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頁
“我去!”
顧淮安一愣,左邊看看陸錚,右邊看看蕭溶,樂了:“行啊,你倆這麼積極,那我的人可以不用去了。”說完真朝身後下了句命令,“叫他們都回來吧,別找了,收隊。”
蕭溶和陸錚繼續越過顧淮安,死瞪著對方。
顧淮安欠了欠身,從兩人中間避開,免得無辜被眼神秒殺,語氣輕鬆的說:“設備我這裡多的是,一人一套,不過我要提醒你們啊,據軍部氣象台準確預告,再過五個小時風雪就要來了,到時大雪封路,被困在山裡面,救援人員也不可能第一時間趕到的。還有,雖然有無線電聯繫,但山里隨時可能信號中斷,要是人沒救到,還把自己搭裡面了,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陸錚和蕭溶都保持著沉默,眼裡的堅定沒有絲毫動搖,誰也沒有因為這番話而打退堂鼓。
顧淮安拿來全套的特種兵野外生存的行頭給他倆換上,一個手下的兵提議:“頭兒,這不好吧?”
特種部隊的物資怎麼能外借?何況這裡頭還有一個不是中國人民解放軍。
顧淮安滿不在乎:“能救到人就行,出了什麼事我擔責任。”說完又看著陸錚和蕭溶:“打小就什麼壞事都有你倆的份,這回我倒要看看,你倆到底誰更厲害點。”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陸錚亦不在乎,一言不發的套上衝鋒衣,背起輕裝行囊,測試無線電。另一邊,蕭溶已經拿著GPS定位儀出發了。
顧淮安看著蕭溶額背影,突然一手搭在陸錚肩上,附耳問道:“老實交代,那天山上的妞兒到底是不是你女人,怎麼我看這溶子比你還緊張?”
陸錚回頭掃他一眼,這一眼,如同冰刀子瞬間刮過骨頭,令他無端打了個寒顫。趕緊鬆開手,打了個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陸錚也出發了,顧淮安眼尾一挑,手下人已經明白的調出熱成像儀顯示畫面。畫面上一紅一藍兩個圓點正朝著完全不同的方向行進,但他們的目標,都在同一處。
顧淮安往椅子上一靠,雙手抱臂,二郎腿一敲,饒有興致的看著,身後,同隊戰友面露冷汗:“雪狼,這不好吧,上頭交給咱們的任務,讓兩個外人去完成,要是他們出了個岔子……”
顧淮安揚唇一笑:“不急,真要有事了,你們再去把他們帶回來也來得及。”
“可是……”拿這麼貴的設備去看兩男人較勁,有意思麼?讓他們幾頭“狼”出動,不是眨眼的事就能把人救回來了。
偷眼瞄這雪狼,完全是拿出了軍演時的興致,跟這看紅軍藍軍誰能獲得最終勝利呢。難怪連總部大隊長都說,咱們這中隊哪裡是雪狼,明明就是頭“腹黑狼”!
陸錚在搜救方面自然沒有特種兵在行,但總算在大雪封路之前,來到了汽車墜崖的地點。哪裡現在還留著一團燒焦的汽車殘骸,並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按照GPS坐標顯示,應該就是這裡了。他打起手電照明,將四處都翻檢了一遍,並沒有聶素問的手機。
他抬起頭,看著汽車栽下的巍峨絕壁,稍作思索,決定去上面看看,再沿途搜一遍。
可等他往回走時,才發現來時的路已經被積雪掩蓋。這一帶的路本來就是因為搜救工作臨時將冰雪挖開,開鑿出的新路,兩側堆積的積雪鬆動,稍有一股勁風,就會另雪塊重新掩埋住道路。天色已黑透,顧淮安為他準備的背包里包括了帳篷,按照部隊所學知識,現在最妥當的安排,應該是紮上帳篷在這裡等一夜,天明後再想辦法聯繫部隊出發。
可他不敢等,因為每等一刻,都只是讓素問離自己遠一分。
再過不久,真正的風雪就要來了。
陸錚重新抬起頭,眯著眼,看著被潔白遮掩的高山。
美麗的死亡地帶。
*
聶素問很快意識到自己是無處求助的,在這個遠離文明的地方,她不能指望任何人額援助。
只能自救。
認清事實後,反而沒了最初的慌亂,她慢慢冷靜下來。
她儘量往岩石內側靠近一些,防止自己在嚴寒中休克,不小心翻落懸崖,也能避開漸漸肆nüè的風。風中夾雜著冰凌,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一場雪。素問快要被凍僵了,可她動不了,一方面是因為右手受傷,另一方面,是想要保持體力。
她必須保存體力等到救援的人。
至於到底有沒有救援的人,救援的人什麼時候能到,聶素問自己也不知道,她無法去想,只是覺得,自己還沒有預感到死亡,跟在盤山公路上翻車的瞬間不同,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了,然而現在經過了漫長的等待,她倒仍然堅信,這個世界,或者這個世界裡的某人,絕對絕對不會就這樣拋棄她。
然而天色漸漸的暗了下去,四野蒼蒼,橫無涯際,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她。
絕望而渺小。
……
……
……
夜很快就黑透了,氣象台預告的大雪如期而至,聶素問這時倒比較幸運,因為這塊接住她的突起岩石正好能遮風擋雪。雖然並不能真正保暖,但也聊勝於無了。
不過也讓她近一步失望透頂。
這麼糟糕的天氣,又是晚上,應該不會有人出來找自己了。
居然就這樣死了。
不想承認,卻有不得不承認,她只怕真得交代在這裡。
她蜷縮在岩石邊,望著天地間茫茫的一片混沌,莫名的想起陸錚。
不知他是否已經知道自己葬身在這裡,或者仍是好好的過著自己的生活。也許等她死透了,屍骨都被大雪掩埋了,也不會有人找到她,她就真的憑空在這個世界消失了,想到就有點悲涼。
素問相信這個世界是守恆的。如果她真的死在這裡,希望能把她的餘生平攤給陸錚,讓他活得更久一點,更快樂一點吧。
想到這裡,她更安寧了。
安靜的等待死亡。
疲倦和困頓劈頭蓋腦的襲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提醒著自己不能睡,睡著了也許就再也醒不來了,此時,她的眼皮漸漸耷拉下來,腦袋木木的,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催眠曲一樣。
夜很深很黯,頭頂突然閃過一道綽約的,幾乎可以忽略的光,時隱時現。
素問的雙眼因為在黑暗中適應了很久,所以一點點光線都會讓她敏感的察覺到,她幾乎都要睡著,卻又一個激靈的醒過來,她用背撐著稍微做起少許,仰起頭近乎貪婪的望向光源的地方,確實有光!雖然遙遠,可是微弱的光線一閃一閃,有光就代表有生的希望!
扯了扯喉嚨,那聲“餵——”幾乎本能般沖了出來。
只是,凍啞了的嗓子發出的聲音,早就被風聲掩埋。
隔得那麼遠,對方也許根本聽不見。
她生怕就此錯過生的機會,恨不得將自己全身的力氣化成聲音,就這樣一聲一聲的扯開喉嚨叫著:
“餵——”
“有沒有人啊——”
“救命啊——”
“我在這——”
直到喉嚨再也發不出聲音,有種腥鏽的氣味瀰漫上來。
然後,光熄滅了。
世界重新墜入徹底的黑暗。
漆黑的,絕望的,無邊無際。
素問探出岩石的腦袋上已經蓋了厚厚一層雪,眉毛睫毛上都覆上了薄薄的雪片,喝進太多風,嘴唇都發紫了,她再也沒有一點力氣,連縮回去的力氣都沒了,就這樣任由大雪將自己埋成雪人。
腦子裡的麻木感越發嚴重。
給了希望又打破希望,對一個在死亡邊緣近乎絕望的人來說,更是致命的折磨。
意識漸漸模糊,視線里的茫茫白色變成一個個白的光點,最後幻化成一張張臉。
遠在北京的父母,周沫,小艾,葉子,還有薛紹峰?所有的人走馬燈一樣走過,最後的最後,卻定格成一個人的臉。
陸錚。
陷她於這絕境的罪魁禍首,狠狠的拋棄了她,卻讓她義無反顧的大混蛋。
素問突然就哭了出來,仿佛單單陸錚兩個字就讓自己變得脆弱無比,眼淚才滑至一半,便被寒風凍住了,凍得臉頰生疼,睫毛上鑲著碎冰渣,眨一眨眼都生疼。
這還有天理麼,她都快死了,還不准她哭一哭?
正當她自怨自艾的時候,卻恍惚聽到自己的名字,夾在風聲中。
素問抬起頭,風雪刺得她眼睛更疼。
只是,名字卻是真切的響起了。
“素素。”
那個聲音,夾著喘息,同樣微弱得很,可是那麼真切與熟悉,帶著一絲喜悅與安定的味道。
素問將脖子仰得更直,嘴巴一癟,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心裡的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