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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 心焦的殷紹裙(六千字)

    老管家把象牙杖和殷家的族譜拿了過來,由殷紹輝和周夢琴親手遞交給殷時修和蘇小萌。

    殷時修接過象牙杖,蘇小萌接過殷家的族譜……

    無論過去蘇小萌對這傳統觀念極強,有著厚重家族歷史感的豪門望族存在著什麼樣的偏見,這一刻,神聖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伴隨著神聖感,落在她手上的族譜變得沉重。

    看著這布著歷史塵跡的族譜,蘇小萌心裡竟是驀地怯了……

    再大的場面她也經歷過,可面對著僅百人的視線,她竟是真的怯了……

    殷家的擔子,她……擔得起麼?

    殷家的責任,她……負得起麼?

    殷家的這份權威,她……又承的起麼?

    蘇小萌就站在殷時修的身邊,但她卻並沒有辦法像殷時修這般淡然平靜,沒有辦法從容應對……

    二十三歲的她,無需別人去質疑,她自己就已經心虛了。

    「怎麼?看來有人有意見啊!」

    殷紹輝一隻手拄著拐杖,一隻手背在身後,八十歲的老身板挺的筆直,渾厚嗓音一出,那陣陣議論聲倒頓時消了下去。

    凌厲的視線掃了殷家排排站好的老老小小一圈,而後把視線收了回來,落在殷時修身上……

    父子四目相對……

    殷紹輝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如今不得不依靠著輪椅行走,未來的後半生還不確定能否重新站立。

    心中酸楚。

    可是,望進兒子這雙深色瞳眸,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年輕的自己。

    一個胸懷大志,神采奕奕的年輕人。

    仿佛看到了一直張著翅膀的雄鷹,被折斷的翅膀並沒有讓雄鷹失去翱翔於天際的膽魄。

    哪怕面前是懸崖,他也會振翅往更高處飛。

    殷時修微微勾起唇,看著父親,倒是輕笑著調侃道,

    「早兩年下定決心,多好?」

    「咳咳……」

    殷紹輝清了清嗓子,那份屬於父親的慈祥疼愛,立刻轉成一個蒼老的白眼。

    殷時修面帶淺笑,轉過輪椅,看著殷家上下這近百號人……

    血緣近的,血緣遠的,走得近的,走的遠的……

    蘇小萌站在他身邊。

    殷家第十任家主,家母……

    蘇小萌至今都還記得,她剛和殷時修在一起的時候,便因為家主家母的繼承問題承受著不少人的責難。

    因著她的肩膀太過瘦弱,她的心志太過脆弱。

    年僅二十歲的她,擔不起殷家的歷史,擔不起這個豪門的威望。

    可是僅四年過去,她卻是親手從當初極力否定她的兩個長輩手裡接過象徵殷家家主權威的象牙杖和族譜。

    殷時青惦念了一輩子想要的東西, 哪怕是用嘴卑劣的手段去搶也在所不惜的東西……

    如今交由她來保管。

    她……何德何能……

    蘇小萌只覺得手心在出著冷汗,只覺得站在這麼多殷家人的面前,站在這些長輩們面前的自己……渺茫微小的可憐。

    驀地,發涼的小手被溫厚的大掌給握住。

    蘇小萌側首,看著目光炯炯,直視前方的丈夫……

    面前再倔強,再不服的視線也被他的堅定從容給馴化。

    緩緩的,吐出那麼一口氣……

    蘇小萌回握住殷時修的手。

    她真切的記得殷時修曾經和她說過,殷家的家主之位,他從來不感興趣。

    可人這輩子不能只為自己活,不能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只隨自己的願……

    所以哪怕殷家家主對他來說,僅是一種桎梏,他也得接受。

    歷史得有人銘記,傳統得有人來繼承,家族祖訓得延續,得遵守。

    這是祖祖輩輩三四百年來堅持做的事兒。

    在當今這個社會,殷家這個家族之所以能為人尊重,之所以能壯大至此,就是因為秉承著殷家固有的傳承體系。

    這個責任,身為本家唯一的一個兒子,他不擔,誰來擔?

    而嫁給這樣一個男人的自己……理應在任何時候都為他分擔,和他一起承擔。

    沒有選擇的餘地,縱是心怯,也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

    下巴微微抬起,這張怎麼看都很是顯嫩的臉上,褪去了少女的幼稚無知,添上的是女人的優雅大方。

    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知何時起,外人是這麼評價他們夫妻的。

    祭祖儀式結束後,一眾人陸陸續續離開了後山,回別墅里用午餐。

    殷時修和蘇小萌雖是繼承了家主家母的位置,但二老以及幾個長輩們都還在世的時候,他們的座席還是在長輩之下 。

    只是從今往後,殷家的大小事宜,真正能做主的,便是殷時修和蘇小萌。

    原本站了一上午,該是感到飢餓,沒想到這祭祖儀式真的結束了,蘇小萌卻沒有飢餓感。

    族譜和象牙杖,殷時修讓管家收了起來,放到他們的臥室里,等他們回去之後再做安放。

    雙雙和煌煌兩人睡了好久,這會兒倒是精神來了,就是嘀嘀咕咕的喊著餓。

    殷紹輝和周夢琴也沒著急著往回趕,兩個老人站在祭祀台邊站了好一會兒。

    蘇小萌推著殷時修的輪椅不由自主的湊了上去。

    雙雙和煌煌乖張極了,上前主動的拉住殷紹輝和周夢琴的手。

    這冰冰涼的小手一握上來,殷紹輝和周夢琴便打了個哆嗦,一回身就是雙雙和煌煌可愛的臉蛋。

    「爺爺,你干哈呢?」

    雙雙湊到爺爺跟前指著祭祀台前放著的那些靈位牌,

    「這個是什麼啊?」

    殷紹輝牽著雙雙的手,對她解釋道,

    「已經離開人世的人,我們要紀念他們,所以把他們的名字寫在靈位牌上!」

    「哦……」

    「雙雙啊,這些可都是你的祖宗哦?」

    「啊?」

    雙雙張著嘴,仰頭便問,

    「祖宗不是雙雙嘛?」

    「這,這祖宗怎麼成雙雙了呢?」

    殷紹輝被雙雙這反映給逗樂了。

    雙雙趕忙解釋,

    「爸爸總是喊啊……誒喲,我的小祖宗誒……不就是在喊雙雙嘛?哦,還有哥哥。」

    「哈哈!哈哈哈!」

    小丫頭一本正經的樣兒, 樂的殷紹輝笑的壓根合不上嘴。

    「爺爺……這個是誰啊?」

    煌太子踮著腳細細看著祭祀台上的靈位牌……

    依照年紀和輩分,越老的越放在後面,這前面的一排就是殷紹輝的父母叔伯,兄弟姐妹輩兒了。

    殷紹輝循著煌煌的手指看過去,目光一頓……

    「他……他不姓殷誒!」

    所以說煌煌這孩子到底是有些異於平常的孩子的。

    一般的孩子,就如雙雙,哪裡會在意到靈位牌上這一個個人名,還能觀察到其中一個靈位牌和其他的不同。

    別的字,孩子認識的少,但……「殷」字,煌煌不會認錯。

    殷紹輝看著煌煌所指的這個靈牌,上面赫然寫著「江勝凌」三個字。

    這便是殷時青的生父。

    煌太子還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殷紹輝,等著爺爺給他答案,卻見爺爺望著這靈牌出神,竟是久久沒有回應。

    「爺爺……」

    煌太子拉了拉殷紹輝的衣角,嘴巴不由得也跟著嘟了起來。

    殷紹輝忙把煌太子給抱了起來,拐杖就靠在一邊,

    「乖孫兒,這個人……是爺爺年輕時候最好的朋友!」

    煌太子揚著眉頭聽著。

    殷紹輝的腿腳沒有那麼利索,此時還抱著一個孩子,走路的速度慢的堪比烏龜。

    但就是這樣老邁的身影,拖著徐徐的腳步往前走著。

    「最好的朋友?」

    「恩,最好的朋友。」

    「爺爺,什麼是最好的朋友?」

    煌太子又問。

    殷紹輝想了想,道,

    「就是……如果只有一顆糖,那個人都會想著分你一半……」

    「怎麼會只有一顆糖呢?」

    「哈哈……」

    煌煌這側重點一下子就變了。

    殷紹輝笑著,可是這心……卻在滴血。

    怎麼會……只有一顆糖呢?

    因為那時候,真的不像現在……

    因為有規定,因為有限制,因為許多讓人無可奈何的原因……

    所以就只有一顆糖。

    「那人把糖分給爺爺了啊?」

    殷紹輝大笑過後,煌太子又問道。

    他點頭,

    「算是……分了吧……」

    江勝凌要把糖分成兩半,一人一半。

    那個到死都還天真的覺得階級鬥爭一定會結束的人……到死可能都不相信,那顆糖,至始至終都不可能被平分為二。

    聽著爺爺稍顯模糊的回答,煌太子糾結的擰眉,徐徐走了好一會兒……

    周夢琴牽著雙雙,蘇小萌推著殷時修,殷時修手裡拿著老爺子的那根龍頭拐杖。

    一行人就這麼徐徐的跟在老爺子後頭,看著他不利索的腳以不甚自然的幅度往前走著。

    煌太子和老爺子之間的談話,跟在後頭的他們聽得清楚。

    糾結許久的煌太子驀地抬頭問殷紹輝,

    「爺爺啊,該不會你嘴饞,一個人把糖全吃了吧?」

    「……」

    殷紹輝看著煌煌, 笑眯了眼,問他,

    「爺爺有這麼壞嘛?」

    「唔……沒有啊,但素雙雙也常常一個人次完東西,不給我留誒……」

    雙雙是聽不得別人說自己壞話的主,平時和她講什麼,她聽得進去的實在是很少,但要是有人提到她名字,在她背後說她的壞話, 那她是一個字兒都不會聽漏的。

    這會兒可不是?

    脖子一伸,忙對周夢琴說道,

    「奶奶,哥哥他騙人,雙雙很好的。」

    周夢琴多疼這小丫頭啊,就算這小丫頭真的吃了獨食,周夢琴也喜歡的不得了。

    「奶奶信。」

    周夢琴應著, 但是多少……

    關心的點並不在小丫頭和煌太子身上。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丈夫,又如何不知道煌太子的這句話著實是戳進了丈夫的內心深處。

    都說往事終成煙雲,既往不咎,既往不咎……

    可人這一輩子,不管願不願意,多殺都會做些違心的事,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不管為了什麼樣的目的。

    做過的事,就是會在心上留下痕跡。

    江勝凌……

    如今,他的兒子走火入魔,誤入歧途,江家的男嗣血脈,竟是只留下了殷俊傑一個。

    .............................

    吃完午飯,蘇小萌便帶著兩個小傢伙回屋準備午休。

    結果,這邊剛叫了聲煌太子,另一邊殷紹裙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

    優雅的鋼琴家,哪怕神情中流露出諂媚巴結的味道,也不會讓人心生討厭。

    「煌煌啊……」

    只見紹裙姑姑主動把煌煌給抱了起來,溫柔的問道,

    「累了,想休息了?」

    煌太子微微點頭,「恩,姑奶奶也要睡嘛?」

    殷紹裙點頭,

    「姑奶奶等一會兒再睡,姑奶奶是想問小煌煌一個問題。」

    「什麼?」

    煌太子問,臉上的表情別提多正經。

    蘇小萌嘆了口氣,看著殷紹裙還努力著想把煌太子給帶走……

    殷時修在不遠處正和殷家的幾個小輩聊天,說是小輩,其實一個個的和殷時修年紀都差不多。

    這邊聊著,餘光里還是看到了殷勤的殷紹裙向蘇小萌和煌太子走了過去。

    見蘇小萌在一旁很是無奈,不由和周邊人打了個招呼,遙控著輪椅便過去。

    「小煌煌……喜不喜歡彈鋼琴?」

    殷紹裙問。

    煌太子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便點頭,

    「稀飯啊!」

    這麼多長輩裡頭,除了自家親爺爺,煌太子也就對殷紹裙的態度比較親。

    說起原因,恐怕也就是要因為殷紹裙曾經教煌太子彈過一小段鋼琴。

    「那……姑奶奶要教你彈鋼琴,你願不願意啊?」

    蘇小萌本以為煌太子怎麼都會猶豫一下再回答,誰知道煌太子真的是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就點頭應道,

    「願意啊!」

    殷紹裙這一下就有點兒激動了,看了蘇小萌一眼,那眼神……活像個爭強好勝的孩子似得。

    「那以後姑奶奶就教你彈鋼琴,你高不高興?」

    「高興啊!」

    「只是呢……」

    此時,殷紹輝已經過來了,和蘇小萌在一塊兒,不過沒有出聲打擾殷紹裙和煌太子的主動交涉。

    既然姑奶奶不死心,一定要聽煌太子心裡的話,那就讓她聽吧。

    煌太子睜著眼睛巴巴的看著殷紹裙,等她的下文。

    殷紹裙咽了下口水,道,

    「但是你可能要跟著姑奶奶去別的地方生活,暫時不能和你的爸爸媽媽一起生活……」

    「……」

    煌太子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看著姑奶奶。

    殷紹裙原本還挺緊張的,結果看這孩子一臉的淡定,仿佛並不覺得她的提議有什麼可怕不好的地方。

    殷紹裙這頓時就有點兒信心了。

    「小煌煌啊,姑奶奶真的特別喜歡你,你和姑奶奶一起生活呢……」

    「嗚嗚……嗚嗚嗚……」

    煌太子這哭的真的是毫無預兆,不僅是讓殷紹裙愣了一下,就在煌煌身後的蘇小萌和殷時修也都沒有料到。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

    殷紹裙又舔了下唇,想要安撫著煌煌,也想要說服煌煌,不由趕忙解釋道,

    「姑奶奶不是不讓你和爸爸媽媽見面,只是姑奶奶想要教你彈鋼琴,姑奶奶可是一個非常厲害的——」

    「嗚嗚!我要爸爸!我要媽媽!嗚嗚……不要你……嗚嗚嗚……」

    煌太子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無論殷紹裙說什麼,煌太子都不聽,就一個勁兒的在這哭著喊著。

    一開始,蘇小萌和殷時修還沒能理解煌太子怎麼就哭了……

    這真的是一點兒也不像煌太子,若是換了雙雙,氣氛倒會正常的多。

    不過,隨著煌太子的哭嚎愈演愈烈。

    蘇小萌和殷時修的心慢慢就軟了,疼了……

    煌太子可以毫不猶豫的說他喜歡鋼琴,願意跟姑奶奶學,也很高興。

    但是離了父母,對他來講,就是一種殘忍。

    這一刻,殷時修也徹底打消了昨晚曾經冒出來過的念頭。

    並不是因為之前經歷了那麼多,才不能讓煌煌離開自己,而是無論發生什麼,在孩子還需要自己的時候,他就不能卸去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他七歲去了英國……

    是,很厲害。

    他很乖,很懂事,父母很寬慰……

    但是,從七歲到成年,他在心裡埋怨過殷紹輝和周夢琴多少回?

    大約是時間太久,忘了。

    「姑奶奶,你也看到了……煌煌真的太小了。您也太著急了……」

    殷紹裙眼裡希望的光一下子就晦暗了下來。

    她把煌太子遞給殷時修……

    殷時修抱著哄了兩下便給了蘇小萌,讓她帶著回房裡睡午覺。

    殷紹裙本轉身要走,被殷時修叫住了,

    「姑姑。」

    「恩?」

    「有空不?和侄子聊兩句?」

    「……」殷紹裙看了眼殷時修,抿了抿唇,跟著殷時修一塊兒去了前院。

    「姑姑之前說過,想讓煌煌五歲之後再接觸樂器,小孩兒也不是越早接觸樂器就越好……對吧?」

    「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了,如果煌煌真的喜歡鋼琴,將來成為一個和姑姑一樣的鋼琴家,該是多好的事。」

    殷紹裙聽殷時修這麼說,不由得笑了一下。

    「姑姑是有什麼心事麼,突然這麼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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