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8章 在你心間肆意生長(30)
林子瑜出了小區,有些麻木地走在夜色里,感覺七月的天,冷的渾身都發顫。
少年坐在時常等的公交站牌前,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走走停停的公交,面容沒有一絲的表情。
坐公交回家,洗澡睡覺,好似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好似過去一年裡遇到的人和事都只是夢一場,如今夢醒,他也該清醒,回到既定的生活道路上。
他還年輕,也許總有一天會忘記某些人和某些事。
少年走後,明箏呆呆地坐在客廳里,一動也不動,眼睛乾澀卻流不出一滴淚,感覺心口的地方空空的,她也說不上來,她談過好幾場戀愛,分手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這一次莫名地覺得有些難受。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被客廳的空調吹的渾身發抖,她才僵硬地起身,慢吞吞地走上了二樓,敲了敲她媽媽房間的門。
明太太還沒有休息,打開門,見女兒失魂落魄的模樣,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去找了一個大披肩給她裹上,說道:「晚上和媽媽睡吧。」
明箏點了點頭,爬到了床上,縮在大床的一角,抱著她媽媽的手臂,沙啞地說道:「他是不是覺得我學習不好,不夠可愛,長得也不好看,所以才要跟我分手?」
明太太嘆息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我們馬上就要漂洋過海去陌生的國度了,明箏,就算現在不分手,以後你們也會分手的,忘了那個少年吧。」
明箏哽咽了一聲,感覺前路飄搖,看不到一點的希望。
明箏呆呆地等了兩天,這一次林子瑜沒有再聯繫她,她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日跟著林子瑜送她的那隻小烏龜說著話。
小烏龜已經長大了一點點,走路也很穩,不似以前那樣爬著爬著就突然翻的四腳朝天。
「小烏龜,小烏龜,你說我要不要去找林子瑜?」
「如果你同意去找林子瑜就點點頭?」
小烏龜慢吞吞地繼續在自己的木盆里爬著。
「如果你反對我去找林子瑜,你就搖頭,不搖頭的話就是同意了喲。」少女換了另一個說法。
小烏龜探著小腦袋,有些萌呆地看著小主人,既不會搖頭也不會點頭。
「那我們去找林子瑜吧。」明箏露出笑容,輕聲說道。
明箏趁著她媽媽出門,將小烏龜裝進玻璃罐里,抱著小烏龜,坐上公交車去城南的老居民區。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站牌,明箏抱著懷裡的小烏龜,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到林子瑜家的小區。
林子瑜家裡的院子沒鎖,院門是虛掩的,明箏小臉有些發白,一個勁地想著,如果林子瑜趕她出去,她要怎麼辦。
少女心口有些發涼,才走近院門,就聽見裡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沒有錢給你,你快走。」林奶奶氣的發抖的聲音傳來,夾雜著陌生男人的叫囂聲。
「沒錢?那個瘋子留下來的房子和存款呢?學校給你們的補貼呢?而且那個小瘋子不是參加什麼競賽拿獎了嗎?你們害死了我姐,別以為你們躲到這破地方就能躲得掉。」
「我們家沒錢,就算有錢也不會給你,你們再鬧,我就報警了。」少年冷如寒冰的聲音響起。
「好啊,你們報警啊,我們就把事情鬧大,讓左右鄰居都來看看,你們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小怪物,你爸害死來你媽,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是一樣的瘋子。」
明箏聽的渾身發冷,一股火躥了出來,想也不想就一把推開了院門,衝進去,將書包砸到了院子裡的中年男人身上,雙眼發紅地叫道:「你才是瘋子,你全家都是瘋子,快滾,不滾我就報警抓你。」
「哪裡來的小潑婦,居然敢打我。」
「明箏!」
中年男子一臉橫肉地就要來抓明箏,少年心臟險些停止跳動,俊臉煞白,一把抱住少女,將她迅速地拉離戰場,護在了身後。
「當年已經給了你們家20萬,那是家裡最後的一點錢了,我老婆子老的都走不動路了,孫子又小,你們找我們要錢,就是要我們的命。」林奶奶手裡拿著掃帚,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厲聲叫道,「你們不走,老婆子我就跟你們拼命,反正我也活夠了。」
「老太太,你嚇唬誰呢,你要是想死,幾年前就死了,還會偷偷摸摸帶著孫子躲到這地方來?再說了,死的是我們劉家的人,給20萬就能給的掉嗎?你孫子現在是出息了,別跟我們哭窮,當我們傻呢。」院子裡穿的有些土氣的中年婦女尖酸刻薄地說道。
林奶奶被氣的半死,握著掃把身子晃了晃,險些氣暈倒。
「奶奶。」冷雋少年扶住林奶奶,厭惡地盯著院子裡的夫妻兩,眼底閃過一絲的冷光。
少年的手有些顫抖,還是穩穩地站直了身子,他身前有奶奶,身後有要保護的少女。
「林奶奶,你們家發生什麼事情了?要不要幫忙。」左鄰右舍聽到動靜,有幾個人敲門進來。
「你們誰啊,怎麼隨便跑人家裡來鬧事,再鬧事,抓你們進派出所關起來。」
「我已經報警了,派出所的片警馬上就要來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
院子裡的中年夫妻兩屬於窩裡橫的,一見鄰居們都這麼兇悍,有些虛,但是又不想無功而返,他們拿不到錢,也不要這祖孫兩好過。
中年婦人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們知道啥,我們是來要說法的。你們大家評評理。他們林家一開始就騙婚,自己兒子是個神經病瘋子,居然還敢娶妻,娶了我老公的姐姐,沒幾年就病發,砍死了人,就這樣的人,還沒有被判刑,天理何在啊。」
「你們別看這老的老,小的小,看起來老實本分,他們一家子祖祖輩輩都是神經病,別哪一天拿刀砍死你們了。」
「你們還當他們是什麼好人,別看這個小的現在有出息,以後鐵定也是個瘋子……」
一句句惡毒的話衝進腦海,少年身體站的筆直,琥珀色的雙眼深的看不見一絲光,渾身緊繃,刺骨的寒意席捲全身,他爸是個瘋子,他以後也會是個瘋子。
「你們給我滾——」林奶奶大吼一聲,將掃帚朝著那對喪盡天良的夫妻兩打去,身子不穩,跌倒在地。
鄰居們臉色都大變,看著這鬧得亂糟糟的院子,連忙去扶林奶奶,很快這一帶的片警就趕到了,喝住了那對夫妻,又讓人扶著林奶奶去躺著,制止了這一場鬧劇。
片警到了,驅散了圍觀的人,將鬧事的夫妻兩帶到了派出所,林奶奶氣的不輕,躺在床上去不了,15歲的少年到派出所做筆錄。
明箏抱著懷裡的小烏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少年孤獨蕭瑟的背影,一路跟在了少年身後。
那對鬧事的夫妻說的話每一句話都顛覆了她的認知,明箏的面容有些蒼白,她從來不知道,林子瑜身上背負了這麼多的東西,她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慘的孩子,爸媽離婚,老爸養情人出軌,她有個小三歲的弟弟,她跟媽媽要被趕出去,可林子瑜比她要悲慘一百倍,他從來不說,他還那麼優秀。
少女抱緊懷裡的玻璃罐,將小烏龜抱在懷裡,坐在派出所的門口,等著少年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傳來一片陰影,有人遮擋了刺眼的陽光,少年俯下身子,蹲在她面前,漂亮的面容有些蒼白,雙眼閃過一絲猩紅,沙啞地說道:「明箏,你該回家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明箏抬眼看著清雋的少年,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一直很冷靜,沒有哭,可是她想哭。
「我來還你小烏龜。」她呆了呆,說完將懷裡的玻璃罐抱的更緊了點。
「嗯。」少年伸手去拿小烏龜,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眼窩處是一片深濃的暗影。
林子瑜的力氣很大,明箏眼睜睜地看著他拽走玻璃罐,起身就要走,頓時眼睛一酸,拉住了他的衣服,哽咽道:「林子瑜,以後我會變得越來越好的,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
少年的身子僵硬如石,渾身的血液有一瞬間的凍結,抬眼看著她嬌艷的小臉,目光又凶又狠,像窮途末路的孤狼:「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是她不好,是他不好,他身上流著罪惡的血,他以後會變成他父親那樣的惡人,她要是有一絲的理智,就該遠離他這樣的魔鬼。
少年臉色冰冷地拽她的手,明箏鼻子一酸,身子將他狠狠地抱住,死也不鬆手,她知道他很難過,他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心的。
少年的身子抖得如秋風裡的落葉,聽著少女傷心的嗚咽聲,許久閉眼,血液躁動,有個瘋狂的聲音在心底說道,帶她走,帶她走。
少年狠狠地拉著她的手,一言不發地就往回走。
明箏乖巧地跟在他身後,少年沒有帶她回家,而是拉著她走到了公園裡,兩人沿著鬱鬱蔥蔥的林蔭道,走到僻靜的角落裡。
林子瑜將懷裡的小烏龜放到草地上,曲腿坐在草地上,聲音沙啞地說道:「明箏,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明箏坐在他身邊,搖了搖頭。
少年低低一笑,這樣純真的少女,她什麼都不知道。
「今天來鬧事的是我舅舅和舅媽,不過我們早就斷絕關係了,他們說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少年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冷酷,聲音又低又沉,麻木且冷靜,像是在敘說別人的故事。
「我爸媽都是華大的教授,我爸是華大數學系最有天賦的教授,我媽是物理學家,他們是自由戀愛的。
我們家族有遺傳病,就像是詛咒一般,給了我們家族的人超群的智商,又給了我們瘋狂的血液。
我爺爺,我爸爸都醉心研究,四十歲就病發,嚴重的時候神志不清,我媽媽就是這樣被我爸誤傷致死的。」
少年的聲音冷如寒冰,面容晦澀,沒有一絲的表情:「我爸因為精神病被判無罪,至今關在精神病院,事發之後,我舅舅一家前來鬧事,拿走了家裡最後的一點儲蓄,我奶奶跟所有的親戚都斷絕了關係,帶著我離開了帝都,搬到了濱海里,過了幾年平靜的生活。」
「明箏,有一天我也會變成我爸爸那樣的魔鬼,你現在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明箏聽得渾身發冷,看著少年如山水墨畫的眉眼,聲音發顫地問道:「這種病不能治嗎?林子瑜,我們去治病好不好,我會賺錢,賺很多錢。」
「很多病是檢查不出來的,只有病發的時候才會知道。」少年的唇角勾起一絲慘澹的笑容,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眼底閃過瘋狂的幽光。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變成那樣的魔鬼,他渴望靠近少女,又害怕靠近她。飛蛾撲火,終有一天會自取滅亡。
明箏有些難受,笨拙地伸手碰了碰他冰冷的面容,他父母的慘案不是他的錯,他家族有遺傳病也不是他的錯,林子瑜是天底下最令人心疼的少年。
「林子瑜,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少年身子僵硬了起來,細細地咀嚼著她的話,然後低低地瘋狂地笑出聲來,15歲的少女都知道這不是他的錯,可是這是他的原罪,血液裡帶著瘋狂的因子就是他的罪。
他不敢交朋友,不敢大聲地笑,不敢對未來有任何的期待,因為無論他現在是多麼的優秀,終有一天他都會活成他父親那樣,被關在四面的小房子裡,失去所有的尊嚴,卑微地活著。
他寧願死,也不願意自己變成那個模樣。他恨他爸爸,恨他為什麼給了他生命,恨他為什麼要害死他媽媽。
「明箏,我送你回家,回去後,忘了我,好好生活。」少年的聲音沒有一絲的感情,垂眼,薄唇抿起的死緊,渾身都籠罩著一層晦澀不明的情感。
少年伸手去拉她,面無表情地拽著她就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
明箏被他拽的生疼,一邊哭,一邊說道:「我不走,林子瑜,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