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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當他完全脫離了死亡的陰影,恢復神志後不久,來到他床前的母親一臉猶豫,還是對他說:他被送入醫院搶救後,公司譁變,外界輿論壓力很大。因為他長期沒有脫離危險期,醫生也表示他的情況不容樂觀,為了儘快穩定人心,她和修言決定先公布他的死訊。

    他安靜地聽完母親的話,發現自己處在一個無法想像的尷尬境地:當他還以母親和弟弟來鼓勵自己活下去時,他們卻已經率先放棄了他。

    他沉默了許久,一半是因為他才剛甦醒,實在沒有力氣講太多的話,一半是因為他不知道應當說些什麼。

    接著他就在母親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些閃爍,還有點畏懼,她避開了他的目光,不是因為不忍看到他傷心,而是害怕他……單純的害怕,好像他不是她的兒子,而是什麼不可理喻的暴君。

    在剛剛從昏迷中醒來後不久,他看著坐在自己面前,卻仍舊保持著禮貌疏遠態度的母親,仔細搜尋著回憶,希望能找出自己曾經對她發火言語粗暴的罪證。

    可他十幾歲後雖然待人處事略顯冷淡,卻從不曾對任何人失態過,更何況是自己的母親,哪怕並沒有時刻表達,他也尊敬她,並且愛她。

    那麼母親會懼怕他,是因為平日裡他表現出來的強硬和冷酷?還是不知不覺間,他們母子的隔閡已經到了無法相互理解的地步?  

    他最終還是沒能找出一句話來回應她,只能閉上眼睛,藉助病中的虛弱,任由自己重新陷入沉睡中。

    再次醒來已經又是兩天後,也許是因為他的反應冷淡,母親沒再試圖和他交談,只是每天他清醒的時候,來他床前坐上一陣,再起身離開。

    除了一兩聲慣例的問候,他們都沒有說過其他話。

    他沒有再問公司究竟怎樣了,也沒有關心後續的權力交接,既然他已經是“死者”,後面的安排也自然跟他毫無關係。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一兩個月,直到一個多月後,他恢復到可以下地活動,才第一次見到弟弟。

    短短一個月時間,修言仿佛在一夜之間褪去了青澀,他穿著深色的西服繫著領帶,向後梳著頭髮襯托著猶如刀刻般立體的臉部越發凜冽。

    他看到修言的時候恍然了片刻,而後才意識到修言看起來很像他……或者說病倒之前的他自己。

    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無論是身形還是五官,修言和他都有七八分相似,只不過他一直比修言還要高半個頭,肩膀也更寬一些,刻意裝扮後,看起來會更氣勢凌人。  

    他站在窗前,看到意外來訪的弟弟,不由自主對他微微笑了笑,但他的神情顯然是激怒了修言。

    他大步走到他面前,露出了一個無比諷刺的笑容:“親愛的哥哥,你是不是很失落啊,發現這個世界沒有了你之後,依舊能很好的運轉?”

    他那些天來很少和人交談,聲音已經顯得很低啞,話語也帶著點澀然:“抱歉。”

    接下來修言說的話,他並沒有刻意記憶,卻也從未忘卻,因為那時的弟弟,神情是如此悲傷,又帶著刻骨的痛恨,他慢慢地對他說,以確保他每個字都能聽得清楚:“我差點就原諒你了……哥哥……當知道你很可能死掉的時候。”

    修言用帶著憐憫的目光看著他:“你為什麼不能就那樣死掉呢?你如果死了,我可能已經原諒你了,或許還會對你殘存一點兄弟之情。為什麼要活過來?你不知道死去才是你最好的結局嗎?”

    他或許是又說了一聲“抱歉”,或許還是什麼話語都沒能說出。

    接著修言就轉身走了,此後數年,他再也沒有見過弟弟,哪怕他最後出院離開s市,前來為他送行的,也只有仍舊帶著一臉客氣又小心翼翼的笑容的母親。  

    大概不會有比他更失敗的人了吧?他曾以為自己不可或缺,不甘心就此離開這個世界,然而當他真的活了下來,卻發現自己不但不為任何人所愛,也不為任何人需要。

    他再沒有回過肅家的老宅,出院前他就對母親提議說,既然他的死訊已經對外公布,那麼也沒必要再更改,讓一切顯得就像一場鬧劇,他還是離開s市,去外地生活,不再涉足商圈比較好。

    看得出來那時候她小心掩藏著內心的釋然和驚喜,帶些擔憂的對他說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很辛苦。

    他笑著說正好可以休息一下,沒什麼辛苦,反倒更利於養病。

    於是母親也就沒有再反對。

    他也是在離開了s市之後,才知道原來在婚前,他的母親也曾是一個優秀的職業女性,她因為出眾的相貌和才華被父親看重,在婚後的多年來卻被禁錮在猶如樊籠般的精緻住宅里,被迫做一個賢妻良母。

    他離開後,神越當然也不會垮,修言在母親的幫助下將整個集團支撐了起來,多年來欣欣向榮、繁盛依舊,即使是他在,也不會比他們做得更好。

    只是這麼多年來,修言和母親可能仍舊對他不放心,他以往的表現,可能讓他們認為他不會甘於將權勢和地位拱手讓人。  

    他們還在通過各種手段監視他的生活,他知道,兩次搬家,周邊總有一些人悄悄觀察著他。

    他出版小說,和警局合作,也在他們的監控之下。他出入總要小心的佩戴墨鏡和口罩,是防止自己被人認出,也為的是讓他們心安——一個低調謹慎,從不露臉的人,自然不存在什麼威脅。

    八年來,林眉是唯一的例外,他竟然開始戀愛,並且讓一個女子長久地留在他身邊。

    他知道自己在用各種親密的舉動試探他們的底線……他既然已經從金錢和身份上斬斷了和過去的聯繫,那麼他們是否容許他開始擁有新的生活?

    他並非利用林眉,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夠保護她,只是他實在沒有辦法將此生可能是唯一的心動放走。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確定自己對林眉有好感之初,就急著買了林眉租住的房子,讓她搬來和自己同住。

    如果不這樣做,他害怕林眉會被修言和母親設法調離星文圖書,把他們可能萌芽的關係扼殺掉。

    林眉側身又吻了吻肅修然的面頰,有些後知後覺地拉開一定的距離看他:“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有點不好啊。”  

    抬起頭對她笑了笑,他輕捏了捏她的掌緣,搖搖頭說:“沒事,可能是燈光的關係。”

    林眉挑了挑眉:“你別忽悠我啊,燈光每天都是這一個顏色,你臉色可是變來變去的。”

    她一貫這樣聰慧直接,肅修然不由失笑,他拉她過來坐在自己身邊,低頭輕吻她的額頭:“林眉,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肅修然雖然一貫是情話高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招,但他這次的表白還是太突如其來,林眉沒工夫去想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只顧著往他懷裡鑽:“別這樣……還挺不好意思的。”

    ☆、第44章

    雖然說了自己沒事,但林眉還是在睡覺前敏銳地發現肅修然又發起了低燒。

    他其實掩飾得相當好,神色動作,表情語氣都一如往常,也巧妙地避免了和林眉直接肌膚相接,免得她發現異樣。

    可天生就有偵探的敏銳的林眉,還是從他不自然的臉色和略微渙散的眼神看出了不對,把他按到床上強制他躺下,用溫度計一量,果不其然,37.9°,勉強卡在低燒上。  

    看完了溫度計,林眉就斜斜地看了肅修然一眼,好在大神能屈能伸,特地彎了眼角微笑著看她,聲音也低柔得厲害:“春天溫度多變,容易感冒……”

    林眉有心想說生病了就怪天氣,天氣也很無辜啊你有沒有想過!

    但想到生病的是他,難受的也是他,自己再罵他,似乎有點太殘酷,她只能嘆了口氣看著他:“好好吃藥,如果明天早上還燒著,我就叫程大夫過來。”

    肅修然連忙點頭應下來,無比配合:“明天早上一定就退燒了,我有經驗。”

    林眉側著頭看他,那目光分明是在說:你到底是病得有經驗了?還是被程大夫嚇得有經驗了?聽到他要來燒都能瞬間退了?

    她這邊在腦內瘋狂吐槽,肅修然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微笑著拉住她的手,還輕晃了晃:“放心吧,沒什麼事的。”

    應對撒嬌的肅大神,林眉倒是也有點經驗了,糾結地看了他片刻,最終無奈地湊過去吻了吻他有些發白的唇角:“乖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樓上來的春申君一個猛躥,從床位跑到床頭,然後用腳踩著肅修然的胸口沖他施恩般揚起下巴叫了一聲,接著就伸了個懶腰,在原地盤了個圈躺下了。  

    林眉看了看那個盤踞在肅修然胸前,並且還眯著眼已經開始打呼的大毛團,接著又去看肅修然:“你胸悶麼?壓得慌麼?”

    肅修然還是笑得一派風輕雲淡,頷首矜持地說:“好重,悶的。”

    那你還特地調整了下姿勢,躺平了給它壓?林眉覺得肅修然這個奴隸當得也是蠻拼的。

    肅修然笑了笑,被壓得有點喘不上氣,還是堅持著說:“它是安慰我,我知道……每當我不舒服的時候它都會過來陪我睡。”

    大神你確定之前沒有被它直接壓昏過去麼?或者主上乾脆是想這麼脆弱又老生病的奴隸壓死了正好換一個?

    林眉想了一下,突然覺得這一人一貓親密無間得有點礙眼,乾脆心狠手辣地把春申君抱起來放回到床尾,自己則上床躺在了肅修然身邊,抱著他的腰說:“我決定今天晚上陪你睡,監督你有沒有退燒。”

    春申君倒是也淡然地維持了自己主人的氣勢,即使被移駕到床尾,也還是瞅了林眉一眼就接著躺下圈成團。

    肅修然笑著摟住她的肩膀輕拍:“好,多謝監督。”  

    這幾天倒春寒,外面又下了一場雨,陰冷cháo濕的天氣沒有冷到需要開暖氣,但倒真是適合大家擠在一起睡個覺。

    這一晚這個房子的所有活物默契地一張床上睡了個好覺。

    也許是程昱的震懾力實在太大,也許是肅修然真的只是有點感冒症狀,第二天一早,他倒是退燒了,精神看起來也好了許多。

    林眉滿意地看著溫度計表揚他:“果然爭氣,我就不找程大夫告狀了。”

    解除了被告狀的警報,肅修然就神定氣閒多了,彎了唇角笑得溫雅:“我早說過了。”

    林眉還急著出門,就沒挖空心思吐槽他了,給了他個鼓勵的輕吻:“今天乖乖在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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