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若小萌有難，你要幫她
「這個項目，我已經做了五年了，我知道它的可行性！只是現在大環境影響，資金鍊斷了，可如果我現在放棄，那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蘇小萌一家進來的時候，便聽到白正祥拍著桌子，如此說著，情緒激動。
而白豐茂，穿著素白的毛衣，布衣褲子，靠在沙發上，捧著茶杯，竟是一派事不關己的樣子。
輕輕吹了兩口熱茶，而後招來傭人，對傭人小聲說了句什麼，把茶杯遞了過去。
傭人進了廚房。
「太太……」
雙雙咿咿呀呀的拖著牙語，喊人都喊不全，就晃著身體跑向白豐茂。
小丫頭原本就不瘦，這冬天穿的又厚，看起來就像個球在滾似得。
白豐茂聞聲，忙起身伏腰去抱雙雙。
「爸，我來，別閃著腰。」
白思弦看著父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吃的藥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多，更勤。
見他費這力氣去抱又長大不少的雙雙，不由有些擔心。
就怕父親逞強，傷了身體。
「沒事兒，趁著現在還能抱得動，我得趕緊多抱抱，以前萌萌丫頭小的時候，我一次都沒抱過哩。」
白豐茂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白思弦心下一陣愧疚。
雙雙向來乖張，雙手往白豐茂脖子上一繞，往太外公懷裡一跳。
「誒喲！」
白豐茂使了勁兒才把小丫頭抱起來，嘆了聲，
「只怕雙兒和煌兒，我也抱不了多久咯……」
他笑著說著，卻看了眼白正祥，似有深意。
「外公，您能不說這種喪氣話麼？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咱們家將來一定能五代同堂！」
「哈哈哈！對，五代同堂！外公就等著那麼一天了啊！」
白豐茂大笑道。
白思弦別開眼，蘇成濟將妻子黯然的神色收進眼裡，有些訝異，但沒立刻詢問。
蘇小萌和殷時修來了，白正祥一時間有些拉不下臉來繼續說自己生意上的不如意。
綠著一張臉站在一邊。
蘇小萌看了眼殷時修，扯了下他的衣角，眉頭微微擰起，擠了個眼神給他。
殷時修在心裡頭嘆了口氣。
讓蘇小萌帶著煌煌先去沙發上坐，而後囑咐傭人端杯溫的蜂蜜水過來。
「方才進來時聽白先生說，生意上的資金鍊斷了？」
殷時修主動開口問道。
白正祥眉頭動了一下，抿著唇，似是無意開口。
「白先生有什麼為難的，可以和我說，你是小萌的大舅，我自然也得稱您一聲舅舅，都是一家人，有困難應該要一起面對。」
蘇小萌看向殷時修，這嘴巴都張大了。
她是有意讓殷時修詢問一下，如果有可能幫上忙的話，就幫一點。
卻沒想到殷時修竟然把話說的這麼好聽……
搞得都不像殷時修了。
白正祥現在遇到困難，自己雖看重面子，卻也並非老頑固。
殷時修畢竟是殷氏集團的總裁和董事長。
如果殷時修真的肯幫忙，也許他的困難真能迎刃而解，而不用在這裡，繼續想辦法說服老爺子為他去銀行開後門。
殷時修見白正祥站在那，不由道，
「白先生，坐下來吧，說說看，具體是遇到了什麼樣的困難，需要怎麼做才能度過難關。」
殷時修伸手示意。
他的溫和謙遜有禮，讓白正祥有些恍惚，畢竟殷時修在外人眼裡，尤其是生意場上，可不是這樣的形象。
一旁譚千梅原本就不待見白思弦，對於白思弦和蘇成濟突然到北京來這事，也是耿耿於懷，心中各種猜測更是不少。
見殷時修把話說得這麼漂亮，難免覺得有詐。
扯了扯白正祥，嘀咕了句，
「畢竟是外人，你最好防著點。」
聲音雖小，在座的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白思弦眸子眯了一下，落在譚千梅身上，
「大嫂，這麼多年過去，你還真是老樣子，不知輕重。」
「你——」
「你除了在一邊給大哥出些餿主意，還會什麼？我女婿好心幫襯，你倒好……」
「我不過說了一句，你要反我多少句，白思弦，現在人與人之間，本就沒什麼信任，我讓正祥多留個心眼又怎麼了？」
「夠了！」
白正祥忙呵了一聲，讓譚千梅住嘴。
譚千梅眉頭皺緊，平時不見丈夫如此嚴厲，這會兒便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麼。
殷時修神色淡然，
「白夫人說的沒錯，如今這社會，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確實比較薄弱，留個心眼兒是對的。」
蘇小萌再次抬眼，只覺得殷時修今天是真的好脾氣。
竟然還主動放梯子給白正祥夫婦台階下，緩解了尷尬……
白豐茂讓傭人拿了根撥浪鼓過來，於是乎就在哪兒陪雙雙玩。
這邊的事情是管也不管。
白正祥看白豐茂這態度，心知父親不會為自己出面，更不可能拿這宜靜山莊去抵押，為自己擔保。
他不知殷時修的話里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只是想道……
縱然殷時修不是什麼善人，可小妹……卻從不會坑害兄弟。
於是，他便將公司遇到的困境講給殷時修聽。
事情說起來簡單，這個項目當時開始著手做的時候，便做足了五年的預算。
可項目在研發過程中出過一次差錯，大筆投資都白費掉。
但白正祥沒有放棄，如今研發已經成功，但是在試驗階段，面世上市和推廣階段，卻因合作方的撤資以及大環境下的金融危機被一再擱置。
新能源汽車的概念，研發和生產，其中的可行性毋庸置疑。
除了白正祥在做這方面的項目，別的汽車公司也在往這方面靠攏。
如果讓別人搶了先，那就真的是太吃虧了。
殷時修靠在單人沙發上，雙腿疊著，雙手交叉著，食指輕扣……
蘇小萌看著會產生一種錯覺，這不是外公家的客廳，而是殷氏集團的大型會議室。
「新能源汽車業，將來一定有很大的發展空間，白先生說的對，自己先做的研發，結果讓其他同行先行發布，的確是太虧了。」
白正祥抿著唇，
「不知道殷先生能否幫我這個忙？我知道這樣說有些唐突也有些……有些厚臉皮。」
他看了眼白思弦……
白思弦知道大哥此刻想的是什麼……
「幫白先生這個忙，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兩個條件，白先生答應的有多果斷，這個忙我殷時修就會幫的多果斷。」
白正祥看著殷時修，
「你真願意幫我？」
「我說了，我有兩個條件。」
蘇小萌是不知道殷時修做的什麼打算，反正生意上的事情她也不懂。
只是如果他真能幫白正祥解決這燃眉之急，那這大舅應該不會再來麻煩已然上了年紀的外公了吧？
「殷先生，你說吧。」
「你剛才說合作方撤資，所以造成項目資金鍊斷掉。所以第一個條件，我幫你不是借你錢，而是要成為你的合作人，給這個項目投資，將來的收益，我要得四成。」
「四成？！你也太黑了吧？」
譚千梅沒忍住，忙瞪大了眼睛，說道！
殷時修似是對白正祥的態度感到滿意，嘴角微微揚起。
蘇小萌瞥見了，不由腹誹：
這一臉得逞的表情能不能收著點兒？看著讓人覺得怪壞的。
「第二……」
殷時修收起臉上的表情，正色看向白正祥，
「如果不是我娶了小萌，論輩分，論殷白兩家的交情，我應該是喊您一聲大哥。」
「……」
白正祥並不是太明白，此刻殷時修說這話的用意是什麼。
「但即便我喊您一聲大哥，論交情，也不到我要管白家事情的地步，我說的對麼？」
「……是，父親和殷老爺子交好，但……白家的子孫和殷家的子孫，交情卻是不怎麼深。」
「可現在，我也算是半個白家人，喊你一聲大舅，白夫人一聲夫人。」
「時修，你有什麼話就直說，繞什麼彎子？」
白思弦在一旁聽得有點兒急……
這丈母娘一開口，殷時修也就沒再繞圈子，坦言，
「您是外公的大兒子，小萌母親的大哥，蘇媽媽嫁去成都，離開北京二十載，如今回來，您也好，白二少爺也好，恐怕心中甚覺不安。」
「……」
白正祥沒想到殷時修會說這話，一旁的譚千梅拳頭都握緊了。
「有些話……血親相連的人，恐怕是不會打開天窗說的這麼直白，我算小半個白家人，大半個外人……」
「今天白先生有求於我，我也就把心中的顧慮挑明了。」
白豐茂晃著撥浪鼓的手頓了一下，然而也只是頓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繼續逗著雙雙玩。
算是放任殷時修把橫在白家兄妹之間的這根刺挑出來。
「外公這一生馳騁政治沙場，老百姓提到白老先生，都是豎起大拇指。外公從政清廉，留不下太多財產。」
「老人家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媽也不需要傷心，人老了，總是要面對這些……」
「只是……比起為白老先生身後之物爭執不休，還是多惦念一下兄妹之間的情誼，更有意義，白先生，您說，對麼？」
「……」
白正祥心一動，看向白豐茂，心中喃喃一聲：父親……
「爸媽回來北京，只是為了能夠多陪外公一些時日，也是為了讓小萌能夠放些心。」
「並非是要和白家人爭搶什麼。這點還請白先生放心，也請白夫人多想想……二十年前的事。」
「年歲至此，諸多事情，莫要再計較。」
話說到這份上，譚千梅有沒有聽進去，蘇小萌不知道，但她看到大舅的眼睛閃著水光……
一時間，廳內沉默良久。
「大哥，過去的事情，真的已經過去了，我和成濟會來北京主要是因為小萌。」
白思弦其實沒想過要和大哥推心置腹的說這些……
她甚至有些惡劣的想著，就讓他們心裡忐忑，就讓他們揣測不安……
可真當殷時修說到這份上，看見白正祥的沉默……
一時間，她覺得時光被快速退回，退回家中兄妹四個，大哥二哥三哥全都將她寵在手心的那個時候……
她想，那時候，兄長們對自己的疼愛是真的。
那時候，他們一切以她為先，也是真的。
那時候，沒人會去想，家裡的財產要如何分割，沒人會去想……誰分得多，誰分得少……
時光當真是這世上最殘酷的儈子手，將曾經的單純美好斬滅，將曾經推心置腹的溫情抹掉……
原來……
她心中還是有怨恨，這份怨恨從來沒有消減過。
原來……
她心中雖有諸多怨恨，卻敵不過兄長此時的無聲沉默，抵不過兄長眼中閃爍的悔恨水光。
竟……有些心疼，有些不舍。
短短几分鐘，不只是白思弦思緒良多，白正祥也想了很多。
這麼多年來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從腦海中閃過，讓人懷念。
他側了下頭，視線閃躲了幾下，而後吸了下鼻子，重新看向殷時修，
「好了，你說吧，第二個條件到底是什麼。」
「若是將來小萌有困難，也請大舅能像今天我幫襯您一樣，幫她。」
「……」
蘇小萌這邊在給煌太子脫衣服，屋內暖氣開的足，煌太子穿著羽絨服，沒一會兒身上便出了汗。
這衣服脫到一半，便聽殷時修來了這麼一句。
驚得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心中疑惑，難以理解的人自然不只是蘇小萌一個。
蘇成濟眉頭輕蹙，
「時修，你說小萌有難是什麼意思？」
殷時修對上蘇成濟緊張的表情，再看向蘇小萌一臉的錯愕……不由輕笑了一下，
「我只是說如果，你們緊張什麼？」
蘇小萌心中還對殷時修之前出車禍瞞著她的事耿耿於懷，如今他沒徵兆的說了這麼一句……
不由讓她心中很是不安。
只怕他又做了什麼事情，瞞著她。
「別嬉皮笑臉的，我要是遇上什麼困難，你不是在我身邊麼？」
蘇小萌忙道，神情很是嚴肅。
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
一個好好的人，突然提起了立遺囑這種敏感的事，任誰都會多想。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哪敢啊。」
殷時修沒想到蘇小萌會反應這麼大。
他真的就只是隨口這麼一說。
白正祥並不是惡人，他清楚這一點，可白正祥的夫人卻是個多事者。
二十年前，白思弦能被逼離開家，離開北京，這其中誰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從沒人細查過。
但二十年前，白思弦能被逼到那種境界。
便說明，這白家人，有這種逼人的能力。
今天當著白正祥的面，把話挑開，就是希望白正祥這個做大哥的，不要再為難小萌一家。
也不要再做些多餘的勾心鬥角。
而他要白正祥在蘇小萌有困難時，無條件的幫她……
要說具體的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心下隱隱有這種預感……
可能會有那麼一天，在她遇到困難，而他又不一定在身邊……
「我不要你說這種話，我也不要大舅答應這種條件，如果我遇到了什麼困難，你都幫不了我，那就算是大舅，也幫不了我。」
蘇小萌覺得殷時修說這種話很不吉利，所以立馬駁斥道。
白豐茂年紀大，世態看的通透，這些時日，也明白殷時修的性子。
於是道，
「時修說的不無道理，我覺得這個條件開的好。」
「……外公？」
蘇小萌這就更不解了。
「人生路漫長，難免有你力不從心的時候，時修這是在為你做保障。」
「當然，只要外公在一天，斷然不會讓你受人欺負，只是怕將來外公不在了……」
「外公！」
蘇小萌跺了下腳，「你怎麼和時修一樣，你們倆商量好了？大過年的總說這些喪氣話？」
「哈哈哈！」
白豐茂大笑。
「……」
蘇小萌是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思弦雖心思澄明，可說到底，也只是個老師，成濟呢？老好人一個，幫不了你太多。當然，殷家的勢力固然強大，可變數也多。時修看的明白，既是要成為家母，娘家不給你支撐，人單力薄，幾人服你？」
蘇小萌心一驚……
左胸房「砰砰」的跳……
「你年紀尚小，時修只是看的長遠了點罷了。」
「……」
蘇小萌再看向殷時修……
他沖她微微淺笑，輕輕點頭。
小萌深吸口氣，別開眼，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繼續把煌太子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伸手探了探小傢伙後背的汗。
殷時修視線落回白正祥身上，
「白先生，如何？」
白正祥點頭，「我的外甥女，任何時候遇上困難，我都會幫。」
年過五十的男人，雖說過了風華正茂的時候，可白老爺子的基因好，幾個孩子，雖說性格上各有千秋，可外貌上都是一派正氣，儀表堂堂的樣子。
老沉的眼在空氣中與白思弦交匯……
白思弦看著兄長，驀地紅了眼睛，別開眼，淡言，
「只希望大哥說到做到。」
「大哥以人格擔保。再不會傷小妹一分一毫……」
白思弦忙轉過身，面對著蘇成濟，兩滴眼淚滴落。
一聲小妹，二十年前的恩怨糾葛重現於眼前，那時白思弦經歷的艱難困苦，蘇成濟明明白白。
他無聲握住妻子的手。
氣氛有些沉重，蘇成濟忙笑道，
「大哥，你看這些年，我把思弦養的多好啊！哈哈！」
白正祥看著蘇成濟這笑哈哈的樣子，眉眼一彎，不禁笑了出來，誰知不笑還好，這一笑，眼淚竟也跟著掉了下來！
「哦喲，大哥，你個大老爺們的，哭個什麼勁兒啊！我在這頭笑，你搞得我很尷尬啊！」
蘇成濟忙道。
白正祥忙抹掉眼淚，瞥了蘇成濟一眼，
「你皮這麼厚，還怕尷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