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八章 絕情
因為M國和南省有十二小時的時差,M國的深夜正好是南省的白天,李林很快就打通了李際紹辦公室的電話。
「您好,我想找一下李際紹。」
「哦,他不在,他家裡親戚死了,回去幫忙了。」接電話的人漫不經心地說。
李林一下子懵了,握著話筒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還是站在一邊的李復反應快,奪過電話,「我們也是李際紹的親戚,方不方便問一下,他家哪個親戚出事了?」
「是他的弟弟李際遠,原來也是我們H大的教授……」
「轟」窗外一聲驚雷,像是直接砸在兄弟倆的心頭一樣。
葉萍嘴上不讓他們打電話,但是自電話接通後就豎起耳朵認真聽著,雖然從電話里漏出來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呆呆地望向了窗外,剛才還很平靜的夜晚,突然電閃雷鳴,眼見就要下起暴雨。
因為他的離開,她憎恨了他這麼久,也曾經惡毒地詛咒過讓他去死,可是真得到了他的死訊,她的心卻一下子空了。
她這一輩子幾乎都在和李際遠糾纏,年少時她是富家千金,他是書香門第的窮書生,她家嫌他家窮,他家嫌她家銅臭味,明明門不當戶不對,兩人卻偏偏看對了眼,要死要活地非要在一起。
那時候他們怎麼就那麼相愛呢?她都已經忘記了初時心動的感覺,只依稀記得她喜歡他的溫柔體貼,心甘情願跟著他過苦日子。
如果她能一輩子都那麼心甘情願就好了,可是日子越過越苦,超出了她能夠忍受的範圍,在李林李復之前的兩個孩子,甚至因為貧窮和艱苦而早逝,生活讓她越來越不甘心,越來越絕望,也成功地把她磨成了一個尖銳刻薄的潑婦。
她開始恨自己,恨那個愛上他的自己,如果不是當時非要跟著他,她就在國外過著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她的孩子也不至於死得那麼早。
也許李際遠是真的深愛著當初那個嬌俏明媚又天真的小姑娘,哪怕她已經被生活改變了模樣,成了另外一個人,也許他對她更多的是愧疚,因為是他將她拉入生活的泥濘,所以他選擇了承擔這份責任,在漫長的婚姻生活中,他連表達不滿的資格都沒有,他遷就她,一步一步地退讓,最終退無可退……
如果他能一輩子都讓著她該多好,為什麼偏要在臨死前犯倔呢?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可是那個人死了,她的心也跟著一下子空了,這段時間的不聞不問,其實不過是不想聽到他的死訊而已。
李林和李復都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葉萍的絕情讓他們覺得她對李際遠已經毫不在意的,不可能會為了他的死悲傷,他們的母親太強硬了,強硬到連心肝都沒有了。
兄弟倆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抱頭痛哭不已。
李復一邊哭,一邊翻出劉好好給他們的信,找到上面留的電話號碼。
劉好好的工作很忙,之前李際遠病危,她放下一切,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他的事上,已經積壓了許多公務沒有處理了,所以很快就回到了長福縣,李際遠遺留的一些事務由李際紹和陳守玉代為處理。
她接到李復的電話微微一愣,心裡不勝唏噓,這通電話來得太遲了。
電話那頭的李復還在抽抽搭搭地哭個不停,「劉老師,我爸爸是不是去世了?」
「前天夜裡走的,他一直掛念著你們。」劉好好嘆了口氣。
李復的哭聲更大了。
「為什麼你們之前不和我們聯繫?也許他就不會帶著遺憾走了。」雖然李際遠沒有責怪自己的兩個孩子,但是劉好好和李際紹他們一樣,還是對他們頗有怨言,李際遠這一生太苦了,他們想要儘量讓他少一些遺憾,但還是沒有成功。
「我們是今晚才看到你們的信……我們知道得太遲了……」
李復語焉不詳,但是劉好好依稀猜到了是葉萍做的手腳,她這個人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愛記恨,偏偏兩兄弟到今天才發現,只能怪陰差陽錯,老天不肯成人之美了。
劉好好將李際遠臨終時的交待轉達給兄弟倆,兩人更是泣不成聲。
窗外風雨大作,葉萍還在怔怔地發呆,劉好好和他們說了什麼,她並沒有仔細聽,李際遠已經死了,再細究那些身後事還有什麼意義?
「今後等你們倆有時間了,回一趟國把你們父親的骨灰帶回來吧。」葉萍愴然道,她還是終究不忍心讓他死後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國內,雖然已經離了婚,但在她的心裡兩人還是夫妻,等她百年之後,還是想要和他葬在一處的。
好強了一輩子,人不在了,她才想到要讓步。
「哪裡還有什麼骨灰?爸爸把他的遺體捐給醫學院供人研究了。」李林紅著眼抬頭,眼裡有著一絲怨恨,如果不是母親做得太過絕情,連聯繫都不讓他們聯繫,父親又怎麼會心灰意冷,毫無掛念地將自己捐出去?他一定是覺得他們都不要他了,又不想一個人孤孤零零地長眠地下,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葉萍心頭大震,胸口劇烈起伏著,臉色灰敗如枯葉,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麼狠心,連最後一絲念想都不留給她!
看似最溫柔的人,實際上最絕情!
李林和李復不關心李際遠的遺產是怎麼處理的,因為他的遺產本來也就不多,就算是那筆稿費和國外的工資收入一比,也算不了什麼。
他們也同樣不理解李際遠為什麼要捐贈遺體
還記得他確診的那一天,一個人跑到公墓,在那裡呆呆坐了一下午,他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悵然地說,恐怕要不了多久也會在這裡化為一堆黃土。
他那時候明明就沒有像要把自己捐出去的!
一想到父親連死後都不能得到安寧,要浸泡在福馬林溶液中,忍受那些醫學生的指點和刀割,他們的心就如被千刀萬剮一般,疼得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