愛大提琴？」
「嘻嘻，笨，因為我拉不出大提琴的靈魂鴨。」
「明箏，怎樣才能有大提琴的靈魂？」
「可能需要刻骨銘心的愛情吧。我也不知道，林子瑜，你現在就跟小老頭一樣，越來越囉嗦了，不行，我要裝病，逃過領舞的噩夢。」
我們的感情還不夠刻骨銘心嗎？男人眼底翻滾出暗色的幽光，內心有種麻木的痛楚感。
明箏，這些年過去，是誰教會了你感情，賦予了你大提琴的靈魂？
*
柔和的光線照亮舞台的中央，明箏抬眼，看到的是台下一片濃稠得化不開的陰影，視線落在虛空的一點，像是穿越了數年的時光，回到最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
「下星期學校摸底考試，馬上就要中考了，你們要有緊迫感。」
「老班，還有一年半才中考，你記劈叉了吧。」
「嗷，喪心病狂，我一個暑假都在外面玩，考個錘子啊。」
「嘿，林子瑜，考試的時候，你幫個忙唄。」明箏戳了戳坐在她前面，坐的筆直，背影清秀如畫的少年，明目張胆地想作弊。
真好看啊，側臉簡直是無敵美貌，棕色的瞳孔，顏色極淡更偏琥珀色，有種難言的氣質，嗷，想追。
少年如若未聞，頭都沒回，明箏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美貌失去了作用，不過這更激起了她的好勝心。
「林子瑜，好巧啊，你也住這一帶啊？」
「林子瑜，這道題我不會，你教我一下。」
「林子瑜，你為什麼請了這麼多天假？你去幹嘛了？」
「林子瑜，你看不出來我在倒追你嗎？我這樣可愛如花的美少女，你都不喜歡，你喜歡什麼樣的？」
「林子瑜，原來你請假不上課，是為了賺錢啊，你這是童工，非法的，只要你做我男朋友，我養你啊。」
「林子瑜，你太可怕了，我們分手吧。」
後來，她漂洋過海，登過雪山，看過極光，用了八年才慢慢地體會到，年少時不能輕易地動情，因為一動情可能就會是一輩子。
她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她的大提琴。
中場休息時，明箏臉色有些發白，江愛慌忙地去拿巧克力給她補充能量。
「明箏，我說過，你不能再這樣演奏，你不是在拉大提琴，你是在耗你的生命，你懂嗎？」夏夜一到後台休息室，就勃然大怒，英俊的面容籠罩著一層寒冰，江愛嚇得縮在角落裡，克勞斯也沒有說話。
明箏喝了一口熱水，情緒還在之前的曲子裡，沒有出來，看了盛怒的夏夜，沙啞地說道：「夏夜，我們這樣的人，音樂就是一切，你不該攔著我。」
她快記不起那種感覺了。回憶也一直是斷斷續續的，很多時候像是刻意地遺忘，怕自傷。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夏夜克制著自己的怒氣，死死地抿起了薄唇，不能問，那個活在明箏心裡，活在她音樂里的男人，他知道自己一旦問了，就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再也回不去了。
「下半場的曲目要改，克勞斯，你跟樂團去溝通一下。」夏夜冰冷地說道，「實在不行，我可以鋼琴獨奏。」
中場休息只有20分鐘，臨時改曲目？
克勞斯沉默了一下，說道：「我去溝通，夏夜，你的情緒克制一下，明箏，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碰大提琴。」
不僅不適合碰大提琴，還需要找心理醫生。這樣年輕的小姑娘，到底有多重的心思？這些年藏的也太好了。
明箏確實感覺有些吃力，人的情感都是有限的，對於夏夜說的改曲目的事情，也沒有反對。
夏夜跟克勞斯去跟樂團溝通下半場要換的曲目，明箏坐在休息室一言不發，江愛這時候也不敢說話，默默地把門帶上了，給明箏獨處的空間。
她的眼睛到現在都是紅的，雖然是明箏的助理，但是江愛是標準的樂痴，她不懂音樂，然而跟了明箏幾年，聽她的演出，聽一場哭一場，尤其是今天的演出，她甚至能感覺到明箏像是用生命在拉大提琴，那樣厚重的感情，像是潮水一般，要將人沉溺其中，莫怪大魔王要動怒，明箏姐實在是太不愛惜自己了。
上半場的演出，到了中場休息時間，大提琴曲很快就流傳了出去。
【今年聽的最好的一場音樂會，聽著明箏的大提琴，想到了初戀。】
【原以為自己內心足夠強大，大提琴曲出來的那一瞬間，已然淚奔。】
【這樣的天才少女，難怪她的演出不多，情深不壽，希望她能少演出一些，活的久一些。】
【讓世界落淚的大提琴曲。】
來聽音樂會的，在自己的圈內基本都是有影響力的人物，這樣的追捧以及流出去的大提琴曲，很快就受到了關注，一場受眾極小的古典樂演出破天荒地有了熱度。
明箏在休息室休息了一會兒，喝了一點熱水，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想出去透透氣。許是回到了祖國，那些壓抑多年的情感突然之間就找到了宣洩的方向。
明箏出了休息室，從安檢那裡出去，站在夜色里，吹著夏季的熱風。
有人從安檢處出來，離場。明箏下意識地往門口的柱子邊靠了一下，然後身子僵住。
穿著白襯衫西褲的冷雋男子信步出來，四目相對，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住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明箏腦子裡有些懵，反應過來時，已經問出了口。
林子瑜站在門口處，劇場的光線極亮，照的男人面容如大理石雕塑一般冷硬。
「朋友送的票，聽了半場，正要離開。」男人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情緒。
原來是中場離開，是覺得她的演出不夠精彩嗎？明箏雙眼有些澀。
林子瑜看著她穿著極美的星空裙，露出精緻優美的鎖骨，這副身體是多麼的美，他是體會過的，只是不曾擁有，失去時也不會那樣的令人絕望吧。
男人勾出一絲譏誚的弧度，錯開視線，轉身離開。
「林子瑜。」明箏喊著他，聲音微啞，「我們一定要這樣嗎？」
「哪樣？」男人冷冷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