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
微微依然默默坐在ICU走廊口的那張長椅上,江熹煒第三次從醫生辦公室了解情況回來的時候,才瞧見她。
短短的幾日,兩人都有一種憂如隔世的感覺。
他很憔悴,她亦是。
“莫瑤……怎樣了?”她終於艱維地問。
他搖頭,“沒什麼不同,醫生說情況還是沒有穩定。”最重要的是,莫瑤的求生意志並不強。
“吃點東西吧。”她將一個飯盒遞給他。
這個飯盒是剛才有個護士給她的,護士見她一直瞧著他的方向,就詢問,兩人是不是朋友,如果是的話,就勸勸他,據說,他一直沒吃沒睡,在ICU家屬等候區,整夜坐在冰冷的塑膠椅上。
他凝著醫院的飯盒。
良久、良久後,他才接過,在她身邊默默坐下。
見他還是沒有胃口打開飯盒,她親自動手幫他打開。
“吃點吧,你有力氣了,才能好好照顧莫瑤。”她勸道。
他這才動筷,有一口沒一口地咽下去。
只是,醫院的飯菜很難吃,而且,放了好一會兒早就涼透,她有注意到,他吃了幾口後,就再也吃不下了。
“護士說,你該回去好好睡一覺。”她啞著嗓子說,“你下午先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再來吧!我在這看著莫瑤,有事的話我打電話給你。”
他有點意外,莫瑤的事情鬧得全城沸沸揚揚,幾乎已到聞者唾棄的地步,出事到現在,她是第一個願意伸出援手的。
他頓了頓,最終還是搖頭,“我回家也睡不著。”
莫瑤在重症ICU里,有醫護人員的照顧,除了特定的探視時間外,其他時間他是見不到她的。有他在與不在,其實沒什麼區別。
但是,他沒法回家,更沒法閉眼。
“你必須休息!”護士說,再這樣下去,莫瑤可能還沒出ICU,他要進去了。
“我靠在你肩膀上,休息一下,好嗎?”他雙目通紅,疲憊地問。
微微僵了僵。
不等她點頭,他已經緩緩地緩緩地靠在她的肩頭,他慢慢地閉上眸。在她纖細的肩頭。他壓抑了很久的眸底濕意漸漸凝聚。
“我明明說過,計劃停止……但是,她卻執意說,要幫我打一場漂亮的勝仗……”這就是她口中的勝仗?如果,這是報復的話,她確實勝利了,她不僅幫報復了任雷,也報復了他。
“莫瑤是我唯一的親人,現在,她卻被我害得……”他難過到已經說不下去。
他沒想到,在自己全心設計想安排把微微弄到香港的同時,一直被忽視的夠徹底的莫瑤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安排了自己的死路。
他是真的讓莫瑤傷透了心,才會選擇這條玉石俱焚之路。
她的眼淚也跟著掉下來,“她很愛你。”這種愛,焚滅自己,同樣燙傷別人。
他不語,因為已經痛得難以發聲。
……
一個月後,莫瑤終於脫離了危險期。從ICU轉入了加護病房。
而這一個月里,微微基本每天都會到醫院,也正是她的陪伴,江熹煒才沒有垮掉。
“她還是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微微擱下一個從飯店買了的精美便當,問。
江熹煒凝著病床上毫無血色的莫瑤,搖頭。
剛開始,他們都以為莫瑤的沒有甦醒,是因為重創太深,但是,後來他們都漸漸察覺到不對勁。
醫生說,莫瑤即使已經挽回生命,但是,她的心臟曾經停止過跳動,大腦缺氧時間過長,將來應該會是——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一定有辦法的。”她安慰,但是,這些安慰連她自己都覺得很空洞。
“我打算等她身體稍微穩定一點,就送她去香港。”他靜靜告訴她。
香港的醫療技術比國內要好,而且,只要他去江氏,就有足夠的財富請世界項尖的專家來醫治莫瑤。
“嗯。”她輕應了一聲。
江熹煒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發現,她神色並未有太大變化。
過了一會兒,他才問,“你呢?公司的外派令收到了嗎?你幾號啟程?”
微微沉默了下,“我還沒想好,到底去不去。”
“為什麼?”他蹙眉。
去香港成立分公司,由她一人全權負責,這是個發展事業,磨練自己的好機會。
她沒吭聲。
猶豫的原囚,是因為北京有她的戀人,她下不了決心。
“公司董事會已經決定,這也不是你能考慮的。”他接續淡淡道。
公司強壓政策一下,她還是必須離開季行揚,到香港繼續陪在他的身邊。
“明天就董事長選舉會了,你會參加吧?!”微微話題一轉。
想了一下,他點點頭,“會去的。”
此刻,他們已經不再必爭個魚死網破。
“任雷不會親自參加了。任文宇的死對他打擊很大……再加上之前行揚揍了他一頓……傷上加傷後,傷口老是破裂、感染……任天琪將繼承他所有的股份和公司職位,他會提早退休……”聽說,任天琪對外宣稱,只要任雷肯將一切給她,就答應重新任雷死後替他送終。
微微有注意到,莫瑤的眼角又滲出了眼淚。她一直躺在那,好像對外界的世界一無所感,但是,他們發現,只要一提到任文宇三個字,莫瑤會莫名流眼淚。
當時,他們一陣興奮,以為她會就此醒來,但是,沒想到醫生說,這是植物人會有的無意識反應。
“她很聰明。”江熹煒淡淡地憑定,那口吻淡到令人怵目驚心。
微微垂眸,輕聲低微地請求,“任家已經這樣,請不要再對付任天琪了。”
江熹煒怔了下,他是何等聰明之人,馬上就明白了,她恐怕是已經知道真相。
怪不得,這一個月里,她對他小心冀冀,整個人像石頭壓著一樣,始終不開朗,原來,是愧疚心在作祟。
他抿唇,不語。
微微從皮包里拿出一紙文件,那文件上,已經簽好她的名字。
他低首一瞧,是股份轉讓書。
“這是我從我爸爸那繼承的25%股份,根據他的遺囑,我全數無條件轉讓給你!它是屬於你們家的,我們紀家不該占為己有。”就算沒有父親的遺囑,她也會做這樣的選擇。
他怔怔的,沒有伸手去接。
她淡淡一笑,強裝輕鬆,“放心,這次沒有將‘微’故意簽成‘徽’。”
說完,她從皮包里,取出另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這個,是遲到的禮物,送給你。”
他伸手去接,打開一看,裡面竟是一隻筆,和他曾送給她的是同款。
她的意思是……
“明天的董事長選舉,我會選你一票。”筆,是權力的象徵,她將公司所有的權利都交還給他。
西餐廳。
靠窗位置某桌,每人面前都放著精緻的餐點,但是。大家都沒有碰。
“看過了劇本,對合作的事宜,你是不是有興趣一點?”季行揚問眼前戴著眼鏡的男人。
這一個月里,他有反覆讀過《忘情》,每讀一次,都像被人剜了心一樣疼痛。這確實是一個乾淨、而讓人感動的故事,他相信,所有和他一樣在即將失戀中的陣痛人群,都會有共鳴。如果不是他現在這種窘況,他很想親自掌鏡。
王偉聳聳肩膀,“老實說,我看不出來這個劇本有什麼特色之處。”
季行揚擰眉,因為,王偉此話一出,另幾個沒出事前原本談好的合伙人,神色更豫了,都在打退堂鼓。
“季行揚,我不得不說,你眼光越來越不行了,連個爛劇本,你也當成寶!”對方毫不客氣的奚落話一出,合伙人們神色更不自然了。
季行揚沉了臉,但是,他壓下怒氣,平靜堅持,“我對這個故事很有信心,只要拍得好,絕對會有票房。”
但是。
“你的話,還有人信?”王偉失笑,“《血色戀人》你也不是拍胸膛說票房一定行,結果,飛冀還不是照樣虧得血本無歸?!”
季行揚沉默。
“我說了,現在有些小電影會很賺錢,你又不樂意,讓我們怎麼合作?!”
王偉不快。
賺錢?對,低俗的東西是很賺錢!但是,讓他去製作(色)情電影,不是自甘墮落?!
這一個月里,他也不是第一次栽跟頭,事實上,他栽得都快頭破血流了。這個行業,有句話叫關係是第一生產力。果然沒有“人”,寸步難行。以前,都是任花瓶通過各種人脈在替他跑各種複雜的關係,現在,沒有了他,他如同斷臂。“我想我們合不來,你可以走了。”他靠向椅子,也很乾脆。
既然大家沒有合作的信心,而且對藝術的堅持與理念也完全不同,他磨破嘴皮也不過只是自取其辱。
但是,他的傲骨,讓王偉更不順眼了,當初不敢把嫉妒言露,現在,他才不怕,“季行揚,我可以告訴你,以你的清高,你的影視公司在北京一定開不成!你自己說說,這一個月里,你有多少批文批了?又有幾個許可證拿過來了?”季行揚不擅長“陪笑”,不擅長逢迎,交際的事情他哪在行!
“就算王純願意按照合約給你當編劇又怎樣?你知不知道,單我們北京就有幾千家影視公司,沒有演員要加盟你的影視公司,也沒有導演肯來,而且,更沒有投資商願意資助你,你靠什麼來開公司?!”單一個資金短缺就能讓他寢食不安!
“季行揚,你以為自己還是以前威風凜凜的季大導演嗎?你以為,你的電影還有人看嗎?”王偉毫不客氣的cháo諷,“我的前途還一片光明,請不要拉我和你一起死!
季行揚太陽穴青筋直慕,但是,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
“說完了嗎?說完你就可以滾了!”他面無表情。
這一個月里,這樣的奚落話,他不是第一次聽。
現在的他,淪落到一個不過拿了新銳導演獎而已的小嘍嘍都敢看不起他。
但是,沒關係的,時間可以證明一切,即使環境再窘迫,再折磨人,他也不會被打倒的!
王偉張囂的揚長而去,合伙人們也紛紛起身,“這……王導演說話確實過分了,但是,季導演……我們合作的事還是暫時先算了吧,你也知道今年的形勢並不好,沒有幾間影視公司能掙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