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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章 你多難受些,我才好受些【二更】

    「嗯。」

    風宓陽裹緊了身上的紅色大衣,直接在前面帶路。應呈玦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走了很遠都沒有說過話,風宓陽從大衣兜里掏出一隻煙,含在嘴裡,點上火,一邊吞雲吐霧,走在安靜的夜色里。

    現在都深夜一點多了,除了夜色場所,奉城大部分地區都安靜下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徒步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找到了一家叫做『凌晨兩點半』的深夜營業的咖啡廳。兩個人推門進去,發現裡面顧客竟然還不少。風宓陽找了張角落的位置坐下,應呈玦拉開椅子,坐在他的對面。

    「你請客。」風宓陽說。

    應呈玦嗯了聲。

    風宓陽點了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的飲品,叫甜蜜初戀,應呈玦點了杯愛爾蘭咖啡。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都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後來飲品端上桌了,風宓陽盯著那粉紅色的甜蜜初戀看了半晌,嘴皮子抽了抽。

    他喝了口初戀,說了句:「酸酸甜甜,初戀的味道?」他咂咂嘴,這輩子沒有談過戀愛,真不知道初戀是個狗屁滋味。

    應呈玦終於抬了眉頭,他掃了眼風宓陽手裡的粉紅飲品,有些意外,「沒看出來,你還挺少女心。」

    「呵…」風宓陽懶得跟他解釋。

    應呈玦抿了口咖啡,以往並不覺得愛爾蘭咖啡勁兒有多大,可今兒,他卻覺得這咖啡又苦又辣,一股濃郁的酒味。明明不是他喜歡的味道,他還是忍不住再嘗了一口。

    應呈玦拿不準該怎麼稱呼風宓陽,開口時頓了頓,才說道:「風先生,有些事,我想問問你。」

    風宓陽動了動身子,有些不適應他的稱呼。

    這孫子忽然懂禮貌起來,他就覺得天要下紅雨了。

    「你問。」風宓陽又想抽菸了,剛將煙掏出來,就看到牆上貼著的No—Smoking字樣。他捏著菸蒂,將煙在桌子上敲了敲,這才扔進了垃圾桶。順手拿了塊哈密瓜丟進嘴裡,風宓陽面無表情地嚼著,聽見應呈玦說:「我都想起來了。」

    風宓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吱聲。

    「離開後的那幾年,她怎麼過的?」應呈玦問。

    風宓陽嘴裡嚼著哈密瓜,漂亮的臉蛋上多了一抹暗色,「怎麼過的?」他冷笑了一聲,吞了哈密瓜,偏頭望向窗外無人的街道,說道:「就那麼過唄,帶著一身新傷舊痕,過一天算一天。」

    「我們這種人,也沒什麼未來,得過且過。」

    風宓陽語氣輕飄飄的,一句得過且過,包含了多少無奈。

    如果可以選擇,誰又願意做個殺手,整日過得提心弔膽。都是生活所迫,迫不得已。

    應呈玦一時間沒有說話,他想到了風未晞,風未晞最嚮往的便是自由,想來,風宓陽也是一樣吧。「從未晞受傷離開,之後的事,你能給我詳細講講麼?」

    風宓陽本來不想講的,講一遍,他都恨不得手撕了面前這孫子。

    單看應呈玦是真的想了解,他又想到晞晞跟應呈玦的孽緣,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來:「她受傷後,被你那兄弟,銀四安排的醫療團隊帶走了。倒是多虧了他,不然我們晞晞早就死了。」

    應呈玦不知道這之中還有這段往事,一時,也很驚訝。「老四?」

    「要我說,銀四都比你好,也就晞晞死心眼,認定你了就是你了。」風宓陽到如今都不喜歡應呈玦,在他看來,那冰塊臉銀四對晞晞也是情深一片,換他,估計就選銀四了。

    應呈玦安靜聽著,沒有反駁。

    「傷好後,休息了一年,然後就回了組織,偶爾與我一起出任務,偶爾一個人單獨接任務。兩年多以前,她跟大哥一同出任務,出了意外…」風宓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話說到一半,便閉了嘴。

    應呈玦點點頭,又問:「她…她取下腳鏈後,腳…」

    「廢了。」風宓陽說:「她都敲碎了,哪裡還能復原?醫生給她按了一個假骨,讓她能正常走路,但那隻右腳也算是廢了。」

    應呈玦心臟疼得微微抽搐,廢了…

    她寧願廢去一隻腳,也要摘下那東西,看來她是真的很恨自己。

    「你別胡思亂想。」風宓陽還是望著窗外,繼續說道:「她摘下那腳鏈,不是因為你。」

    應呈玦一愣,緊盯著風宓陽,急忙追問:「那是為何?」

    「她當年一個人去執行任務,差點失敗,後來任務雖然艱險完成了,但也被發現了。她被人追殺,連續逃了兩天。那腳鏈總是發出聲音,不利於她逃跑,為了保命,她只能捨棄一隻腳,摘下腳鏈,留了一條命。」風宓陽語氣淡淡地,但那雙蔚藍色的眼睛裡,也多了些心疼。

    應呈玦聽了這真相,雖慶幸她不是因為想要與自己一刀兩斷才敲碎腳後跟,摘下腳鏈,但也懊悔。明知道未晞身份特殊,他還不顧一切給她戴上那鏈子,他根本就是在害她!

    風宓陽又拿了一塊西瓜,西瓜甜甜的,也抹不走他心裡的不滿。「姓應的,你知道她最後一次離開你,消失的那二十多天裡,是做什麼去了麼?」

    應呈玦搖頭,「我一直不知道,她不肯說。」

    「她就是傻!」風宓陽將西瓜咬的碎爛,有些恨鐵不成鋼。「她瘋了,她竟然跑回組織,求我們的師父,也就是養父放了她,給她自由。父親哪裡會同意,他覺得自己的孩子背叛她了,一怒之下,將她關進了地牢。那是真正的地牢,永無天日,就算沒有酷刑,光是無盡的黑暗就足以折磨人癲狂。」

    「她被關了二十多天,我進地牢去看她的時候,她瘦了很多,臉色也很虛白,整個人眼神都有些渙散。」

    「我那時很生氣,我都想打她一頓了。我問她,為了一個應呈玦,離開我、離開大哥,值不值得。她竟然說值得!」風宓陽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台上兩杯飲料都抖了抖。

    應呈玦表情微變,不是因為他拍桌子的動作,而是因為他講的這些話。

    「應呈玦,你跟她才認識多久!不過一年多!就為了你這麼個混球,她竟然說要離開我們!」風宓陽眼睛有些紅,他瞪著應呈玦,咬牙切齒道:「所以我恨你,我不是恨你將她從我們身邊奪走,我恨你明明有珍惜她的機會,可你他媽卻偏偏給了她遍體鱗傷!」

    應呈玦頭顱深深地埋下,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頭,「對不起…」

    「對不起有個屁用!」風宓陽沖他吼,一張漂亮的俊臉因為憤怒,倒是多了幾分猙獰。「應呈玦,如果可以,我真想將你千刀萬剮!」

    應呈玦一言不發,任由風宓陽謾罵撒氣。

    咖啡館的深夜本就安靜,聽到他倆的動靜,其他客人都扭頭看過來,在聽清楚風宓陽的話後,所有人都感到詫異。

    應呈玦。

    坐在那裡的,穿黑外套的男人,就是他們奉城大名頂頂的應先生?

    可此刻,威風凜凜的應先生,竟然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勾著頭,任憑一個漂亮男人辱罵。

    所有人都感到詫異和好奇,但也沒有多看,便收回了目光。

    風宓陽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好內心的憤怒跟殺意,他猛地一口將飲料全部倒進嘴裡。胃裡涼涼的,火氣似乎也消了些。風宓陽到底還是忍不住,掏出了煙,無視店內的規定,吸了起來。

    店長看了他一眼,看在他長得漂亮,抽菸都這麼優雅的份上,忍了。

    這一方角落安靜了許久,只有香菸的霧氣在空中飄搖,像是無頭鬼,籠罩在人頭頂,呼吸困難。

    時鐘像個老太太,蹣跚著腳步,緩緩地移動。也不知過了多久,應呈玦終於抬起了頭,他看上去很疲憊也很孤寂,像是在一個瞬間經歷了一生那麼漫長一樣,經歷了各種痛苦跟磨難,到頭來還是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周身瀰漫著一股悲涼,這讓風宓陽都不好再對他冷言冷語了。

    「那孩子、孩子是什麼時候沒的?」應呈玦問完,見風宓陽眼裡露出諷刺之色,心裡頓時一痛,他費力地吸了口氣,才問:「是…是因為我嗎?因為我綁了她一晚上,又給了她一槍,導致孩子流產了嗎?」應呈玦說完這番話,幾乎要脫力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真是罪該萬死了。那他也,沒有臉面再去見未晞了。

    「呵…」

    風宓陽吐了一口煙霧,他透過朦朧煙霧望著應呈玦,那個恣意風華的男人此刻像是個難民,臉上寫滿了各種悲傷。「孩子還活著。」風宓陽這話,無異於一個平地驚雷,驚得應呈玦差點跳起來,然後揪住他的衣領子追問他孩子的下落。

    但,他控制住了情緒。

    應呈玦狠狠吸了口帶煙氣的空氣,然後捧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等那股苦澀和酒意在嘴裡散開,他這才顫顫巍巍問了句:「孩子,現在在哪兒?」

    「在哪兒?」風宓陽都有些同情應呈玦了,「這麼多年,你天天對著一張跟自己酷似的臉,你都沒認出來過麼?」風宓陽都覺得驚奇,若說應斯里長得不像應呈玦,那應呈玦現在的反應還能理解。可他明明就像極了這姓應的,應呈玦是有多蠢,才會一直沒發現真相。

    應呈玦的眼裡,先是露出疑惑目光,跟著,想到了什麼,他眼裡的疑惑,變成了震驚。「斯里…」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斯里是我跟未晞的親生孩子?」

    風宓陽沒說話,只拿看白痴的目光看他。

    應呈玦仔細回想應斯里那張臉,忽然有些握不住咖啡杯。

    「這怎麼可能?斯里明明就是我的養子,他是我…」

    「是你在一個大雪天,從政府大樓門口抱回去的。」風宓陽接了他的話。

    應呈玦驚愕抬頭,「你怎麼知道?」說完,他臉色微微一變,瞬間,便想到了所有可能性。「你、你故意的!你故意將他放在那裡,等著我將他帶回去收養!」

    風宓陽沒有辯解。

    應呈玦看了風宓陽很久,才說:「風宓陽,你太狠了!」他抹了把臉,這十月份的天,比寒冬臘月更冷。「明明親兒子就在我的眼前,我卻一直將他當做養子,不得相認。看著我這麼多年被蒙在鼓裡不知真相,風宓陽,你真的狠。」

    「有人說我是瘋子。」風宓陽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應呈玦愣了愣,接不上話。

    「看著你現在痛苦的模樣,我感到很解氣。」風宓陽將菸蒂扔進飲料杯里,他看著飲料裡面噗呲噗呲地響,笑了,「你知道嗎,如果不是有斯里的存在,我真的會殺了你。」

    應呈玦不懷疑風宓陽的心狠手辣。

    「你該慶幸,你這些年一直待他很好。你如果待他有半點不好,可能你現在已經是地下的一堆白骨了。」風宓陽也不等應呈玦說什麼,一個人自顧自的說:「你知道對我來說,晞晞是什麼嗎?」

    「她是我的救贖,是我的親人,是我這輩子,最最最愛的人。」儘管,這份愛不是愛情。

    「我這一生過得也很不容易,我的養父垂簾我,在我十五歲那年,給我下了藥,差點對我用了強。是晞晞冒著被養父打死的風險,將我從養父的房間帶走了。她將我藏了起來,自己回去領罪,被養父打了一百多鞭子,傷勢嚴重到臥床休息了三個月。你應該看到過她後背上遍布的傷痕,那些傷痕里,有百分之九十的傷疤,都是為了救我,被我養父鞭打留下的痕跡。」

    風宓陽眼裡似乎多了一圈水霧,但淡的很,很容易讓人覺得那是錯覺。

    「那時候,晞晞才十一歲。」

    「我風宓陽活到了二十九歲,至今還保持著一個乾淨的身子,還沒有被骯髒的東西玷污,不是因為我風宓陽多有能力。是因為她,在我尚且不能自保,不能與養父作對的年紀,是她救了我。」

    「我這輩子,最敬佩的人不是我那有通天本事的養父,也不是我的大哥風喬,是小我四歲,比我消瘦的晞晞。對你們來說,或許晞晞太狠也太無情。但對我來說,她是這世上最重情的人。」

    「姓應的,她這麼好的人,你都捨得傷害,你讓我怎麼不恨你?」風宓陽望著應呈玦的眼睛,眼裡終於有了些快意,「你現在很難受對不對?」

    風宓陽嘆息一聲,說道:「難受就對了,你多難受些,我才好受些。」

    應呈玦沉默的望著風宓陽,一時間,心緒十分複雜。

    ------題外話------

    我心疼阿陽,我也心疼老應,但我也心疼未晞。

    我…。

    我也不知道我想表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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