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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錚的圍巾還包著她的臉,呼出去大團大團的白氣,凝成細霜,圍巾的邊緣變得絨絨的,更令她覺得有些恍惚,就像是那時候的冬夜,前前後後只聽得見自己踏在雪中沙沙的腳步聲。

    陸錚見她一直搓手,於是將她的手放進自己大衣口袋裡,包著裹著。

    素問覺得很溫暖。她終於不是一個人了。不管是身邊的,還是她肚子裡的。

    她一定沒告訴他自己許了什麼願。她希望——

    一家三口都能好好的。

    *

    袋子裡還有些沒有放完的小型手持煙火。素問坐在汽車后座上,把手伸出車窗,一根根的電光花在手裡點燃了,像小時候花仙子的魔法棒,頂端白色的光像一顆顆小星星被她捧在手中,照亮小小的一團光圈。

    素問歡喜的自顧自說:“我記得小時候在家過年也放過這種,那時候我們都叫它仙女棒,可漂亮了,拿上好像就真的變仙女了。”

    車廂里沒聲音,過了好一會兒,素問才發現他睡著了。

    大約是累了,沒日沒夜的加班,除夕夜還跑出來找她。上了車素問要把剩的煙花都放完,他說累了就在後車座上躺了一會兒,沒想到就睡著了。

    他把大衣脫下來蓋在身上,毛領子捂得嚴嚴實實,遮去大半張臉,乍一看素問都沒發現他睡著了。他濃而密的睫毛覆下來,像小孩子。睡得不穩,眼珠還在微微動著,仿佛是在做夢。

    素問感覺他最近好像有點瘦了,臉上骨頭都出來了,簡直比自己還瘦了。又或者是她最近養尊處優,什麼都不用做,所以胖了?

    素問熄了煙火,幫他拿開刺撓的毛領子,摘下自己脖子裡的圍巾,重新替他圍好。車裡頂燈和空調都開著,引擎發出嗡嗡的細微聲音,她先把自己的手在自己頸窩裡捂熱了,才慢慢的放到他臉上,斜而長的眉毛,高而挺的鼻樑,溫暖柔軟的嘴唇,她小心而細緻的一寸寸撫過去,忽然覺得這樣的時光,是那麼的奢侈,能擁有他,真奢侈。

    食指停在他唇上的時候,他倏然睜開眼睛

    素問覺得有點尷尬,這樣好像自己趁他睡著占他便宜一樣。

    “你睡著了……”她有點底氣不足的解釋,“我怕你會冷……”

    他慢慢的坐起來,太近,她本能的縮回手,可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摘下了捂在臉上的圍巾,然後,吻在她唇上。

    他的嘴唇滾燙,素問一瞬間覺得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並不是沒有被他吻過,可是今天這個吻,仿佛心碎一般。他吻得很輕,很慢,很無力。

    過了許久,她才推開他:“你醒了就去開車吧。”

    他並沒有動,只是看著她:“素素,如果我一無所有了,你還愛我嗎?”

    素問愣了一下。一無所有,怎麼會呢?

    她還在猶疑今晚的他怎麼看起來心事重重,那邊,陸錚已經恢復常色,笑了起來:“我跟你開玩笑的,你看看你這樣子,嚇著了吧?”

    他穿上大衣,自顧自的拉開車門,走到駕駛位上去,背對著她:“外面冷,你就在後面躺一會吧,不要下來了。”

    素問去拉車門的手停到一半。

    “對了,你怎麼跟阿姨說的?出來買東西?這麼久了,估計你回去還得跟阿姨說,樓下的便利店關門了,所以你打了個的,跑到市中心來買了?”

    他談笑自若,發動車子,素問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忍不住:“陸錚……”

    “困了就睡一會吧,一會就到了。”

    她呆坐在後車廂里,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腦海里卻印出方才他熟睡時的臉,清俊,顯得疲倦。她忽然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肩胛,可是費盡理智,終究是忍住了。

    她愛他。

    三年前,站在醫院走廊上,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傷重昏迷的他,她心如刀絞。那時候,她心裡就明白,她愛這個男人,哪怕明明知道,他們之間是雲泥之別,這愛灑下了種子,卻永遠不會開花結果。他們之間只當是擦肩而過的一段旖旎香夢,愛下去,是一種狂熱沒有理性的選擇。

    如果他一無所有,他們之間是否就沒有障礙,可以順順利利的在一起了呢?

    不,她沒法想像那樣褪去光環一無所有的陸錚。難道要他跟自己一樣,擠在陰森暗無天日的舊公樓里,冬天沒有熱水洗澡,夏天時不時斷電……她簡直不敢想下去,他們遲早會像無數家庭倫理劇演的一樣,成為一對怨偶,開始為生活的雞毛蒜皮爭吵不休,大多數平平常常的家庭,都是這樣走到終點的。聶素問甚至在民政局外,看到過一對離婚夫婦,為了一個熱水瓶大打出手。

    往日恩情斷,沒有了錢,一切世俗的難題都會等著他們。貧賤夫妻百事哀,有情又如何能飲水飽。

    身份,是阻礙。身份,亦能為他們開闢一條便利之路。

    她不該妄想讓他失去一切,她只因做得更好,成為配得上他的女子。然後,等到春暖花開時,她會抱著他們的孩子,帶來一段新的希望。

    *

    除夕過後,聶素問又乖乖的回到醫院。上班族們結束短暫的年假,新的一歲,要面臨更多的忙碌。

    徐特助端來咖啡,就戰戰兢兢的退了出去。

    平日裡,哪次不是蕭少嘻嘻哈哈的來這裡蹭咖啡,今日,卻是陸少沉著臉,三請四邀才把這位請過來。

    辦公室的門帶上,兩人隔著咖啡的熱氣,仿佛已心照不宣。

    “過年期間我叫人給你打了不知道多少電話,為什麼你一直不接?”

    蕭溶還是那副沒骨頭的樣,倚在沙發里,端著咖啡品了一口,也許是燙,見他皺了皺眉:“北京太冷了,今年去馬爾地夫過年了。出國手機不方便,就關機了。”

    冠冕堂皇的藉口。

    他們這樣的人,出國出差都是家常便飯,何來手機通訊不方便一說。

    陸錚也不與他繞彎子,直接將陸文漪交給他的照片往桌上一摔:“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沒跟我說?”

    蕭溶狹長的桃花眼一瞥,眉心微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容色很快舒展開了,漫不經心的翻了翻照片,邊看邊說:“一大早這氣壓低的,原來是為這事——我不看小事一樁嘛,既然已經解決了,就沒知會你一聲了。”

    “小事?那個人他死了,一條人命,在你眼裡就是小事!”陸錚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眼睛裡布滿憤怒的火焰。

    嘩啦啦的聲響,咖啡被他掃到地上,凌亂的潑在地毯上。

    蕭溶對他這一舉動似乎並沒意外,只是被他的表情嚇到了。

    “你知不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要不是我們認識二十多年,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你做的!”

    蕭溶的臉黑的很難看。

    他不作聲,陸錚就拎著他的領子也不放,兩人沉默的對峙著。

    蕭溶突然“哧”的一笑:“怎麼,你還把我當兄弟嗎?兄弟就是這樣對我的?”

    他眼神向下,瞥在陸錚揪著他領子的手上。

    兩人都是軍事行伍家庭出身,從小一塊兒跟警衛員學拳腳的,真打起來,誰也不能占上風。蕭溶明顯讓著他,不肯動手,才讓他占了先機。

    陸錚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蕭溶捏著拳,慢條斯理說:“那天我喝多了,讓司機小荃幫我把車開回去。誰知道小荃那天也喝多了,才發生那事。事後我也讓人去找小荃了,就像你知道的,肇事逃逸,到現在還沒找著。不過那家受害人你放心,我已經讓秘書去處理了,他們要多少給多少,畢竟是一條人命,能滿足的我都滿足了,那家人覺得賠償合理,也不再追究了。”

    陸錚有點懷疑:“這事你跟交警大隊說了?”

    “沒解決交警還不拿著車牌來找你?大過年的,交警也想過個好年,從中周旋了下,那家人也算通情達理,沒打算鬧大,賠償合理就行了。”

    說完,兩人又沉默對峙了一會。最後,陸錚緩緩鬆手,抻平蕭溶的衣領,眼裡憤怒的火焰隱藏住,意有所指的拍拍他的肩。

    蕭溶聳聳肩,微不可查的譏誚一笑,轉身走了。

    辦公室的門剛落下,陸錚就拿起內線電話,對徐特助說:“給我看緊蕭溶,看他最近都在做什麼!”

    徐特助唯唯諾諾,應下後才朝外看了眼,正是蕭溶大步流星掠過走廊,邁進電梯的側影。

    下午,徐特助進來交文件給他批示,順便附在他耳邊說:“蕭少離開公司後就去了醫院,我聽人說,蕭少最近頻繁出入一家醫院……”

    “他病了?”陸錚手中書寫的鋼筆一頓,並未抬頭。

    “這還不知,不過看起來不像……”

    陸錚接過徐特助手裡的文件,匆匆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蓋上筆帽,把文件一合:“你去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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