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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馮湛還在老爺子耳邊說著什麼,二人渾然不覺。
素問忽然想起傍晚的時候蕭溶說過的話:老爺子已經知道她懷孕的事,差不多就在往這邊趕來。
三年前,老人在她眼前開出那張支票的情形,歷歷在目……
素問攥緊了手裡的袋子,竟然有一種要奪門而出的衝動。
她在怕什麼?
不知道,可是心很慌,面對不想看見的人,以及無法預知的事,人會本能的趨利避害。
她僵立在原地不過兩秒,立刻調轉頭,無聲的往一旁備用的逃生樓梯走。
陸海博本來沒察覺,以為只是同一棟樓歸家的住戶,她忽然的轉頭向相反方向走,反而引起了老人的注意,這一眼,就反應過來:“噯……”
素問的心咯噔一下,更不敢停,加快了腳步往前走。
老爺子這一聲,馮湛也注意到了,年輕人眼力勁好,一眼認出她,急忙喊道:“聶小姐!”
背後有腳步聲在接近,每朝自己靠近一分,素問就感覺危險在逐步逼近,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蕭溶曾經警告過她的話——陸家不會容許她生下這個孩子!
她咬緊了牙,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
陸海博年紀大了,走兩步就喘,一看這丫頭見了他就跑,更加怒不可遏,推了把馮湛:“給我把那丫頭抓回來。”
“那首長您在這等著。”馮湛得令,安頓好老爺子,就也跟著衝進了樓梯間。
空蕩的樓梯間裡先後響起兩聲嘭嘭的巨大關門聲,才跑了兩層樓的素問就聽見身後傳來男人大步流星的腳步聲,在這安靜的樓道中顯得格外的清晰和刺耳。不由愈加加快了腳步,只想著趕快上去見到陸錚,陸錚一定會保護她……
十四樓……她抬頭看了眼頭上的樓層標示,在那不斷迫近的腳步聲中,這個數字顯得那麼的渺茫。她給自己鼓了把勁,幾乎是手腳並用,兩層兩層的往上跑,一刻也不敢停。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樓梯,只覺得很多汗水從額頭上溢出,有些頭暈目眩,呼吸都快跟不上心跳的頻率,一瞬間仿佛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湧入胸口。腳底像灌了鉛,抬動一步都好像要費盡她全身的力氣,她長出一口氣,死死的抓著扶手,停在那兒用力的喘息,同時小腹好像產生了微微的疼痛,鈍鈍的,一下一下刺激著她……
這時,頭頂上有人咳嗽的聲音。素問像看到救星一樣,猛然抬起頭。是一位五六十歲的大爺,大約是下雨天不能出去遛彎,所以走樓梯鍛鍊,一見到她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捂著肚子,忙問:“姑娘,你怎麼了?”
素問一下子抓住他伸出的手,有氣無力的說:“快救救我……我的孩子!”
大爺立時變了臉色,好像想掏手機打電話。
然而男女體力差距,馮湛這時已追了上來:“聶素問,你別跑了!”
素問心一驚,抽出手就要繼續往上跑,然而還沒邁出一步就被馮湛抓住了衣角:“你還跑!”
那名站在原地的大爺像是終於明白了發生了什麼狀況,又或者他根本不明白?總之拉扯的兩人中忽然又加入一隻粗糲的大手。
“有話慢慢說,先放開這姑娘。”
素問見得了幫手,也死命的要拽開自己衣角:“你放手!”她不想再糾纏下去,她要上樓,她要去找陸錚,可是她的小腹卻隱隱作痛,疼得她不得不彎下了腰。
男人的力氣很大,順勢就扯住她胳膊:“老首長想跟你說幾句話,你別掙扎,跟我下去。”
素問被他扯得很疼,跟他下去?下去以後等待她的是什麼,一張支票?不,就像蕭溶說的,這次她不會這麼好運了。她很想用力推開他,可是又不敢掙扎,肚子越來越疼,她怕,害怕肚子裡的孩子會受到傷害。
三人僵持之下,樓梯里又傳來幾聲老人沉鬱的咳嗽聲,馮湛愣了愣。不是讓老首長在下面等著麼,怎麼親自上來了?
素問趁他分神的這一刻,趴下頭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拔腿就往上跑。馮湛反應過來,忍痛去抓她,素問腳下一空,失去了平衡,在空中搖晃了幾下,整個人沉沉的向後仰去——
一瞬間,她似乎聽到了好幾個人同時倒抽了口冷氣,周圍突然變得異常的安靜,那些爭吵的聲音,頻亂的腳步聲,都不見了,整個世界唯獨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聲,很清晰的,一下,兩下……倒地的瞬間,cháo水般的劇痛襲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頭頂上方是一張熟悉的老人臉孔,紋路遍布的臉上,寫滿了驚恐和不置信。
她疼得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九十一,
更新時間:2013-1-11 0:04:54 本章字數:4408
救護車的聲音不斷在耳邊盤旋,陸錚已經不記得是誰打的120,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的救護車,他就一直坐在聶素問旁邊,緊緊的攥著她的手。愛萋鴀鴀她的臉色在車內的燈光下顯得慘白慘白,連半點血色都沒有,秀氣的眉毛一直緊緊皺著,仿佛還有一點意識,車一顛,她就難受的嚶嚀了聲,然後更加的蜷成了一團。
她躺著的白色救護擔架上沾著斑斑駁駁的血點,幾名醫生護士在救護車內就給她查心跳,血壓,瞳反,陸錚沒辦法,只得讓到身後,可攥著她的手一直沒松,分不清是她的手更冷,還是他的。
聶素問其實已經醒了,還是給疼醒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覺得周圍都是嘈雜的亂鬨鬨的,似乎有人在她頭頂說話,可是到了耳朵里只剩下蜜蜂一樣嗡嗡的響。她難受的哼了聲,然後立刻有一隻冰涼的大手抓住了她,仿佛在顫抖,焦急而關切的問:“素素,你怎麼樣……?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她微微“嗯”了聲,聽出是陸錚的聲音,很想睜開眼看看他,讓他安心。可眼皮好重,臉呼吸都帶著微微的顫動,小腹處像是有千萬根細小的針在扎,綿綿密密,她在疼痛的反覆煎熬里終於憶起:她似乎是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她沒事……可是她肚子裡的寶寶……?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會這麼痛,整個人像是被人從中撕裂開來了,連哭都哭不出。
她感覺到陸錚一直緊緊攥著她的手,手心冰涼,全是濡濕的汗,手抖得比她還厲害。
她心裡一陣兵荒馬亂的難受,覺得內疚,憑著全部的力氣,在他手心捏了捏,有氣無力的說:“陸錚……對不起……”
那握著她的手驀地一僵,片刻後,一雙冰涼的唇瓣落在她額頭上:“沒事,只要你沒事就好……”隨著他顫抖的聲音,還有一滴滾燙的濕潤落在她睫毛上。
之後她就再沒說過話。
陸錚握住她冰涼的手,眼神是從未有過的灰敗,仿佛能感覺到生的氣息在一點點的從她體內剝離。
救護車停了下來,醫生粗魯的掰開他的手:“病人要立刻進手術室,取出子宮內的胚胎殘餘,不然會造成大出血未及病人生命。先生,你是不是病人家屬?這是手術同意書和病危通知單,麻煩你簽字。”
他有點怔愣。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醫生遞上來的那一份薄薄的同意書上,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備註:麻醉意外,術中意外,術後併發症……每一項都足夠他心驚肉跳。
他張了張唇,終於說:“我是她未婚夫,可以替她家屬簽字嗎?”
醫生匆匆思量了一下:“可以,請儘快聯繫她的家人,手術過程中隨時可能需要輸血。”
他點點頭,用顫抖的手在兩份同意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聶素問被人推著進了手術室,頭頂上一圈一圈的白光,隔著眼皮變成模糊的焦點,耳邊是金屬器械冷凝的聲音,有人給她打了麻醉,她漸漸在疼痛中昏睡過去。
醫院裡靜得讓人發慌,手術室外,始終響著單調而乏味的腳步聲。偶爾戴口罩的護士神色匆忙的從裡面走出來,那來回走動的步調便會突然停下,就像汽車剎車一樣,突兀而茫然。
收到陸錚的電話,徐特助下班時間,披著大衣就匆匆趕來了,連傘都沒打,堅硬的短髮上都是濕漉漉的水珠,他手裡抱著一大牛皮紙袋的現金,按照陸錚的吩咐,拿了單子到一樓去繳費。
電話里陸錚的口氣極差,只匆匆讓他取五萬塊錢到醫院來,他還沒問一句做什麼,就被當頭臭罵了一頓,這時看到手術室上亮著的紅燈,再看陸錚灰敗頹廢的臉色,就心知事情不好,什麼也沒問,乖乖的下樓交錢去了。
收費處的工作人員在驗鈔,一大摞的粉色紙幣嘩嘩的經過機器,發出沉悶而枯燥的紙張聲。這個點,醫院裡顯得格外陰鬱,加上外面下雨,地上都是濕濕的腳印,他靠著櫃檯才發了一會呆,就見醫院外走進三人,馮湛和司機攙著扶著陸海博,一個打傘,一個低著頭,絮絮叨叨不知在說什麼,而正中的老爺子,一言不發,紋路遍布的老臉上布滿了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