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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車終於磕碰著結束,貨運卡車因為車體巨大,在車身傾斜的狀況下,隨時有可能翻車,更為緊急的是,度過這一路段,他們也來到了方才小貨物轉彎的地方。繼續以這個車速開過去只會從彎道上甩出去,被攆至一邊的老司機看清楚前方路況,已經不顧陸錚的阻攔,推開一邊的車門就從車上跳了下去。
素問“啊”的驚叫了一聲,這麼快的車速,只聽見那一聲悶哼,就再沒了聲響。她甚至不敢把頭探出窗外去看看那人落在哪了,怎麼樣了。
被老司機撞開的車門沒關緊,在風速帶動下再次大敞開,素問只顧著尖叫,隨時有可能從傾斜的車身里滾出去。
陸錚果斷的踩下剎車,將手閘也一併拉起,被戛然制止的車輪發出艱澀的嗚鳴聲,原地滑出一截,原本就傾斜的車也徹底順著道路翻了過來。
耳畔全是刺耳蜂鳴的碰撞聲,磕磕碰碰,聶素問抱著頭,已經完全不清楚狀況了。
直到一個堅硬的懷抱抱住了她,她埋在他的胸口,所有的呼吸都被他的氣息環繞,突然覺得這一幕是這麼的熟悉,熟悉得令人觸目驚心——
卡車橫在了路上,輪胎在空中打著轉,車頂剛剛壓著另一側的懸崖。
陸錚抱著她從敞開的車門裡滾了出來,道路上除了穿堂的風,靜悄悄的,淒清,慘澹,小貨車已經逃之夭夭。
他們被拋棄在這山路上了。
聶素問沒命的往陸錚懷裡鑽,全身顫抖著,被他摟得那麼緊那麼緊,還是抖得了厲害。她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直到嗡鳴不止的耳朵重新聽到聲音,夜晚的山道寂靜如墓。風聲嗚嗚。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倆人,在一個被遺忘的世界裡。
聶素問凝神聽了一會這淒風,突然就哭了。
“你沒事吧?”還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緊,那個用全部身軀覆著她的人,顯然還活著,沒有斷氣。
她多怕再一睜開眼,他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全身插滿了管子。
她哽咽不止,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淚,這一生的淚水,恐怕都要為他流盡。
“別哭了,沒事的。我們先想辦法下山。”陸錚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清晰,縱使有傷,應該也不至是重傷。
他鬆開素問,自己先站起來,舉目四望,除了無盡的黑,還是黑。他有點懊惱的錘了一下翻車的卡車,回頭,向素問伸出手。
車是肯定不能再用了,先不說摔沒摔壞,憑他們兩個,也沒力氣把車給翻回來。
聶素問雖然受驚不小,但是被陸錚護在懷裡,除了擦破點皮,基本沒受什麼傷,陸錚表面上看起來也還好,就是走路的時候……不太對勁?
素問被他拖著手站起來,看著他有點狼狽的走路姿勢,問:“你怎麼了?”
“踩剎車的時候別了一下,沒事的。”他晃晃右腳,繼續走在她前面。
素問還是哭。
剛剛的情形,真能媲美好萊塢大片了,可這不是拍戲搞特效啊,是活生生的在鬼門關走了一趟,怎麼可能不害怕。
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非要來轉這神山!神山要真能實現她的願望,就不會讓她和陸錚被困在這裡了!
回望茫茫山路,要憑他們倆這四隻腳走下山去,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何況陸錚現在腳上還有傷。
陸錚似乎也察覺了這點,停下來,原地搖了搖頭,用一隻手抱著她,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繼續回到貨運卡車前。
今晚,似乎只能在這山上過夜了。
他是沒什麼問題,部隊訓練的時候,比這條件更艱苦,只是怕素問會吃不消。
山里夜間氣溫驟降,他倆要待在這等到救援不難,就怕還沒等到救援,就已經被凍僵了。
陸錚奢望著經常上山的貨運卡車裡,會準備一些常用的手電筒,睡袋,或補給食品之類的,可惜,事與願違,車上除了一隻小電筒,再沒有其他了。
素問借著月光打量陸錚的臉色,就知道情況恐怕是不好。不由哭得更加傷心。
陸錚安撫的拍拍她,說:“你先放手,我撬開車門看看。”
聶素問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根本不理他說什麼,兩隻手臂緊緊的箍著他的腰。
她真的嚇得不輕。
陸錚只能先緩下動作,一手摟著她的身子,用另一隻空餘的手摸摸她的頭頂。
不能鬆手,也不忍心鬆手。
他抬起頭,指著頭頂,輕聲說:“看,天空多美。”
素問哽咽了一聲,抬起頭,還淚眼朦朧的,不過,卻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他們的頭頂。
這裡的天空真的非常美。
儘管今晚是個陰天,無星,無月,黑壓壓的蒼穹如同一幕遮罩籠罩在他們的頭頂。但還是異常的漂亮。
天空非常非常的乾淨,像是被水洗過,又像是一汪透明的葡萄凍。稀疏零落的幾顆星子灑在上面,像是從指fèng落下來的白砂糖。這是在都市永遠看不到的美麗景觀,是自然的油畫師最無心卻也最為寫意的一筆。
“太美了……”連抽泣著的聶素問都忍不住讚嘆道。
天地連成一片,包括他們四圍的懸崖,都是一個顏色,氤氳,瀰漫,恢弘,在這蠻荒之境,在她的頭頂,在他的腳下。
聶素問漸漸不再哭了。
可是抱著陸錚腰的手,還是緊緊的,緊緊的,不想鬆開,不能鬆開。
上古的樂府。
女子對男子說:“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而此時。
山已無棱,天地已合。
她卻不想與他分開。
不想決斷。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陸錚在她身後抱著她,低下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
聶素問的眼睛如同被夜色所漫,惶惑的盯著這一片乾淨,澄澈的黑。
“被你招惹,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他輕柔的聲音,宛如夢幻般的呢喃。
*
北京,華誼
“什麼?你說聶素問她沒回來?”葉子“啪”的摔下手裡的合同,怒視著小艾。
小艾坐了五個多小時的飛機,中途經過轉機,等候,各項折騰,早就疲憊不堪,哪知一回來,腳都沒踏進家門,等待著她的就是葉子的怒火。
“她說要留在拉薩玩兩天,讓我先回來的啊。”小艾十分委屈的道。
“要是藝人什麼都能自己拿主意,還要你助理做什麼!她胡來,你也跟著胡來,太胡鬧了,簡直是太胡鬧了!”
小艾還是頭一次看到葉姐這麼著急的樣子,完全失去了冷靜和分寸。越發的不解,廣告的拍攝都已經完成了,在山區那麼艱難的環境都沒出什麼事,現在回到拉薩城裡了,還能有多大事?
葉子瞪她一眼:“你給待這,我先上去跟老闆匯報情況,至於炒不炒你,等我回來再說!”
小艾沒料到事情變得這麼嚴重,等葉子走後,從桌上撿起被葉子摔下的廣告合同。
“不就是一遊戲廣告嗎?推遲幾天簽約就好啦,至於這麼著急?”
叩叩——
椂木紅門裡傳來清朗的聲音:“進來。”
葉子屏息凝神,推開了總裁辦的門。
漆墨如玉的辦公桌後,男人頎長的身形靠在轉移里,點星的桃花眼裡,折she著液晶屏幕上的光線。
蕭溶頭也沒抬,聲音閒散:“人呢?”
“……”葉子抿了抿唇,雙手在背後握緊,小聲道:“留在了拉薩。”
電腦屏幕後,一雙桃花眼抬了起來。
“工作?”
“不是……私人原因。”
“……”
“……”
長久的沉默。
令葉子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窒息了。公司忽然變天,老闆沒換,但是人員卻全部重新洗牌,機敏如她,在職場打滾十年,總能嗅到點什麼不太平的氣息。
望著此刻在自己面前的這位老闆,恐怕先前大家對他“花花公子”“二世祖”的評價,都有偏頗,這其實是一隻休憩中的……狐狸?
先前他不問正事,成天只知道泡妞玩小明星,不過是一種假象,如今從沉睡中醒來,就要大刀闊斧的改革。公司里一派元老幾乎被他清了個底兒,葉子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被留下來。但她知道,蕭總對聶素問很關心。
聶素問,或許是她手裡的一張底牌。
葉子的心思活泛著,忽見蕭溶蓋上了筆帽,似乎早有預見似的:“算了,意料之中。”只見他拿起內線,對著秘書吩咐:“幫我訂一張到拉薩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