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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錚順著她受傷的右腳向上摸去,自然的掀開那類似裙褲的服裝下擺,很明顯看到她大腿內側拉傷的痕跡。
他的目光變得幽深,粗糙的手指輕輕點觸在上面,素問情不自禁的輕顫,他的力道很輕,如果她閉上眼睛,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一點點碰觸,再一點點向上。
這樣的撫摸,卻完全沒有一點點色(蟹)情的意味,不含慾念,不念動機。
只是緩緩的在查看她受傷的地方。
素問把頭向後仰著靠在樹幹上,閉著眼,不敢睜開,不敢看他。
那會讓她哭泣,即使心裡告訴自己這是在戰場,不該有多餘的雜念,可她知道,自己會哭。
感官世界裡是一片漆黑,偶爾有夜風吹拂過她的面龐。然後,她感覺到陸錚的氣息逼近,他的唇碰到了她的,與此同時,有溫熱的液體落下,滴在她的唇角。
卻不是她自己的淚。
那水跡滑進她唇里,是鹹的。
素問抬起雙手,勾住他的脖子。
陸錚順勢彎下腰,將臉埋進她的胸口。
低低的飲泣,是的,她沒有聽錯,他在哭。微濕的感覺一直熨透她的衣料,直達她的心房。
除了抱緊他,素問沒有別的想法。
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哭泣的時候會是這樣,如此隱忍,如此脆弱,這是她陌生的陸錚。
他像一個孩子,伏在她的胸前哭泣。
素問的頭仰著,抵著身後的樹幹,透過密不透風的樹林,看那被枝杈交錯分隔開的夜空。
心很平靜,很平靜。
淚也終於流出。即使雙眼緊閉,即使抬頭看天空,眼淚它依然無處逃遁。
就這樣,擠壓著,難受著,哭泣著。
等一都歸於平靜,他貼著她的胸口說:“幸好你還活著……剛才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今天倒在我面前的那個人是你,我該怎麼辦……也許我會自殺……可是我想來想去,竟然沒有一個答案,因為我根本不敢想像,你死了……我會怎麼樣……素素,你記住,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最後,他堅定的說,當他站起來時,即使臉上的淚痕依舊未乾,可神情已經鎮定。
素問懵懂的想,也許在這一個夜裡,她才真正觸碰到了最真實的陸錚。
一個也會脆弱,會害怕,會流淚的有血有肉的男人。
本來準備了許多話要和他說,好像交代遺言一樣,在這個危險的時刻,要一件一件都說給他聽的,可是此時,心思百轉,她忽然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因為該說的,他已經都明白,不明白的,那麼等他們一起活著回去再說好了。
可是事態的發展,卻往往,始料未及。
陸錚沉默著,抱著她,素問圈在他懷裡,看著頭頂清淡的夜色,忽然,剛才被冷落的無線電收發儀里傳來模糊的聲音。
陸錚警惕的拿起耳機戴上,開始收發信號,漸漸的,耳麥里的電流聲變得清晰起來。
“狼穴,狼穴,收到請回答。”陸錚反覆的重複著。
突然,他眼睛一亮:“是顧隊!”
就在素問要與他擊掌歡慶的時候,突然一道沉悶的炸響驚醒了他們,素問抬頭,寧靜的夜空被打碎,凌亂不堪。
戰鬥……終於還是打響了。
對方的人在長久的猶豫後,終於現身,他們顯然不願坐以待斃,與其被堵死在這裡,不如殺出一條血路。
黑暗中是一片悉悉索索之聲,對方長期盤踞在這片密林里,應當對地形瞭若指掌。
陸錚按過素問的頭,壓著她藏在糙叢里,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無比清晰,鼓動如雷。
糙叢里的兩隻手,緊握在一起。出汗,顫抖。
接下來,是生,還是死,誰也預料不到。
“躲著,不要出來。”陸錚將她的身體按低了一點,然後提槍就要躍起。
素問抬頭想叫他,他突然回頭,向她打了一個手勢。素問又沒學過作戰手勢,哪裡明白是什麼意思,只能幹瞪眼的看著他離去,什麼也做不了。
很久很久以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她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作戰手勢,只不過是“我愛你”的手語罷了。
陸錚才離開不久,林子裡的響動就發生了變化,素問才剛想把頭探出密密的糙叢,看看情況,就被一個貿然響起的槍聲生生的嚇了回去。
不知道是哪一方,沉不住氣,已經開槍了。
槍聲就是宣戰的序幕。素問聽到有低低的說話聲夾在風中,類似咒罵,陌生的語句,熟悉的聲音。
“有埋伏,快撤。”是顧隊長的聲音!
雪狼十二人的突擊小組,顯然只是探路的先頭部隊,不是主力,而藏在山中的楊宗賢及其武裝勢力,卻有一支軍隊的數量,槍聲此起彼伏,特戰隊員們井然有序的開始撤退,留下火力組在後方掩護斷後。
凶多吉少。
素問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每一處動靜,陸錚帶她躲藏的地方極好,在一棵參天巨樹和一塊巨石圍著的凹形里,如同天然的避風港,槍聲鶴唳,她這裡卻安然無恙。
可她寧願這時候站出去,和陸錚一起並肩戰鬥,要麼死,要麼生,總之,要在一起。
頭頂的槍聲,爆炸聲,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轟轟烈烈,陸續轟炸著她的耳膜。聶素問已經記不得自己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下緊繃了多久,最後,有人發現她,將她用擔架抬出去的時候,她的耳朵已經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了。
忽遠忽近的人臉,絮絮叨叨,她什麼也聽不清,只是大聲的喊:“讓我留在這裡……我要看到陸錚……”
……
……
……
憑祥莊園幾乎被夷為平地,軍方繳械了大量走私軍火和毒品庫存,摧毀了一整條的地下毒品生產線,查獲海洛因無數。
一處陰濕的山坳里,死裡逃生的楊宗賢滿頭汗漬泥污,擦了把臉,看著不遠處仍然冒著濃煙的林子,大量的毒品被焚燒了,那被燒掉的,是他的全部身家。
波剛也跟著爬上來,用緬甸語咒罵道:“都是那該死的小分隊,十二個人居然跟我們周旋了這麼久,要不是被他們拖住,我們絕不會損失這麼慘重。”
他並沒有受傷,只是衣服和臉上沾滿了火藥的屑片,有點狼狽。
“是特種部隊吧。”有過軍隊服役經驗的楊宗賢淡淡分析,“以前有過這樣的實戰,一支十幾個人的特種部隊,可以對抗整編的坦克連。”
波剛轉過頭,正準備再罵幾句,前面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
“我去看看。”楊宗賢提起槍,大步邁過去。
很快,他回來,對波剛說:“抓了個俘虜。是那個叛徒,臥底。”
*
聶素問是在軍總醫院醒過來的,她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醒過來的時候,病房裡一屋子的陌生臉孔,都是穿著松枝綠的軍裝,領口金花和肩上軍銜,微微晃花她的眼。
金星……都是軍區首長級別的吧。
她微微發愣,被這樣子的排場嚇到了。見她醒來,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他們齊齊靜默了下來。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她有點茫然的問。
這麼多張臉孔里,只有顧淮安是她認識的,也只有他,軍銜最低。
她把目光鎖定在顧淮安臉上,可顧淮安卻沉痛的避開了她的眼神。
他的這個動作,讓素問莫名心驚的悲痛,忽然問:“陸錚呢,他怎麼沒來?”
顧淮安摘下帽子,抿了抿唇,用顫抖的聲音說:“陸錚他……犧牲了!”
轟——
無異於頭頂的一道炸雷。
她呆呆的望著顧淮安,仿佛還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騙人的把,顧隊長什麼時候也愛開玩笑了?望著一屋子的首長司令,他們都一臉沉痛,紛紛摘下了頭上的軍帽。
素問的表情僵住了,嘴唇哆嗦著半天,問不出一個字來。
陸錚……怎麼了?
陸錚……你怎麼了?
不是說好要一起活著嗎?
她望著紅了眼眶的顧淮安,用最後一絲希冀,笑著同他說:“我知道電影裡最後都喜歡來個反串,你們快別逗我了,我膽兒小,驚不起嚇……”
顧淮安再也忍不住胸中翻覆的情緒,悲慟的重錘一下下敲打在這位鋼鐵中校的心上,他沒有勇氣再重複一遍剛才的話,只是轉過身,用力的在緊繃的臉上拍打了兩下,眼淚幾乎盈眶而出。
最後,是一位肩掛一顆金星的少將司令走上來,向她解釋:“陸錚同志,在掩護隊友撤離的行動里,被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