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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高出她一個頭的年輕男人站在面前無聲地凝望著她。

    臉上忽然有濕濕熱熱的液體流下來,初時以為是汗,抹了一把,驚訝的發現竟然是淚,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只是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她的眼淚便流了下來。

    笑笑和康雷在路邊的咖啡館聊了許久,久別重逢,又因為幾乎是生死相隔,兩人都有一種恍如前世的感覺。康雷把自己的大致情況告訴了她,滿面慚愧:“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婉怡,更對不起隊裡的兄弟……真想死在那裡算了。”

    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打了領帶,原先一頭亂亂卷卷的頭髮也修理得很服帖,他的身上已經找不到任何往日的影子,雷雷……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雷雷了。

    笑笑死死握住燙手的杯子,眼洞在眼眶裡打轉轉如果不是死死忍住,幾乎馬上又要掉下來:“可是……總算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

    她曾經,曾經那樣恨他,曾經為他流過那麼多的眼淚,剛剛得知意外的那些日子裡,不知有多少個夜晚躲在被子裡,悄悄抽泣到天明。可是現在面對死而復生的他,她突然變得笨拙,笨拙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雷雷從來都是個善良寬厚的人,隊員因為他而喪生,他一定比誰都痛苦,面對這樣一個遍體鱗傷的人,她怎麼還能說任何一句責備的話呢?

    “你……怎麼也在紐約?”

    周圍一下安靜了下來,街邊的嘈雜喧囂似乎都被隔絕開,笑笑長久地沉默了一會,慢慢說道:“我……現在和林以墨在一起。”

    “哦……”康雷說了這個字以後,也沉默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滄海桑田,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不止是他們的容貌,還有他們的心境,原先那種年少輕狂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曾經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早已成了命運的一個殘忍玩笑,他們都把頭低了下去。

    “你這麼好,林以墨應該對你很好吧?”康雷深深地注視著笑笑,面前這個女孩,曾經一頭清慡利落的短髮已經長到了腰際,蜜色肌膚的手腕上戴著兩隻細細的卡地亞碎鑽手鐲,執起咖啡杯的時候,就會碰撞出清脆的叮叮咚咚的響聲。還好,笑笑就像他預期的那樣依然生機勃勃,雖然在她身邊的人已經不是他,可是只要她過得很好,那麼一切又有什麼關係呢?

    笑笑輕輕唉了一聲:“我哪有什麼好…”如果我真的很好,就不應該記恨你和婉怡,就應該表態讓你們雙宿雙飛,就不會發生這此事…她心裡默默地說。

    康雷搖搖頭:“不,你是我認得最好的女孩子,不驕傲、不故作矜持、勤奮上進又堅強,這些說起來似乎很簡單,但只有長大了才能明白,這是多麼難以達到的境界。林以墨那個人雖然不像表面那麼單純,但是他一定很愛你……”

    笑笑的聲音漸漸微弱:“是麼?”

    “婉怡…… ”她忽然輕輕說。

    “婉怡…… ”康雷的眼神黯淡下去:“她也好麼?”

    “她沒有出國,考了公務員,現在在做警察,我想,她可能不肯承認你已經死了,如果做警察的話,能比別的行業更清楚打聽到你的清息……”

    康雷迅速把頭別到一邊,笑笑清楚看到他眼裡有水氣聚成了一抹淚霧,他酸楚地說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我分不清……對不起,笑笑,我分不清自己到底……”他倒然停住不再說話了。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什麼都是錯!笑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傖然涌了出來。

    分別的時候,康雷問她:“笑笑,你現在快樂麼?”

    笑笑想了想,認真地回答:“我很知足。”

    她繼續謹慎而斟酌自己的每個字眼:“你知道,我從小就沒什麼人疼,家裡狀況也不太好,在我最艱難的那段時候,是小墨一直留在我身邊,雖然有時候我們也吵嘴、有時候他也會不乖,不過……我的話,他總還是聽的…我想來想去,覺得人啊,還是要多多珍惜一切才好,太貪的話,什麼都得不到…”

    世界上唯有知足人才能常樂,那是因為除開知足再也沒有別的辦法,日曆只能往後翻,卻沒辦法把以前做錯的事彌補過來。

    “都要幸福啊。”

    他們彼此默默地凝視一陣,眼神里相互傳達出這樣的訊息,然後終於慢慢背過身去,踏上了各自的道路,留下的唯有一聲淒涼的嘆息。

    笑笑昏頭昏腦地往公司方向走去,手機響個不停,她迷瞪瞪地接起來,那邊傳來林以墨清麗的聲音:“你在哪?”

    她抬頭看看前方,含含糊糊回答:“已經到公司樓下了。”

    靜了一下之後,林以墨竟然奇蹟般的沒有追問,而是用一如既往的淡定聲音說道:“快點來,我等你。”

    “嗯,在等紅燈,很快。”笑笑掛了電話與一眾行人佇立在交通燈下。

    LF公司已經近在咫尺,擁有灰色的外牆的它有點像一個巨大的火柴盒,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人在為它奔忙服備,或許跟笑笑一起等紅燈的人中就有那裡的員工。紅燈閃爍了一下,笑笑剛準備邁步,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巨響。一個人從LF頂樓一躍而下,猶如一塊巨石般狠狠砸到地上,周圍頓時響起震耳欲聾的叫聲。笑笑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把拿手捂住自已的嘴,才沒跟著放聲尖叫,雖然隔著車水馬龍的馬路,她依然看得真切,那個人幾乎已經支離破碎、面目全非,可是卻有半張臉詭異的完好無損——是那個人,那天舉著牌子,在家門口抗議的中年男子!白色的腦漿合著猩紅的鮮血,汩汩往外冒著,很快便遮住了那隻猶不閉目的眼睛,也漫過了路邊花罈子里的綠糙,馬路牙子上頓時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果真如他當時所說的那樣——用生命捍衛了自己的尊嚴!

    因為有人墜樓而引起的騷亂讓馬路頓時擁堵起來,各式車輛開始瘋狂地鳴笛,尖銳的聲響在耳邊幾乎沒有盡頭,笑笑呆了一分鐘之後,突然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第十二章

    笑笑與林以墨冷戰已經超過了十天,他們不同房不同餐甚至一天下來連話也不多講一句,氣氛冷到了零度,如果不是早已定下了歸國日期,笑笑很懷疑自己是否願意與他這麼靠近的坐到一起。

    他們乘坐的GH2000班機理所當然的是LF公司的客機,除開林以墨、笑笑、Cindy之外還有四名身著黑衣的保鏢,漂亮的乘務長Mary親自把頭等艙的服務一手承攬下來,可是面對明顯心情相當不好的林以墨,她的招牌甜美笑容已經開始慢慢不自在起來。漫長的飛行過程中林以墨一直在沉默,陰沉著臉拒絕了Mary的笑意盈盈,拒絕送過去的食物、水、拒絕打開電視、拒絕報紙雜誌、拒絕遞過來的毯子,拒絕一切。笑笑冷冷看了鬧彆扭的他一眼,把毯子往身上一拉,開始呼呼大睡起來。

    她睡了約莫有兩個鐘頭才醒,睜開眼忍不住悄悄斜視一下身邊的林以墨,他闔著眼睛,秀麗的眉間擰在一起,因為不肯把座椅調低,所以背脊拖得像劍一樣筆直,雖然姿勢很倨傲,面上的濃濃疲乏之色卻已經完全不能掩飾,眼眶下明顯沒睡好留下的淤青在雪白的面頰上也加倍地顯得觸目。

    身後的靠背被輕輕敲了一下,笑笑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看到Cindy指著腕錶對她做了個手勢,不由得皺了皺眉,已經病了好幾天的傢伙永遠都不會按時吃藥,永遠要人膽戰心驚的伺候著。她伸手從Cindy手中接過水杯和藥丸,推了推身邊的林以墨,聽不到她說話林以墨固執地不睜開眼睛,將胳膊肘往外一送,半杯水登時傾倒在笑笑身上。

    笑笑唉喲了一聲,怒從心起,幾乎要不顧場合地罵起人來。林以墨這才把眼睛睜開,看到笑笑身上的衣服濕了一片,似乎有些吃驚,臉上顯出懼惱的神色,但是看到滿面怒容的笑笑又咬了咬下唇,倔強而委屈的把眼睛望到天上去。

    笑笑強力抑制住怒火,狠狠瞪他一眼,起身去了洗手間,她在洗手間整理好衣物往回走的時候,偷聽到有個空中小姐在輕聲安慰乘務長:“有什麼關係,他只是不出聲而已,有多少比他刁鑽的乘客呢。”

    “但是其他刁鑽的乘客都不是董事長啊。”

    和她對話的那個女孩兒突然發出夢幻的嘆息:“雖然刁鑽一點,不過果然是傳說中的美男子啊。”

    乘務長毫不留情地潑她冷水:“我們最好希望他不要像傳說中一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真的逼得人家跳樓?”

    “噓!”

    “啊,多恐怖……”

    笑笑匆匆逃離現場,她為自己覺得羞愧,自己未來的丈夫被別人形容為恐怖,而她竟然不能理直氣壯地為他反擊。不行!一定要改變他!不能這樣子下去,那天她披頭散髮地撲進林以墨辦公室時,林以墨正聚精會神地研究著Vivian.W發來的郵件,看到她眼睛一亮 “快來,看你喜不喜歡這個款式。”

    笑笑哆嗦著奔向他,把身子投到他的懷抱里上下牙關直打顫:“小墨,死人了……上次那個人從樓上跳下去了……樓下現在已經被封鎖了,好多警察……”

    林以墨擁著她,拿手輕輕拍她的肩,輕描淡寫地說道:“別怕……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公關部和法律部會妥善解決好的,你放心。媒體那邊我會儘量壓下去,就算有兩三家不聽擺布的登出來也沒關係,時間一長就不會有人記得這些,好萊塢的明星更能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笑笑怔了怔,慢慢推開他,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就這樣?”

    “嗯……可以開個內部會議商議一下,拿些錢給他的家屬,”他偏頭想了想,徵詢笑笑的意見:“他已經不是公司員工了,撫恤金這三個字是不能用的……賠償金……也不行好象是我們做錯了事似的,回頭又給人拿住做文章……真討厭,明明這麼一鬧,公司形象受到了損害,我們也是受害者……你說用什麼名目比較好?”

    笑笑面孔呆滯沒能回得過神來:“你……你在說什麼呢?那人的屍體才剛剛被抬走,你第一個想到的卻是這些。”

    林以墨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那你要我怎麼樣?我總不能陪著他一起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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