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北京城的天,要變了(一更)
送葬的這天,天氣有點悶。
殯儀車上,蘇小萌抱著殷時修的遺像,雙雙和煌煌目光呆滯的坐在蘇小萌身邊。
兄妹倆手緊緊握著,一字未發。
殷夢和單明朗這幾天一直都在哄著兩個孩子,告訴他們,爸爸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很漂亮,很安詳……
用盡殷夢和單明朗所能想到的美好詞彙去形容那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他們盡力的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去詮釋「死亡」。
哪怕是只能再騙上一天,也是好的。
那截殘臂被送去火葬,蘇小萌就站在一邊,一手牽著雙雙,一手牽著煌煌。
也許這樣的場面不該帶孩子……
可蘇小萌心裡就想著,丈夫要走,孩子怎麼能不送?
這一路,是光明還是黑暗,這一路是酷熱還是陰寒,這一路是平坦還是荊棘叢生……
他那樣一個大男人,活著的時候,是他保護著她和孩子們,不能到了這時候,她和孩子們卻不守在他身邊。
眼淚無聲的往下流。
殷時樺在一旁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她們還在呼喚著殷時修的名字,他們還在為殷時修祈禱。
火化完下葬,再回殷家已經是傍晚六點多。
車上,雙雙在單明朗懷裡睡著了,蘇小萌抱著煌太子。
她輕輕的哼著溫暖的歌謠,
煌煌窩在她懷裡,沉默了一天的煌太子,突然就難過的哭了起來……
他揪著自個兒的胸口,仰頭,一雙通紅的大眼,眼淚直往外冒,他說,
「媽媽……我只要一想到爸爸沒了,我的心就好痛啊。」
「……」
「我好生我心臟的氣啊……真的好痛啊,媽媽……你摸摸,我的心碎掉了……」
單明朗和殷夢就和她們坐在一輛車上,此時聽到煌太子突然說上這麼一句,頓時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蘇小萌心下愕然於煌太子說的話。
一時間,竟是半個音節都發不出。
殷夢和單明朗花了那麼多心思……還故弄玄虛的說起「爸爸只是出遠門」……
蘇小萌忙收緊手臂,把兒子抱緊,她低頭親了親煌太子的頭。
原來雙雙和煌煌心裡什麼都不明白,孩子們深愛著父親,就算只是年幼的孩子,可這份愛一樣深沉,一樣深重……
煌煌心碎了,和她一樣,感受到了失去至親至愛的巨大悲傷。
「嗚嗚……」
車裡有煌太子低低的哭泣聲,小傢伙一直揪著自己的小胸口……
仿佛這樣,能夠讓心臟少痛一點。
蘇小萌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斷斷續續的哼著兒歌……
她能做的僅有這些,誰也不能幫誰承受,那麼就一起承受吧。
————
回到殷家是晚上七點。
白豐茂和白思東一家來了。
白思弦推著輪椅,蘇成濟坐著。
受了重傷的蘇成濟臉色難看,加之殷時修喪命的消息傳進他耳里,精神上更是受到重創。
「爸,媽,你們來了。」
蘇小萌見到父母,喊了一聲,懷裡的煌煌已經哭到累了。
迷迷糊糊的似是要睡,小萌也沒叫醒他,直接讓阿素把煌太子和雙雙都帶到房裡去休息。
白思弦見蘇小萌這憔悴的樣子,心痛不已,她上前拉過蘇小萌冰涼的手,
「萌萌……」
蘇小萌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
「媽,你們晚飯吃過了麼?」
「吃了。」
蘇小萌應了聲,走到蘇成濟跟前,握著蘇成濟的手,蹲了下來,
「爸,對不起,回來後一直沒去看您……讓您受苦了……」
蘇成濟看著蘇小萌,他一臉的愧疚,視線下意識的就要移開……
父女連心,父親心裡想的什麼,蘇小萌怎能不知?
沒等父親開口,蘇小萌便先把話說盡,
「不要自責,好嗎?」
「……」
蘇成濟看向年輕的女兒……不要自責?
他怎麼做得到?
如果不是他這個老頭子拖了殷時修的後腿,如果不是……
「時修做了他認為值得的,有價值的事,如果你一直陷在自責里,他會死不瞑目的。」
「小萌,爸爸……不值啊!」
「爸,換了你,你也會這麼做的。」
「……」
「不只是你,換成媽媽,換成我,都會做一樣的選擇,我們是一家人,對嗎?」
蘇成濟嘴巴動了動,話音哽咽,
「你怪我吧……」
蘇小萌微微起身,上前抱住蘇成濟,
「您能好好活著,就已經是所有不幸中的萬幸,我心存感激,哪裡還會不知足的去怪你?」
「……」
「爸,快點好起來,時修常說我這種樂觀到偶爾像發神經病似的性子是遺傳於您……你要是都不笑了,那我怎麼笑啊?」
「……」
「我不笑,媽媽也不笑了,那麼在天上看著的時修,怎麼安心?」
蘇小萌在蘇成濟耳邊耐心安慰道。
蘇成濟這心窩子像是被人灌了一碗熱水,暖,卻也燙。
他點頭,
「好,爸爸會快點好起來,時修不在,爸爸會好好保護你。」
「恩!」
蘇小萌重重點頭。
蘇成濟側首蹭了蹭蘇小萌的頭,誰知卻不小心把蘇小萌頭上戴著的帽子給蹭掉了下來。
頓時……
蘇成濟,白思弦,白思東一家還有白老爺子……看的心都碎了。
蘇小萌知道遮也沒意思,不由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說了句,
「本來和時修說好,要白頭到老的嘛!這話可能被頭髮聽見了, 所以……嘿嘿,明天我就把頭髮染黑。」
「……」
「……」
「唔,我先回房間洗個臉,換身衣服,一會兒再過來。」
「……恩。」
白思弦應了聲。
蘇小萌抿唇笑了笑,出了正苑往君苑走……
只是她走出正苑沒幾步,身後便傳來蘇成濟慟哭的聲音。
蘇小萌鼻子一酸,把帽子戴好,繼續回君苑。
廳里,蘇成濟捂著臉大哭不止,白思弦也不禁捂著臉……
「她的頭髮……她的頭髮……嗚嗚……嗚啊啊!」
瀰漫在殷家的悲傷久久難以散去。
隔天一大早,蘇小萌果然把頭髮給染黑了,是阿素給她染的,染的有點粗糙,但總算是半腦袋的白髮都給染黑了。
「少奶奶,現在外面都在傳殷氏集團受少爺死因的影響,股票大跌,不好的言論也是漫天飛……」
阿素喃喃說著。
蘇小萌坐在庭院裡,一張小竹椅,身上披著白布,看著面前這棵粗壯的梧桐樹。
「殷氏集團是四少爺的心血……現在卻因為惡人故意使壞而——」
「它是時修的心血,我不會讓他的心血被人惡意糟蹋。」
蘇小萌淡淡道。
阿素抿緊了唇,「少奶奶,四少爺真的沒選錯人。」
蘇小萌唇角輕輕勾著,
「你知道我以前多想聽別人說這樣的話麼?」
她喃喃,
「殷太太和殷先生真是相配,殷先生的眼光真的是不錯……諸如此類的。」
「可我沒有想到,現在聽到了……心裡卻更難受。」
「少夫人,事已至此,您一定要節哀。」
蘇小萌頭微微仰起。北京六月的天,迎面吹拂而來的風都帶著些許令人煩躁的暑氣……
天還算藍,白雲一朵一朵的,形成各異的,令人遐想連篇的形狀,
「節哀……不節哀又能怎麼辦,這北京城的天,殷家頭頂上的這片天,要開始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