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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當然放心。”丈夫的戰友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就是麻煩你們了,你的女朋友還受了傷。”
素問趕緊搖搖手:“沒事,一點小傷。”
陸錚和素問之間多了個小傢伙,小嘉銘倒是聽話,也不亂跑不亂竄了,時不時還說些人小鬼大的話哄素問。陸錚和素問都很喜歡他,私底下,素問還向他感嘆:“想不到曹排那樣嚴肅的人,卻教出這麼個可愛的孩子。”
順利掛到號,外科醫生看過素問的傷口後,確定診斷為創口發炎,開了幾副藥,又掛了瓶水。囑咐她創口切忌不能碰水,這幾天最好都不要自己動手。
陸錚抱著嘉銘在輸液室里陪著她說話,他們講隆子縣幾尺厚的大雪,講戰士們冬天拿鐵鍬出去鏟雪開路,講他們怎麼打敗牛氣哄哄的特種部隊。小嘉銘聽得津津有味,昂著小腦袋,信誓旦旦說:“我將來也要當兵,像爸爸和叔叔一樣。”
陸錚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當兵要離開家,還要能吃苦。嘉銘現在見不到爸爸就哭鼻子了,將來出去當兵又見不著媽媽了,怎麼辦?”
小嘉銘想了想,擦乾掛在鼻尖的晶瑩:“我不哭,我是個男子漢。將來要保家衛國守邊疆。”
素問淡淡的搖著頭。曹排不僅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祖國的邊防事業,還在潛意識裡給祖國培養了一個未來的邊防兵。
小嘉銘聽著會故事,慢慢的頭就像小雞啄米,一倒一倒的挺不住了。最後頭一歪,趴在陸錚懷裡睡著了。
陸錚看看輸液瓶里的點滴,還剩下大半瓶。素問理解的說:“嘉銘家住得不遠,你先送他回去吧。”
陸錚起身,替她蓋好毯子:“那你在這等我。”說完,抱著熟睡的小嘉銘走出了輸液室。
素問看著點滴瓶里的液體發呆,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這時候,有人推開輸液室的門。
陸文漪提著鮮花果籃走進來。原本還朦朦朧朧的聶素問瞬間就清醒了。
她只差沒跳下床來立正:“陸阿姨。”
陸文漪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躺好別動,隨手把水果和花籃往旁邊一放,問她:“手還好嗎?我聽馮湛說你做菜傷著了。”
素問羞愧的低下頭。這未來婆婆本來是要考驗自己的,結果她不僅沒把事做好,還傷了自己,又害得陸錚為了自己違背了陸文漪的意思,這大概是婆媳關係間最忌諱的狀態了。
婆婆就怕兒子為了老婆不要媽。
聶素問絞盡腦汁想著怎樣能挽回自己在婆婆面前的形象。
誰知陸文漪直接拉了張椅子到她床邊坐下,問她:“想吃水果嗎?吃橙還是楊桃?”
“……啊?”聶素問簡直受寵若驚。陸文漪要給她削水果,她不是做夢吧?
陸文漪的眼光落在她手上包裹的紗布後,笑容漸止:“受了傷在家的時候為什麼不立刻說?怕我責備你?你還是沒把陸家當成你的家,也沒真正把我當作你婆婆,你心裡害怕我。”
這一切不是問句,而是很肯定的。
素問覺得心驚膽顫,自己的心思被她分析得滴水不漏,這樣的人,難道不讓人畏懼嗎?
陸文漪隨手拿過一個橙在手裡剝起來,邊剝邊問:“陸錚呢,你傷了他不照顧你嗎?”
素問不知道怎麼跟她說嘉銘的事,於是含糊回答:“他剛有點事兒,出去了一下。”
“自己病著的時候,最想讓他陪著的人卻不在身邊,這種滋味不好受吧?”陸文漪目光深遠,慢慢的對她說,“從你的表情,我猜測你已經開始埋怨生活對你的不公平了。你會想,為什麼別人都可以過正常的生活,而你卻不能。你只是愛他,為了嫁給他卻要付出那麼多的堅持和無奈,你為他放棄了一切,然而婚姻生活卻沒有想像中那樣簡單和美好。一個軍人,卻不能帶給你十足的安全感,在你孤獨彷徨受傷哭泣的時候,你的他也許正在部隊的行軍床上睡覺。可你無處訴苦,因為你嫁的是一個軍人。”
聶素問詫異的聽著陸文漪的話,她的口氣,多麼像一個過來人。
陸文漪已經猜到她的驚訝,忽然話鋒一轉,提起了她的過往。
“是的,你猜的沒錯,我也喜歡過一個兵。那時候他就是一個下士,十幾個人的一個班的班副,芝麻綠豆點,也算個官。我因為愛他,對他去當兵只支持,毫無怨言。他每天一封一封信的寫給我,可是能寄出的寥寥無幾,即使這樣,他還是堅持把每天要對我說的話寫在信里。”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非他不嫁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念一所學校,我對他非常了解,只要他堅持的事就一定會走到底,決不放棄。所以那時我已經做好了拋棄一切,嫁進軍隊的準備,我甚至瞞著父親,一個人偷偷坐火車從北京到陝西的軍分區找他。山區的路很難走,我走了整整一天,鞋都磨破了,兩隻腳都是血泡,才終於走到他們的部隊駐地。可是很不巧,他們正好在進行一次軍區演習,他身負偵察任務,在敵後方潛伏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他們的後勤把我安排在營里等他,我等了他兩天,可是他一直都沒出現。後來我父親知道我離家出走是去找了他,聯繫到當地軍區的司令員,派人把我強行送了回來。”
陸文漪說到這裡頓了頓,隔著一段距離,素問仿佛看到了她眼裡閃爍的晶瑩。
又或者只是幻覺,陸文漪這樣的女強人怎麼會哭呢?
不過換作是她自己,不遠千里跑到西藏,磨破了一雙腳,卻沒能見到陸錚的話,她恐怕也會傷心失望極了。
“我回到北京後,拖父親的老戰友幫忙查他的消息,才知道他在演習中立了二等功,由下士被破格提拔為中尉。這對他,對連隊來說,都是莫大的榮譽。後來他從連長那裡得知我曾去找他,給我打了幾通電話,他以為我生氣了,還專門請假來北京找我道歉……當然,這些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陸文漪帶著點自嘲的說道。
結果……當然是沒見成。這個故事的結局聶素問也大概能預見了,一對有情人就這麼一半因為外因阻攔,一半因為自身的不確定,而擱淺了。
聶素問試探的問:“那個人……是連參謀長吧?”
說完又有些後悔,這樣去猜測長輩的心事,似乎有些不敬。
陸文漪卻笑了笑,緩緩點頭。
“我本也沒打算隱瞞什麼,只是希望你知道,維持婚姻的不僅僅是愛情,它需要經的起風吹雨打的考驗,軍婚,尤其如此。”她目光深邃的朝聶素問伸出了三個指頭,“我一直很佩服軍嫂,她們有三個特質,足以讓她們成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女性。正直而慈愛,雍容與平和,勤奮而本分。”
聶素問子心裡默背著三條箴言。這就是陸文漪希望自己做到的嗎?她深感現在的自己和目標還相去甚遠。
她慚愧的說:“陸阿姨,我會努力的。”
陸文漪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媽。”
“……”素問驚呆了。
陸文漪從隨身的皮包里拿出一隻褐色的小本子:“這是陸錚的戶口本,等他回來你幫我交給他吧。”說完,就要起身告辭似的。
素問趕緊坐直了,抬起左手就做了個彆扭的敬禮姿勢:“是,媽!我會繼續努力,絕不辜負組織對我的信任和鼓勵!”
她這一急,牽動了插著輸液管的手臂,整個身子都歪過去,疼得齜牙咧嘴的,看起來滑稽的很。
陸文漪回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一本正經道:“注意軍容。”
“是!”
等陸文漪走了好一會兒,聶素問才像鬆了弦一樣軟下身子。
“哈哈……哈哈哈……”
……
陸錚一回來,就看見聶素問一個人在那怪笑,在寂靜的輸液室里怪嚇人的。
“幹什麼呢,就見你在那窮開心。”
素問抬頭見是他,笑得更加合不攏嘴,把背到身後的某樣東西在他面前快速的一晃,問道:“看看這是什麼?”
陸錚晃了一眼,愣了,“戶口本?……你的?”
“你的——”素問拉長了聲音,得意洋洋的說,“你姨媽親自拿來交給我的!”
陸錚這才看到床頭柜上放的新鮮花籃和水果。
“我姨媽來過了?”
“是啊,她叫我把這個交給你。怎麼樣,老婆我厲害吧?一出馬立刻馬到功成!”
陸錚抱住她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誇讚道:“那是,不然怎麼叫我媳婦呢?”
小護士來拔了針,叮囑他們隔兩天別忘了來換藥,陸錚就攬著素問出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