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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我是她女婿

    葬禮是回T城辦的。

    周翹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若是在埋骨他鄉,豈不是要做孤魂野鬼麼。

    T城與京城相距甚遠,國家對屍體跨界運輸管理嚴格,景博淵託了關係,第二天中午各項手續就辦理齊全,殯儀館負責將周翹翹的遺體運回T城。

    陸師傅開著白色路虎跟在殯儀車後邊,景博淵摟著葉傾心坐在后座。

    葉傾心整個人的狀態渾渾噩噩,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雙眼睛朦朦朧朧,看不見一絲往日裡神采。

    同行的還有季儀和景紛紛,兩人是被景老夫人指派過來幫忙,也算是代表了景家的禮數。

    景老夫人本想讓賀素娥過來,畢竟賀素娥才是周翹翹正經的親家,可又考慮到賀素娥性子素來冷淡清傲,接物待人不如季儀周到圓滑。

    季儀看著前頭隔了一輛路虎車的殯儀車,忽覺世事無常,原本她是操辦婚事的,結果一眨眼,婚事就變成了喪事。

    景紛紛臨時被抓來當壯丁,心裡老大不樂意。

    「又沒有結婚,也還不算景家的人,大哥來就行了,還讓我們跟來,奶奶是怎麼想的?」

    季儀聽到自家女兒嘴裡的渾話,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由得皺了眉頭,「少說兩句,死者為大。」

    景紛紛撇撇嘴,沒再說什麼。

    晚上一行人在酒店住了一晚。

    酒店事先已經安排好了,他們一到,酒店經理就指揮著底下的人用油布蓋住殯儀車。

    殯儀車太扎眼,一般人都會覺得晦氣,更何況裡面還有屍體,不遮掩起來,只怕別的客人見了要有意見。

    葉傾國大約是明白了什麼,一路上顯得格外安靜。

    葉傾心看著被墨綠色大油布遮蓋起來的殯儀車,眼眶再次泛紅。

    「走吧。」景博淵緊了緊摟著葉傾心的手臂,聲音在夜晚聽起來格外低沉醇厚。

    「我想留下來陪著她。」葉傾心想,就這麼把母親一個人留在停車場,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覺得孤單和淒涼?

    「心心,你的身子需要好好休息。」

    季儀和景紛紛都不知道葉傾心懷孕的事,景博淵原本打算辦了婚禮再說,不想讓人看輕了葉傾心。

    現在婚禮是辦不成了,懷孕的事早說晚說,似乎都沒了區別,只是他覺得此情此景,不是個公布好消息的好時候,便也沒有直接說出葉傾心有身孕的事來。

    葉傾心明白他的顧慮,只是,她不想母親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開殯儀車的有兩個,都是中年大叔,見狀毛遂自薦道:「不如我們來守著吧,景先生和景太太上去休息,我們經常跟屍體打交道,倒也不怕。」

    上樓,進房間之前,葉傾心說:「那兩位大叔是好人。」

    景博淵明白她的意思,邊推開門邊道:「不會虧待了他們,放心。」

    晚上窩在景博淵的懷裡,他的懷裡寬厚又溫暖,葉傾心那顆惶惶不安的心似乎安定了一點,慢慢睡去。

    第二天清晨五點鐘眾人就起來,在酒店自助餐廳吃了早飯,開始上路。

    下午五點多鐘回到T城。

    越接近葉傾心家的那條巷子,嗩吶的聲音越是響亮。

    昨天景博淵從葉傾心這裡要走了宋家的電話,把周翹翹的事說了,宋家昨天便幫著操辦喪事,布置了靈堂,請了殯葬樂隊。

    T城這邊的風俗,家裡有人去世要請殯葬樂隊吹嗩吶,以示對逝者的追悼和思念。

    周翹翹這些年跟外面的親戚都不走動,對鄰里也不冷不熱,葉傾國出事那次,市長領著眾位領導大半夜去醫院探望周翹翹的事傳出來,親戚鄰居也對周翹翹熱情過一陣,想著能通過周翹翹搭上市長這尊大佛,誰知周翹翹都冷言冷語地拒絕,一時又惹惱了不少人。

    如今她走了,嗩吶一大早就開始吹,方圓一里的人都能聽見,卻不見有幾人上門弔唁。

    殯儀車到了,胡同口就宋久一家等候在那裡,還有一位看著很陌生的中年男人。

    葉傾心下車,宋久紅著眼眶迎上來,摟著葉傾心哭道:「周姨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才幾天,怎麼回來就這樣了?」

    葉傾心被她一說,眼淚止不住又掉下來。

    那個看著很陌生的中年男人徑直走到景博淵面前,恭敬地喊了聲:「景總。」

    景博淵灰色襯衫黑西褲,長身玉立站在夕陽之下,氣勢篤定,朝中年男人微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問候了一聲,便開始安排人將冰棺抬進院子裡,安放在靈堂里。

    不大的小院子,除了景博淵一行人,也就宋久一家和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那人,靈堂外擺著幾個花圈,顯得十分冷清。

    嗩吶聲喧囂,也趕不走縈繞在此處的淒涼。

    葉傾心站在院子裡,看著被人抬放到靈堂里的冰棺,周翹翹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只是青灰的死氣,提醒著葉傾心她不僅僅是睡著了那麼簡單。

    葉傾心忽覺心口陣陣抽痛。

    母親活著的時候,身邊就沒什麼親人,如今去了,竟也是這般蕭條和落索。

    心裡悲愴,胃裡翻滾起陣陣噁心感,葉傾心一時沒忍住,跑到院子外扶著牆乾嘔起來,因為她一直也沒什麼胃口吃東西,吐出來的全都是黃青色的胃液。

    燒得嗓子生疼。

    季儀和宋母都是過來人,一見她這樣子,心裡隱隱有猜測。

    「心心,你是不是有了?」季儀關切地問。

    葉傾心吐完了胃裡舒服了些,聞言沒有否認。

    季儀一下子明白景博淵為什麼忽然要辦婚禮結婚。

    宋母卻想到另一個問題,「你懷孕了就不能給翹翹穿壽衣,這可怎麼辦?小國能行嗎?」

    T城這邊的風俗,子女要親自給逝去的父母穿壽衣,否則便是不孝,要被人用吐沫星子淹死。

    葉傾心開口:「我可以。」

    宋母不同意:「這不行,對孩子不好。」

    這時,宋父從堂屋過來,「心心,快過來給你媽穿壽衣,天要黑了,快點。」

    沒喝醉酒的宋父,看著倒是很可靠。

    宋母道:「心心有了身孕。」

    宋父一愣,顯然是沒想到,猶豫了下,轉身去喊葉傾國。

    葉傾國再怎麼聽話,畢竟智力有限,而且周翹翹去世已經兩天兩夜,肢體僵硬,不好穿壽衣,即便有宋父和那個中年男人的幫忙,葉傾國還是笨手笨腳地穿不上。

    葉傾心想幫忙,宋母攔著不讓她靠近,葉傾心急得直掉眼淚。

    景博淵忽然開腔:「除了子女,家裡其他人不能穿嗎?」

    京城的喪事風俗與T城略有不同。

    中年男人聞言回道:「必要的時候,兒媳和女婿也可以,如果子女和兒媳女婿都沒有,最親近的侄子侄女也行。」

    簡而言之,就是越親近的人越好。

    這是孝道。

    景博淵上前幾步,將葉傾國拉到一旁,「我來。」

    中年男人驚訝,「景總?」

    人死了已經兩天兩夜,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經有了屍斑,如今又是夏天,即便放在冰棺里,那味道依舊不好聞。

    中年男人是博威集團在S市的分公司總監,因為離T城近,昨天被派來負責喪事的開銷用度,順便幫忙操辦。

    景博淵邊擼起袖子,邊道:「我是她女婿。」

    中年男人更驚訝,看了眼葉傾心,沒再說什麼。

    他就說遠在京城高高在上的大老闆,怎麼忽然跑來小城關心這麼個普通人家的喪事,原來有這層關係在。

    景博淵自始至終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目光沉穩淡靜,因為不好穿,費了些力氣,他鼻尖微微冒汗,後背的襯衫暈出濕痕。

    葉傾心站在堂屋門口看著,心裡忽然湧出一股說不上來的情緒,漲得她的胸腔滿滿的,酸酸脹脹。

    她的目光鎖著景博淵,男人低著頭,彎著腰,可是這一刻,在葉傾心看來,他是從未有過的高大。

    穿完了,重新蓋上冰棺,眾人上了香,宋母張羅著景博淵幾人洗手。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

    因為人不多,也就沒有找廚子來做飯,宋母下廚煮了一大鍋麵條,季儀幫忙炒了幾個菜。

    葉傾心沒有胃口,在景博淵的注視下,勉強吃了小半碗,筷子沒來得及放下,胃裡又翻滾起噁心感,她衝到院子外扶著牆吐。

    景博淵跟出來,幫她順著背,男人掌心厚實又溫暖,用在她身上的力道不輕不重,沒一會兒,季儀跟出來,手裡捧著杯溫水,等葉傾心不吐了,她遞上水杯:「漱漱口。」

    葉傾心道了謝,伸手接過來。

    回到院子裡,正在吃飯的殯葬樂隊有人說:「我發誓這是我遇到的最冷清的喪禮,居然沒有一個親朋好友來弔唁,這人活著的時候人緣得有多差——」

    話音未落,坐在他對面的人抬頭看見站在院子門口的葉傾心,再看看葉傾心那臉色,就知道是聽見了,趕緊給自己的同伴遞了個眼色。

    說話的那人回頭,看見葉傾心身後的景博淵,男人身姿提拔,身上的氣場強大,什麼也沒說,就拿一雙黑沉的眼睛看過來,說話的那人頓時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那感覺,像罪犯面對審問的警官

    他哆嗦著站起身,磕磕巴巴道歉:「對、對不起,我、我胡說的……」

    葉傾心沒說什麼,徑直走進靈堂。

    景博淵喊來中年男人交代了幾句,然後走進靈堂,女孩呆呆地跪在冰棺前,慘白的小臉上淚痕交錯。

    他過去將人從地上提起來,放在一旁的長凳上坐著,自己跟著坐下,將人摟進懷裡,手掌撫摸著女孩的腦袋,像是在安慰。

    葉傾心摟著他的腰漸漸哭出聲來。

    外面的嗩吶又吹了一陣,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整個夜顯得特別安靜。

    葉傾心不知道外面還有沒有人在,她也沒心思去管,滿腦子想的都是之前在門口聽到的那句話。

    「十歲之前,雖然我爸爸經常不著家,也不關心我和小國,可是那時候至少我還有個完整的家,那時候媽媽跟親戚的關係很好,跟左鄰右舍也處得很好,我記得那時候我家隔壁有個沒有子女的老人,我媽經常讓我去給她送吃的,她很喜歡我,拿我當親孫女對待……」

    「後來忽然有一天,爸爸忽然跟我媽離了婚,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我媽為此一病不起,家裡本來就不富裕,我媽的病很快花光了家裡微薄的積蓄,你知道我弟弟的情況,母親病著,我還小,弟弟又是那樣,親戚們都開始疏遠我們。」

    「再後來,不知道哪裡傳出謠言,說我媽曾經害死了人,我也不知道左鄰右舍為什麼那麼深信謠言,為什麼那麼痛恨我媽,為了謠言裡被我媽害死的人朝我們家丟石頭,丟爛菜葉子,你知道其中帶頭的是誰嗎?是那個我媽經常讓我送吃的過去的那個老人。」

    葉傾心把臉埋在景博淵的懷裡,眼淚打濕了他的灰色襯衫,留下形狀奇怪的深色濕痕。

    「有一次我從學校回來,那些人堵在我家門口,我擠進人群里,看見幾個平日裡和我媽交好的嬸嬸阿姨,揪著我媽的衣領,罵她是害人精,把口水都噴在她臉上,從此以後,我媽再也不跟鄰里任何人說話,也不跟親戚來往,甚至後來患上了抑鬱症……」

    景博淵用力摟著她,靜靜地聽著,沒有開口。

    默了片刻,葉傾心的聲音再次從他懷裡悶悶地傳出來,「或許那人說得對,我媽是人緣差,要不然我爸也不會那麼狠心拋棄我們,親戚也不會疏遠我們,鄰居也不會因為一句流言就落井下石……」

    葉傾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等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房間的床上。

    最先竄進她耳朵里的,是分貝刺耳的嗩吶,熱火朝天地奏響哀樂,哀樂之下,似乎有嗡嗡嗡的說話聲。

    葉傾心下床開門出去,看見外面滿滿一院子的人和擺到院子門口的花圈,愣住了。

    ------題外話------

    晚了半小時,抱歉

    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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