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又何止三秋
瞬間，向豌只覺指尖微涼，這種涼卻又帶著絢爛的色彩直達她的心底深處，恍若隔世間的落寞哀傷不似排山倒海般的涌動，卻也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
他來了，為何而來，她大致可以猜到幾分。
齊修遠也會到訪大概還是因為她。
只是，令人訝異的是他們竟然會一起過來，是約好同行，還是恰巧碰上？
向豌並未馬上給出回應，只是擋住了內線上的話筒，抬眸看向了冷然而坐的衛孤菱，「見嗎？」
「是你告訴他，我在這裡的。」衛孤菱不答反問。
向豌小臉俏臉一笑，「我告訴他，你現在是我的人。他現在過來，估計是來向我要人的，要見嗎？如果你不想見，我就讓人打發走。」
「他可以打發走，那個莫先生你又想怎麼處理？」
向豌交朋友素來真誠，一旦認定一個朋友那便是掏心掏肺，對寒煙是，對寶貝是，對孤菱亦是。所以，昨晚上她已經將近兩年來的近況告知於他，這其中自然少不了跟莫寰霆之間的糾葛難斷。
衛孤菱聰慧，聽見「莫先生」三個字，再加上見她臉上的表情自然便聯想到這個「莫先生」是何許人也？
況且，對於莫寰霆這個名字，她其實並不陌生，早在六年前他的名字就已經在嶸城如雷貫耳。
衛孤菱優雅起身，清冷寡淡的琥珀色瞳眸深處有著道不明的情緒與張力，她爽快且簡潔道：「見！」
柏燕笙驚訝於此女的幹練利落以及那滿身的冰寒氣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女人會冷得如此徹骨，似乎她渾然毫無溫度，天生就是一個極寒之人。
帶向豌給秘書答案後不久，原本緊閉的辦公室門便傳來了叩門聲。
「請進！」
門被打開，率先進入的是新聘用的首席秘書，之後便是兩個身姿挺拔修長的男人。
兩人一進辦公室後，目光便各自鎖定住想要見的人兒，莫寰霆妖冶的瞳眸儘是壓抑著的泛濫情愫，因為得不到疏解，好似將他淺灰色的瞳仁染成了赤紅。
而齊修遠卻是滿身的暴怒氣息，他的情緒將他的身體貫穿，一進入辦公室，所有人都感覺到他不斷往外散發的怒意。
向豌穿得衣服偏於暖色調，恰巧她的身後又是偌大的落地窗，有陽光的直射，她整個人好似暈染在一片溫潤的色彩淺陽色彩里，利落的俏麗短髮，襯得她幹練中不失女人味，柔軟與硬氣並存。
即便沒有絲毫碰觸，單單是這樣的姿容便已經看得莫寰霆「心猿意馬」。
他終於體會到古文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什麼意思。
何止是三秋！
難以言語的情緒蕩漾在心口，他突然萌生出動搖的念頭，若不是理智還尚存，此時或許早已疾步過去將她擁在懷裡。
可是，他卻只能立在原地，即便是走近，他與她之間仍是隔著懸若星河般。
幾乎是莫寰霆將視線落於別處的瞬間，向豌亦是抬眸看向他。幾日不見，他的面容依舊如昔，只是似乎比幾天前要消瘦許多，原本深邃的燕窩此時更突顯得明顯，身上穿得仍是高定的黑色西裝，讓他置身在一片沉穩與內斂中。
就這樣，兩人的視線相互錯過，卻又在無形中彼此糾纏。
當莫寰霆想要走過去時，有人已經先他一步，只見齊修遠疾步上前，從進門開始他的眸光始終落在衛孤菱身上，他走過去自然也是因為衛孤菱。
臨近，兩人只餘一條手臂的距離時，他便伸出手將衛孤菱死死拽住，俊臉上滿是陰鬱，更是帶著無盡的恨意徹骨難消，「告訴我，這六年你到底去了哪裡？就算是去死，你也應該告訴我一聲，可是你這個女人冷血無情到令男人都比不上。你非但走得瀟灑，更是絕情到六親不認……」
「六親不認」四個字讓人聽到耳里後，便覺得滿是不舒爽起來。
向豌柳眉微蹙，她想即便兩人有著感情上的糾葛，亦不會讓齊修遠說出「六親不認」這麼嚴重的四個字出來。
此時，衛孤菱亦是被這四個字震在那兒一動不動，任憑男人將她拉出了辦公室，她都未有任何反抗的動作。
今日過來，其實莫寰霆跟齊修遠純屬偶遇，兩人也算是老朋友，他還真沒見過齊修遠有如此緊張的時候，心下還揣測緣由，原來答案竟然是為了一個女人……
這時，莫寰霆亦是單手抄袋緩步走向了向豌的辦公桌前，站定後瞥了她一眼，見她紅唇微抿，兩道柳眉露出小小的溝壑，雙瞳間有盈盈色澤，一副似乎想見他，又不想見他的模樣。
見此，他整顆心臟渾然一滯。
之後，他又側首，看向了靜立在那兒的柏燕笙，冷峻的面容上划過短暫的陰沉，隨即又淡淡一笑打招呼，「柏總原來也在。」
都是商場上的人，有些場合上難免會遇上，一來二去臉自然就認得了。
兩人幾乎是同時伸手。
「莫先生，久仰！」
「柏總幸會。」
交握之後，柏燕笙眸子淡掃過向豌臉上的神情，隨即開口道：「莫先生來找向董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我就先不打擾了。」
「等等！」向豌卻是在身後將他喚住，她凝眸看向一派冷然的莫寰霆，道：「莫先生來是因為公事，柏總你最好在場。」
她不想跟他單獨相處，至少現在不想……
她怕一旦跟他單獨相處後，有些情緒便會炸裂出來，她無能力去克制住它。
她對他的感情強烈到連自己都感覺到害怕，亦是這樣的強烈，她更是明了以前對喬景煊的感情是什麼，那只是一個年少無知的小女孩對一個大哥哥的崇敬與嚮往，完全是瀰漫著夢幻色彩。
可是，她對他完全不一樣，是發自內心乃至深入到靈魂深處的愛戀，可怕的是這種感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都不法探究。
似乎，當她發現時，它已經將她牢牢霸占住。
她被他用一個無形的牢籠捆綁住，無處可逃。
有柏燕笙在，她至少還能維持冷靜。
這次莫寰霆會親自前來，除了是想見她一面以外，也確實有著很重要的公事，他見她自從他進來後，眉黛就一直蹙著，並未有一絲舒展，他隨即眸光中瀲灩而出的情愫，亦是拿出專業人士的姿態來，道：「是在這裡談，還是去會議室里談？」
向豌微怔，半晌後才揚起小手，「就這裡談吧，莫先生請坐！」
隨後又對柏燕笙道：「柏總，你也坐。」
「是，向董。」柏燕笙欠身。
三方此時皆已落座，向豌雙手隔在辦公桌上交錯著，她儘量讓自己保持理智，抬眸對上莫寰霆淡然的視線，「莫先生這次過來是不是想來談遊樂場那個項目？」
莫寰霆涔薄的嘴角微揚，「向董聰慧，我確實是為了那事而來。在祠堂里說的話，我想向董應該還記得。」
「我記得。」向豌從容接話，「我說我願意完成那個項目，然後由莫先生來支付我相應的報酬，不過那只是我的口頭合同。此時情況有點變動，關於嶸城遊樂場那個項目，我希望是由向氏與莫氏一起合作完成，莫先生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哦，原因呢？」莫寰霆眸光瞬間猝然，尾音上揚，「是什麼原因讓向董改變了主意？」
向豌此時流露出笑容來，就像是春日裡的花朵般燦爛到令人炫目，就在莞爾間，她的語氣里更是顯現出了篤定的魅力，她說：「如果我以私人名義來完成這個項目，那麼獲得利益的也僅是我個人而已。但若是以向氏的名義來完成，那麼最後獲益的便是整個向氏，這樣一比較，答案也就出來了。」
聞言，莫寰霆的胸腔間肆意出了一抹醉人的欣慰與濃烈的愛意，為她的聰慧與機敏，更是為此時她臉上飛揚起的那抹自信笑容。
見他靜默不言，向豌臉上的笑容慢慢變得僵硬，乃至最後被瓦解，她再次蹙眉：「莫先生，答應嗎？」
「可以！」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向豌微微一怔。
隨即，她又聽見他道：「怎麼分配？」
「向氏出力，莫氏出資。」向豌亦是實誠，比起莫氏來，向氏的那點財力真的算不上什麼，能給得出也就只有人力了。
這麼多年向氏一直從事於房地產業，雖然眼下所要構建的是遊樂場，但是都是一樣的門道，向豌敢保證，向氏在這方面絕對是嶸城中的翹楚。
「最後的利潤呢？」莫寰霆俊顏上的笑容漸深。
「向氏只要其中的百分之五，其餘都歸莫氏……」
向豌給出這樣一個數據，卻是令一旁的柏燕笙有點坐不住了，他突然出聲道：「向董，百分之五是不是有點……」
這時，向豌朝他睨過去一眼，他連忙噤聲，隨即她又看向了坐在辦公桌對面的男人，「事成之後，我希望莫先生能夠將向氏的百分之五股份歸還於我，這個條件可以嗎？」
柏燕笙未料到還有這層關係，心下亦是放鬆了不少，原來她開始就已經設想好了，那次他對她說的話，原來她一直記得。
此時，莫寰霆原本交疊的修長雙腿分開，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神越來越灼熱，「那些股份放在我身邊，向董不放心？」
向豌瞳眸亦是閃爍起來，不是不放心，而是不想再由什麼牽扯，徹底的斷乾淨——
矯情嗎？
痛苦嗎？
何止是矯情跟痛苦，簡直就是將人的心神磨盡一般。
他，簡直就是她的業障。
似乎只有不斷地這樣做，她才可以提醒自己，她與他之間到底隔著什麼……
快速地收斂心神，向豌將其中一手落到了自己的大腿處，暗暗掐了一把，提醒自己要時刻冷靜，她有點不自然地撩動額前的髮絲，「不是不放心，只是在商言商，換做是莫先生處於我的位置，我想你也會這麼做，你說呢？」
「好，我答應你。」莫寰霆應聲道，「不過，前提是要先將項目完成，政aa府部門審計結束，出具相應的審計報告後才可以兌現。」
向豌暗罵：「老狐狸！」
她清楚，那麼大型的項目從開始籌備到竣工，然後再到出具審計報告，快的話是四五年，時間久一點就是七八年。
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地又掉坑裡去了。
但是，反過來想這次是個向氏在嶸城大展拳腳的好機會，若不然柏燕笙之前也不會那麼竭盡全力的想要拿下那個競標案，眼下又不惜粉刷財務報表想要拿下遊樂場內部設置。
可想而知，這個案子對於向氏的重要性，兩年多來她似乎真的並未幫向氏做什麼事，這次就當一次性搞定了，不管怎麼樣，她都會完成這個項目。
「好，我同意。」
最後，向豌還是一錘定音了下來，她的眸光如炬，對上他幽深且清冷的視線後，視線便直接撇向了別處去。
哎！
還是不能跟他對視太久，就怕……
泄露了太多不該外泄的情緒。
在口頭協定之後，莫寰霆並未逗留很久，之後便離開了向氏。向豌並未出去相送，而是讓柏燕笙代勞，於她看來，他們現在的境況，還是越少接觸越好。
衛孤菱整整消失了三個小時後，當她再次出現在向豌辦公室時，只見她煙波深處儘是嫵媚，唇瓣紅腫，原本身上一絲不苟的套裝亦是有著皺褶。
向豌已經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自然看得出來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剛想開口說什麼，就在同一時間，衛孤菱亦是垂眸出聲道：「小豌豆，你的休息室借我用用。」
「……好！」向豌眉頭揪著，「你需不需要點其他東西？比如衣服之類。」
她素來精緻，肯定容不得衣服看上去顯得凌亂。
至於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凌亂，她覺得她還是不要去問……
衛孤菱站在休息室的門口，身子怔了怔，隨即道：「衣服不需要，我要避孕藥。」
「啊……」向豌發出驚嘆聲，淡淡的雙瞳內閃過一絲害羞，此時休息室的門已經合上，她小嘴一嘟，「好吧！那我替你去買……」
這個，她總不好意思讓秘書代勞吧，搞不好秘書還會以為她需要呢！
等向豌去藥店將避孕藥買回來，打開辦公室的門時，就瞧見衛孤菱站在玻璃窗前，她就站在那兒，整個側影就顯清冷中帶著妖嬈，特別是她右手裡還攜著一根女士涼煙。
她身材纖細，卻又極其的奧凸有致，即便是女人瞧見了都會驚嘆，何況是男人。
向豌倒了一杯水，又取出一顆藥丸，然後走過去，同時將水和藥遞過去，「給……」
衛孤菱優雅轉身，走向辦公桌前，將涼煙熄滅，然後接過藥丸跟水，將藥丸吞進嘴裡，又喝下一整口的水，待結束後，她單手撫著胸口，抬眸問道：「怎麼不問我跟齊修遠是什麼關係？」
向豌聳了聳肩膀，「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何需多問？」
衛孤菱就喜歡向豌的聰明伶俐，跟那股透徹感，但是她此時還不想說，所以之後她又話鋒一轉，「你跟莫先生談完了，最後是什麼結果？」
「互惠互利的結果，還算不錯，至少比我預想的要順利很多。」向豌這麼說著，眸光亦是漸漸黯淡下去，「不過後面我們估計是要有的忙了，你做好心理準備。」
衛孤菱睨了眼向豌，道：「我還怕不忙，忙是好事……」
之後的三個星期，何止是衛孤菱一個人，應該說是整個向氏都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忙碌。
第一個星期，莫氏就將遊樂場所需的第一筆款項轉給了向氏，金額為一億兩千萬。
第二個星期，莫氏又將第二筆款項注入向氏，金額為兩億三千萬。
等到第三個星期時，向氏對於整個項目該怎麼建造，大到遊樂場的周邊環境，小到遊樂場內的一顆螺絲釘，都有一定的掌控。
……
第五個星期，莫氏與向氏的主事者在樂府碰頭，最後將兩方的合作敲定。
第六個星期，莫氏與向氏舉行簽約合作儀式。
……
第八個星期，項目開始動工，按照協議的規定，向氏出力，莫氏出資，工地上都是向氏那一方的人，而同時莫氏的資金亦是劃轉到工地上臨時組建的財務部門，直接由財務部門來管控資金鍊。饒是遇上大筆的資金出入，就由財務部門主管親自帶著資料到向豌那兒進行敲章手續。
……
第十個星期，向豌帶著幾個助理前去工地視察，不想竟然會遇上同時來視察的莫寰霆。
……
眼下已經是初春，走了許久後身上便有薄汗，兩方人馬便都在臨時搭建的簡陋辦公室內休息，順便看一下工程的進度以及聽取一些實質性的建議。
在辦公室里，向豌細心的看著工程進度圖紙，在這方面她是外行，偶有看不懂的地方就直接請教現場的總工程師。
只是當她不恥下問的第八次想要請教時，原本拿在手裡的圖紙，竟然就被誰奪了去……
向豌凝眸看過去，只見是莫寰霆將圖紙拿在手裡，睨著她，「向董有什麼地方不懂的，我來解答。」
難道她自己不知道今天看上去有多漂亮，到底有多少雙異性的眼睛再盯著她瞧嗎？
特別是那個總工程師……
他怎麼還能容忍他再靠近她！
向豌唇瓣一咬，眸光一瞥，回絕：「不勞煩莫先生了，既然莫先生想要看圖紙就明說，何需從我手裡搶。」
語畢，向豌便直接轉身，走向了門口，出去。
不知她是生氣還是怎麼樣，似乎看上去也不像是生氣，可是誰又說得准？
不可抑制地連忙放下手裡的圖紙，莫寰霆起身尾隨了出去，更是交待兩人助理不要跟著。
一走出辦公室的門，他站在門外搜尋她的身影，隨即就瞧見她站在距離辦公室不遠的地方，正在踢著腳邊的石子，一下又一下的，像是個孩子。
他不急不慢的走過去，來到她的身邊站定，雙手插在西裝褲袋裡，「在生氣？」
向豌嘟著小嘴朝他幽幽的看了眼過去，見他冷冽的側顏，即便是穿著簡單的衣著，可是似乎只要穿在身上，便只能用四個字形容，那便是「雍容華貴」。這種與身俱來的氣度即便是衣衫襤褸都遮擋不了，他就像是一個發光體，她想視而不見根本就不可能。
她能做的也僅僅是假裝視而不見而已！
「我……」
還未等她將話說出口，她便見他突然側身過來，淺灰色的瞳眸瞬間一暗，然後整個人壓向她——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