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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東將丁逸傷口中的碎石輕輕撥開,又把手絹繞過膝蓋包上,接下來就扶她起來背著就走,動作一氣呵成,似乎演練了很多次似的。
丁逸將頭埋在沈長東背後,默默的一句話也不說,連呼痛聲都沒有了,羅萍拿著三人的書包跟在後面。
操場通往上面的台階很高,沈長東背著高挑的丁逸爬起來有些吃力,高個子男生見狀連忙上前:“長東我來幫你背她吧。”
沈長東喘了口氣後說道:“謝謝吳師兄,我自己來就行。”語氣禮貌,卻包含著不容置疑的堅持。男生不再多說,跟在兩人身後的台階下面以防萬一。
校醫已經下班,沈長東只好帶著丁逸在學校外的小診所把傷口消了毒簡單包紮一下,診所的大夫說只是皮外傷,不礙事的,大家這才放了心,打算等帶丁逸回家後由她媽媽來決定是否還要去醫院。
紀雲見女兒又受了傷,本來是要說上幾句,但看到擦了紅藥水後愈發猙獰的傷口後又忍不住心疼起來,急急忙忙為她拿來工具處理傷口。紀雲雖然不是外科大夫,家裡處理外傷的工具藥品卻相當齊全,全是給女兒準備的。紀雲手下忙著,心裡慶幸丁逸不是疤痕性皮膚,再大的傷口都能恢復如新,如果她輝煌的戰績都留在身上的話,這孩子基本上已經不能要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膝蓋徹底腫了起來,走路的時候腿稍彎就疼的要命,還擔心將傷口再次掙破。這些忍忍就過去了,可體育考試的日子就在不到一個月之後,這麼著太耽誤練習了!丁逸想起來就心煩。
考慮到丁逸有腿傷走不快,吃完早飯後沈長東提前接她來一起上學。丁逸一言不發,悶悶的由他扶著出去,沈長東猶豫了一下開口:“要不你休息一天?我幫你向老師請假。”
“休息休息,我能休息嗎?你以為我是你!你獲得保送資格想怎麼休息都行,我沒那麼好的命!”
沈長東聞言不再說話,扶著她悶頭走路。丁逸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眼看著沈長東那兩道劍眉又扭在一起。他才15歲,眉間就形成了一道細細的紋,為他俊秀細緻的臉蛋平添一分滄桑感(不是矯情,此時同樣15歲的丁逸的確覺得那就是滄桑的感覺。),而似乎他每次皺眉都和自己有關。
想著想著,丁逸忍不住鼻頭髮酸,停下腳步不肯再前進。沈長東扭頭關切說道:“怎麼了,是不是腿疼?要不還是我來背你吧。”
丁逸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把沈長東嚇了一跳,手忙腳亂不知該做什麼,正想著要不要帶她返回家去,卻聽到丁逸嗚咽著開了口:“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你,是我自己沒考好怎麼能怪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平時張狂的很,卻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平心而論,丁逸最近的表現還真是像她口中形容的那樣,難得她那麼有自知之明。可看著她現在受了傷淚眼婆娑的樣子,沈長東嘴裡那個“是”怎麼也說不出來。沒有了那種意氣風發的神情,丁逸也不過是個15歲的小女生,身材單薄,個子尚要矮他半頭,和其她女生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此刻她小臉紅紅白白,平日裡上挑的丹鳳眼也盈滿淚水,竟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楚楚可憐?今天之前,沈長東從來沒想過這個詞能和丁逸發生什麼聯繫。
嘆了口氣,沈長東開口:“你怎麼會沒用,你就是太有用了,那鞦韆不是給女孩玩的,就算玩也要等停穩了再下來,你那麼一跳,跳成了是夠瀟灑,跳不成不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何必在體力上逞強呢?”
丁逸停住了哭泣,她是有些逞強,她不覺得自己在任何方面輸給任何人,現在也不這樣認為,於是出言反駁:“我不是體力不支,只是當時腳下一滑才踩空了的,不信等我傷好了再跳給你看,肯定沒問題。”
沈長東再也忍不住發了火:“丁逸你怎麼就不明白,承認失敗就那麼難?長這麼大誰沒有失敗過?你不可能做好每一件想做的事情,考試是因為你病了,摔倒卻是你壓根就不該在大家叫好聲中昏了頭去逞強,這些失敗都是很正常的,你為什麼不能正面對待呢?你再優秀再聰明也不可能超過所有人!”
丁逸在長大後才發現這些道理是那麼的該死的正確,然而逞強好鬥卻是她不可剝離的本性,在年輕氣盛的當時她尤其不會因為沈長東的幾句話就改變。那一刻她是被沈長東難得發火的氣勢鎮住,再者剛剛遭受挫折,她也沒臉去反駁,所以那時看起來她似乎是聽從了他的意見。然而在後來的日子裡,沈長東才發現他當時那通話若是對一頭牛說,那牛也能比丁逸更能明白他的意思。
第六章
第六章
可能是因為經常受傷的緣故,丁逸的腿傷也比正常人恢復的要快,一個星期後已經能恢復鍛鍊了,也因此並沒有影響到她體育成績的發揮,如她所願的得了滿分30分,之後她開始全身心的為中考備考。
沈長東不知道丁逸竟然也能有這麼大的毅力,他原以為那次保送考試讓她苦讀了一周已經是極限,現在她已經堅持了兩個月,兩個月不看電視不看小說,這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丁逸了。
末了他還是改不了雞婆本性,忍不住提醒她:“其實以你的成績,就算現在開始不再看書,也能考上一中,有必要這樣拼命嗎?”
丁逸頭也不抬:“誰說我要考一中了?”
沈長東一愣,沒有答話,丁逸抬頭看他:“我已經決定報一高了。”末了又加一句:“班主任勸了我好久,羅萍也要考一中,畢竟不能讓他太失望不是。”
沈長東半天沒吭氣,最後勸她:“一高和一中差不多,你都能考上的。”
丁逸當然都是能考上的,她張狂了15年,靠的不是運氣,再者她的運氣也沒有差到每次考試都得病。分數出來以後,丁逸是全市區排名第一。
丁逸覺得自己幸福的快要死掉了,五千元!她瞬間感到自己比英女王都要富有。在本市也只有集團公司才能有這樣大手筆,該公司直屬於中央部委管轄,收入占全市經濟收入的半數以上,集團公司的一把手和市長、書記平起平坐。
揣著人生的第一個五千元,丁逸連著幾天樂得像個白痴,可想來想去也沒找到合適的用途,最後只好主動交給了父母,雖然她英雄無敵不怕搶劫,可萬一被小偷偷走或者不小心丟了可就欲哭無淚了。
丁鳳嶺和紀雲也由衷為女兒高興,不要說丁逸只是一名中學生,即使對於一個家庭,五千元在當時也是不小的數目。可這筆錢是丁逸完全靠自己掙來的,他們猶豫了半天,還是將女兒主動上交來的錢還給了她。紀雲撫著女兒的頭說:“這筆錢交給你自己支配,我們不做任何干涉,但是我們相信你不會胡亂用,因為這也算是你的勞動成果,你應該珍惜它。”
讓人欣喜若狂的巨款成了送不出手的燙手山芋,丁逸開始認真琢磨錢的用途。請客吃飯?已經請過了,她花錢的地方不多,平時的零用錢就夠了;買衣服買玩具?她的衣服飾品完全由媽媽一手包辦,玩具書籍則多是長輩們送的,她是媽媽這一系最大的孩子,是一大家子的寶貝疙瘩,有什麼好東西姥姥姥爺舅舅阿姨總是第一個想到她,上周在外經商的小舅舅還托人送了台新出的486給她;旅遊?爸媽多半不會同意她一個人去旅遊,要是和父母一起出去,她又怎麼會傻到自己付錢。
最後丁逸仰天長嘆:“我太有錢了!花都花不完!”
還是小阿姨幫她解決了難題,小姨是業餘股民,據說炒股所得收入已經超過她的工資很多倍。她建議丁逸將錢交給她打理,等三年後丁逸上大學的時候,如果賠了小姨就自掏腰包如數還她,賺了則連本帶利全都一起奉還。
如此便宜的事情丁逸怎麼會不答應,不愧是打小就照顧她的小阿姨,不僅幫她解決了問題,連她上大學要花錢都考慮到了,她激動的抱住長她一輪的小姨猛親。
說到丁逸27歲的小姨紀菲,那也是一個傳奇性人物。紀家是醫學世家,姥姥姥爺都是當地名醫,姥爺當過多年的醫院院長、衛生局長,退休後又被反聘,可以說本市稍有名望的醫生都能和紀家扯上關係。如此家世,加上紀菲讀書時候就是遠近聞名的美女,成績雖不算太好,沒有像媽媽一樣考入醫學院,也混進了本市一所普通本科,畢業後在家人的安排下進了一家不錯的國企工作,追求她的人不計其數。
紀菲性格外向,有人請她吃飯看電影,甚至進舞廳唱歌跳舞,心情好的話她都不會太拒絕,可一旦提出進一步的要求,無一例外全都碰了壁。久而久之,就有傳聞說紀大夫的小女兒性格豪放,水性楊花,同時將多個男人耍的團團轉。紀菲明明知道這是那些個追求不果的人故意壞她名聲,仍然我行我素,絲毫不予理會。
她不著急,家裡人卻著了急,女孩家名聲是最重要的,再說她年紀也不小了,這麼著蹉跎下去也不是個事。姥爺萬般無奈給她下了最後通諜,她如果三個月內再沒有合適的交往對象就要被押去相親,姥爺門下優秀的青年未婚男醫生應有盡有。
紀菲也不多說話,請一周假去了趟廣州,回來就帶了個年輕小伙子說要結婚,把全家都嚇壞了。
小伙子相貌不算特別出色,年齡還要比紀菲小兩歲,在姥爺家的三堂會審中卻顯得彬彬有禮、沉穩老練。
他和紀菲是高中同學,當時考上了南方的名牌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當地的機關工作。但是不多久他就發現自己那微薄的工資根本無法好好回報在農村辛苦勞作的雙親,無法為還在讀書的兩個弟弟支付學費。於是慎重思考之後他決定下海經商,在農大校友的幫助下,他開了家經營園林機械綠化環衛的小公司,當時還在發展階段,但養家餬口已經不成問題了。
姥姥姥爺家不能說是勢利,可就這麼把如花似玉寶貝一般嬌養大的么女嫁給一個農村出身的個體戶,不甘心那是肯定的,他們不甘心紀菲陪他一起吃苦。
紀菲也不多加反駁,只隨意的拋了句:“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嫁人。”
那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是說如果不能嫁給這個年輕人,她就不嫁了。記得有誰說過,在婚姻這件事上,老人不要和子女斗,因為勝算太小。
反正不管過程如何,紀菲最後是如願了的,他們夫妻倆也退了一步,逐漸將生意轉到位於北方的省城,小姨的工作也在家人的幫助下調到省城,這樣他們周末只要坐兩個小時的車就能回家看望雙方父母。
更出乎意料的是退一步居然真的就海闊天空,此類企業廣州已經有了成熟市場,可省城還沒有,隨著城市化建設的進程日益加快,加上省內好多個城市都要競爭旅遊示範城市,對環境綠化的需求是越來越大。姨夫將他在廣東成熟市場的經營模式和進貨渠道都帶了回來,一時做的風聲水起,炙手可熱,短短兩年時間就發展的頗具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