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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章 生相隨,死亦相隨【一更】

    季梧桐是個罪人,但她也是個人,負責押送的警察必須將她完整無缺的亞送進審判庭。這途中,可不許出現意外。警察想要保護季梧桐,可群眾力量太大,他們根本保護不了。

    扔雞蛋、潑糞水,這些都還是小手段。

    季梧桐被警察走進法院的時候,不知是誰,突然朝她灑了一把麵粉。

    至少,那白色的粉末看上去挺像麵粉。

    然而,季梧桐的眼睛卻刺痛起來。

    啊——

    季梧桐猛地閉上眼睛,這時,警察這才發現那些白色粉末是石灰粉。警察趕緊圍成一個圈,將季梧桐小心護在裡面,朝法庭快步走去。

    「賤人!真噁心!你怎麼不去死呢!」

    「季梧桐,你不得好死!」

    憤怒的蘇絮的粉絲還在朝蘇絮的背影砸雞蛋,季梧桐踉踉蹌蹌跟著警察走進法院,那些絡繹不絕的罵聲,斷斷續續傳進她的耳朵里。她咬著牙齒,一字不發。

    又有一些關心這件事的知名人士低調出現在法院門口,他們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公眾眼裡,不過媒體還是拍到了不少熟人的影子。例如跟蘇絮鬥了十多年的已婚女士慕菲,又例如蘇絮的經紀人唐宋,先後做她助理的阿飛和草莓。

    班傑明也出席了,楚未晞也帶著應呈玦和大兒子應斯里出席了,他們現身快,走得也快,只被記者拍到幾張他們的背影。

    季安也出席了,為了避免引起暴亂,季安一大早就來了法院,所以在季梧桐被砸雞蛋的時候,他已經在審判庭坐下了。

    有人還在等候,等待那個低調神秘的『第一絕色』先生出席。

    早就有知情人爆料,蘇絮出事故的時候,那位阿陽先生就在拍戲片場。蘇絮出事後,阿陽先生也一直陪著蘇絮在治療,據說,蘇絮在美國治療的這半年,阿陽先生一直寸步不離。

    蘇家的阿陽,是個對蘇影后不離不棄的好男人。

    蘇絮的粉絲圍攻完季梧桐,便耐心的站在法院外,等待阿陽的到來。

    他們沒有等來阿陽先生,反倒等來了另一個男人。

    李星洲一現身,聞風而來的媒體便迅速朝他涌了過去。

    「李先生,爆炸案後,蘇絮一直沒有醒來,請問這半年來,你良心能安嗎?」

    記者的問話,凌厲而不留情。

    李星洲垂首抬腿,順著法院外的階梯往上走,全程不發一語。

    「李先生,你後悔過嗎?」

    李星洲腳步頓了頓,他扭頭看了眼提問的記者,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沉默的偏過了頭,繼續往法院大門走。

    「李星洲,負心漢!」

    「李星洲,蘇絮都這樣了,你滿意了吧!」

    「李星洲,你去死啊,去死啊!」

    若說季梧桐傷害蘇絮令蘇絮的粉絲憎惡,那這個間接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李星洲,則成了蘇絮粉絲們心裡最厭惡的榜單第一名。若不是他負了蘇絮,贏取了那個季梧桐,蘇絮何至於落得這個下場!

    蘇絮的粉絲徹底暴動了,見到李星洲,他們比看到季梧桐還要憤怒。

    他們,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李星洲。

    憤怒而傷心的粉絲們都在罵李星洲,各種難聽的話語都有。李星洲聽著,耳朵都麻木了,他沉著臉,臉上沒有表現出一絲慍怒之色。他偶爾扭頭看一眼兩側站著的那些粉絲,竟然挺羨慕。

    起碼,他們還有憤怒憎恨的資格,還有為蘇絮難過心疼的資格。

    而他呢?

    他哪怕愧疚難受,也沒資格表現出來。

    他只能默默地忍受來自內心的譴責,這半年來,他過得很不好。

    半年來,但凡空閒下來,與蘇絮相愛的點點滴滴都在他腦子裡倒放,十九歲的蘇絮是那麼的張揚生嫩,二十九歲的蘇絮成熟嫵媚,十年過去,她變了許多,但她愛他的心意從來都沒有變過。

    是他自己主動推開了她,迎娶了別人。

    是他,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他是罪人,是幾乎害死了蘇絮的罪人。

    一想到蘇絮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各種儀器,看著就像死去一樣的模樣,他恨不得一刀殺死自己。

    「看什麼看!」

    發現李星洲在看自己,一個手提礦泉水瓶子的男子突然瘋了,他突然打開礦泉水瓶蓋,沖李星洲大罵:「MMP,該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那瘋狂的男粉絲直接將糞水潑到了李星洲頭上。

    臭烘烘的糞水順著李星洲的頭顱往下滴…

    李星洲身形僵住了片刻,他抬起手,抹了把臉,又低頭往上走。

    這都是他該受的懲罰。

    走進法院,李星洲走在長長的走廊上。

    走廊上人很少,他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隱約的,似乎有另一道腳步聲從對面傳過來,那聲音很輕,卻很有節奏。李星洲抬眸朝前方看了一眼,然後,他看見了從洗手間裡走出來的那個男人。

    風宓陽穿著一件黑底繡V形不規則白色紋路的毛衣,外套一件黑色皮衣,他這半年根本無心整理自己的儀容,金色的頭髮比半年前更長了,都過肩了。那一張漂亮的臉依舊精緻無缺,只是,那雙蔚藍色的眼睛裡,裝滿了哀傷,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一條走廊,再長不過百幾十米,兩個人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起。

    風宓陽掃了眼李星洲,目光觸及到他一身的糞水和臉上的污垢,他眉頭都沒抬一下,越過他就往另一頭走。

    手腕的袖子忽然被一股力道拉扯住。

    風宓陽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被李星洲拽著的衣袖,沒有說話。

    李星洲的喉結骨是性感的,而現在,那骨頭卻上下滾動了起來。一句話,在李星洲體內醞釀了許久,最後才從嘴裡晦澀地吐出來:「對、對不起…」他低下高傲的頭顱,聲音是哽咽的。

    風宓陽的身體突然輕微地顫抖起來,他的眼裡,殺意畢現。

    他的雙拳,緊捏成拳。

    他終於還是崩潰了,風宓陽一把拽起李星洲的後衣領,像拖畜生一樣,將他拽進背後的洗手間。

    砰——

    廁所門被風宓陽踢了一腳,大聲合上。

    風宓陽將李星洲扔到馬桶上,他抬腳狠狠踩在李星洲的臉上,他掛滿了糞水的頭顱被風宓陽的腳踩在馬桶蓋上,李星洲卻沒有掙扎。一把黑黝黝的槍,以風雷之勢抵在李星洲的太陽穴。

    彎下腰,風宓陽拽起李星洲的頭髮。

    他握著槍的手在大幅度的抖動,不是怕,而是即將暴走。

    風宓陽的牙齒哆嗦了許久,才從牙關里蹦出兩個字:「…畜生!」風宓陽揪著李星洲的頭髮,強迫他對上自己的視線。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裡?

    明明漂亮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裡面卻布滿了冰霜、殺意、以及痛不欲生。

    原來,痛苦的不止他一個。

    李星洲這樣想著,又聽見風宓陽難以自持的話:「好多次,我都想將你一槍崩了!」

    李星洲像是解脫一樣地閉上眼睛,他問:「為什麼沒有?」

    「我怕殺了你,罪孽會加在蘇絮身上。」

    風宓陽眼裡閃過諸多掙扎,他的手指在扳機上來來回回撫摸了許多遍,最後,風宓陽還是放棄了。

    他拿開自己的腳,他看著趴在馬桶上的李星洲,往他身上啐了口唾沫。

    「姓李的,你這條命,我暫且留著。你最好祈禱她會醒來,她若一直不醒,或是…」另一個可能,風宓陽不敢去想。「那時候,第一個為她陪葬的就是你!」

    砰!

    風宓陽奮力拉開們,撞在牆上,又發出劇烈的聲音。

    他走了,當真沒有動李星洲。

    …

    李星洲將身上的糞水簡單清理了一遍,又洗了頭髮和臉,然後脫了外套,走進了法庭。他進去的時候,審判已經開始了。

    季梧桐坐在被告位上,全程都盯著審判長身後的牆壁,一言不發。

    檢察官問她什麼,她都只點頭,都不為自己辯解一句。

    審判過程很順利,順利到讓人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季梧桐最後被審判很快便有了結果,她這屬於殺人未遂,蘇絮雖然沒死,但因犯罪手段殘忍,導致蘇絮重傷,故判刑十八年有期徒刑。

    季梧桐被獄警帶走的時候,她突然朝李星洲看了一眼,末了,又看了眼季安。

    她竟然還朝季安笑了,在經過記者身旁的時候,季梧桐突然瘋了一樣沖那些記者大吼一句:「季安也該入獄,你們的好市長,他故意唆使人砸斷了一個叫男人的雙腿!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第二醫院住院採訪一個叫高俊的男人!」

    季梧桐這一聲吼,掀起了一番驚浪。

    當所有媒體將相機對準季安,並且圍堵上他的時候,季安什麼反應都沒有,唯有腦袋嗡嗡地響…

    誰能想到,他的親生女兒會在這個當頭,反咬他一口。

    當著記者的面爆料,還是在法庭這個莊嚴的地方,他季安想掩飾真相,也無能為力。

    季梧桐被送進了監獄,當天中午,就有記者去第二人民醫院採訪了高俊。當天晚上,季安被警方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帶走,次日,季安被徹底停了市長職務。警察調查了事情的真相,拿到確切資料,交給檢察官。

    兩個月後,季安坐到了季梧桐曾經坐過的位置上,接受審判。

    他最終被剝奪黨員身份,背叛有期徒刑十五年。

    當然,這都是後話。

    季梧桐被獄警快速押上了警車,走出法庭上警車的這段路,又被扔了不少雞蛋。

    李星洲站起身,瞥了眼被記者團團圍住的季安,露出了挺意外的眼神。風宓陽坐在椅子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也沒有起身。楚未晞握住他的手,突然說:「我們把小姨接回來吧。」

    蘇絮的傷勢恢復得很好,他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她醒來。

    「把小姨接回奉城,我們給她那排最好的護工和醫生,美國那地方太遠了,小姨不喜歡的。」

    風宓陽偏頭看了眼楚未晞,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說:「晞晞,你說,為什麼老天爺不懲罰我,偏要讓她替我受罪?」

    楚未晞捏緊了風宓陽的手。

    「阿陽,不怪你,小姨出這事,真的不是你的錯。」

    「不。」風宓陽消瘦了許多的臉龐上露出了悔恨,「怪我的,我曾經做了很多壞事,我身上殺孽太深重。我也不該為了報復李星洲,威脅季梧桐生下她的孩子,我更不該…」風宓陽神色變得脆弱起來,他說:「我不該去招惹蘇絮,我該離她遠遠地,我離她遠些,她遲早會認識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過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楚未晞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力抱緊風宓陽。

    她能理解風宓陽的心情。

    就像去年,風喬抓了應呈玦的時候,她心裡也冒出過風宓陽心裡的念頭。

    那時候她就在想,為什麼被抓的人應呈玦,而不是她呢?

    明明該死的,是她啊!

    應呈玦在一旁聽得眉頭皺得很深,他想了想,才拍了拍風宓陽的肩膀,說:「自暴自棄沒用,無病呻吟沒用,你現在該做的,是去將她接回來,陪著她,等她醒來。」

    應斯里看著舅舅,也抱了抱他。

    「舅舅,姨姥姥會好起來的,真的。」

    被這一家子環繞著,風宓陽那顆歉疚不安了長達半年的心,終於找到了少許安慰。

    …

    風宓陽與楚未晞他們一起走出法院,立馬就被還等候在法院外的粉絲和記者認了出來。

    風宓陽實在是太好認了,他的那張臉,他那頭美麗的長髮,想不讓人不注意都難。

    被記者圍住,他們問了他許多問題,有些問題很凌厲傷人,有些問題卻充滿了關懷和祝福。藍眸掃了一眼那些記者,風宓陽的目光最後落在一個記者臉上,「你剛才問什麼?」

    那記者被風宓陽盯著看,心跳有些快。

    他可是個男人啊!

    男記者平靜了心緒,又開口重述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請問阿陽先生,阿絮什麼時候會醒?她如果一直不醒,你會…」他本想說,你會離開她嗎?可看到男人那雙裝滿了深情的雙眼,他意識到,這話是對男人的侮辱。頓了頓,他才說:「你該怎麼辦?」

    眸光轉了轉,風宓陽才說:「她會醒,遲早會醒,因為我在等她。」記者還高高豎起耳朵,顯然想聽他再多說幾句。風宓陽輕輕地嘆了口氣,才說:「我會一直等,等她醒來的那一天。」

    至於她如果不醒,又或是突然死去,他會怎麼辦,這個問題風宓陽沒想過。

    如果你硬要他說個答案,他大概會說:

    生相隨,死亦相隨。

    可這些話,他不會當著這些陌生人說出來,他心裡明白就好。

    沒有蘇絮,他都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以前,他渴望活著,是因為他想要自由。可現在,他自由了,卻發現,自由都不比不得那個叫蘇絮的女人。沒有蘇絮的自由人生,也全是黯淡無光的。

    風宓陽拔開記者,一步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蘇絮粉絲看著他落寞卻堅挺的背影,漸漸地,都不再說話。他們注視著他的身影,幾乎都能感染到他的難過與情深,蘇絮出事,這個世上最難過的,不是他們,是蘇家阿陽。

    …

    蘇絮在第二周的星期三被接回奉城。

    她被安排入住進郊外一家環境優雅的高級康復療養院,療養院裡的病房設施很完善,風宓陽租下療養院旁的一家民俗屋,天一亮就去醫院,直到療養院快關門的時候才離開。

    就這樣,一個沉睡,一個等待,時間又過了一個月。

    農曆二月的這天,驕陽微暖。

    蘇絮背上的傷口全都結了疤,小腿上的肉基本上全部生了出來,紛紛嫩嫩的。風宓陽將輪椅打開,將蘇絮抱到輪椅上,又往她身上披了一件毛茸茸的外套,推著她在療養院的公園裡散步。

    公園裡有七八個護工推著病人在散步,見到熟悉的病友或是護工,風宓陽就會停下腳步,低頭摸一摸蘇絮的腦袋,然後告訴她:

    「小絮兒,那個頭上戴水晶髮飾的護工,我們都喊她若姐,她是這裡最有耐心的護工。」

    若姐朝風宓陽點頭打招呼,風宓陽也抬起蘇絮的手,朝她搖搖手。

    又推著蘇絮走了一段路,風宓陽又會停下來,指著一個撐著拐杖努力練習走路的四十歲男人,說:「那個人是你的病友,他叫關傑,是一個上司公司的總經理。他們公司集體出遊的時候,出了車禍,一車人,死了只剩下兩個。另一個高位癱截,而他的雙腿也幾乎全廢,他天天在這裡練習走路,我們來的那天他就開始練了,最開始,他站都站不起來,現在,在拐杖的幫助下,能走兩三步路了。」

    關傑差點摔倒,被守在一旁的護工抱住。

    關傑氣喘吁吁坐在輪椅上,扭頭衝風宓陽笑著說:「阿陽,又帶你未婚妻出來散步了?」

    點點頭,風宓陽問關傑:「阿傑,今天感覺怎麼樣?」

    關傑揉了把自己的腿,說:「能邁出第四步了,雖然,還會摔倒。」但總算是進步了。

    風宓陽說:「恭喜。」

    「謝謝。」

    風宓陽突然在蘇絮身旁蹲了下來,他握住蘇絮的手,看著她面容安詳的臉和長長的睫毛,輕聲說:「你看,這裡這些人都跟你一樣,都在為了活下去在做不停的嘗試。小絮兒,你也一定要醒過來,你醒來後,我會親自陪你做康復運動,會陪你去找最好的美容醫生,我會幫你去掉背上的疤痕。」

    他親了親蘇絮的手背,又道:「你還是能穿漂亮性感的露背裝,還能穿最好看的婚紗。」

    蘇絮的臉頰很白皙,在太陽下,紅潤又好看。

    只是,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風宓陽習慣了,心裡雖有些失望,但還沒有失去希望。

    推著她在公園裡走了兩個小時,風宓陽這才將她送回病房。

    下午,風宓陽接到了一個電話,是銀二打來的。

    風宓陽幾乎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接到他這一通電話,沒想到,他等到了這一天。

    「我們找到了你父母的下落。」

    電話里,銀二隻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便掛了電話。

    找來護工,交代了自己的去向,風宓陽這才驅車去見銀二。

    他到的時候,銀二正在院子裡沏茶。

    他指著身旁的木椅,說:「坐。」

    風宓陽坐下。

    他掃了眼銀二面前的文件,一句空話也不多說,只問一句:「確認沒有找錯?」

    「錯不了。」

    銀二將那份文件推到風宓陽的身前,解釋道:「你提供的消息太少了,我的人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父母的下落。東西都在這裡面,記得付尾款。」

    風宓陽拿起文件,沒有立即打開。

    他其實在害怕,也不知,這裡面裝的消息是好是壞。那兩個人,是死,還是活?

    銀二瞄了他一眼,明白他在想什麼,他放下茶杯,幽幽道:「你父親已經死了,你母親還活著,只是…」

    風宓陽看向他。「只是什麼?」

    銀二目光閃了閃,才說:「你還是回去自己看吧。」

    點點頭,風宓陽拿著文件站起身,臨走時,將屬於自己的那杯茶喝光。口齒留香,是好茶。

    「謝謝。」

    銀二擺擺手,「不需要,做生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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