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驚變(二)
白雁翎面無表情地對上他的視線,「我說什麼你聽不懂?你做過什麼,你自己不清楚?沈今心說你薄情寡性,真是一點不錯。」
「你再提一下她的名字試試看?」時見深瞳仁急劇收縮著,向他靠近一步,額頭青筋暴起,「雁翎,你過分了,別以為只有你的身手好,是不是想打一場,好啊,我就捨命陪君子了!」
「別,別打!」
顧煙然想上前拉開兩人,被顧成實牢牢按住,「姐,你就別過去淌這趟渾水了!」
白雁翎笑,臉上帶著深深的嘲諷,「阿時,我不打手腳不方便的人。」
他心口一團火不知如何發泄,從來澄明淡靜的內心突然這樣燃燒起來,他昂起下巴,不斷加深著唇角的笑意,「阿時,你不應該是那樣的人……可你為什麼肖想我的東西。」
時見深唇角也勾起一抹冷笑,「雁翎,林思涵小姐可不是什麼東西。」
兩人不知僵持了多久,直到白雁翎轉頭瞥了顧煙然一眼,修長的手指理了理頸邊的領帶,不發一語地離開。
「白雁翎……」
顧煙然立即想追上去,還沒走幾步就生生停下了腳步。
剛剛他的那一眼,包含了一種她想起都絕望的感情。
我是不是看錯了你……
原來你有這麼混亂的男女關係……
他雖然什麼都沒說,甚至什麼都沒做,只是遞給她那樣的一種眼神。她就明白他心裡是什麼想法了。
他對她失望,她一瞬間,對自己也非常非常失望了。
「姐。」
顧成實還想說什麼,她已經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輕聲道:「你回去吧。」
「姐,你不要剛剛那種男人接觸了,我一看他就……」
「你一看他就什麼,你一看就知道他是不是好人?顧成實,你已經二十歲了,你能不能成熟一點,能不能別對和我有關的人都抱有那麼打的敵意?」顧煙然的情緒在壓抑了這麼久終於爆發。「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回去,不然我就真的不認你這個弟弟了!」
顧成實張了張嘴,看見顧煙然一臉痛苦的神情,最後只好咽下所有的話,悶悶地說了聲,「姐,那我先回去了……你照顧好你自己,有什麼事情記得給我打電話。」
顧煙然看著顧成實離開,整個人像是被抽走空氣的氣球,疲憊地靠在了身後冰冷的牆上。
怎麼會這樣呢……
她覺得生命真是無常。明明早上出門前,她還和白雁翎親昵非常,也就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好像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好像一切都變了。
她抬起頭,看見時見深還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面色淡冷,像是也在想什麼事情。
兩人目光在空氣中相接,時見深毫不客氣道:「顧小姐,我雇你過來是上班的,演完偶像劇也應該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你不會第一天上班就想請假吧?」
她咬住唇,搖了搖頭,已經走到電梯按了鍵,聽見他在背後語氣放緩道:「不會有什麼大事的……夫妻,朋友之間吵個架而已,你的事情我會想個合理的藉口和雁翎說的,你現在能做的就是去新的工作崗位,熟悉你要做的工作內容,明白嗎?」
電梯門開了,顧煙然走了進去,向他點點頭,隨著電梯門緩緩合上。兩個人的表情又各自變了。
一個神情恍惚,等到電梯再次打開時又接到電話,她不想接,卻在看到來電顯示的瞬間不得不調整心情,在窗口邊接了電話,那天風很大,頭髮數次糊住她的眼睛,讓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把長發繞到耳後去。
「餵?」
「小然。」林思涵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輕柔,還帶了幾分喜悅之情,「我已經回江山市了。」
「……」
顧煙然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心情,站在那,周身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聲音,只有腦海里不停迴蕩著,「我已經回江山市」的這句話。
她應該開心的,林思涵回來,說明她就可以徹底擺脫現在的這一切,就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可以去國外,可以潛心學琴,可以……
「小然,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林思涵疑惑的聲音傳過來,「我怎麼聽不見你說話了?」
「我在。」她連忙應道,「我……我太為林小姐你開心了。」
林思涵輕笑了一聲。
「我想見你,今天和你見一面吧,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派管家去接你,我們好好聊聊。」她說。
顧煙然木然地,努力地去想,然後回答:「今天下午我五點鐘下班,到時候我過去看林小姐你。」
「那樣太麻煩了,我叫管家直接去譽仁接你不就行了?」
「林小姐,我現在在時宏科技上班。」她口乾舌燥,不知該如何解釋,林思涵倒不以為意,「好,那我就讓管家去時宏接你。」
林思涵微笑著掛了電話,臉上就迅速失去了笑意。
「時宏?」
她喃喃道:「這家公司……有點耳熟。」
管家在旁邊道:「是姑爺的好友開的一家公司,在江山市也是能排的上號的。」
林思涵手裡拿了把扇子,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手心,「居然能換公司也是很厲害了,當時我讓她在譽仁上班,並且她的頂頭上司楊悅多多刁難她,也好讓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小心謹慎地過日子。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忽然就橫起來,七拐八拐地進了另一個部門,到最後,呵,還直接跳槽了。」
管家連連點頭,「這個小妮子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其實很有幾分手段,小姐,等她參加完親家公的生辰宴,姑爺要真是向所有人公開關係。她會不會真把自己當做小姐你?到時候可就……」
林思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看著疑惑不解的管家,輕輕道:「我什麼時候說過,她可以以我的身份參加生辰宴了?」
她展開扇子,「是時候,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歸位了。」
-
時見深回到辦公室里的時候,臉色已經全然冷了下來。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不自覺飄向手機,又立即將視線鎖定在電腦上,如此來回幾次,他終於沒能忍住把手機拿起來,直接輸入了一串號碼打了過去。
電話沒多久就通了。不是預想的那個人的聲音,反而傳來一聲低沉的男人嗓音,「哪位?」
儘管時見深沒說話,男人還是猜測出他的身份,嗓音裡帶了笑意,「時先生?不好意思,今心在睡覺,等她醒過來我……」
「啪!」
手機像是被高高丟擲出去的高爾夫球,飛速撞擊在牆角,發出重重的聲響,屏幕噼里啪啦地碎成了極小的粉粒狀。在暗處湮了聲息。
他冷靜些了,便叫蘇墨進來收拾了殘片,一個人默不作聲地藏在電腦後工作了一天,直到蘇墨敲門進來,「時先生,可以下班了。」
「時先生。」
蘇墨笑吟吟地遞上來新的手機,「給您精挑細選的,剛把電話卡插上就顯示了好多條信息,都是楊小姐發給你的,另外,她剛剛還打了個電話,要不要打回去?」
他橫了她一眼,蘇墨聳了聳肩,面色不改地將手機放到他手裡,「我送你回去。」
兩個人乘著專用電梯往下,時見深目視前方,問道:「除了她,還有沒有人給我打電話?」
「嗯……沒有。」蘇墨眨眨眼睛,「沈小姐和白先生,一個都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你……」
他真是對這個會慣於拿捏別人痛處的小妮子毫無辦法,只好耐著性子等電梯的門打開,卻是剛走出去就聽蘇墨道:「咦。那不是顧小姐?」
他望過去,看見顧煙然匆匆走到門口,進了一輛黑色的林肯車,那輛車直接帶著她揚長而去。
「加長豪華版林肯車……」
蘇墨若有所思地道:「江山市用這種車的不多,據我所知,林家倒是有一輛。」
時見深的眉頭卻深深蹙了起來。
他隱約覺得事情可能並不對勁,卻想不出不對勁之處在哪。
「回去吧。」
他對蘇墨道。
顧煙然第二次坐林肯車,依舊覺得渾身上下每一處都不舒服。
她記得上一次坐這種車時還是參加韓青楓和鍾銘兒的訂婚宴,那一次並沒給她留下特別好的印象。
而這一次,雖然只是去見林思涵……
她的左眼皮卻怎麼一直都在跳呢?
車在平緩的街道上行駛著,兩邊的建築愈發低矮。到最後,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在顧煙然的眼前出現了一座醫院。
她小心地跟在面無表情的管家身後,一直到一個病房前,看著她敲了敲門,得到應許,管家才回頭對她說:「進去吧。」
她點點頭,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慢慢地走進去,就看見一個女子坐在窗邊,正在看外面的風景。
醫院設在這樣僻靜的郊外。往外看過去,風景一定很不錯。
林思涵聽見聲響,慢慢轉過頭來,看見顧煙然,蒼白的臉上掀起一絲笑意。
「小然。」
她伸出手,像招一隻小狗那般地逗弄著,「來,過來,讓我看看你。」
顧煙然聽話地走了過去,林思涵拉住她的手,笑容極為親切。「小然,你這段時間過的很不錯,臉比之前紅潤了,以前你臉上沒肉,看上去怪讓人心疼的。」
她坐著,顧煙然站著,病房裡明明還有一個椅子,管家站在門口,沒有絲毫要拿過來給她坐意思,然而林思涵卻緩緩地說起來,似想和她拉拉家常。
「小然。」林思涵笑著看著她。「你和白雁翎……處多久了?」
處多久了?
顧煙然經她這麼問,才開始回想,一算下來,竟也沒相處多久的日子,硬是加上今早的話……
她抿了下唇,輕輕道:「五十六天……」
……零一小時二十分鐘,是她今早上醒來和白雁翎相處的時間。
原來這麼短啊……
顧煙然心口緩慢地爬上一層失落。
她還以為,還以為和白雁翎經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還以為他們其實相處了不只這五十多天。
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記得,愉快的或不愉快的。難忘的抑或平淡的,她從前討厭他,覺得他高高在上的,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自以為是的清高孤傲,還總是覺得她像只惡狼想撲倒他這塊肉,因此沒少為難過她。
後來就變了,不知從什麼開始……她覺得他原來這麼好,原來很多對他的誤解,都是自己內心莫名的自尊心在作祟,而當她發覺自己配不上他時……
林思涵就回來了。
「五十六天。」林思涵點點頭,眼眸微閃。「那你和他相處的怎麼樣呢?你和他,一共發生過幾次關係?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顧煙然的兩隻手交疊在一起,有些艱難地回答:「……兩次,上一次是一個多月前,這一次,就,就在昨天。」
「哦。」
林思涵應了一聲,和在門口的管家對視一眼,管家點頭,慢慢走了過來。
「小然,既然我已經回來了。有件事情你必須要清楚,就是,你以後再也不能出現在白雁翎的面前,你明白嗎?」
林思涵笑著對她說,同時讓管家把一份文件遞過來,「你看,代孕合同上規定的清清楚楚的。」
顧煙然知道是這個結果,可親耳聽到她說出來,她渾身還是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接著就死死地咬住唇,幾乎聞見了血腥味兒,才應道:「我知道了。」
不能哭,不能哭……
她迅速地眨著眼睛。
沒什麼好哭的,本來就應該這樣,根本沒什麼好難過的……
林思涵仔細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有些冷,「本來嘛,我應該送你出國去完成你的夢想的,只是你沒懷上孕,這件事就暫時還不能辦。」
顧煙然猛地抬起頭,「林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要是你和白雁翎發生關係是在一個月前就算了,可是好巧不巧地,你居然和他昨天也發生了關係……所以啊小然,你還必須留下來,我得確認你有沒有懷上孕再說。」
林思涵拿起了一旁的摺扇,對她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林小姐,本來你因為身體有恙出去治病,我才代替你在這裡,既然你現在已經回來,我到底懷沒懷孕也沒有必要了,如果你擔心我會懷孕……」顧煙然咬了咬牙,「我打掉就是了,繼續讓我留在江山市根本沒有必要啊!我現在只想離開江山市,林小姐,拜託你了!」
林思涵笑了起來,把拉著她的手放開,淡淡道:「小然,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顧煙然誠懇地說:「林小姐,讓我離開江山市吧!」
她想起早上白雁翎失望的樣子,好想解釋一切,卻因為自己的身份什麼都說不出口。
既然如此,還不如離開江山市,還不如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呢……
她喉嚨像有團火在燒,幾近哀求地道:「林小姐……我現在,我現在真的只想離開這裡……其他的事情,我不想做了……」
林思涵緩緩將摺扇攤開,像是沒聽見她說的話,專心地看起了扇子上的花紋。
病房裡一時之間變得極為安靜,安靜到了一種詭異的程度。
作為人類,顧煙然敏銳地嗅到危險的感覺,她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往後退了一步,轉過身就想離開這裡,背後站著的面無表情的管家嚇了她一大跳。
「你要去哪?」
管家冷冷地問道。
「我……」
她還只說了一個字,管家一個巴掌直接打過來,她白嫩的臉龐上立即出現一個巴掌印。
顧煙然覺得耳朵嗡嗡響,嘴巴里嘗到血腥的甜味,她捂住臉,難以置信地看向管家,管家卻毫不留情地繼續扇了她另一邊臉一耳光。
「啪!」
「啪!」
「啪!」
「我們家小姐是怎麼救的你,你不知道嗎?當初救你的時候你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現在倒好,推推拖拖,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
管家一連打了她好幾個耳光。直打到她的臉頰高高腫脹而起,血順著嘴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最後忍受不了這種痛楚,跪在了地上。
她腦子亂鬨鬨地作響,眼前逐漸變得昏暗,雙手顫巍巍地在地上摸索,心口的痛楚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來的強烈。
恍惚中,她聽見林思涵的聲音從某個地方遠遠地傳過來,「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看她已經生出想跑的心思……決不能放著她這樣走了……」
「把她關在一個地方……好好供她吃喝……要是她懷孕了還有利用價值……要是不能懷孕……她也不能留了……」
後面的話,顧煙然再也聽不見了。
她只記得自己倒在了地上,紅腫的臉部接觸到冰涼的地面,終於有了一絲的熨帖。
整個世界,一瞬間就覆滅了。
-
白家,晚上十一點。
傭人們差不多都到了休息的點,和馬秀秀住同一房間的小冉在廚房裡洗乾淨手,走到客廳時看見馬秀秀站在離門口很近的地方正出神,就過去喚了她一聲,「秀秀姐,你在這待著幹啥呢?」
馬秀秀在門口張望著,「我想著少爺和夫人早就應該回來了,怎麼到現在都沒回?」
小冉笑道:「少爺和夫人也不是經常來新房的,在這等著沒必要呀。」
「你懂什麼,少爺和他爸吵架了,這幾天肯定不會回老宅,一定要待在這裡的。我瞧著昨天夫人少爺回來的時候,兩個人的關係比蜜糖還要甜,在白先生生辰宴之前肯定是要膩在一起的,怎麼卻……」
她左右想不通,突然就在時候,門口傳來響動,連忙伸頭看過去。
小冉也好奇地跟著看過去。
門口,白雁翎的秘書莫寒正扶著他走進來,「Boss。你沒事跟我去酒吧喝什麼酒呀!瞧瞧你醉的……你又不是多能喝酒的人……」
白雁翎此刻半閉著眼睛,他身形高大,現在幾乎將重量覆於莫寒的身上,白皙俊美的面龐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出一種醉人的酡紅,本來就有一副好皮相,在這樣的情境下更是讓人有了想撲倒他的衝動。
「閉嘴。」
他按著太陽穴,現在那地方正疼的厲害,腦子裡也翻牆倒海暈成一片,「扶我……扶我進去。」
小冉從沒見過自家少爺意識能不清醒成這樣,心裡還在嘖嘖感嘆,旁邊的馬秀秀卻已經準備上前,連忙叫了她一聲,「秀秀姐……」
「小冉,人這一生能抓住的機會不多。」
馬秀秀轉頭看著她,臉上竟帶了幾分令她覺得毛骨悚然的笑,「你好好看看,我是如何抓住這次的機會的。」
說著,她臉上的笑意立即轉換成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匆匆上前道:「少爺,你沒事吧,怎麼醉成這樣子……」
她在一旁幫著莫寒扶他,「少爺,你慢點走,先進門……你的房間在樓上,我扶你上去……」
小冉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和莫寒將白雁翎扶上去,過了會,只有莫寒一人擦著汗下來。
她預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臉迅速地白了,連忙叫住莫寒,「那個……」
莫寒對她笑,「怎麼了?」
她看見莫寒一臉的傻笑,知道這個人也醉的不清,心裡輕輕嘆息一聲,「沒事,你……你先走吧。」
莫寒呵呵地笑了一下,邊摸著腦袋,邊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喝酒,Boss真是奇怪,今天和我們去喝酒,就喝那麼點都受不了了,真的是……哈哈……」
小冉望著他遠去的身影,隱隱感覺明天一早起來,世界都會翻了天,不敢繼續在空曠的客廳里待下去,腳深一步淺一步地回了地下室,躺在床上,心口急劇地跳動起來。
「還是看書吧。」
她摸到手邊還沒看完的那本書,心神不寧地翻開書頁,半天過去,竟是一個字都沒看完。
時間過的很快。
一晃之間,白夜傅的生辰宴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