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十年自由、兩顆子彈,欠他的,已還
小何與納吉回到了他們下榻的石屋,小何誘哄納吉去洗澡換衣服,他親自去替她驗貨,納吉有點害羞,更多的是欣喜,她緊緊拉住小何的手,表示自己一定不會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小何心裡苦逼,面上與納吉虛與委蛇,聲稱他不會吃醋,還不忘強調他一定努力鍛鍊身體,給予她一輩子的幸福。
納吉聞言羞澀一笑,樂呵呵地放他離開,小何一離開她的視線就立馬變了臉色,他是男人,與納吉春風一度不算吃虧,可苦就苦在納吉那方面需求太過旺盛,要不是他為人機靈,想要爬納吉床的男人又多,他乾脆與那些人做了交易,一來鞏固他的地位,二來有人給他當耳目,他能夠保全自己不被人發現他是臥底的身份。
小何去了隔壁關押人的石屋,他找了藉口打發守候在門口的看門下屬,他推開鐵門進去,兩名隊員一見到他就露出興奮的光彩,他眼神示意他們不要過於激動,從寬大的袖子裡取出兩瓶補充能量的飲料遞給他們,一邊替他們鬆綁,一邊大聲說著訓話。
等兩名隊員恢復了一點點力氣,他壓低嗓音告訴他們,「這村子處處透著古怪,這裡是地形圖,是我昨天晚上自己手繪的,你們將就看一看,你們動作小心點,不要再被袁山的人抓住,我需要拖住納吉,你們去找隊長,或者想辦法搭救其他被挑選的隊員,他們挑選我們不是帶回去當苦力,而是當試驗對象。」
試驗對象,試驗什麼,他們心照不宣。
兩名隊員目光一緊,嚴肅地點頭,「知道了,我們見機行事,小何,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小何又把藏在衣服里的短槍遞給兩名隊員,自己先走向門口,確認左右無人,他示意他們快速離開,兩名隊員提高警惕,默契十足地離開了這座石屋。小何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到這裡,他若無其事返回。
距離客人下榻的石屋三百米的地方,顏雉主僕被人帶進了一處裝潢不錯的寬敞石屋裡,有人立在廳里陪著他們,門口也有人候著,有僕人端來了兩杯香茗,還有茶點,示意他們盡情享用。
顏雉默默打量這裡的環境,牆上掛著壁畫,古色古香的裝潢,桃木家具,桌案上擺著精美的雕刻擺件,這些擺件的雕刻手法一看即是出自顏氏家族,美輪美奐,匠心獨運,雕刻本領不比顏氏家族主脈差。
老顏瞄了瞄茶几上的褐色的茶水,吞了吞口水,忍著沒喝。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還沒有弄清真相前,他們最好暫時按兵不動。那個中年男人不像是那麼好說話的,何況此人還是一位毒販子。
顏雉打量完畢,扭頭看向茶几上的茶水與吃食,他頓覺口乾舌燥,伸手就要端起茶杯,「小少爺,我來。」
老顏先他一步端起來茶杯,顏雉不以為意,他在家裡被老顏伺候慣了,於是收回手坐等,孰料下一秒老顏失手打翻了茶杯,茶水潑灑在地磚上,發出嘩啦啦的刺啦聲,顏雉目光陡變,立刻瞧出來不一樣的名堂。
茶水有問題。
他剛才看到老顏快如閃電的雙手在茶水裡沾了沾,老顏常年跟隨在爺爺身邊,自有一套生存的本領,爺爺去世前曾叮囑過他,若是不得已外出,表哥無法陪同的情況下,一定要把老顏帶著。
顏雉雖然對人心不太提防,但他知道普通茶水落地絕不會發出刺啦聲,又不是滾燙的開水,所以以此推斷,茶水有問題。他還以為那個男人是真的看在他們是顏氏家族主脈的人捧他們為上賓,原來是要變相的毒害他們,甚至要軟禁他們,恐怕立在廳里的這些人,還有守候在門口的那些人,一旦見情況不對就會硬來。
思及此,顏雉立即拍桌子大罵老顏,「老顏,瞧你!端個杯子都端不穩!回去後你還是趁早退休算了,你看看你,都把我褲腿弄濕了!」
老顏有眼力見,忙不迭站起來道歉,「對不起,小少爺,我剛才手抖了一下,我這就去給你找褲子換——」
立在一旁的人笑著上前打圓場,「不要緊,不要緊,小事一樁,我再讓人重新端一杯過來。」
顏雉打蛇隨棍上,「麻煩給本少爺找一條褲子來,顏色無所謂,能穿就行,這大冬天的,黏在身上濕噠噠的,怪難受的。」
那人點了點頭,「沒問題,請您稍等一下,我現在就去找。」
顏雉隨即使了一個眼色給老顏,老顏會意,「我也跟著一起去吧,我知道我們少爺褲子的尺寸,省得到時候再跑一趟。」
那人猶豫了幾秒,之後又同意了。老顏即刻跟了上去,離開了這間古色古香的大廳。
古村落最大的一棟石屋。
霍敬西與雷瀟瀟被關在一間屋子裡,屋子裡沒有其他人,房門外有四個人守著,三面都是實打實的石塊堆砌成的牆壁,他們插翅難飛。
雷瀟瀟環顧四周,一張床、一張圓桌、兩個凳子,一條長几,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墜飾。她收回視線,偏頭看向霍敬西,張嘴,無聲,問他,「怎麼辦?」
霍敬西也以同樣的方式回答,「等。」
外面露出來的是四個人,然而暗處呢?他與瀟瀟沒有防身武器,他們的雙拳難以抵擋這些人的武器,強行衝出去只會自投羅網,而且他與袁山達成協議,照目前看來,袁山暫時不會對他們亂來,他只是無法保證二哥有沒有事。
袁山口頭答應放人,不代表他先前沒有對二哥亂來。
雷瀟瀟懂他的意思,她微微點頭,她知道要等什麼,等宋楚兒過來,等待其他人的救援,到時候他們可以裡應外合。
十五分鐘後。
小何救走的兩名隊員與老顏意外碰到一起,三人一起相約行動,先去救了顏雉,四人匯合後小心隱藏行蹤,東躲西藏去挨個翻找關押霍敬南的地方,沒想到沒找到霍敬南,意外發現了關押霍敬西與雷瀟瀟的石屋,四個人聲東擊西解決了看守的四個人,還有隱藏在暗處的人。
顏雉找到霍敬西,就等於找到了主心骨,「表哥,我們現在去哪裡?」
霍敬西低頭瀏覽小何畫出來的地形圖,同時對比顏雉拿出來的鬼畫符地形圖,他發現了一處可疑的地方,「你們看這裡,一個高一個低,這裡一定有地窖,或者暗室,我們不妨直接去這裡看看,說不定能夠找到二哥。」
六個人達成一致意見。
當霍敬西一行人趕到此地時,恰巧看到宋楚兒從半空中跳躍落地,嗖地一下跑沒了影子,進入了類似祠堂的石屋裡。
顏雉驚呼,「二表嫂已經到啦?!」
雷瀟瀟訝然,急匆匆地跟了進去,霍敬西等人見狀,陸續追了進去。宋楚兒跑來此地,一定是跟著袁山過來的,那麼霍敬南肯定被關押在這個地方。
雷瀟瀟等人跑進祠堂里已經晚了片刻,他們進來時已經看不到宋楚兒的蹤影,雷瀟瀟大聲喊人,也無人應答。雷瀟瀟急得團團轉,「三哥,你說楚兒到底去了哪裡?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霍敬西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不放過任何一處犄角旮旯,「阿雉、老顏,你們過來幫忙看看,這裡有地下暗室。」
「地下暗室?」
「表少爺,我來看看。」
一老一少分別走到一邊觀察,祠堂不大,四四方方,中間鏤空,四周都是柱子,可謂一目了然。
「你們在找什麼?!」
十分鐘後,大部隊人馬找了過來,易江南與陳岷、張放等人先後奔進來,同時還有霍闕的四名保鏢。
霍敬西與雷瀟瀟等人看見易江南,繃著的心弦驀然鬆了幾分,呼,他們有救了,外面的局勢肯定控制了下來,隨後他們又臉色一變,楚楚還在下面。
霍敬西拿出兩幅圖給陳岷等人看,人多力量大,人多智慧多,時間緊迫,下面的情況不知如何,他們必須爭分奪秒。
易江南對比了兩幅圖,一針見血地指出來,「這麼說,這裡是顏家分支的地盤?」
霍敬西頷首,「沒錯,大帽山就是顏家當年的分支遷徙進山定居的地方,你們怎麼找過來的?」
「我們接收到霍一發來的衛星訊號,大帽山其實就是大周山,不過這裡已經與其他省接壤,屬於中間地帶。」
顏雉吃驚,「臥槽!那我們署名大帽山?浪費我們時間!」
「阿雉,專心點。」這地方畢竟與顏氏家族機關有關,霍敬西不懂這些,術業有專攻,顏雉主僕最適合現場摸索尋找。
顏雉吐了吐舌,扭頭繼續在牆壁上摸索,他就不信了,他找不到地下暗室的入口,那簡直對不起他顏家接班人的稱號!
陳岷插話,「袁山怎會知曉此地?祭祀台圓形坑裡的一堆白骨會不會是袁山的傑作?他與你們顏家分支有深仇大恨?還是你們顏家分支有這種惡俗,背叛族裡的人就是這個下場?」
「什麼白骨?」
老顏手中動作一頓,面色劇變,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地下暗室。
宋楚兒一直追蹤袁山至此地,地下暗室里有火光,通風條件差,隨著越走越深,還有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以及一絲絲的血腥味。宋楚兒眼皮直跳,她咬緊牙關,但願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南哥,你一定要沒事,你一定要安然無恙,袁山怎樣欺負了你,我就替你怎樣收拾回來!
過了轉角,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還有一陣鐵鏈撞擊牆面的聲音。宋楚兒直覺不妙,雙手一伸,左手槍,右手金剛傘,「袁山,給我滾出來!」
往前走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
宋楚兒睜大眼睛,打量前方的環境,當她看到被綁在牆上,滿身鞭痕的霍敬南時,她霎時睚眥欲裂,喉頭竄出血腥味,撲地一聲,噴出一口血。
霍敬南聽到了動靜,費力地掀開眼皮,眼睛被血跡黏著,視線模糊,他看不清來人,卻不妨礙他的聽力,他的嗅覺,下一秒,他動了動身體,鐵鏈晃蕩,他嘶啞地吼出一聲,「楚楚——」
宋楚兒瞬間飆淚,聲嘶力竭叫喊,「南哥——」
她雙腳一動就要撲過去,卻在下一刻硬生生頓住腳步,袁山從霍敬南的身後繞出來,他手裡拿著一把槍,他指著霍敬南的太陽穴,朝宋楚兒冷笑,「小丫頭,你再往前來一步,我就打爆了他的頭。」
宋楚兒深呼吸,冷靜,一定要冷靜,這節骨眼上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省人民醫院,高級病房區。
安冉冉被陳岷與張放帶進走廊最里端的一間病房,安冉冉一踏進病房就看到躺靠在床上閉目養神的霍敬南,她一瞬間就紅了眼。
霍敬南左胸口、右大腿各中一槍,左胸口那一槍被他掛在脖頸間的半塊佩玉所擋,右大腿沒能倖免,傷勢雖然不算太嚴重,但畢竟是槍傷,況且他當時還與袁山惡鬥了一番,身上多處擦傷,還有少許骨折,來自北城的主治醫師下了死命令,必須臥床休養一年。
霍家的保鏢替張放三人帶上了房門,關門聲驚動了小憩的霍敬南,霍敬南掀了掀眼皮,睜眼看向來人,眼裡閃過失望,他剛才又夢見楚楚了,他還以為她回來看他了。
張放與陳岷面面相覷,他們把霍敬南眼底的失落看在眼裡,心裡也頗為同情他,暗忖小楚兒到底去了哪裡,宋晟大師為何一言不發把人帶走。
霍敬南看了一眼低垂著頭的安冉冉,眼神就像看待一個陌生人那樣,沒有任何關係,「十年自由,兩顆子彈,安冉冉,我欠薛雲峰的,已還,以後各安天命,你走吧。」
十年自由。
他二十二歲與老爺子吵架,一氣之下跑去了安城入職緝毒隊,一待就是十年,這期間他不是沒想過回去,奈何他欠了薛雲峰一條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欠人一命,自然用餘生來報答。
兩顆子彈。
袁山射出的兩槍,楚楚替他擋了一槍,他替安冉冉擋了一槍,楚楚生死不明,如今又憑空消失,他替安冉冉擋的那一下,他親眼目睹了楚楚眼裡的失望。
「霍大哥——」
安冉冉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她再也沒了接近他的藉口,再也不能待在他身邊,他欠她哥哥的,確實兩清。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駁的安冉冉,此時此刻後悔不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她淚如雨下,失聲痛哭,就連道歉這兩個字都無法說不出口,說道歉還有用嗎?沒有用了,是她自己一開始打錯了牌,不該鬼迷心竅答應袁山的提議,否則也不至於走到如今這地步。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走?嗬,走到哪裡去?」張放上一秒給安冉冉解開手銬,下一秒又替她銬上,「老霍,安冉冉與你,還有薛雲峰的事情已經全部理清,可她欺騙我們緝毒隊與刑警隊的事沒完,她需要承擔應有的法律責任。」
陳岷在一旁公事公辦地說了一大串詞,言下之意即是安冉冉與袁山勾結,使安城緝毒隊與刑警隊陷入危險局面,責任重大,事實擺在面前,不容狡辯,需要法庭審理判決。
霍敬南沒精力理會這些事,他收回視線,看向窗外,「我父母已經替我辭去安城緝毒隊隊長一職,這些事你們不用和我具體說明,張放,陳岷,你們自行處理吧。」
安冉冉聞言,再也哭不出來,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
一個月後,霍家人親自飛來中南省,特地來替霍敬南辦理轉院手續,霍家人辦事速度快,做事麻利,不到半小時就把所有的事宜打理好,之後一行人直接推著霍敬南乘坐電梯來到樓頂,他們搭乘直升飛機飛往本省機場,改由私人飛機飛回北城。
霍敬南被接回北山別墅霍家大宅靜心調理休養,每天都有專家醫生前來例行問診,蔣成鄴一行人只要有空也往霍家大宅跑,即使不被霍敬南待見,他們一群人也擠在霍敬南的房間裡插科打諢,專門負責陪聊。
蔣成鄴一行人都提前商量好了,在霍敬南跟前絕口不提宋楚兒,奈何馬有失蹄,有時候一不小心就會談起往事,每一次不小心說起宋楚兒,房間裡的氣氛猛跌至冰凍,好半晌才能漸漸緩和。
霍敬南心裡有數,他不想大家小心翼翼顧慮他的心情,這群發小打他、罵他、說他都可以,這樣,他心裡還能好受點。
他嘲諷一笑,「楚楚離開與你們無關,你們用不著這樣,就算你們故意不談她,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她,你們不用故意陪笑臉,這是我的原因,這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八大山古村落一事,蔣成鄴等人皆已知曉,幾個大男人曾私下裡討論過,換誰在那種二選一的情況下都會猶豫幾秒,一個是不顧危險前來營救的親密愛人,一個是救命恩人的妹妹,即使救命恩人的妹妹道德底線差,也不能聽之任之,不去救她。
季開陽呼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到床尾的沙發上,「二哥,小師父一定傷透了心,愛情面前,女人眼裡容不得沙子,二哥選擇救安冉冉,你做出選擇的一瞬間,你就輸了,輸了小師父對你的信任。」
愛情面前,女人眼裡容不得沙子。
霍敬南沉默咀嚼這句話,意思淺顯易懂,他不是不明白,他太過相信自己的判斷,他以為事後解釋,楚楚能夠體諒他的用意,算來算去,他算錯了一點,楚楚是女孩子,她也會吃醋,在生死一線的關鍵時刻,他捨棄了她的安危,同時也捨棄了她對他的期望與信任。
道理誰都懂,真正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多數女人都是感性的,他的楚楚也不例外。
蔣成鄴瞥了一眼不會說話的季開陽,暗示季開陽別再雪上加霜,他咳嗽一聲,看向沉默不語的霍敬南,「二哥這樣做固然對不起楚楚,但是卻直接斬斷了與安冉冉的聯繫,之後他不用再背負薛雲峰施加的壓力,背負一條人命不是兒戲,二哥肯定與楚楚說過這件事,他相信楚楚能夠諒解她,所以他才做了這樣的選擇,楚楚現階段無法原諒他,以後她想通了,自然會諒解二哥。」
「可是事實你們看到了啊?小師父還是走了,她若不是太過傷心,不至於走的悄無聲息,也不至於不接我們任何人的電話,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底傷在哪裡,有沒有生命危險——」
說到此,季開陽紅了眼眶,語帶哽咽,背過身去。
郁風是醫生,他在腦海里描摹當時的場景,哪怕宋楚兒身手再好,也少不了皮肉傷,怕就怕,不僅僅是皮肉傷,要是傷到關鍵部位,那事情就棘手了。宋楚兒是針灸傳人,她扎針,抑或是給人推拿按摩,她都需要用到她的手,動用胳膊、手腕的力量,一旦傷到這些部位,將會影響她的後半生。
如此耀眼又極具天賦的一個女孩,一旦傷及根本,那後果簡直無法想像。天之驕子的霍仁泰跌入冰窟,雙腿不良於行,以至於他性情大變,還曾一度得了抑鬱症,甚至自殺未遂,遇到宋楚兒後有了好轉。
如果那丫頭——
郁風甩了甩頭,不敢再想下去,但願不是他想的這樣,他希望這孩子一切安好,她若不安好,霍敬南無法安好,那麼他們這些人也會良心不安。
「或許不是楚楚主動提出離開的,宋晟大師不也去了桃源?宋晟大師一定有不得不帶她走的原因。」
「即使有原因,那麼也沒必要一聲招呼都不打啊?你看,敬西哥也沒能聯繫上宋晟,所以我認為是小師父提出要離開的。」
蔣成鄴與季開陽爭論不休,郁風沒插話,易江南沒吭聲,躺靠在床頭的霍敬南心如死灰,楚楚,你到底在哪裡,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你有怨言,你為什麼不親自來我面前打我、罵我——
楚楚,我想你。
半年後,霍敬南的身體恢復健康,他不顧家人的勸阻,執意離開家裡,滿世界瘋狂尋找宋楚兒,湖城、安城、港地、篷布、南境,甚至又去了一趟八大山,奈何宋楚兒就像憑空蒸發一樣,找不到她的蹤跡。
每當夜深人靜時,他都會仰望萬家燈火,闔家團圓的時候,他孤獨一人,苦苦尋找心愛的女孩,心裡的苦澀快要溢出來,他的心無處安放,心心念念的人何時才會出現,何時才能回來,哪怕回來揍他一頓也行,向他提出分手也行,這樣他還有挽救的機會。
楚楚,你到底在哪裡。
四個月後,霍敬南回到了安城,他從帝景城公寓物業管理處出來,手裡拿著律師寄來的文件,雙腿猶如灌了鉛,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公寓,坐到沙發上,望著茶几上的文件出神。
過了好久,久到他的眼睛酸澀,他才打開文件,他從牛皮紙袋裡取出一個本子。
離婚證。
手裡的本子燙手,他雙手抖得厲害,那一年八月底,他與她簽訂婚前協議,協議規定他們只是契約婚姻關係,他們領證只是為了確保她的安危,把她合理納入他的戶頭下,同時簽訂了離婚協議,協議約定,三年後,時期一到,離婚證書自動生效。
時間過得好快,竟然已經三年了嗎?他與她相識三年了嗎?三年期限已經到了嗎?
他眨了眨眼,豆大的淚珠落在黑色玻璃茶几上,須臾,濕透了牛皮紙袋,他伸手捂住臉,不願再看,也不想再看。
又是一年春。
清明前夕,霍敬南再次踏足湖城,他照舊先去了老街,宋晟祖孫倆人照舊杳無音信,宋家老宅門前落鎖,牆垣上的藤蔓探出頭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綴滿枝頭,綠意盎然與古樸斑駁相互映襯,只可惜滿園春色無人歸。
天下之小,小到霍敬南每天都能遇見巷口賣花的老奶奶,天下之大,大到想要查詢一個人的蹤跡難於登天,何況對方還故意隱匿蹤跡。
憑藉霍家的人脈卻還是無法找到她,北城九大豪門該幫忙的人都幫了,海陸空各路站點也關照了一番,霍敬南沒轍,他只有選擇最原始的辦法,守株待兔,堵她清明節回來拜祭過世親人。
她在時,他沒能及時珍惜,她走了,他卻苦苦追尋,箇中滋味,罄竹難書。
在老宅門前逗留了許久,直至胃部傳來抗議,他才轉身離開。
傍晚,宋家老宅被人從外打開,來人剛踏進院門就被叫住,「請問,您知道宋老先生一家人去哪了嗎?」
來人轉身看向問話之人,眼睛一亮,好一位俊俏小伙子,她只把對方當成前來算命的客人,「小伙子,宋老一年到頭不著家,你還是別等了,清明節也不一定回來,往年都是我幫他們家灑掃代為上墳。」
霍敬南過目不忘,一下子就認出對方是宋楚然家的傭人,廖芸一事,他跟隨宋楚兒去過宋楚然家,對方顯然沒有認出他,也是,將近三年時間過去,他早已不再是安城緝毒隊長。
「聽說宋老先生有一孫女,她清明節也不回來?」那一年清明,他來湖城找她,與她一起去祭拜她外婆,目睹了懸棺一景,還與她一起栽種樹苗,昔日相處情景浮現在腦海,往日一幕幕如今再回想起來,只覺就在昨日。
老阿姨聽他提起宋丫頭,笑容微收,搖頭一嘆,「前幾年小楚兒都回來的,近兩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消息也沒有,我們家侄兒都沒能聯繫到她,聽說還休學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哎。」
打聽不到有用的消息,霍敬南禮貌告辭,臨行前,他留下聯繫方式,留了一個假名,既然她有意躲著他,那他就遷就她。
夜幕降臨,萬家燈火,屬於他的那一盞至今下落不明。
他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裡,各種情緒交織在心頭,如果有如果,當初何必當初,即使時光倒流,他或許還是那樣選擇,只不過會及早與她說清楚他的真實想法,也用不著苦熬兩年始終等不到她的消息。
那樣一個鮮活靈動的姑娘,如若不是情深至此,也不會在最後關頭替他擋了一槍。
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
起初,她放肆的喜歡給他措手不及,等他察覺情根深種時,他回頭再看,原來他的一切反常不是不愛,而是克制。
翌日。
霍敬南去了湖城鄉下,懸棺所在的龍頭崖,當他看到他與宋楚兒一起栽種樹苗前那束熟悉的黃色小球菊時,他心頭驀然一緊,即刻環顧四周,可是哪裡有她的影子?
「霍隊長,這種菊花能保持一個月不凋零,五塊錢一支,便宜又好看。」
她言笑晏晏的模樣還飄在腦中,他不會認錯,他有感覺,再加上從菊花外觀程度判斷,一定是這丫頭回來過,或許與他誤差一小時,也或許就在剛才。
他激動的心情倏地一涼,龍頭崖地方大,懸棺雖然多,但是很難偶遇一兩個來往拜祭的人,漫無目的尋找費時費力,他乾脆大步朝山下走,山下有戶人家,當年宋楚兒特地從農戶家裡借了鏟子,如果她來過,農戶一定會知曉。
步履匆匆回到山下,霍敬南找到了那家人,那家人的柴門關著,院子裡沒人,房屋的門也鎖著,院子裡還有土雞在吃食,想來不會出門太久,他耐心地坐在柴門口等候。
日落時分,他等來了農家的主人,還是那一年看到的那位中年婦女,他客氣地打聽了一番,奈何得到的回應卻令人失望。
她沒有回來過。
霍敬南謝過對方,返回停車的地方,她沒親自來?她請人代為拜祭?宋楚然嗎?不,宋楚然已經出國讀書,那麼或許就是宋楚然的家人。
希望變成失望,霍敬南坐在車上,眺望遠處山水,久久未語。
小丫頭,你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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