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媽媽差點兒沒了爸爸(已修)
蘇媽媽也挺不住了,在醫生面前苦苦哀求。
「你讓她進去。」
殷紹輝拄著拐杖對醫生道。
「老先生——」
「讓她進去。」
說這話的是走過來的院長。
這主刀醫生見院長親自過來,又說了這樣的話,心裡雖然覺得這不符合規矩,但還是讓白思弦跟著他們一起進了手術室。
院長白髮蒼蒼,穿著一身白大褂,他走到殷紹輝面前,兩個老人擁抱了一下。
「司令,真是好久不見,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著您了。」
殷紹輝嘆了口氣,
「我還真希望再也別和你見面。」
院長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只能安慰道,
「那位陳醫生在外科手術的能力上,是我們醫院最頂級的,司令,您就放心吧。」
殷紹輝點了點頭。
這話里的安慰成分太重,就連院長自己都說的心很虛,沒多少底氣。
「我們去休息室坐一會兒吧?在這干著急也沒有用。」
院長說著,殷紹輝看向殷時修,
「那你陪小萌在這等著,我和院長去休息室。」
殷時修點頭,順便借這個機會和院長打了個招呼,喊了聲叔叔。
院長拍了拍殷時修的肩膀,
「一轉眼,老四都已經這麼大了,陳醫生的技術很好,會有好結果的。你這小媳婦兒,堅強點。」
蘇小萌點頭道了謝。
院長和殷紹輝進了休息室,殷時修摟著蘇小萌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繼續煎熬的等待。
蘇小萌閉著眼睛,仿佛能聽到時間滴答滴答的走,度秒如年。
在這漫長的折磨中,小萌的腦中回想起太多父親的身影。
那俊挺的身姿,憨厚敦實,卻很是沒有心肺。
他的心那麼大,再艱難的事情,到了他那裡,仿佛也只需要揮揮手,沒什麼大不了。
他給自己的疼愛和付出,她用盡這一生,也不可能報答的了。
醫院的嘈雜聲,她聽不到,隔壁走廊驚天動地的慟哭聲,她聽不到,她能聽到的只有……
爸爸那一聲聲,
「萌萌……小萌丫頭……閨女啊……寶寶啊……」
還有爸爸那些不合時宜的大笑,爸爸說過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事……
她不想讓這些畫面從她的腦中躥過,就好像爸爸真的會走一樣。
手揪緊殷時修的衣服,臉埋在他懷裡。
這是她堅如磐石的依靠,他在她眼裡,仿佛能上天能入地,無所不能……
可這時,她說不出,
「時修,能不能讓爸爸活下去……」
她知道,生死面前,誰都是那麼無力。
殷時修低著頭,閉著眼,唇抵著她的發。
他沒有信仰,不是任何神靈的信徒,他只相信自己,可這會兒,他卻想指望一下那些虛無的神靈。
能不能聽一聽他這從來沒有虔誠之心的凡人一個請求……
別讓他心愛的人,這麼痛苦。
也許那陳醫生真是醫術一流,也許是神靈聽到了他們的請求,也許……蘇成濟聽到了白思弦的聲音。
一個多鐘頭以後,當窗外的天被巨大的黑幕遮住,整個城市入了夜後……
手術室的門再次被打開,陳醫生拿掉口罩,戴著眼鏡的疲憊雙眼露出意思淺淺的笑容。
這帶著厚重疲憊的淺淡笑容,於蘇小萌和殷時修來說,就是黑暗盡頭的曦光,明亮而溫暖。
蘇爸爸回來了。
他躺在病床上,被推去了重症監護室。
蘇媽媽握著他冰涼的手,一秒鐘也沒有鬆開過。
殷時修和蘇小萌在重症監護室外,隔著玻璃看著裡面的父母。
她看向殷時修,眼眶上還掛著眼淚,但眼裡有太多的感激和慶幸——還好你陪著我。
殷時修把她收進懷裡,他見不得她難受,見不得她被任何人,任何事傷害,見不得她無措無助又絕望。
但同樣慶幸,在她如此艱難的時候,他陪在她身邊。
看著重症監護室里的夫妻,他們在經受著苦難和折磨,他同情也欽羨。
他希望他和小萌的將來,那漫長而短暫的人生,無論發生什麼,都能這樣彼此依靠,彼此扶持……
……
蘇成濟還在危險期,蘇媽媽堅持要一旁陪著守著,寸步不離。
殷時修給蘇媽媽買了晚餐,勸她吃一些。
蘇媽媽道了謝,只說了句,「放邊上,我一會兒就吃。」
殷時修知道這飯估計是進不了蘇媽媽的肚子,但也實在沒有多的話去勸她。
老林管家在醫院附近的酒店訂了兩間房,蘇成濟從手術室出來以後,便和殷老爺子去了酒店。
殷時修打點好看護和護士,便和小萌也回了酒店。
到了酒店以後,殷時修開了視頻,殷媽媽在線上,問了下現在蘇成濟的狀況。
殷時修跟她如實說了以後,周夢琴才鬆了一口氣。
「讓小萌別太傷心,人救過來了,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萌坐在一邊,點了點頭,
「媽媽,您還沒有睡啊……」
「親家公那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怎麼睡得著?」
周夢琴嘆了口氣。
蘇小萌吸了下鼻子,很是抱歉道,
「讓媽擔心了。」
「好了,你看你這眼睛都哭腫了。」
周夢琴看著小丫頭這可憐兮兮的樣子,也是心疼的很。
她是過來人,什麼樣的生離死別沒經歷過,父母性命懸於一線,蘇小萌是個什麼心情,她想都能想得到。
「沒事,待會兒捂個雞蛋,明天就好了。」
周夢琴點了點頭,而後道,
「怎麼樣?我讓阿素把兩個小傢伙抱過來?」
「不——」
「抱過來吧。」
蘇小萌剛想拒絕,殷時修卻點了頭。
誰知這老夫人早就讓阿素抱著雙雙和煌煌來了,恐怕就是殷時修和蘇小萌同時拒絕,也會讓倆孩子過來視頻。
「雙雙,煌煌,快看,這都是誰啊……」
老夫人把雙雙抱腿上,阿素抱著煌煌坐在旁邊。
雙雙看著電子屏幕,眼睛一亮,指著小萌就道,
「媽媽啊!」
「還有呢!」
「爸爸啊!」
「真乖。」
一旁的煌太子沉著臉,其實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沒吱聲。
但是估計也想得到奶奶的誇讚。
可奶奶卻只誇了雙雙,所以面色有點陰鬱。
「嘿嘿!媽媽啊……親親啊……」
說著雙雙就嘟著小嘴往屏幕上湊。
奶奶嫌電子屏幕髒,沒讓雙雙親,對雙雙道,
「媽媽去外公家了。」
「啊公啊……」
小傢伙發不出「wai」這個音,於是就一直是啊公啊公的喊。
雙雙就是個話嘮,見著爸媽又興奮的不行,嘰里呱啦說一堆沒人聽得懂的話。
蘇小萌能理解出來的大概就是……
今天在奶奶家吃了個小蛋糕,哥哥吃完了自己的,又來搶我的。
今天晚飯吃了好多好多菜,剛才又喝了牛奶,我比哥哥喝的多的多。
今天哥哥親了我好多下,哥哥好喜歡我哦……
反正一旁的煌太子臉就一隻黑著,時不時也會很無力的辯駁一下……
「騙人……」
但通常會被雙雙的大嗓門給掩蓋過去。
煌太子最後就只是很安靜的靠在阿素身上,沉默的看著電子屏幕對面的爸爸媽媽。
心中很是想念。
所以……
「媽媽……哭哭……」
煌太子指著屏幕里蘇小萌的臉,細心的發現她的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
蘇小萌愣了一下,而後忙擦了擦臉,笑著道,
「媽媽才沒有哭哭……」
「媽媽……哭……哭……」
煌太子小臉垮了下來,一邊說著,一邊揪著自己的頭髮,似是不太理解為什麼媽媽哭了……
蘇小萌見兒子問,鼻子又是一酸,沒能繃住情緒,
「媽媽……媽媽……媽媽差點兒沒有爸爸了……」
煌太子沒聽懂,只是眨著眼睛在殷時修和蘇小萌之間轉了轉,而後指著殷時修,
「爸爸在啊……」
蘇小萌看向殷時修,「噗嗤」笑了一下,而後道,
「恩,爸爸在啊……」
殷時修也會心的牽了下唇角,伸手抹了下她的眼淚。
「媽媽,乖啊……」
雙雙最近是越來越長本事了,看到別人哭,就是一副自己最乖的樣子。
但小萌聽到這話,還是心暖的很。
「好。」
蘇小萌點頭。
視頻沒聊多久,就關了,現在有點太晚了。
而雙雙和煌煌也需要休息。
小萌洗漱後,便躺在了床上,一開始思緒萬千,難以入眠。
但這一天的神經也實在緊繃的太厲害,沒多久便睡著了,儘管睡得很是不安穩。
快十一點的時候,殷時修接到了派出去做調查的人的電話。
殷老爺子雖然從司令那位置上退下來了好些年,但忠心耿耿的部下卻不少。
老爺子一發令,便動作麻利的行動起來。
調查的結果來的比公安局還要快。
這十來個行兇的人是地方一個叫「砍人幫」的地頭蛇組織。
平時也就幹些收收保護費,欺詐一下小老百姓的勾當。
這次會做這麼不要命的事情,純粹是因為有人出了相當高的價錢,驅使他們冒險拼上一拼。
而花錢買命的人,就是周文秀。
殷時修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些意外,卻又在猜測之中。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展過來,是必須要和周文秀見了面才能知道。
畢竟做這樣不要命,不計後果,玉碎瓦全的事,需要一定的勇氣。
隔天一大早,蘇小萌去酒店的餐廳打了些粥食餐點,又去超市買了些蘇媽媽用的到的日用品去了醫院。
殷時修沒有跟她一起,而是和殷紹輝去了酒店的另外一個房間。
房間裡,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有四個大男人看著。
殷紹輝和殷時修進來後,那四個男人都很敬重的和老爺子打了招呼。
「這是周文琴的兒子,四少爺說先不要驚動周文琴。」
「謝謝文哥。」
殷時修忙道。
「別客氣。」
面前的這男人,十八歲入伍,如今四十好幾,父親是跟著殷老爺子打過仗的。
這幾天正好從部隊回來休假,昨天在家裡一聽到父親說了這事,立刻就聯繫人去查。
蘇黎浩皺著眉頭看著殷時修,
「你是蘇小萌的丈夫……」
殷時修走到蘇黎浩跟前,
「我是。」
「這些人把我抓過來,是什麼意思?」
蘇黎浩並不知道自家母親做的事情,他甚至連蘇成濟受傷進醫院的事都不知道。
這段時間,他滿腦子都是父親的事情,就連工作都因為父親「貪污受賄」而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自己的事情都應付不過來,更無暇去管其他事。
殷時修不確定他是裝的,還是真不知道。
但是也沒有和他繞圈子的打算。
「你父親進監獄,是他自己做了不正當的勾當,被人握住了把柄。」
「……」
蘇黎浩哼了聲,
「你就是專門為這事來羞辱我?」
這些日子,他已經受夠了別人的冷嘲熱諷,那些平時把他當佛爺一樣供著的人,如今翻起臉來,真是比翻書還快。
所以對於別人說的話,他現在都非常敏感。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麼?」
蘇黎浩皺眉,一臉的不耐煩。
「你母親花高價買兇殺人。」
「……」
殷時修言簡意賅,說得太快,以至於蘇黎浩竟有些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後,笑了笑,看向殷時修,
「你腦子有病吧?我媽媽買兇殺人?拿什麼買?殺什麼人?你——」
「拿什麼買……你應該問問你母親,蘇成濟花店的一個店員死了,而蘇成濟昨天在手術室搶救了七個多小時才勉強脫離生命危險。」
「……」
蘇黎浩瞪大了眼睛,緊緊看著殷時修,
「你胡說!」
「是不是我胡說,你很快就會知道。」
殷時修見蘇黎浩這表情,是真的不知情,也沒多說,只是對一旁的高大男人道,
「文哥,辛苦你們再跑一趟,把周文琴女士也帶來吧。」
「成,沒問題。」
「到時候再開一個房間。和這個房間連一下監控,她最寶貝的兒子,看到她是怎樣的歹毒,應該也很有意思。」
殷時修說完,便和殷紹輝一起出了屋子。
殷紹輝拄著拐杖,回了房間後,讓殷時修坐自己對面,一雙老眼看著他,
「副市長和蘇建義的事情,你參與了多少?」
殷時修知道父親一定會問,所以也沒打算隱瞞,
「我只是和錢叔說,副市長落馬,可以從蘇建義下手。」
「就這樣?」
「我讓人從蘇建義家裡弄了點東西出來……」
「我就知道。」
殷紹輝看了他一眼,
「這不是你該插手的事情,你為什麼要趟這個渾水?」
「如果那瘋女人沒有三番兩次的對小萌以及蘇爸爸蘇媽媽動手,我自然不會閒來沒事,去管這事。」
「……她打了蘇家人?」
「小萌上次從成都回來的時候,頭都破了,隔著電話,我聽到那女人扇小萌巴掌。」
「……」
「爸,我有分寸,只是我沒想到,周文秀會做這樣的事。」
「……」
「即便不是我,蘇建義一家年底前也不會好過。」
「從商不言政。我和你說的,你都忘了?」
「從商不言政……其實只是個理想狀態,如果說將來時青大哥不服氣,那他一定會從政治上下手。」
「……」
「我不覺得在蘇建義這件事上,我做錯了什麼,我只知道,蘇建義一家受的懲罰還不夠。」
殷紹輝的手掌握著拐杖的龍頭,神情陷入沉思。
殷時修站了起來,
「爸,這事,我會善後。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殷紹輝輕輕吁出一口氣,
「老四啊,你縱然再有本事,也有很多事情不可控。我不管蘇建義被拘捕這事你參與了多少,但你有參與這個事實確實走漏了。」
「……」
殷時修抿緊了唇。
「如果不是那花店的小工替蘇成濟擋了一下,小萌就永遠沒有父親了。」
「如今,小萌的父親回來了,但另外一個年輕人,沒了命,對方家裡,有多痛苦?」
「那蘇建義一家,原本就是不義之人,做的都是些不義之舉。那女人做的是玉石俱焚的打算。她無所懼,可你呢?」
「……」
「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一次。」
殷紹輝沉著眼如此說著。
殷時修眸子眯了眯,
「她不是無所懼,她只是個蠢貨。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這麼做,並且會做的更絕,讓那蠢貨連哭喊的力氣都沒。」
「……」
殷時修走出了房間。
殷紹輝坐在沙發上,愣了好半晌,慢慢的,似乎才意識到……
自己怕是,真的老了。
他已然忘記自己青壯年時期,渾身上下流竄的那份熱血。
不是無畏無懼,卻也不會因為有所畏懼而做些怯弱的事。
……
周文秀被帶進酒店的空房間時,蘇小萌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她看著面前,雖然很遭自己厭惡,卻也叫了很多年大媽的女人。
周文秀此時穿戴的依舊是她所喜愛的那些名品。
身上的香水味依舊讓人覺得刺鼻。
臉上還是畫了很是濃艷的妝,仿佛她的雙手沒有沾上鮮血。
她看起來還是很年輕的樣子,臉上沒有皺紋,皮膚沒有鬆弛。
她看到自己面前的人是殷時修和蘇小萌時,揚了下那畫上去的柳葉細眉,
「蘇小萌,你長本事了,就這麼對長輩說話——」
周文秀話沒有說完,蘇小萌拿起茶几上的涼水直接潑到了她臉上。
再艷,再精心的妝容,此刻也只剩下了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