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5章 在你心間肆意生長(47)
林子瑜對愛爾蘭曾經一度非常的牴觸,甚至是厭惡。
一個遙遠的西歐國家,距離九千公里,沒有直達的航班,飛行長達十幾個小時的國家,在無數個深夜,像猙獰的巨獸將他吞沒,讓他與幸福隔海相望。
「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國家?」林子瑜淡淡地問著明箏。
「可能是因為遙遠,有時候距離會讓人產生安全感,這裡離中國是真的遠。」明箏跟他手牽手,抬眼衝著他微微一笑,「也可能是因為音樂,我媽媽最喜歡的搖滾樂隊是愛爾蘭的小紅莓樂隊,這裡很好,很安靜,像童話一般。」
也可能是因為對愛情的美好期盼吧。這是唯一一個離婚率低的國家,政府曾經一度頒布法令,不准離婚。
林子瑜說道:「若是你喜歡,每年我們可以來這裡小住一段時間。」
明箏目光微亮,點了點頭,循著母親給的地址,找新搬的房子。
母親新搬的小屋在小鎮的外圍,平層的小屋,門前有綠油油的草坪,黛色的茅草屋頂,窗戶刷成了天藍色,草坪上還支起了一個遮陽傘,擺放了木質的桌椅。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路風塵僕僕,遠遠地就看見阮靜女士坐在遮陽傘下戴著眼鏡一邊閱讀,一邊等他們。
明箏滿心歡喜,正要上前去,手被林子瑜緊緊地攥住,男人琥珀色的瞳孔深邃地看過來,有些遲疑地問道:「你有跟你媽媽提過我也過來嗎?」
明箏失笑,揚起下巴,笑道:「放心,若是你被攆出去了,我幫你訂酒店。」
男人甚是無奈,摸了摸高挺的鼻樑,說道:「那好吧。」
明箏回家心切,飛快地跑上前,喊道:「媽,我們回來啦。」
阮靜女士提起頭來,笑容滿面地放下手裡的書,取下眼鏡,迎上來,笑道:「我尋思著要晚點才回來,午飯吃了嗎?」
「在機場吃了,媽,你在這邊住的怎麼樣?」明箏伸手抱著她的胳膊,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阮靜女士笑著摸著她的腦袋,然後看到了身後跟上來的林子瑜,笑容微微收斂。
八年未見,當時俊秀的少年已經長大成人,成熟穩重且相貌更加的出色,阮靜女士內心微微鬱結。
「阿姨好,我是林子瑜。」林子瑜淡淡地開口,笑容恰到好處,既不討好也不冷漠。
阮靜女士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帶著兩人進了屋。
「我搬來沒多久,屋子還在收拾,除了主臥,只有一個小次臥,箏箏,你在附近的酒店訂間套間,給林先生住。」阮靜女士淡淡地交代著明箏。
「哦,好。」明箏已經參觀完了小屋,確實小而精緻,沒有多餘的房間給林子瑜。
「我自己訂就好,這一次只是送明箏回來看望一下阿姨。」林子瑜對此也沒有太大的意見,甚至隱隱鬆了一口氣。
他從小到大除了在學術研究上一帆風順,旁的事情都比別人艱難數倍,感情上不順是正常,若是阮靜女士對他熱情有加,他反而要不適應了。
林子瑜在附近的酒店訂了房間,然後體貼地給母女倆留了說話的空間,自己去了酒店。
「媽媽這樣對他,你會難過嗎?」阮靜女士見林子瑜也算是識趣,略坐坐就走,免了彼此的尷尬,內心稍稍舒坦了些。
「還行,不算難過吧,我是怕你怪我。」明箏抱著她的胳膊,撒嬌地在她懷裡蹭了蹭,眼圈微紅地說道,「你以前管我管的那麼厲害,現在什麼都隨我,我反而不適應了。」
阮靜女士輕笑了一聲,戳著她的腦門,說道:「你這烈性子,我若是還像小時候那麼管著你,你怕早就離家出走了。」
「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阮母笑道。
「不餓。」明箏飛快地搖頭說道。
「好端端的怎麼要跟夏夜解除合約,那孩子隔三差五的就給我打電話,讓我勸你。」阮母淡淡地說道。
「只是覺得有些累,所以想休息幾年。」明箏笑眯眯地一帶而過。
「嗯,解除就解除吧,夏家家大業大,也不大看得起我們孤兒寡母的,這些年,因慣著夏夜那孩子,才高看了我們一眼。」阮母對此很是豁達,自從移民到這邊,她因為身體的緣故不大能上台演出,而以前的那些成就在愛爾蘭這邊便不值一提。
縱然有些底子,母女兩衣食無憂,小有資產,但是也是沒辦法跟根基深厚的夏家比的。
「其實夏夜很不錯的,只是他們家一心想讓他娶個貴族小姐或者小國公主什麼的。」明箏也噗嗤笑出聲來。
阮母瞪了她一眼,說道:「到底是你事業上的貴人,再怎麼也比林子瑜好。」
明箏嘟起嘴巴,想抗議,但是顧及她母親的病,只得弱弱地說道:「小門小戶的才好,林子瑜家裡也沒個親戚長輩,以後也不會欺負到我。」
阮母冷笑了一聲,說道:「小門小戶?你當我不在國內,什麼都不知道?林子瑜算哪門子的小門小戶?夏家最多是婆媳關係難處點,有夏夜護著你,我也不擔心,只是林子瑜那孩子心思深的我都看不透,他如今又有這樣的成就,往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會是被犧牲的那個,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沒那麼嚴重的。」明箏張了張口,最多是感情破裂,離婚嘛,只是這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罷了,自你成年之後,你的事情我大多是不過問的,只是你跟林子瑜的事情要思前想後地多思考一下,我始終是不贊同你跟他在一起的。」阮母說道。
明箏鬱悶地伸手搖了搖母親的胳膊,說道:「要不,您跟他在多認識認識?也許會改變主意呢?」
「我去給你做飯。」阮母不再多言,起身去做飯了。
「那我來幫你。」明箏討好地笑道。
母女倆一起擇菜,洗菜、做飯,晚飯自是兩人一起吃的,沒有喊林子瑜。
林子瑜入住酒店之後,繼續忙自己的研究項目,直到夜幕降臨,才出門隨便找了一家餐廳吃飯。
音樂餐廳,晚上有歌手獻唱,唱的是清新的民謠。
【你的東西還在我這裡,晚點我送過去。】男人垂眼,聽著台上女歌手的歌聲,修長如玉的手指甚是寂寥地打下一行字。
【我等我媽媽睡著,過來找你。】明箏很快就回了消息。
男人白皙俊秀的面容露出一絲的笑容,突然覺得台上女歌手的歌聲也動聽了一些。
阮母的作息時間很是規律,晚上九點睡覺,早上六點起來。
明箏等母親房間的燈滅了,這才偷偷摸摸地出了門,騎著母親放在屋後的自行車,去找林子瑜。
明箏找到林子瑜時,對方正冷淡疏離地用英文跟兩個漂亮的愛爾蘭姑娘交流。
「我太太已經來了。」
「原來你真的結婚了呀。」對方看到明箏,遺憾地離開。
路燈下,身材頎長,斯文俊雅的年輕男子雙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裡,目光深邃地問道:「明箏,你要是再晚點過來,我就要被熱情的愛爾蘭姑娘擄回家了。」
明箏噗嗤笑出聲來,點了點頭說道:「我現在也是愛爾蘭姑娘,你要跟我回家嗎?」
男人勾唇一笑,走過去,捏了捏她的下巴,俯身輕輕地說道:「你不算,你是要馬上移民跟我回家的。」
明箏被他輕輕挑起下巴,看著面前溫潤如玉的面容,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無論是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樑,還是堅毅的下巴,都是她喜歡的模樣。
「你是吃可愛多長大的嗎?林子瑜?」
「男人不能用可愛來形容。」林子瑜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唇角上揚,很是沉穩地說道,「雖然我很想跟你花前月下,不過我還是先想知道你媽媽對我的看法。」
「這是個送命題呀。阮靜女士要是對你有好感,不會連晚飯都不喊你,不過,」明箏將背包遞給他,燦爛地笑道,「我把資料都偷出來了。」
林子瑜目光微深,眉頭輕輕地皺起來,真是缺心眼的姑娘,十六歲的時候就敢跟他私奔,二十五歲的時候,敢偷資料移民回國,跟他結婚。
「明天我去正式拜訪,跟你母親談一談。」林子瑜淡淡地說道。
明箏沉默了一下,說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媽媽移民到愛爾蘭沒多久,就被查出來得了癌症,因為查出來的時間早,病情沒有惡化,一直在吃藥控制,這也是我為什麼要偷資料的原因,我只希望她的晚年能平安喜樂,不要受到任何的刺激。」
林子瑜神情微微凝重,一言不發地抱住她,低低地說道:「難怪你這些年變化很大,這一次見面,你母親也似乎變了很多。」
雖然阮母依舊跟以前一樣明艷動人,但是眉眼間帶著世事無常的豁達平和。
明箏微微閉眼,眼睛酸澀有些刺痛,得知母親病情的時候,她也曾哭過,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這些年慢慢地也能調整自己的情緒了。
只是那些虧欠了母親的人,她卻更加無法原諒。
「對不起。」林子瑜低啞地說道。
他們錯過了彼此最黑暗最痛苦的八年,在大洋的彼岸,獨自承受,而前路漫漫,似乎也看不到光明。
第二天一早,林子瑜便登門拜訪,這一次很是正式。
明箏被阮母使喚出去買菜,兩人坐在客廳里,氣氛有些凝固。
「阮女士,我知道你很不喜歡看到我,八年前,你就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冷雋斯文的男人,坐姿挺拔,不冷不淡地開口,「不過我覺得今兒的談話很有必要。」
「這八年來我的態度一直沒有變,希望你清楚這一點。」阮母說道,「明箏說要帶你回來,這兩天我一直很擔憂,恕我直言,林先生這樣的情況並不適合組建家庭。」
林子瑜垂眼,濃密的睫毛落在白皙如玉的面孔上,更顯清冷淡漠。
「那年暑假,若不是我給你打了一個電話,那年開始你就不得不接受我的存在。」
阮母皺了皺眉尖:「這就是我不喜歡你的原因,過分的聰明,掌控欲又極強。若是說當年你喜歡明箏,我毫不懷疑,但是你們如今分開了八年,幾乎錯失了彼此的成長期,生活的圈子,文化背景、生活理念都截然不同。年少時的喜歡早就被時間磨滅了吧,若是說還剩什麼,不過是一種執念,林先生,你說服得了明箏,卻說服不了我。憑著一時的衝動,戀愛結婚很容易,可要過一輩子卻很難。我不希望明箏受到傷害。」
「其實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說服您,阮女士,無論你是否同意,我都會跟明箏在一起。」林子瑜從文件包里取出厚厚的一疊資料,垂眼冷淡地說道,「這是我這些年來取得的國際成就,16歲時一個小小的IMO金牌只是我的起步,我父親一生為科研獻身,造成一生的悲劇,我不是他。這裡的另一半是我的資產,如你所見,我幼年家逢劇變,跟親戚都斷絕了來往,再多的資產也後繼無人,這些我都會留給明箏。」
「阮女士想必也看到了,這些年我有執念,明箏也有執念,這種執念只有在一起才能破除,至於以後,誰又能說的清呢。」斯文俊雅的男人冷淡疏離地微笑。
阮母看著桌子上厚厚的一疊資料,任何一項成就平常人一輩子都不可能達到,而眼前不到三十的年輕男子達到了厚厚的一疊,資產更是不可估量,阮母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五指下意識地握緊。
除去他的家族病史不提,眼前這個年輕人真真是一個可怕的存在,比夏家那孩子強太多了。一個像是溫室里沒有經歷風霜的騎士,一個是披荊斬棘,衛冕王冠的冷酷屠夫。
阮母看著面前斯文俊雅,外表冷內心更冷的年輕男子,放下偽裝,沙啞地說道:「若是以前我見都不會見你,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在我的擇婿範圍之內,我寧可明箏嫁一個普通的男人,也不會考慮你。不過這些年,明箏過的很是傷情。」
「你聽過她的大提琴曲嗎?」阮母臉色微微蒼白地問道。
「聽過一次。」林子瑜聲音微沉。
「如何?」
林子瑜沒有開口,唯一聽的那一次,即使他不懂大提琴曲,但是也意識到了,明箏的大提琴曲像是有生命,有靈魂,讓他驚艷又恐慌。
「她六歲學大提琴,學了十多年,但是她的大提琴始終只有技巧沒有靈魂,跟我移民到愛爾蘭這些年,明箏像是一夜之間長大,變化很多。」
阮母扶著桌子站起來,從客廳的柜子里取出厚厚的光碟,交給林子瑜,聲音發顫地說道:「一開始她的每一場音樂會我都會去聽,後來這兩年,我再也不去了,我只是希望你有時間能聽聽她這些年來大提琴曲的變化。其實就算你不找我,就算今天坐在我面前是任何一個陌生的男人,只要明箏願意,我都不會反對的。你們是誰我毫不在乎,我只希望我女兒能開心一點。」
「夏夜跟我提過好幾次,明箏這兩年的狀況很不好,也許不是這兩年,也許在我跟她爸爸離婚,我逼著她跟你分手,帶她移民到愛爾蘭的時候,她就患了抑鬱症。她從來不說,可我都知道,她的音樂告訴了我。」
阮母眼神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苦笑道:「你們想戀愛就戀愛,想結婚就結婚吧,橫豎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也許堪破了執念,她才能從年少時的夢裡醒過來。」
這一場交談,以林子瑜絕對想不到的方式結束。
斯文俊雅,冷淡疏離的男人站在尖尖的茅草屋頂下,看著騎著單車,買了一籃子菜回來的明箏,俊臉發白。
明箏將籃子裡的菜取出來,燦爛地笑道:「你怎麼站在這裡,是不是被我媽媽罵了?」
林子瑜看著她將滿頭青絲都編成了凌亂的長辮子,穿著素色的T恤,笑的雙眼都彎成了月牙,伸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手腕,沙啞地說道:「你媽媽罵的有些凶。」
「哎,那也沒辦法,誰讓你非要來找罵呢。不過我媽媽刀子嘴豆腐心,她花力氣罵你,表示某種程度上承認你了。」明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趁他不注意,親了親他的下巴,然後笑眯眯地跑開。
「媽,我買菜回來了,買的有些多,好像是三個人的分量。」少女清脆的聲音傳來。
林子瑜站在窗前,垂眼低低一笑,眼底閃過幽暗的光芒。她是明箏呀,那個讓他愛到骨子裡,也恨到骨子裡的明箏。
午飯林子瑜下廚,明箏打下手。
直到吃飯的時候,明箏都感覺在做夢,她媽媽居然留林子瑜吃飯哎,雖然是她撒嬌換來的,但是這也很震驚了。
午飯的時候,林子瑜幾乎不說話,明箏跟阮母聊著帝都的一些日常。
午飯之後,林子瑜自覺地刷碗,斯文俊雅的男人站在有些逼仄的廚房,捲起袖子很是認真地進行清掃。
「林子瑜,以後結婚了,也是你做飯刷碗嗎?」明箏趁著阮母午睡的時候跑進廚房,狡黠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