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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信件,寫給他的

    ()」

    慕雲深掛掉電話轉身,就看到了宋哲宣。

    二人對視片刻,宋哲宣嘆了口氣:「我來看看她。」

    慕雲深點點頭:「阿初還沒脫離危險,不能入內探視。」

    「沒關係,我只要在外面看她一眼就好。」

    陸初手術那天,宋哲宣沒有來青城,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等陸初手術成功後便徹底放下,可他終究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說是放下,實為膽怯,慕雲深早已告知他陸初的手術結果,但不來看一眼,宋哲宣的一顆心總歸是放不下的。

    加護病房內,陸初靠高壓氧維持呼吸,面色蒼白削瘦,宋哲宣來之前已經做好十足的心理準備,可看到陸初的那一瞬間,還是禁不住紅了眼眶。

    裡面躺得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嗎?

    慕雲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醫生說只要渡過了今夜,阿初就能轉入普通病房了。」

    「這個結果挺好的。」宋哲宣闔了闔眸,將眼淚逼了回去,都說錚錚男兒,流血不流淚,只是未到苦處而已。

    慕雲深:「是挺好的。」  

    本該是情敵的兩個男人,因為共同喜愛的那個女人,意外地達成了短暫的共鳴。

    宋哲宣狠心從陸初臉上移開視線,扭頭快步地離開了加護病房。

    再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

    慕雲深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跟上了宋哲宣的腳步。

    吸菸區內,宋哲宣叼了根煙,又抖了一根遞給慕雲深:「抽一根?」

    「戒了。」慕雲深說著,卻還是捻了一根在手指間把玩,「不過煙有時候是個好東西。」

    「誰說不是呢?」宋哲宣把煙盒隨意擱置在一旁的台子上,掏出打火機點燃煙狠狠吸了一口,吞吐間,雲霧繚繞:「你跟我出來,是有話要說?」

    慕雲深:「阿初的病情,還是要多謝你告知。」

    宋哲宣伸手抖了下菸灰,自嘲笑笑:「你不用謝我,你以為我想打電話給你,我這麼做,是因為我無能無力,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

    慕雲深凝著他,靜默了好一會兒:「阿初把你當成最親近的兄長。」

    宋哲宣夾煙的手指顫了一下,嘴角的笑容越發苦澀:「如果你是來提醒我的,那大可不必,我拎得清自己的位置,否則當初我也不會給你打那通電話。」  

    「宋先生,我只是想說,既然阿初視你為兄長,那你也就是我的兄長,以後你若有需要,只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必當竭盡全力。」

    宋哲宣愣了一下。

    「煙雖然是個好東西,但能少抽還是少抽點好。」慕雲深朝他頷了頷首,轉身離去。

    宋哲宣盯著手裡的煙看了半秒,伸手在旁邊的垃圾桶上碾滅,抬頭看嚮慕雲深離開的背影:「阿初有隻木匣子,你知道吧?」

    慕雲深腳步微微一頓。

    「據說那是她外婆和外公定情時裝書信用的,陸姨去C市時把它帶了出來後來贈給了阿初,阿初知道信匣的意義,從小到大,會把自己認為最重要的東西,都收進匣子裡面。」

    慕雲深想到那一匣的信,胸口堵了堵,但很快就釋然了,他扭頭看向宋哲宣:「我知道。」

    只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

    宋哲宣扯了扯唇角,道:「我曾經看到阿初畫了張你的畫像,放進了匣子裡。」

    這次,愣住的是慕雲深。

    陸初已經許久不曾作畫,上次他生日的時候耍賴都沒能從她那裡如願討得一張素描,宋哲宣看到的又是什麼時候?  

    宋哲宣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思忖了一會,道:「八九年前吧,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又或許只是不願意細想而已。

    宋哲宣在醫院沒待多久就離開了,似乎真的像他所說,只是來看陸初一眼而已。

    但是他離開時,腳步分明比來時輕鬆了許多。

    慕雲深去兒科看了眼孩子,說是看,其實只是在遠遠望了一眼,孩子比他媽媽更脆弱,需要用儀器維持生命,雖然好不容易活了下來,但本是強行留下的生命,未來還是個未知數。

    醫生告訴他,這孩子若能正常長大,怕也會體弱多病,難養。

    慕雲深想,再難養又如何?那可是他和陸初的孩子,既然他來到了這個世界,那他作為父親又怎麼能不負責?

    慕雲深從兒科走出,給鄒成打了個電話:「你去一趟S市,把太太的那個信匣子拿過來。」

    當夜,陸初順利地渡過了危險期,顧笙歌檢查了一遍後,說:「病人生命體徵穩定,可以轉普通病房。」

    次日一早,笙歌轉到原來的病房,與此同時,鄒成把從S市拿來的東西交到慕雲深手中。

    除了信匣之外,還有那本《悲慘世界》。  

    鄒成:「劉嫂說,太太把鑰匙夾在了書里。」

    慕雲深點點頭:「辛苦了。」

    鄒成識趣地退出病房。

    匣子和書都擱在床頭柜上,慕雲深先是擰了條溫毛巾給陸初擦了把臉,又把花瓶里的花換成新鮮的,這才拉過一把椅子在床頭坐下,拿過那本《悲慘世界》。

    夾鑰匙的那一頁很明顯,慕雲深隨意一翻,便看到了那枚小巧的銀色鑰匙。

    他拿起鑰匙,視線在書上瞥了一眼,發現被鑰匙壓住的地方,是這樣的一句話:「夜沒有星光,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可能有一個站著的大天使展開著雙翅,在等待著這個靈魂。」

    慕雲深盯著這句話看了足有兩分鐘,這才把書本合上放到一旁,用這把鑰匙打開了那個年代看起來有些久遠的木匣。

    慕雲深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書信,但這次,他的心情無疑是最平靜的。

    書信足有幾十封,沒有裝在信封里,只是整整齊齊折了三折,摞成一疊厚厚的記憶,年代久遠的關係,信紙有泛黃,有的還被磨出了毛邊。

    慕雲深翻著信件,忽然發現壓在最底下的那封信竟然裝在信封里,信封格外地新,像是近期的產物。他將信抽了出來,冷不伶仃帶出一樣細小的東西,那東西在空氣里划過一道銀色的弧線,「叮」地一聲掉到了地面上,滾了牆角才停了下來。  

    慕雲深看清滾落的東西時,呼吸一窒,他把信放下,起身走到牆角。

    一枚小巧的戒指躺在慕雲深的掌心,是他送給陸初的婚戒,後來因為戴上了點翠,陸初拴了條紅繩子將它掛在了心口。

    很久後,慕雲深才偶然得知,在陸初的家鄉,紅繩拴得是相思意。

    如今這條紅繩還拴在戒指上,不過顏色卻黯淡了許多,就好像它的主人,不復當日的光彩。

    慕雲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戒指,回到了病床邊,將戒指放到一邊,這才發現,他剛才抽出的那封信,信封上是有字的。

    筆畫工整的柳體,是陸初的字跡,那幾個中性筆寫上去的字,卻幾乎灼傷了慕雲深的眼。

    信封上寫著:致我的先生慕雲深。

    慕雲深手指不經意地一顫,手下的信紙驀地有些沉,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封什麼樣的信。

    陽光從窗戶跳入,落了些許在他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見,信封的邊緣幾乎要被慕雲深捏爛了。

    慕雲深抬頭看了眼病床上的陸初,緩緩拆開信封。

    阿深:

    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說明我或許已經離開了又或者情況並不樂觀。落筆之前,我想了很久,我知道你會怨恨我,但是我並不後悔做了這個決定。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慮,這也是我寫這封信的目的。

    我的眼睛第一次出現異常,是在被蘇馨綁到酒店天台的時候,你剛出現在天台上時,我的視野有一瞬間很模糊,看你成了一條線,不過那天風雪很大,情況又混亂,加之後來一心撲在腹中的小生命上,我忘記了這件事。

    真正讓我注意到異常,應該是在三月三十號,那天早晨我起來穿衣服,突然一陣頭昏腦脹,噁心想吐,我以為是孕吐,可當我跑到衛生間吐完之後,卻發現眼睛看東西有些模糊,而且視野里偶爾是線狀的,索性這樣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我閉上眼睛緩了幾分鐘,看東西又恢復如常,但是我隱隱覺得自己看東西好像沒有原來那麼清楚了。

    四月二號,我去醫院例行檢查,想到前兩天的事情,特意去了趟眼科,那裡的醫生告訴我孕婦內分泌系統發生變化,眼角膜組織有可能發生輕度水腫,眼角膜弧度發生變化,造成視力下降的情況,他給了開了瓶孕婦用的眼藥水,剛開始的幾天眼藥水確實有點效果,但很快我就發現,眼藥水只能緩解眼睛的疲勞,但我視力模糊的情況卻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而且有一天我照鏡子發現,我的左眼瞳孔有些往外偏移,只是這細微的變化,除了我自己,應該還沒人看得出來。

    發現這個情況,我心裡就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因為媽媽查出患上的腦瘤,瞳孔便是這樣往外擴的,她去世的那天,視線模糊得幾乎看不清我。雖然腦瘤大部分都不會遺傳,但卻有研究結果表明,腦瘤患者的直系親屬患病的概率會比普通人大很多。  

    我不想自己嚇自己,也不想讓你擔心,於是我又去了一趟眼科,我跟醫生說眼藥水很有效,讓他給我再開一瓶,然後找他要了名片,回到初園後,我就給眼科醫生打個電話,告知我眼睛的真實情況,他聽完後建議我去查下腦部。

    掛掉電話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就沉了下來,但是結果還未蓋棺定論,我心中還抱有一絲僥倖。我當著你的面給導師打電話討論課題的事情,製造課題收尾的假象,然後趁著去學校做課題的時候躲開鄒成,悄悄去醫院做了檢查。

    你應該猜到了,檢查結果並不如人意,我患了腦膜瘤,良性腫瘤但因為瘤體依附神經而長,又長得深,手術難度很大,醫生勸我放棄孩子做手術,我問他們做手術有幾成成功率,他們無法告訴我一個準確的概率。

    那一瞬間,我感覺天好像塌了一樣,我渾渾噩噩回到學校,然後我就看到那時來學校接我的你。

    阿深,那天的櫻花雨很漂亮,但我沒有告訴你,我其實並不喜歡櫻花,櫻花開得時候絢爛美麗,可花期卻不過半月,而且生命過於脆弱,一場瓢潑大雨,就能將它砸得面目全非,可我卻說不出口,就好像我知道腹中的孩子唐氏篩查結果健康,我卻有可能面臨不得不放棄他的局面一樣,難以啟齒。

    那天回家後,我查了很多資料,然後我做了個自私的決定,我不想放棄我們的孩子。我想賭一個雙贏的機會,如果沒有賭贏,就把生的機會留給孩子,我的手術難度那麼大,就算做了也不一定能成功,可是孩子不一樣,若我能撐到足月,他幾乎就能活下來了……  

    一頁A4信紙到此戛然而止,慕雲深幾乎不用看就知道下面寫了什麼,原本心中的猜測在陸初的這份信中得到了證實。

    她想疏遠周芸和其他家傭很容易,不過是動口說幾句話的事情,但是想要疏遠他卻不得不廢一番心思。而那時候蘇暮忌日將至,所以陸初就利用了蘇暮在二人之間這一層複雜的關係,順利地瞞天過海。

    信寫到最後,陸初的字跡已經有些潦草,好幾個字糊在一起,需要仔細辨認才能看清楚。

    信的落款時間是蘇暮忌日那天。

    那時候陸初視力的退化已經很嚴重了,慕雲深無法想像,陸初在眼睛隨時可能看不見的情況下是如何勉力寫完這封信的。

    他握著信沉默了很久,才把信放到一旁,拿出信匣底部那一本日記本。日記本已經快要寫完了,可笑的是,慕雲深竟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還有記日記的習慣。

    他翻開了最後一篇日記,上面只有一句話。

    六月四日,天氣不算太好,阿深,我大概是該離開了。

    然後,慕雲深看到了宋哲宣口中那幅他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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