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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0章 一朝被蛇咬5

    邵勵城冷冷地每說一句,就要給自己倒滿一杯酒,還非要一口喝光,就像是在用這酒強行壓制自己胸膛里燃燒的烈火。

    可悲哀的是,他發現再怎麼給自己灌酒,他這心裡的火都只會燒得越烈。

    漸漸的,有點兒酒意上了頭,他這次沒有把酒杯擱桌上,而是直接一揮手,把酒杯砸牆上,砸得粉碎。

    飛濺的玻璃碎片竟意外劃傷了他的下巴。

    葉思清幾乎要從沙發上跳起來,慌亂地伸手去扶他的腦袋,想要把傷口檢查清楚,再進行處理。

    但她的手剛碰到邵勵城的臉,就被邵勵城狠狠地拍開。

    邵勵城這會兒赤紅著雙目,好像特別地痛恨她。

    葉思清心尖一抖,深吸著氣,慢慢地又伸手按上他的肩膀,放輕了語調,「我沒有這麼想。」

    「那我都沒覺著為難,你上來就跟那小子說怕我為難?」邵勵城顯然不信,冷嘲熱諷一句接著一句往葉思清臉上撲,「你那是怕我為難,還是怕我讓你難做?我讓你覺著丟臉是不是?覺著我這種底層幹上來的人,配不上你這有高學歷高知識水平的是不是?覺著我這雙手不乾淨,玷污你們這清清白白的家庭了是不是?」

    「葉思清,你就直說了吧!你是不是一直覺得跟著我這種人不值?是不是覺得特別不值?你TM就是覺——嗯……」

    邵老大直吼吼的話沒能吼完,就被眼前這丫頭的香唇堵個正著,什麼話都被這丫頭的溫柔封回了喉嚨里。

    成功讓這頭暴躁的「老虎」消了音之後,葉思清趕緊退開。

    她也是沒辦法,才在邵勵城罵得這麼凶的時候湊上吻他,要知道他罵人的時候,不單是言語可怕鋒利,牙口也是很鋒利的,她不管不顧地堵進去,真的險些就被他磕著了。

    她再抬眼看過去,只見邵勵城的臉色還是很臭。

    但他的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跟卡帶一樣,總而言之就是沒有再發出什麼聲音了。

    不過他還是瞪著她,雖然沒有剛才那種好像要嚼碎她的兇惡感,她卻感受到更強烈的心悸感覺。

    葉思清思索了片刻,想著該怎麼開口,怎麼說,才能把這開頭第一句話說好,說清楚,又不會讓他產生誤解,進而生氣,再發飆。

    終於,她腦海里冒出了一個主意。

    然後,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儘量讓自己看他的眼神充滿包容和柔情,接著緩緩地抬起指尖,輕輕地戳上了他硬梆梆的頰骨,再輕輕地說,「人看著呢,年紀正好,不小又不老,怎麼腦子這麼不靈光?理解有問題,還不讓人解釋,你是要急死我麼?邵勵城,你才是真的會急死我的那個笨蛋。」

    為了讓產生效果的機率翻倍,她還特意用上了撒嬌的調調。

    卻沒想到,邵勵城一點反應也沒有,杵在沙發上,像一尊雕像,就只是看著她,目光很複雜,很難懂。

    但和他對視的時候,她的心跳就是控制不住地加快了,快得好像要從她胸口裡蹦出去。

    她有些扛不住他這樣的目光,連忙轉開視線,又瞧見了他下巴那道劃痕。

    那道劃痕不深,口子也不大,就只是指甲邊緣細縫似的大小,血也自行止住,沒再往外滲了。

    可她還是看得心口抽疼,立刻去翻自己的包包,從裡面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紙,動作很輕地按上了那道小血痕。

    這種小傷口的疼痛對身上一堆傷疤的邵老大來說,根本微不足道,碰著了連覺得痒痒都不會。

    然而,就在葉思清的指尖隔著一層紙巾,點住他下巴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她的指尖有多柔軟,還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從她指尖遞進來的酥麻感,那種滋味迅速流遍他全身。

    他的呼吸遽然沉下,薄唇微張,嘶出一聲,「思清。」

    被他猝不及防這麼一喚,葉思清眼睫狠顫了一下,輕聲問,「疼不疼啊?」

    邵勵城喉間滾出一個「不」字,又再竭盡全力般地凝住他跟前的丫頭。

    他真希望他們之間那些糟糕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真希望他們還像以前那樣,真希望他們是相愛著的,真希望他們的愛情里不存在任何欺騙。

    葉思清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仔細地幫他擦掉下巴處髒污的血跡,一邊向他解釋,「如果我真的覺得不合適,我一定不會委屈自己和你在一起的,我覺得你很合適,和我各方面都合適,尤其是愛情這方面,最合適。」

    「我和寧家哪來那麼深的交情呢?你不會算麼?我認識你多久?和寧家的人認識才多久?怎麼可能是你想的那樣?」

    「你每次都是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怎麼說你的,但是我在乎。」

    「你難道就不會想,我是因為擔心舒陵跟著你做事,會給你添麻煩,如果讓他媽知道了,他媽和舒家的人都會怪你。就算那是舒陵自己做的選擇,可是最終他們一定會怪你。因為你是外人,舒陵是他們的親人。」

    「我不需要去尊重舒陵的選擇,他選擇什麼,我都不關心,我只在乎你會不會受到牽連和責難。你明白麼?」

    葉思清說到這裡就停住了話頭,邵勵城的下巴也已經被她擦乾淨了。

    等她移開手,要把手往回收的時候,邵勵城抓住了她的手,每根手指接連扣緊,把她的小手完全裹在了自己寬大的掌心裡。

    最後又一使力,將她摟進了懷中。

    葉思清覺得他不吼不罵,還這麼和和氣氣地抱著她,牽著她的手,這樣應該算是被她哄好了吧?

    她漸漸放下心來,也伸手回抱住了他,享受著此刻的溫情和靜謐。

    邵勵城感受著她的依順和討好,眼底卻交錯著異樣的情緒,似是因為心有觸動,又似是因為他在抵擋著這樣的觸動。

    他的腦海里迴蕩著以前聽過的某些話,也是葉思清說的,那些話,和她剛才說的極為相似。

    「最近發生很多事。真的很多事,一件接一件,多得我都來不及好好地想清楚,只有一件事我不用想就很清楚。你知道是什麼事麼?」

    「就是……嫁都嫁給你了,就跟著你走了,肯定不會錯的。」

    「我也會擔心,但是我擔心,我怕的是不能和你一直走下去。」

    「後來陸隊長他們來找我,把我帶去問話,我發現我什麼都不想了,就想著你,就只希望你沒出什麼事,在那時我才發現,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潯陽高速車禍的真相究竟是怎麼樣的,你和阿堯有什麼樣的交情,那都是過去的事,我和寧家的人,就是我所謂的親生的父母吧,實際上也沒有感情基礎,為什麼我要為對我來說很陌生的兩個人,去懷疑我自己的丈夫,去猜測什麼,影響我們的感情。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去探究,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想我們都好好的,你、我、我們的孩子,都平平安安的,有你們,才是家,你們就是我的家人。」

    「其他的事,我不在乎。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這樣想是不是很無情?但我顧不了這麼多,每個人的感情都是有限的,不可能均分。」

    「所以,你明白了麼?」

    ——她問他明不明白?

    曾經的他,以為他真的明白。

    可是後來,她在他們的婚宴上,偷偷地跟別人跑了,她還把他們的孩子打掉了。

    他忽然就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明白。

    現在她又問他明不明白……

    他真不知道應該明白什麼,不明白什麼。

    她說的話不難懂,也並不複雜,甚至是非常簡單直白的。

    一聽就懂了,應該是恍然大悟,心情舒暢才對。

    可他的潛意識裡卻在拒絕相信,不敢相信。

    叱吒黑白兩道,霸道野蠻的邵老大竟也有了不敢的時候。

    現在,他擁著她,和她如此親近。

    卻因為她曾經對他的欺騙,而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恐懼。

    他越是加重那份懷抱,那種恐懼就越深。

    就在邵勵城快被無形的恐懼完全籠罩時,貴賓休息廳外的走廊上響起了急促沉重的腳步聲。

    腳步聲到他們這間包間門口停下,唰啦一聲,門被拉開。

    莉娜出現在門口,對包間裡相擁著的兩個人怒目而視,忿聲大喝,「達令,你瘋了嗎?!」

    邵勵城皺緊了眉頭,神色間滿是不耐,但手頭上已經鬆懈了力氣,放開了葉思清。

    這邊動靜鬧得大,門外走廊上有不少下屬弟兄們探頭探腦瞅了過來。

    「喊個P!把門關了。」邵勵城說完,便從桌上拿了兩隻新的酒杯,都倒上了酒,自己拿了比較多的那杯,徑直喝了起來。

    莉娜反手把門重重地拉上,依舊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大步走到桌邊,抄走了另一隻裝著少量烈酒的酒杯,一邊瞪著葉思清,一邊把酒喝了。

    然後仿佛被酒壯了膽似的,又喊開了,「達令,你還和她糾纏在一起?你是不是真的瘋了?!她都背叛你了!你居然還把她帶來這裡?萬一她把這邊的情況告訴張遙,我們才剛拿下這個地方!你不是忘了她之前怎麼對你的吧?」

    莉娜喊了好一會兒,邵勵城都沒搭理她,再看過去,只見葉思清仍然坐在邵勵城的身邊,她就更是覺得忿意難平,突然衝上前,出手抓住葉思清,把人拽起來,直接往旁邊一推。

    「你這女人還要不要臉?!你這麼傷害達令,現在怎麼還有臉和他在一起?!」

    邵勵城本來是在喝酒,根本沒有料到莉娜會這麼大膽動手傷人,等葉思清被推出去的時候,他要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葉思清毫無防備——就算有防備,她也不是莉娜的對手,被推的時候踉蹌了一下,膝蓋刮著了桌角,生出一絲尖銳的痛意,然後大半個身子就撲摔到了另一個沙發上。

    「瘋了你?!」邵勵城虎聲沉喝,一掌鎖住了莉娜的肩頭,把人往後拎開。

    「我沒瘋,是你瘋了!」莉娜憤怒地指著葉思清,「你一碰到她就發瘋,什麼都不管了!所以是你瘋了!」

    伏在沙發上的葉思清因為膝蓋上的撞傷,疼得有點思緒錯亂,一時間腦子裡都是亂糟糟的想法,譬如想著現在莉娜和邵勵城的爭吵,是不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意思……

    她沒有立即起身,邵勵城以為她被摔傷了,便要上前查看,卻被莉娜著急地用右手攔住。

    莉娜怕被他掙脫,隨後整條右胳膊都纏抱住他的半邊身體,就是拼了命似的想阻止他再靠近葉思清。

    雖然本來他們說好的,她答應了邵勵城,要配合他的計劃,不再故意針對葉思清,屆時會利用葉思清去對付張遙,但她始終不太放心。

    今天聽說邵勵城帶著葉思清來了這處地下賭場,這地方是臨到張遙口邊,被他們奪走的,葉思清和張遙的關係依然不清不楚的,她更加不放心。

    所以趕來這邊,結果進了場子,就聽見所有的人都在說邵勵城和他太太多恩愛。

    她越聽越惱火,也很擔心邵勵城會不會又重新陷進去,更覺氣恨,這些人什麼都不知道,葉思清根本就不是真的愛邵勵城,否則當初怎麼會要置邵勵城於死地?

    真的愛一個人,怎麼可能忍心傷害他?

    而等到她帶著一腔怒火,衝到樓上,拉開門,看見那兩個人擁抱在一起,那一瞬間,她看著邵勵城臉上罕見的溫和,又想起了自己的擔憂,她怎麼看都覺得邵勵城的表情,和對待葉思清的態度都不像是演戲,更像是真情流露。

    所以她又怕又氣,現在她對葉思清動手,邵勵城的反應更讓她感到心慌。

    她真的非常害怕邵勵城又會在葉思清身上,犯同樣的錯誤。

    她竭力攔著他,不肯讓他再靠近那個她認為極度危險的女人。

    邵勵城心下焦憂,剛想把人扯開,卻發現莉娜攔他,用的是右手。

    她的整條右胳膊當初都傷得幾乎全廢了,雖然後來經過治療,但也遠遠不及先前那樣利索,就連現在攔他,都挺費勁的,但她仍然豁出了全力。

    邵勵城心知要是真用了勁兒,她的右胳膊很有可能被他卸掉,多少都會傷著。

    他只能收了手,喝令如同瘋子般的女人退下。

    然而,莉娜好像受了什麼刺激,怎麼都不肯聽從他的話。

    邵勵城一邊記掛著摔在沙發上的葉思清,一邊還得應對胡攪蠻纏的莉娜,太陽穴頓時蹦個不停。

    被鬧得心煩的邵勵城猛地衝著莉娜揮高了右掌,威嚇道,「滾邊兒去!」

    莉娜瞪大了雙眼,委屈地喊,「不滾!我就不滾!你揍我好了!你揍你揍!」

    邵勵城簡直要被氣吐血,他要是真的什麼都不管,能說揍就揍了她,他早就把她胳膊掰了。

    但他對這個向來死心眼待他,對他真是死心塌地,就求他好的姑娘,如今真有些無可奈何。

    她就算這麼橫,這麼跟他鬧,也全是為了他著想,胳膊都能不要,就為了他好。

    壓在他心頭上,沉甸甸的東西,不單是莉娜為他犧牲的那條胳膊,更多的是她對他不求回報,付出一切的深情厚誼。

    他轉頭看向葉思清,就在他被莉娜攔住的片刻功夫,葉思清就自己扶著沙發站起來了。

    她站得很穩,看起來一切都好,他懸著心總算是放平了。

    反倒是攔抱住他腰跨的莉娜緊張兮兮的,那條胳膊也快被她自己過度使用,再用出些什麼毛病,喘氣嘶聲都不太對勁,好像那胳膊真被她拗疼了。

    邵勵城抬起手,扶住了她那條胳膊,撐住了她整個身體,冷了臉,沒好氣地問,「鬧什麼鬧?!再把自個兒鬧出毛病,你就給老子滾回觀市去!」

    「你再凶我,我這麼拼,我為了誰啊!要不是怕你上當吃虧,被什麼妖精啃得骨頭都不剩……」莉娜哼哼著賴在他身上,拿他當靠墊,主要也是因為胳膊損耗過重,真的扭著了,疼了,但不願意在葉思清面前表現出來,便硬撐著,仍然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

    「你怎麼還在這?快點走!」莉娜不耐煩地催趕著人,見葉思清不動,只看著邵勵城,她連忙歪過身子擋住,生怕這小狐狸又使什麼勾引人的招數,把邵勵城騙昏頭去,「達令,你讓她走,快點,我們有正事談,別讓她留在這裡,不方便。走走走!」

    她邊說還邊不安分地用自己的右胳膊去捅著邵勵城,就是想用這胳膊提醒他,別再相信那個壞女人。

    邵勵城握緊她亂動的右胳膊,眼底漸漸浮出了濃濃的倦色,而後沒再看葉思清一眼,徑直扔出一句,「丫頭,你先回去。」

    葉思清抿了抿嘴角,將自己的視線從邵勵城挨著莉娜的地方移開,才淡淡地應了一聲「好」,便拿起自己的包,走了出去。

    出了包間,她沒有過多的停留,就讓黎邱帶她離開了這家地下賭場。

    大概是因為邵勵城沒下什麼指令,所以黎邱只送她出門。

    她自己打車回了國安公寓。

    回到國安公寓,卻突然記起寧深前兩天出院了,人已經回來,這時候他和寧明天應該都在公寓裡。

    她的腳步倏地停住了,隨後轉開,掉頭走出了公寓,接著便是漫無目的地閒逛。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去哪裡,比如不想回國安公寓,因為寧深在,每當看見寧深,她就總會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即便她知道有些事寧深也被蒙在鼓裡。

    但她就是很厭惡這樣的寧深,打著為她好的旗號,自以為是地、天真地被人當做刀刃,刺疼的是他口中所謂視作至親的人的心。

    起初,在她回想起最痛苦的那些記憶時,她甚至曾經情緒崩潰得希望他和張遙一樣,能夠永遠地從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

    再比如,她可以回寧家老宅,或是她的親生父母婚後出去單獨住的那一套小別墅,那套別墅也被她父親寫進遺囑里,改到她名下,又或者是邵勵城在渲城給她置辦的那些別墅。

    但無論是哪一個,她都不想去,因為沒有家的歸屬感,對她而言,都只是陌生的房子。

    曾經,她覺得最能給她家的歸屬感的房子,仔細想來,是她在半月灣和邵勵城住在一起的那棟別墅。

    現在她才明白,不是房子能給她家的歸屬感,而是人。

    ——給了她家的感覺的那個男人是邵勵城。

    走著走著,想著想著,她在路上看見了賣冰棍的,就什麼也不想了,立刻掏錢,買了一根冰棍。

    她拿著冰棍,走進附近一個小公園裡,隨便找了張長椅坐下,便捧著那根冰棍,認真地翻看了好幾遍。

    陌生的包裝,讓她有些猶豫,但心底呼之欲出的美好回憶又催促著她打開包裝。

    她最終還是撕開了包裝袋,咬了一口冰棍。

    沒有想像中的甜美,只有滿嘴苦澀。

    她把冰棍從嘴邊拿開,看了又看,這根冰棍的樣子和他之前吃過的長得沒什麼區別,但為什麼味道會差這麼多?

    而且,冰棍就算再不好吃,也不應該是苦的。

    她似是有些不服氣,不肯承認什麼事一般地又連著吃了好幾口,但她的嘴都快被凍麻了,也只吃出了苦味。

    口中的苦味牽動了她心中的苦澀,她一手拿著冰棍,一手掀開了裙擺,瞪了好一會兒膝蓋上的淤紅,臉上若隱若現著委屈和哀傷的神色。

    兩種苦,緩緩地夾雜在一起,竟苦得她流下了眼淚。

    直到此時,她才後知後覺,亦或是才不得不承認,在賭場裡,莉娜出現之後,邵勵城對她的態度微妙的轉變,其實真的傷到了她的心。

    她很難過,難過得根本止不住那些決堤般的淚水。

    儘管如此,一雙模糊的淚眼卻仍然痴痴地望著那根不甚完整的冰棍,耳邊緩慢地迴響著不管聽多少次都不會厭的渾沉嗓音。

    「丫頭,這電影裡的女主角不行。」

    「她舔得沒你好看。」

    「我說個真心話還不讓了?就是你舔得好,我就樂意看你舔的。又美又SAO,就像你在床/上給……」

    「跟我急眼了?真急了?不說了,不說了,我過個嘴癮還不行?」

    「丫頭,坐回來,甭跟我隔這麼遠,你說這臉皮子怎的就這麼薄?」

    「你坐回來,快點兒,坐回來老子就不鬧你……」

    葉思清怔怔地看著開始融化的冰棍,眼淚掉得更加洶湧。

    就在這時,前面傳來了歡聲笑語。

    她用手背拭去了淚水,緩緩地抬起頭,竟好像看見一個女孩拿著冰棍在戲弄一個滿面兇惡之態的男人。

    她看得清女孩和男人的神態,也聽得見他們的聲音。

    女孩拿著冰棍逗著那個男人,正在問他,「吃麼?」

    男人吃不著,便霸道地摟住她,捏著她的腰,分明滿眼寵溺,卻要故作威迫,「你敢逗老子玩兒?」

    「就是逗你。」所以女孩根本不怕,很是調皮地繼續戲弄他。

    後來,男人被惹急了,一直用眼神暗示著女孩,趕緊乖乖把冰棍遞給他。

    女孩卻裝作沒看見,自己小口吃著冰棍。

    ——她還記得,他們那時是在冬天吃的冰棍,所以她越吃,越被凍得臉紅。

    所以邵勵城才盯著她看了好久,然後伸手捏了她的臉,讓他把冰棍分享給她。

    她當時還氣他在電影院裡鬧騰,不讓她好好看電影,故意說不答應,讓他自己去買,還特意強調這根冰棍是她的。

    邵勵城也沒硬搶,只問她,「你不是不喜歡吃這個?」

    她當時心裡一咯噔,怕被他猜中了心思,嘴硬地反問了他,「現在喜歡了不行麼?」

    結果沒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她心裡正想著什麼,還很不害臊地挑明了。

    雖然她笑罵他臉皮厚,矇混過去了,但她騙不了自己,他確實猜中了她變得喜歡吃冰棍的原因。

    是因為他帶著她吃過冰棍,他們一起吃過同一根冰棍,那是她從未嘗過的,最甜美的滋味。

    葉思清從回憶中清醒時,冰棍已經融化成水,只剩下一根木籤。

    她看著光禿禿的簽子,卻感到心口是鼓脹的,唇邊漸漸牽起了一抹笑容,眼中的光芒異常明亮,蒼白的面容上流露出堅定的神色。

    她輕輕地張動唇瓣,卻沒有發出聲來,只是在心底無聲地告誡著自己。

    縱使有千萬種理由,她對他造成的傷害都是事實,他不管怎麼怨恨她,報復她,都是她應得的,即使是心裡不再有她,她也能接受。

    既然在發現躲不開的時候就決定好順從他的意願,也是順遂自己的心意,在能夠維護他的事情上,一定要維護著他,只要是對他好的,他想要的,只要她能做到,她就都會去做。

    即使是要利用她,她也心甘情願。

    至於其他的……她不應該再多想,也不應該再貪心。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渲城也步入了秋季。

    葉思清依舊在晟華集團旗下的公司里做著翻譯的工作,幾乎天天都會根據邵勵城的安排,和他約會,比許多新婚夫妻還要如膠似漆。

    她依舊住在國安公寓,從來沒有去邵勵城給她置辦的那些別墅住過,倒是會將其中比較好租出去的別墅出租,收取租金,而收到的租金都會固定存在一張銀行卡里。

    偶爾她會在邵勵城位於京杉區的那棟別墅過夜,但邵勵城不曾說過讓她搬過去,所以一般第二天醒來如果沒有工作,邵勵城要出門,她會跟車一起離開,如果有工作,就會讓司機直接送她去公司,總之不會在這別墅里待太長時間。

    但今天她卻幾乎在別墅里待了一整天。

    今天是8月18日,邵勵城的生日。

    她提前一周就問了他想要怎麼過生日,或者會不會打算回觀市去,和他母親任芳一起過。

    邵勵城聽到後邊這問題,表情頓時就垮了,很用力地晃了一下腦袋,表達了強烈的拒絕。

    前些天就是他母親任芳的生日,他回過觀市一趟,莉娜也跟著回去了。

    她是等他回了渲城,無意中看見他手機里的一張照片——他和莉娜陪任芳切生日蛋糕的照片,才知道原來他那幾天沒找她是因為回觀市陪他母親過生日。

    雖然生日只有一天,但自從邵勵城留在渲城做生意之後,任芳就有段時日沒見過他了。

    難得見著面,任芳當然想把兒子多留幾天,讓兒子多陪陪她。

    也就因為多留的這些天,邵勵城又實實在在地感受了一回親娘嘮叨起來有多可怕多煩人,所以趕緊讓莉娜擋在前頭,繼續哄著老太太,自個兒則迅速地撤回了渲城,到現在還留著後遺症,誰跟他提起任芳,他都頭疼。

    葉思清就幫他揉著腦袋,繼續問他生日想怎麼過?

    邵勵城一個快四十歲的大男人,早就沒有小男孩那些花里胡哨的心思,自個兒從來都按照務實派的方法去活,也就對葉思清這一個小丫頭,才想著使盡渾身解數,給她整些女人喜歡的浪漫和情調。

    所以他給的答案簡單又粗暴:「把你自個兒打包成禮物,送到我床上就成。」

    葉思清直接把有安神效果的面膜蓋到他的臉上,邊柔聲說了句「這個禮物肯定會給你的」,邊幫他把面膜捋順了,再固定好他總是不想配合的腦袋,接著又抓住他總是想偷偷扒掉面膜的手,認真地盯著他。

    直到面膜敷到了指定的時間,替他取下面膜之前,她吻了吻他的唇,例行給了獎勵。

    這個面膜是她一個專門代購面膜的同事介紹的,說是有寧神助益的效果,她特地拿著產品成分去詢問了李正亭這位神醫,確定這款面膜有著類似保健品的功效,並不是完全沒用,便想著對邵勵城有好處,又能滿足自己小小的惡趣味,就托同事買了好幾盒。

    邵勵城被她連哄帶騙用上這玩意兒的時候,徹底領悟了為什麼古人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

    他就覺著正常男人沒幾個需要用面膜,要用也都是娘娘腔才用的。

    為了哄住他,葉思清有時候得吻他吻到自己的唇發腫,腰都得疼個兩三天。

    做這麼大犧牲自然主要是因為邵勵城最近很忙,經常忙得連他們定好的約會都要推辭或者取消。

    所以她才想用這種方法幫他放鬆心情,讓他的身體也一同放鬆。

    收拾面膜的時候,她瞥見電視裡正在播的慈善行節目,正好看見了這期節目的主題標語——「感受家的溫暖」。

    她忽然想到曾經聽鄭天龍這位算是從小看著邵勵城長大的叔叔說過,邵勵城的父親去世得早,他是由母親帶大的,但是小時候生活困難,他母親一天要干很多活兒,所以經常會顧不上他。

    他很小的時候就會自己做各種家務,很多時候三餐都是他自己解決的。

    長大後,他變得叛逆了,不聽話,選了條難走的路。

    因為經常自己一個人,性情變得很孤傲。

    雖然他和他母親關係不差,但對家的概念其實很模糊。

    葉思清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為他慶生的最好方法,這次,一個「家」字卻讓她心裡有了計劃。

    實際上這個計劃也並沒有太複雜,因為邵勵城內心嚮往的是普通平凡又溫馨的生活。

    所以睡前,她千叮嚀萬囑咐,讓邵勵城記得在生日那一天騰出空來,在家裡過。

    她打算包攬他從早到晚的三餐和其他的加餐,總而言之,就是這一天都要親自為他下廚,做他最喜歡吃的食物。

    邵勵城答應了,在生日這天也十分配合,幹什麼都成,就是屁股不能離開這窩。

    當他有工作上的緊急事務要處理,她就抱著一本書,坐在旁邊,安靜地陪著他,間或替他倒水酒咖啡等等。

    當他累了,她就為他按摩肩背和腦袋,保證讓他身心舒暢。

    當他想開小差了,她就窩進他懷裡,像是最討主人歡心,最懂得主人心意的小寵物,任由他「搓扁揉圓」。

    這一天下來,邵勵城吃盡了心愛丫頭的豆腐,吃光了心愛丫頭特地為他準備的美食,心底的蜜糖泡泡都升到眼裡,快要鑽出去了。

    晚餐後,她拉著邵勵城在小花園逛了好一會兒,一邊是為了消食,一邊是為了帶他去看自己精心修剪過的花草。

    邵勵城看見那些花草自然而然地擺放著,卻能相互成就,形成一個完美的愛心,他不禁有些感慨這丫頭的手是真巧,又握起了她那一雙皙白柔嫩的小手,吻了又吻,心疼她去修剪那些花草,把手給傷著了。

    本意是安慰安慰這個傻丫頭,沒料到,把自個兒吻上了火,雙臂將人團起來來,收攏在懷裡,就往樓上主臥趕去。

    他剛把葉思清擱回床上,手機就響了。

    這種關頭當然是把手機摔了,免得破壞氣氛和節奏。

    他順手抓起了手機,瞧見屏幕上閃爍的備註名,驀地一個激靈,暗道不好。

    然後動作利索地把手機背面朝上,蓋回桌上,又回到床邊,將葉思清抱起來,帶進了浴室,沉聲解釋著,「你先洗澡,我接個工作電話,還挺急。」

    葉思清不疑有他,點了點頭,推他出去接電話,自己放水洗澡。

    邵勵城出了浴室,立即把門鎖了,重新拿回手機,便走到距離浴室最遠的那面窗前,接起了電話。

    莉娜語調高昂的聲音傳了出來,「達令,我提前解決了這邊的問題,現在已經飛回渲城了,你再等等我,十二點前我一定能趕到和你過生日的!」

    慣於自說自話自打雞血的莉娜喊完了就掛斷了電話,就好像下達通知似的。

    邵老大按住腦門突起的一根青筋,低頭看了看自己下半身,簡直心梗。

    之前莉娜就時常惦記著他的生日,上次去給任芳過生日,她還提到過,因為他的生日和任芳的生日相隔不遠,她記得更深,以往他的生日,只要能趕上,他們都會一起到酒吧瘋玩一場。

    但這次生日,他答應了葉思清,要和葉思清過,不願讓她來攪局,便讓沈流在觀市想辦法絆住她。

    現在看樣子,莉娜已經完全掙脫了沈流設下的「埋伏」,她說要過來找他,肯定是來京杉區這棟別墅。

    莉娜那性子,越是阻止,她反而越會來勁兒。

    邵勵城也不希望她突然出現在京杉區,又和葉思清照上面,先前在賭場,她就折騰了一出大的戲。

    如今之計,最好是先避開,只要他和葉思清先一步離開別墅,莉娜就會撲空,等時間耗過了,她就能消停了。

    邵勵城定了念頭,便把手機調到靜音狀態,然後收起了手機,大步踏到浴室門口,推開門後,便徑直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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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0章 一朝被蛇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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