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章 深入虎穴(三更)
從來沒有看到過吳佳人哭得這麼放縱過,魏舒義有些手足無措。
他跟著蹲下身來,擁住吳佳人哭到發顫的身軀,想說點兒什麼安慰她,一時間,卻變得嘴笨起來。
最後,是魏舒義將喝醉了的女人抱上車,帶回了家。
躺在他家的大床上,吳佳人還在哭,她的哭聲聽著就令人心碎。魏舒義坐在一旁,看著趴在床上的女人,心情有些陰鬱。
他其實感到困惑不解,為什麼一向克制理智的人,會突然在大街上打人,還穿著警服!
若非有視頻作證,鐵證如山,魏舒義會以為這是別人在造謠。
吳佳人是哭著睡過去的。
這個夜晚,她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
夢到十八歲那年,宋城親自送她去警校,夢見畢業那天,宋城摟著她的肩膀,站在相機鏡頭前。也夢見自己畢業,去分區派出所實習的日子,又夢見第一天進局裡上班時,宋局對她說的話——
「現實中,夢想當警察的,只有小孩子。成年人,就算要當警察,也不會來咱們禁毒隊。咱們緝毒的,是最容易讓人記恨的一群人。佳人,我不管你當警察是為了理想還是別有目的,你只要記住一點,你的一舉一動、所思所為,都必須對得起你身上這身警裝。」
宋局、黃隊、磊子、陳建平…他們都為身上的那身警裝丟了命。
而自己,卻主動脫下了這身榮耀的警裝。
…
翌日早晨,吳佳人醒來,只覺得眼皮發燙。
她趕緊跑進浴室,一瞧,好傢夥,雙眼都紅腫了。她洗了把臉,將毛巾打濕放進冰箱凍了會兒,給眼睛做了冷敷。
魏舒義從臥室走出來,就看到吳佳人背靠在沙發上,眼睛上蓋著一塊白色的毛巾。
他走過去,抬腿,用自己的腳尖踢了踢吳佳人穿著拖鞋的腳。
「嗯?」
吳佳人揭下毛巾,疑惑地看著魏舒義。
魏舒義站著,自上而下,俯視著沙發上的人。那雙眼睛還是腫的,有夠難看。魏舒義心裡疑問太多,他深思片刻,才問,「你為什麼打那個人?」
吳佳人撇撇嘴,顯得滿不在乎,仍是一副完全不知錯的樣子。
「他欠打。」
魏舒義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打開手機,又將視頻看了一遍,看完後,他一臉古怪地問吳佳人,「莫非這是你曾經的初戀男友,他劈腿了,辜負了你,昨天他又來糾纏你,就被你給打了?」
魏舒義覺得這個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吳佳人順著他這話答,「嗯,他劈腿我閨蜜,還跟她一起搞出了孩子。」怕魏舒義不信,吳佳人還特意補了句,「就在我弟弟去世之後的不久。」
魏舒義真的就信了她的解釋。
「所以你現在失業了。」
「嗯。」
吳佳人躺了下去,仍然用毛巾蓋住眼睛,她這個失業的人,反倒安慰起魏舒義來,「你別擔心我會要你養,我跟幾個朋友合資開了一間酒吧,每個月分紅也有一兩萬,勉強能夠餬口。」
魏舒義挑了挑眉,沒說話。
他總覺得吳佳人打人、被辭職這件事裡,充滿了諸多疑點。
但看吳佳人那樣子,顯然是不打算將隱情告訴他,魏舒義心裡悶悶的,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令他感到煩躁。「我去上班了,早餐你自己解決。」說完,魏舒義提著包包就要去上班。
吳佳人自然察覺到他生氣了。
她想對魏舒義說點兒什麼,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中午,魏舒義去食堂吃飯。
他還在思考著發生在吳佳人身上的事,他實在是想不通,吳佳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奈之下,魏舒義吃了午飯後,便跑了趟公安局,約了康輝。
他約康輝在公安局對面那條街的茶館裡見面。
康輝見到他,並不感到驚訝,像是早已料到一般。
入座後,康輝就問,「魏帥,你找我什麼事?」
雖說吳佳人已經被開除了,但他們師兄妹之間的關係還是很好。魏舒義又對他們隊裡有恩,康輝見了他,態度跟以前並無差別,熱情依舊。
魏舒義親自煮茶,倒給他。
康輝放心地喝了,聽到魏舒義問,「那個被打的男人,曾經傷害過佳人?」
康輝有些意外,「你覺得呢?」他挺好奇,想知道魏舒義是怎麼猜想的那兩人的關係。
魏舒義就說,「莫非那個男人曾經是佳人的男友?」
見康輝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魏舒義就把吳佳人今早說的那些話講給康輝聽,「佳人說,那個人是她曾經的男朋友,但他卻在佳人弟弟去世後不久,劈腿了佳人的閨蜜。」
說完,不等康輝說話,魏舒義就嗤笑一聲。
他搖著小茶杯,諷刺說,「那丫頭張口閉口都是謊言,信不得。」
康輝眸中笑意更深。
「她是撒謊了。」
聞言,魏舒義暗道果然。他追問,「那真相是什麼?」
「佳人有個弟弟,你知道吧?」
魏舒義沒想到這事竟然跟佳人的弟弟有關。他一臉驚訝地點點頭,說道,「知道,叫承承,已經去世九年多了。」
「知道他是怎麼去世的麼?」康輝看魏舒義這反應,就猜到吳佳人應該沒有告訴他真相。
魏舒義說,「不是心臟病麼?」
答完,見康輝皺著眉頭,魏舒義心裡一緊,忙問,「難道不是?」可吳佳人不是說,承承是心臟病去世的麼?
康輝從兜里找了一顆糖,放進嘴裡,用舌尖將那顆糖果轉來轉去。
沒當警察以前,他也是抽菸的,後來為了身體健康著想,就給戒了。菸癮犯了,就吃顆糖,這麼多年過去,煙是戒了,卻也養成了一心煩就要吃糖的壞習慣。
魏舒義盯著他微微鼓動的腮幫子瞧,沒有出聲。
待那股薄荷清涼味在口腔里傳遍,康輝才說話,「不是,承承是上吊自盡的。」
魏舒義瞳孔急縮成點,榛色眼眸里滿是震驚。
「怎、怎麼是這樣?」
這薄荷有些涼過了。
康輝用舌尖將薄荷抵到牙齒根上,這才說,「承承有心臟病。」
「這我知道。」
「他的心臟病治好了。但是,那次治病住院期間,他認識了楊舒,因此展開了一段孽緣。」見魏舒義略有不解,康輝補了句,「楊舒就是被佳人打的那個男人。」
魏舒義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楊舒那會兒才十八歲,比佳人還要大幾個月。承承那時候只有十五歲,承承智商比別人低一些,小時候還不覺得,漸漸長大了,低智商就越明顯,他沒有朋友。在醫院裡,結識了楊舒,承承很高興,佳人也很高興。」
魏舒義靜靜地聽著,心揪成一團。
這個故事的發展,有些耳熟。
不等康輝說下去,魏舒義就接了話,他緩緩說道,「後來,承承出院後,楊舒跟他成了好朋友。佳人因為愛屋及烏,對承承的朋友楊舒也很好。每次做了好吃的,佳人都會喊楊舒來吃,楊舒犯了事進局子,也是佳人去保他…」
「後來一天,承承被楊舒帶出去玩,佳人出去找他,卻發現楊舒在誘惑承承吸菸。佳人因此氣急敗壞,與楊舒撕破了臉皮,她將承承帶回家,不許他們再往來。結果,佳人卻發現,楊舒不僅僅只是誘惑承承吸菸,還騙他吸毒…」
「姐弟倆也想戒掉毒癮,但是毒癮又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戒掉的?後來,承承不想拖累姐姐,就上吊自盡了?」說完,魏舒義心裡好像壓了一塊千斤巨石,呼吸都帶著幾分沉悶,他想到吳佳人之前說過的話,心情變得沉重起來,「所以,本來打算考醫大的她,最後去了警校。」
舌尖上的那顆糖漸漸融化,康輝勾唇苦笑,他點點頭,說,「一字不差。」
魏舒義心裡悶痛不已。
原來那晚吳佳人口中的智障孩子和問題少年,指的就是承承和楊舒。
怪不得昨天她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暴打楊舒。
見魏舒義一直沒說話,康輝挺好奇他在想什麼,就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其實她不當警察也挺好的。」魏舒義見康輝眉頭緊擰著,他直言,「你們這個職業,太危險了,以前是我尊重她的選擇,從來不會幹涉她。但這次是她主動放棄的,我其實挺開心的,能遠離那個是非之地,是件好事。」
聞言,康輝卻輕笑一聲。
魏舒義不懂他為什麼會笑。
該上班了,魏舒義起身跟康輝告辭,他結了帳,就提前離開了。
茶室里只剩下康輝一個人,他抬眼盯著復古門窗上的水墨畫,卻是嘆息了一聲,低聲呢喃道,「你怎麼知道她是遠離了是非之地,而不是深入了虎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