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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安寧愣了一下,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淵源。傅寒駒和葉家老三認識嗎?
葉家老三說:“當時他提到過有意到這邊發展, 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沒想到現在他還真的過來了。”他朝紀安寧笑了笑, “他是為了你過來的吧?”
紀安寧面上一紅:“不算是。”
葉家老三說:“我聽我的朋友說, 他當時有嚴重的躁鬱症,已經治療了兩三年,現在看來他的情況應該好轉了。”
紀安寧愣住了。
葉家老三一看紀安寧的表情, 頓時明白過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東西。他遲疑地問:“你不知道嗎?”
紀安寧安靜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我不知道。”
紀安寧沒滋沒味地吃完一頓飯,沒讓葉家老三和何前輩送她,而是一個人去擠地鐵。周末沒有上下班高峰期,地鐵上人不多,紀安寧難得占到了位置。
她坐在角落裡,拿出了手機,手指微微地抖了抖,到網上搜索“躁鬱症”三個字。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躁鬱症是既有躁狂發作又有抑鬱發作的雙重心境障礙。
躁狂是過於亢奮,容易發怒和傷人。
抑鬱是情緒嚴重低落,有自殘自毀傾向。
傅寒駒接受過好幾年治療?紀安寧翻來覆去地回想著葉家老三的話。葉家老三提起傅寒駒時語氣是感激的,應該不會編造這種事來騙她。
葉家老三也沒必要騙她。
那麼這很有可能是真的。
紀安寧也感受過抑鬱的可怕。她在剛生下紀念和紀禹時也差點陷入產後抑鬱,後來她一心一意地想著紀念和紀禹需要她,才慢慢地走出來。而這中間少不了父親的老朋友和學生們的關心。
光是回想起那時候的感覺,紀安寧就覺得一陣難受。傅寒駒遭受過同樣的痛苦嗎?
那個時候誰陪在傅寒駒身邊?
紀安寧關掉了瀏覽器頁面,劃出通訊錄,猶豫再猶豫,終歸沒有撥出最前面那個號碼。她盯著閃著光的屏幕許久,抬起手指翻出兩個人的通訊記錄。重逢之後,他們通過很多很多電話,雖然對話可能都很簡短,但交流頻率已經很像最普通的戀人一樣頻繁。
紀安寧又點開消息記錄。
傅寒駒給她發來了紀念、紀禹和另一個小孩開開心心玩虛擬she擊的照片。
傅寒駒的拍照技術不算好,有一兩張甚至因為手抖而有點模糊,但照片上的紀念和紀禹笑得很開心。紀念和紀禹和他們不一樣,他們還小,還沒有遭遇過太多痛苦和磨難,他們雖然聰明又早熟,但只要多多關心他們,他們會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快快樂樂地長大。
他們和她、和傅寒駒不一樣。
紀安寧捂住臉,眼淚悄悄地滑了下來。
她和傅寒駒都太沒有安全感,都不懂得怎麼相互陪伴、相互關心。她以前追逐著傅寒駒,覺得他是世上最出色、最優秀的人,她想要變得和他一樣堅強、一樣出色,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可能也需要關心和維護。
也許早在傅寒駒把她帶上-床的時候,藏在身體裡的病根已經有了冒頭的徵兆。
紀安寧深吸一口氣,用微微抖動的手指給傅寒駒發了個消息:“你們還在外面嗎?”
傅寒駒很快回道:“在。”他給紀安寧發了個定位,“你和葉家老三吃完飯了?”
紀安寧猶豫了一下才回覆:“吃完了。”
傅寒駒:“要過來?”
紀安寧回了個“嗯”字,看著對面長長的站名,回想著傅寒駒帶她去結婚的時候是什麼神情、傅寒駒親她時看到她哭了出來又是什麼神情,又回想著傅寒駒和紀念他們相處時的情形。她沒有在家裡看到過治療這方面病情的藥物,傅寒駒已經好了嗎?
傅寒駒這幾年沒有出現過,是因為一直在治療嗎?
在一個人對抗完這最需要人陪伴的疾病之後,傅寒駒才重新出現在她面前嗎?
紀安寧覺得鼻子酸酸的,眼淚好像又想掉下來。她抬手擦掉滑落的淚珠子,安安靜靜地聽著地鐵報完一站又一站,等地鐵到傅寒駒他們所在的遊樂場之後才回過神來,擠到門邊下了車。
走出地鐵站,外面的秋日還很熱烈,仿佛漫長的夏天還沒過去。紀安寧沒有打電話給傅寒駒,而是走進遊樂場一個區域一個區域地走過去,不一會兒,她在小孩子釣魚的地方找到了傅寒駒。
傅寒駒穿得不算休閒,背影看起來和周圍歡騰的氣氛格格不入。
他和旁邊那對夫婦一樣,舉著手機對著孩子們拍照,動作有些僵滯,顯然不太習慣做這種事。
這時紀禹勾起了一條色彩斑斕的玩具魚。他興奮地轉過頭,看向傅寒駒,眼睛像星星一樣閃著光:“我釣到了!我釣到魚了!”
傅寒駒“嗯”地一聲,夸道:“不錯。”
紀禹卻看見了走到了不遠處的紀安寧。
紀禹高興地喊:“媽媽!”
傅寒駒一頓,轉過頭看向紀安寧所在的方向。
紀禹放下魚竿,蹬蹬蹬地跑向紀安寧:“媽媽你來了!”
紀念聽到紀禹的話,也放下魚竿望向紀安寧。
紀念和傅寒駒有著相似的眼睛。
紀安寧蹲下抱了抱紀禹,親了紀禹臉頰一下,又拉著紀禹走過去,抱住紀念親了一口,最後才轉向傅寒駒。
傅寒駒盯著紀安寧微微發紅的眼眶。
紀安寧站了起來,張手給了傅寒駒一個擁抱,接著摟著傅寒駒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親。
第58章
紀安寧以前很膽小。
她躲避著別人的目光,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在傅家的時候她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怕被母親或者傅寒駒父親注意到她。這種習慣延續到學校,讓她也很少交到朋友, 經常獨來獨往,一個人看很多很多書, 一個人想很多很多事, 偶爾與路上遇到的流浪狗和流浪貓說話。
後來她追逐著傅寒駒的背影,努力想變得更加優秀。這個過程很難, 但是再難她也想去做,她想要和他們一樣可以坦然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可以思考自己的理想與夢想, 可以擁有有著無限可能性的未來。
父親對她說過,世上永遠是好人比壞人多, 好事比壞事多。不要永遠只想著壞事,不要永遠只看到壞人。
紀安寧退了退,手從傅寒駒頸邊收回來,卻又被傅寒駒伸手扣住。
傅寒駒拉著紀安寧的手, 向新認識的一家三口介紹:“這是我太太。”
紀安寧這才注意到周圍的人都看著自己,耳朵一紅,不好意思地朝那一家三口笑了笑:“謝謝你們陪念念和禹禹一起玩, 我看到了照片,他們今天很開心。”
女人說:“我們才要謝謝念念他們啊!我們家這搗蛋鬼今天才開心,他在幼兒園可不愛和別的同齡人玩, 今天一看到你們家念念和禹禹就特別喜歡,比平時乖了不知多少倍,都不怎麼鬧騰著要買玩具了。”
紀安寧和對方交換了聯繫方式,約好下次有時間可以帶上孩子一起出來玩。
紀安寧和傅寒駒一人牽著紀念、一人牽著紀禹往外走。
上到車裡,紀念紀禹擠到中間把紀安寧和傅寒駒隔開。
這兩個小孩很有危機意識。
紀安寧看到他們三個相互防備,心裡酸酸的。他們本來都該是她親近的人,只是幾年前發生了太多的事,上一代的恩怨,她和傅寒駒各自的心結,許許多多的事情撞在一起,才會有現在這種局面。
傅寒駒領著兩小孩玩了小半天,身上都汗涔涔的。回到家,紀安寧分別把紀念、紀禹領去洗澡,傅寒駒自己也去沖了個澡。傍晚小靳過來了,接替了陪玩任務,紀安寧才輕鬆下來。
有小孩的家庭,有時放假比上班還累。紀安寧有了喘息的機會,拿手機在姚姐的花店裡定了幾束花,等著送花小哥把花給送過來。
送花小哥以前也是住在那一帶的,紀安寧還曾是他們這些小年輕的夢中情人,知道紀安寧突然結婚了以後他們的小心臟碎成一瓣一瓣的。不過紀安寧現在過得很好,氣色比從前好了不少,臉色白皙里透著紅潤,越來越看不出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送花小哥很替紀安寧高興,他和紀安寧說起舊小區那邊的事情:“安寧姐我跟你說,張敗類知道你搬走結婚了,氣得踹壞了樓下的垃圾桶,正巧被居委的人看到了,罰了他兩百塊,還讓他撿垃圾一周。那混帳大夥都瞧不順眼,居委的阿姨們也借著這事折騰他呢,每天換著人拎著他去撿垃圾半小時!”
紀安寧記得送花小哥說的張敗類是誰,那是個搞文學的,自稱是省作協成員,戴著眼鏡,愛寫酸詩,愛吸菸,遠遠走過來就能聞見一陣煙味。據說他年輕時結過婚,但因為愛酗酒和家暴,老婆受不了跑了,舊小區那麼一點地兒,他什麼德性其他人都知道,都對他很不屑,也沒人願意把認識的女孩介紹給他,於是光棍了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