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以愛之名,卻讓愛蒙羞
趙管家直接朝蘇薇沖了過去,沈涼墨一驚,將蘇薇緊緊護住,護在懷裡。
但是趙管家卻不是要上前傷害蘇薇,他衝到蘇薇面前,在她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說道:「少奶奶,少奶奶,老太爺生前就有令,讓少爺娶了寧小姐,以成全當年寧家對於沈家的恩情。只是少爺現在有了你,卻是無論如何都要當這不忠不孝的人了,少奶奶,求你勸勸少爺,不要辜負了老太爺和老爺的一片心意……求求你,求求你少奶奶,不要讓少爺做上對不起天地,下對不起祖宗的人……」
蘇薇臉色一白,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知,沈家是大家族,一向講究祖宗律法,講究大家族的規矩,如同俞家和言家一樣的嚴格。
但是她又怎麼可能,去勸沈涼墨取了寧可兒?
她更不可能,將沈涼墨讓給寧可兒!不說沈涼墨對寧可兒根本沒有感情,她現在和沈涼墨在一起,已經擁有第四個孩子了,這段感覺,如同血脈連筋,怎可能輕易割捨得下?
沈老太太嘆息一聲說道:「老趙,你的忠誠,我們都知道了。但是年輕孩子感情的事情,又豈是我們能管得了的?這次的事情,我看就這樣算了吧。墨兒不能娶可兒,固然是有他的不對,但是他也有他的想法。你以後,切不可再做今日之事。我派人送你回老家,好好安生休養。你為沈家一生付出,也時候該歇歇了。來人!」
「我……我今天無法完成老太爺遺志,我……我去死了算了!」沒有想到趙管家固執異常,站起身來就要往一旁的石桌子上撞去。
他這樣一死,沈涼墨固然還會受到不忠不孝的評價,但是加諸在蘇薇身上的罵名,可就更多了。
蘇薇現在取姐姐夏思琪而代之,成為了沈涼墨的枕邊人,本來就擔負著巨大的壓力,要是再因為這種事情逼死了趙管家,蘇薇身上被人詬病的地方,就更加的多了。
就在趙管家要撞的時候,旁邊沈涼墨的人早就上前,將他攔住,重新拖到沈涼墨面前。
沈老太太見他固執非常,只有馬上將他解決掉,才能不傷沈涼墨之心。說道:「來人,送趙管家離開。」
「慢著!」沈涼墨忽然冷冷出聲。
大家都不免認真地看著沈涼墨,看他有何話說。
沈涼墨大步走向趙管家,低頭看著他,認真說道:「趙管家,趙叔叔。」
趙管家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提起幼時的稱謂,臉上不知作何表情,蒼老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難以言說的感情。
沈涼墨輕聲道:「一直以為,我都敬你尊重你。直到昨天之前,我一直都對你帶著深厚的感情,信任你,感激你。因為你是爺爺的下屬,是父親的兄弟,是我的長輩,在我最艱難的時候,也曾經無數次操持著這個家,幫扶過我!但是……」
沈涼墨的聲音里,帶著沉痛,正因為聲音之輕,更顯得沉痛之重。
「我本來不想當眾揭你短處,可是你竟然到了這個時候,還妄圖用道德準繩來綁架我和蘇薇,還居然想用死來將自己的意志加諸在我和蘇薇的身上。」沈涼墨的聲音漸漸低落起來。
他身邊的人手裡,拿著種種東西,沈涼墨拿起一件已經稀爛的睡衣,那正是那天他撕爛的蘇薇的睡衣,無法修補,蘇薇便扔了。
他舉起來,說道:「你將蘇薇的睡衣扔進未經受全部訓練的警犬里,企圖讓警犬脫離控制,襲擊蘇薇。但是你沒有想到,蘇薇和我在一起頗久,這些警犬就算有失訓練,在蘇薇面前也不敢直接攻擊她!」
他將睡衣放下,端起湯說道:「這湯確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我特意囑咐過你和廚房,蘇薇孕吐嚴重,最不喜海參湯,你倒是專門做了海參湯給蘇薇。」
「還有……」他將身旁那些蛇抓起來,再次扔在趙管家的身上,「倘若被無毒的蛇咬也罷了,可是萬一被毒蛇咬傷,蘇薇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命在旦夕之間。我讓人查到A城有人大量買了蛇之後,才敢聯想到是你——我親愛的趙叔叔。未免打草驚蛇,我從昨天開始就在秘密查證這批蛇的去向。沒有想到,你居然不顧其他人的安危,將蛇放在了整個大院裡,不顧老太太、我還有其他人的安危……你倒是真正的對得起老太爺和老爺啊,對得起我爺爺和父親啊!」
趙管家已經如同一灘爛泥一樣地癱在了地上。
連沈老太太都驚個不住:「老趙,你……你居然干出這樣的事情……你真是,真是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虧我還想你一心為了沈家著想,不打算追究你所做之錯事,你真是令我太失望!太失望了!」
蘇薇也想起,沈涼墨昨天走後,沈木和言蓉一直在她身邊,沒有離開半步,想來是沈涼墨事先安排好的了,知道她害怕,就讓他們陪著她。
家裡各處都用了藥,醫生也一直都在,原本還以為是為了擔心她肚子裡的孩子呢。
而沈涼墨則帶著人,在各處搜捕這一群蛇。若不是因為不想蘇薇再受到驚嚇,興師動眾的,沈涼墨就安排人將蘇薇接到另外的地方住了。
當然,小奶包一直跟著柯皓哲。
小奶包晚間能夠到蘇薇的房間裡來,也一向都是柯皓哲陪同的。
只是柯皓哲不會進蘇薇的房間而已。而沈老太太,也是兩天都被沈涼墨的人安排出去遊玩了。
想到這裡,才知道,這一切都是沈涼墨早就安排好了的。
趙管家不敢再辯,跪伏在地。
沈涼墨再次狠狠地將一條蛇甩在他的身上,說道:「你真的是對得起沈家!再次將毒蛇放入沈家!你這樣,已經完全夠得上刑事處罰了!」
「再次?」沈老太太和蘇薇同時一驚。
其他有人正上前來匯報,說道:「蛇的數量和趙管家當時購買的已經一致,因為抓捕及時,所以並無漏網之餘。販賣毒蛇屬於危害公共安全的範疇,販賣毒蛇的那幾個人也被抓了。上次賣毒蛇給趙管家的人,已經登記在案,正在抓捕。」
沈涼墨點點頭。
沈老太太著急地問道:「再次?就是說上次,上次蘇薇被咬的那次,那條毒蛇也是趙管家做的好事?」
「是的。」沈涼墨的聲音已經歸於平淡,再也不負剛才的沉痛,他說道,「上一次,他將毒蛇放入園中,就是為了毒害蘇薇。當然,如果小奶包被傷害,也正合他意。」
「這這這……小奶包是我們沈家第四代血脈,是我們全家人的寶貝,趙管家你是瘋了嗎?」沈老太太氣得話都說不全了,「你口口聲聲沈家的列祖列宗,墨兒從來也帶你不薄,你也一直盡心盡力,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你……你……你怎麼敢傷害我的兩個重孫兒!」
沈涼墨應道:「他唆使女僕小梅和蘇薇樹敵,小梅本就是沒有腦筋的人,聽從他的唆使,將毒蛇放入園中,咬上了蘇薇。但是小奶包平時本來就養蛇,對付蛇有一定的技巧,所以反倒沒有被毒蛇咬到。事後,他挑撥說小梅想要逃走,劃傷了動脈。實際是他親手將小梅殺害。」
沈涼墨停頓了一下,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
大家都不敢想像,趙管家居然會做這樣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說,一切都是為了對得起沈家的祖宗,對得起死去的老太爺,又怎可能做出傷害沈家血脈的事情?連兩個已經四歲多的小奶包都不放過?
趙管家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蒼老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悲涼:「少爺,我本來以為這些事情,還可以多瞞你一陣子,可是沒有想到,我學了這麼多反偵查的技巧,卻也只躲過了你一時。」
沈涼墨搖搖頭:「不,不是你的反偵查知識蒙蔽了我。而是我的信任……蒙蔽了我。」
是的,這個世界上,一切的外部事物能夠蒙蔽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唯有人心,是最複雜最難猜透的東西。
沈涼墨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兢兢業業,在沈氏集團為難時機還盡心盡力幫助過自己的老人,會背叛自己。
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在這件事情上背叛自己。
因為原來沈涼墨一直以為,趙管家和蘇薇的事情,沒有任何直接的關係。
沈涼墨提高了音量說道:「就是因為你,讓我在第一次找到蘇薇,檢查她是否是小奶包的母親的時候,錯失了機會,誤以為她和小奶包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才導致她後來不斷身陷險境。我竟然沒有想到你,會偷偷在醫院守著,就是不想讓我查出小奶包的生身母親!我真的沒有想到,最後的真兇,竟然就是隱藏在我身邊的你。」
若不是這段時間,為了查母親去世的事情,沈涼墨將從遇到蘇薇時候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察覺到了蛛絲馬跡,他馬上順藤摸瓜,重新查以往的事情,才將趙管家揪了出來。
那一次,沈涼墨在醫院裡陪著謹言,沈木和蘇薇一起去查血液,就在結果快要出來的時候,沈木突然接到管家的緊急電話,走出了檢查室。
而管家早就安排在檢查室的醫生,在電腦上更改了血液的結果情況,本來【匹配】兩個字,被改成了【不匹配】。
蘇薇和小奶包之間,經歷過了後來的種種磨難,才終於相認。
也導致蘇薇中途受了諸多苦楚。
而當時被趙管家買通的醫生,在沈涼墨腿傷再次昏迷那段時間,醫院發生的另外一場爆炸事件中被炸死,導致沈涼墨後來查小梅之死和蘇薇的血液結果的時候,一度陷入了被動之中,遲遲無法查到元兇。
沈老太太更加震驚了,指著趙管家:「你……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到底是誰派你來害沈家的?到底是誰?你說!」
趙管家坐在地上,臉上早已經喪失了表情,蘇薇沈涼墨去了蘇格蘭的兩次,他都失去了傷害蘇薇的機會,他原本將希望寄托在沈南生身上。
沈南生是肯定不會贊同少爺娶蘇薇的。
但是第一次蘇格蘭之行回來後,少爺和蘇薇的感情居然有了突飛猛進的變化。
他已經在籌謀要怎麼對付蘇薇,可是馬上蘇薇就第二次去了蘇格蘭。
等到少爺和蘇薇第二次從蘇格蘭回來之後,感情不止變得更加好,肚子裡還有了另外兩個小奶包。
所以他慌裡慌張,急於求進,加上沈涼墨梳理出了以往的事情,才輕易就查出了是他動的手腳。
他神情呆滯地說道:「我不是什麼人指派來的,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老太太和少爺。我這一輩子,反正要對少爺盡忠,對老爺老太爺和老太太盡忠,我問心無愧,我對得起天地良心。但是其他的人……」
言下之意,不僅蘇薇可以傷害,就算是兩個小少爺,他也是不放在眼裡的。
沈涼墨淡淡道:「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跟著我爺爺,來沈家做事的嗎?」
趙管家的眼眸里一亮,像是想起了往事,但是馬上又完全黯淡下來,一片死灰。
沈涼墨繼續說道:「你除了對得起你自己,你誰也對不起。你曾經在寧家做事,寧家人丁凋零,你才跟了我爺爺做事。你在沈家,雖然無愧上一輩,卻對兩個小少爺的生命棄之不顧,嚴重失職,是為對老太爺的不忠不孝;你在寧家,不幫死去的寧老太爺照顧寧可兒,是為不仁不義;你在寧家,居然和寧家兒媳私通,生了寧可兒……這簡直就是你一切的罪惡之源!」
「啊!」趙管家狂吼一聲,自己最大的也是最後的秘密被擊破,從沈涼墨口裡說出來,他再也支撐不住,直接暈倒了過去。
沈老太太也震驚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寧可兒是趙管家當年在寧家辦事的時候,和寧可兒的母親生的,並不是寧家的人。趙管家本想親自照顧寧可兒,但是這樣會很容易讓人發現他是寧可兒的父親的事實,讓寧可兒不僅失去名聲地位,也會失去我們沈家對她的照拂。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能解釋得通了——他不希望我和其他女人有孩子,他也不希望我喜歡上任何女人,這樣,我才有可能屬於寧可兒。他是父親身邊最心腹的人,父親一直都視小奶包和我愛的女人為我的軟肋,固然是因為他的成見,也不免是多年來,趙管家不斷的言行影響。」沈涼墨聲音低了低,「我也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可是事實就是事實,我昨天帶著寧可兒,重新確認了他們之間的血緣。」
想到這個結果,沈涼墨的聲音越發的低沉。
沈老太太已經完全震驚了,沒有想到寧可兒居然不是寧老太爺的後人。
沈涼墨道:「雖然如此,但是可兒畢竟是秦朗的女友,她雖做過錯事,將蘇薇置身於險境,但是秦朗不在了,總該給她一個妥善的歸處。我送她去了美國,已經安排,讓她永遠不能踏入S國境內一步。」
寧可兒曾經安排人綁架蘇薇,將蘇薇帶到西山,後來蘇薇又被沈天豹的人綁架,這件事情要查證起來是很簡單的。
沈涼墨確定了是寧可兒做的,現在又確定了寧可兒的真實身份,就沒有必要再將寧可兒留在身邊了。
趙管家在地上慢悠悠地醒轉過來,聽到沈涼墨對寧可兒的安排,忍不住老淚縱橫,他一輩子沒有結婚生育,其實為的就是這個和人私通生的女兒。
誰也不能他不是用心良苦,誰也不敢否認他的拳拳父愛之心。
但是將自己的愛建立在別人的痛楚之上,將自己的偉大置於陰暗的罪行之上,視別人的性命幸福如草芥,這樣的愛是畸形猥瑣的,是不值得為人稱道的。
如果他用對正確的方法,就算是和人私通生的孩子,他一樣可以給她最深的父愛。
但是現在他給出的感情,以愛之名,卻讓愛蒙羞。
他從未想過傷害沈涼墨,卻將沈涼墨的心寒透。
趙管家用盡全身的力氣,爬到沈涼墨的身邊,老淚縱橫:「少爺,我……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你開槍,一槍打死我吧。」
沈老太太見他的樣子,不忍心地也跟著掉下了眼淚。
趙管家心腸悔痛,可是已經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了。如果他愛女兒,可以給女兒更多其它的愛,而不是一定要嫁給沈涼墨為妻。
可是現在,後悔也已經沒有用了。
沈涼墨無動於衷,任憑他哭喊,都沒有低頭看他一眼。
趙管家苦苦地哀求著,懇求著,就是換不來沈涼墨的半句話。
他說道:「少爺,我……不配作為沈家的人,……你開槍打死我,我沒有半句怨言。你說得很對,我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我死而無怨。我對不起少奶奶,也對不起你和小少爺……我……」
他的頭撞在地上,砰砰作響,很快便是頭破血流。
蘇薇閉上眼眸,別過臉去。
沈涼墨忽然出聲說道:「趙華,你走吧。你以後,不再是沈家的管家,也不再是我沈涼墨的叔叔。」
「少爺?」趙管家驚住,沒有想到沈涼墨會放過他。
「走吧。」沈涼墨再次低沉地說道,「在我沒有後悔之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放過趙管家,甚至不拿起法律的武器,為他的罪惡行徑,尋求法律的最終解決。
對於父親他都從未心慈手軟過,但是此刻,他是真的覺得累了。
他二十幾來的一生,都從來行走在光明之中,從來都信奉正義和道德。
但是這陰暗的角落裡的事情見得越多,心卻就越軟。
有時候竟然不知道如何,才能夠懲罰這些犯了錯誤的人——不,不是說從法律的層面。而是一個人,除了用法律來準繩他的行為外,是否還有其他的標準,去衡量他的人性?
沈涼墨死死地捏著眉心,本來趙管家對於蘇薇和小奶包做的一切,都是罪不可恕的。
可是真正的他付出代價,也最多不過是死刑。
這樣的懲罰,是有意義的嗎?
眼看著趙管家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後花園,大家都目送著他佝僂而蒼老的背影。
他為沈家付出了一生,本該享受榮譽,安度晚年,卻為此,變得一無所有,再也得不到任何尊敬,只有唾棄。
他的身影遠遠地走出去了,好似走了一生,才丈量完他從後花園到前院大門的所有的路。
他並沒有四處看,卻好似時時處處都在回顧這個院子給過他的一切,和他給過這個院子的一切。
沈老太太眼眸里含著熱淚,竟然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沈涼墨收回了目光,本來才得知趙管家傷害蘇薇的意圖的時候,他想直接將趙管家的手,伸進那條曾經咬傷過蘇薇的蛇盒裡,讓他也嘗嘗那蝕骨裂心的滋味。
可是他卻最終沒有這樣做。
沈涼墨收回目光,看向蘇薇,見她的眼角處有星星點點的淚光。她的眼眸有些紅腫,好似也沉浸在這難以言說的情緒之中,難以自拔。
他抬手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聲問道:「你會怪我嗎,我竟然沒有給他任何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