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宮外孕
2011年一月初,按照老人家的說法應當是新年伊始,一切都有好的開始。
可在沈清看來,這句話不實用,太不實用。
醫院潔白的走廊,潔白的牆壁,潔白的白大褂此時無一沒有一處不是在彰顯她這顆滿目蒼痍的心。
年少時,失去一切尚且可以痛恨蒼生對自己無情,可年長後呢?
上帝傷害自己時難不成她還能想著是罪有應得?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
這麼多年,她無人疼愛,孤苦無依,如同漂浮在大海中的浮萍,不知歸處。
昨日給她的好消息,僅隔了不到一日就被推翻,何其慘痛?
江城老人家們時常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年少吃苦受難,年長後必然大富大貴,享清福。去他娘的享清福。
此時,女人一身英卡其色妮子大衣站在醫院潔白過道內,傾城的容貌,清冷的氣質,以及僵硬的神色無一不看出她此時內心的煎熬與痛處。
醫者,仁也。
他雖同情她,但知曉身為醫生的職業道德,良久之後才輕輕道了句,「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在確認一下,現在孕期危害不大,若是再往下拖,對身體有損傷,以後懷孕的機率也會低。」
醫生是明白人,知曉陸景行的段位,不敢貿貿然確定,二次檢查在所難免。
出奇的是,外人嘴裡傳聞的沈家長女此時竟然異常配合,商場某些人說她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可他看見的是一個尊重人的女孩子,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大家閨秀的氣質,與商場成功人士的淡然。
百聞不如一見,道聽途說的事情不可信。
二次結果下來,已算是確定。
此時,沈清坐在辦公室座椅上,面色平靜,看不清任何思緒。
但顯然,熟識她的人都知曉她此時不願多說何,南茜識相詢問醫生,話語一出,天雷滾滾,整個人險些站不住,半晌之後穩了心緒不可置信回眸望了眼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太太,心抽抽疼著。
問及醫生,「現在該如何?」
醫生謙和答到,「萬幸的是發現的早,保守手術過後好好調養的話不會有何影響,建議早些手術,越快越好。」
「也可以用藥物治療,但個人建議,採取保守手術治療。」
南茜震愣了,整個人被嚇的面色寡白,不敢有何動作,片刻之後,才拿出手機給自家先生通電話,這通電話又是徐涵接的,南茜聞言,拿著手機走遠了些,問及徐涵,「先生呢?」「先生正在總統府開會,有事?」徐涵問。
南茜看了眼沈清,而後出去帶上辦公室門道,「太太出事了,能否讓先生接個電話?」
徐涵聞言,心裡一頓,而後將眸光落在一側程仲然與俞思齊身上,三人視線與他相撞,只聽徐涵道,「我問問,稍等。」而後一手捂著聽筒,一邊問及二人,「能接電話嘛?」「決策會議,除非中途休息,」
俞思齊直接了當告知徐涵,見他微微變了面色,問道,「怎麼了?」徐涵並未記急著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回到,「暫時不能,先生會議開完了我讓他給你回過去?」聞言,南茜靜默了。
回頭,透過玻璃看了眼坐在辦公室孤寂,隱忍,佯裝堅強的女子,她心疼她,太心疼了。
聚少離多尚且能忍,可此時,倘若自己丈夫不在身邊,她該有多心灰意冷?
同為女子,在如此時刻,她竟孤苦無依,找不到任何依靠,拋去沁園管家的身份而言,就單單看這個女孩子,她年幼喪母,少年顛沛流離,成年回國後與父親相視如仇,如今,連自己的丈夫也成不了她的依靠,她何其可憐?
此時的她,背脊挺直坐在座椅上,整個人散發著孤傲,蒼涼,清冷的背影是如此蕭條。
她無依無靠啊!這樣一個女孩子,怎能叫人不心疼?
她雖身處皇家,可這輩子要承擔的重力,原不是外人可以輕易承受的。
宮外孕,儘早手術,而她的男人……。此時卻遠在千里之外的首都。
連電話都不能接聽。
「徐涵,很重要,」南茜嚴肅道出五個字,企圖能夠靠一己微薄之力給這個女孩悽慘的女孩子一些些溫暖。
可……。終究是徒勞。
「很重要也只能等著先生出來,南茜,」徐涵也是無可奈何,決策會議,俞思齊這樣的首長尚且都只能候在外面,自己區區一個副官,當真是無能為力。
「徐涵,」南茜嗓音徒然升高,許是怕辦公室內某人聽見,而後轉身走遠了些,繼而道;「太太現在需要先生。」
素來溫和的南茜此時嗓音徒然拔高,讓徐涵心頭一顫,尚且還未言語電話便被俞思齊接過去,只聽他嗓音低沉到;「你家先生現在身處會議中出不來,但我們會想辦法,倘若是你家太太有事情,還請管家多費點心,這邊、我們會儘快讓你家先生回電話,南管家看如何?」
「我是俞思齊,」臨了,俞思齊附上自己大名,增加他的可信度。
此時南茜拿著手機站在潔白的走廊里不知在如何言語,靜默片刻之後才道;「勞煩俞長官了。」
男人應允了聲,而後二人掛了電話,俞思齊將手機扔給徐涵,程仲然在一旁問道;「怎麼了?」
俞思齊雙手叉腰在屋內緩緩渡步,思忖著如何解決來自江城的這通電話,並未聽見程仲然的詢問,直至第二聲響起,他才猛的回神,道了句;「想想怎麼能聯繫上裡面,讓景行出來幾分鐘。」
「這種時候怎麼出來?」程仲然驚問了句。
這種時刻,對、今日對陸景行來說至關重要,出不得任何叉子,可、聽南茜的口氣,江城那邊應該是出大事了。
不然管家也不會平白無故吼人,陸家的管家,那個不是一身本領,哪個不是有學識有涵養?
「聯繫槿言,讓她想辦法告知徐澤看看能不能讓陸景行給江城那邊回上一通電話,」只能如此,只能如此。
這廂,正在辦公室低頭辦公的陸槿言心裡時時刻刻掛機著今日的決策大會,整個人可以說是處在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狀態,電話貿貿然響起,驚了她一番,而後接起,聽聞那側言語,她頗為為難,只能道一句;「我試試,不敢保證。」
由此可見,此次會議到底如何重大。
連她這個掌控全國經濟命脈的人都只能說試試。
會議室里,坐著總統府智囊團成員,以及總統內閣下屬,再來是全國各高官,此番會議,坐的可都是整個m國的高層,如此會議,一年僅有一次。
屋內,眾人若想進場先搜身,里三層外三層的檢測儀器讓你連只鋼筆都待不進來。
屋外,保鏢與作戰人員嚴密防守,勢必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物,連只蒼蠅也許都會成為他們射殺的對象。
而今日,俞思齊與程仲然身為總統欽點後勤,正隱秘在某一處。徐涵緊隨。
一場會議,決定一個國家的未來走向。
讓當權者看清楚,此番,多少人要同他樹敵,又有多少人隨他而上,陸琛深邃的眸子帶著濃濃的算計,將在場的每一個人一一掃過,面目慈和,帶著政客的儒雅,但他越是這樣,便越讓人後怕。
這廂,陸槿言聯繫上了徐澤,徐澤看到簡訊邁步過去同總統閣下耳語了番,只見某人慈和的面色瞬間陰寒,而後朝陸景行那方望了眼,望的眾人一個哆嗦,片刻之後,這位當權者微抬手,道;「休息五分鐘。」
休息無分鐘幹嘛?上廁所,喝水。
能走遠嗎?不能,每一個人背後都有專人跟隨,除了總統閣下有自由,其餘人均無。
這廂,總統休息間,陸景行才跨進去。
迎接他的便是當頭一書劈頭蓋臉砸下來;「你在前院廝殺拼搏,你的後院卻在著火。」
言罷,將徐澤的手機扔給他,若非陸槿言說失態嚴重,他哪裡會依著他休息什麼五分鐘,決策會議,卻被一個遠在江城的女人給終端,這就是陸景行親自挑選的皇家兒媳?
陸景行似是知曉什麼意思,拿著手機,抓緊時間給南茜通電話。
此時、掛了電話的南茜轉身進了辦公室,蹲在沈清面請,伸手渥上她的手背,試圖在這寒冷冬天給她一絲絲溫暖,可、療傷效果不大。
這位氣質清冷的太太面龐並未有何動容,相反的,更是寒了幾分。
沈清垂下眸子望了眼蹲在自己身前的管家,看看,管家都在同情自己,她該是有多可悲啊?
她嫁的男人固然底蘊雄厚,有萬仟資產,身處權利頂端,可卻連最基礎的相伴都不能在自己身邊,她要這無限風光到底有何用?
有何用啊?
沈清內心的狂嘯聲此起彼伏,接連響起,一波又一波。
她沈清這輩子,最不在乎的便是什麼榮華富貴,不然,也不會讓唐晚母子三人在沈家作威作福,榮華富貴,乃身外之物。
年少時,若非生活艱難,想逃離沈家,誰願意去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商場與一群男人們廝殺拼搏?
成年後,當自己身家段位有所提升,便更是不在乎這樣。
到了她如今的段位,錢財乃身外之物。
他們追求的已經不是錢財這麼簡單的東西了。
「今日吧!」不等了,陸景行不會回來的,權力政治中心,不是那麼好脫身的,昨晚那通電話,已經足夠證明一切了。
南茜聞言,呆了片刻,可也知道這話是何意思,於是、點了點頭。
準備起身去告知醫生,口袋裡電話卻響起,接起,聽聞是自家先生聲音,面上一喜,而後將電話交給沈清。
女人見此,伸手接過手機,那側輕喚聲流淌出來,急切問道;「阿幽、怎麼了?」
陸景行擔心嗎?擔心,他的愛人,昨天才傳出懷孕的消息,他擔心她身體不好。
天曉得,回首都總統府任命的消息都不及沈清懷孕的消息來得讓他高興,他何其高興?
若是懷孕了,阿幽能與他一道回首都是最好的,是最好的。
「陸景行,」女人這聲輕喚尚且還算平穩。
可第二聲,開始顫慄;「你回來吧!」
原以為,心如死灰,便不會有所求,可當聽聞陸景行的聲響,沈清不得不承認,她心裡所有的委屈與害怕均在他那聲輕喚當中爆發了出來。
她也是人,倘若說女人是弱勢群體,那她也是啊,如此關頭,她怎能不害怕?怎能不需要別人陪伴?
「阿幽、」男人歉意嗓音再度響起。
沈清霎時慶幸,原本顫慄的心靈忽然被染上一層怒火,嗓音微微冷冽問道;「醫生說、宮外孕,倘若我今日動手術,你回還是不回?」
女人清冷的嗓音在此時如同來自地獄的召喚,讓遠在千里之外的男人一時間愣怔在原地,只有五分鐘的時間,他卻足足愣了一分多鐘,他怎能不震驚,昨夜,傳來喜訊,今日傳來噩耗,左右像隔了不過一晚上的時間啊,一個孩子,從無到有。
知曉自家愛人懷孕了,他何等喜悅?只差仰天大笑了,可現在呢?
他的愛人親自告知他,宮外孕,留不得。
來去之間,讓他痛徹心扉,痛到不能言語,良久過後,站在窗前的男人伸手扶上眼前窗扉,只為能穩住身子,讓他這顆痛徹心扉近乎滴血的心能稍稍好過些。
他都如此了,沈清呢?該有多悲哀?該有多心痛?
此時、他身處首都重要會議,而他的太太身處江城面臨宮外孕手術,此情此景,若說不是上天作弄他們,只怕都沒人信。
陸景行何其難以抉擇?
左手緊握國家與追隨他的眾人,右手緊握婚姻。
他萬分知曉,倘若今日他不能反悔江城,他與沈清之前許會面臨婚姻問題,在此問題當中,以往那些小吵小鬧都算不得什麼,都算不得什麼。
他該如何?
該如何?
倏然、背對門道的男人紅了眼眶,這個自制力素來極高的男人,這個心理素質極強的男人紅了眼眶,倘若不是極力把控,只怕這滴淚就該順延而下了。
他的婚姻之路,怎就如此艱難?
怎就如此艱難?
男人將撐著玻璃的手緩緩握成拳頭放於唇間,儘量控制不讓嗓音跟太過顫慄,溫軟的嗓音自喉間流露出,輕喚了聲;「阿幽。」
「我不想聽你那些好沒營養的吳儂軟語,陸景行,身為丈夫,妻子宮外孕手術你是否該陪在身側?」她坐在座椅上冷聲質問,眉眼間儘是狠歷。
「是,」那人話語無半分底氣。「你回還是不回?」她再問,將心底那一抹期盼放在最顯眼的地方讓陸景行能夠窺探道。
她以為,如此便行。
可等著她的是無盡沉默。
「原諒我,阿幽、我身後站著數百號人,我可以不顧全自己,但不能不顧全他人,」那些陪著他一路走來的人將身家性命悉數壓在他身上,若他倒了,那數百號人該被這權利中心的利刃給剮的屍骨無存,他不能自私,不能。聞言,沈清靜默了,原本凌厲的眸子好似突然被什麼遮擋住了光芒,空洞無比,此時,用心灰意冷四個字尚且不能形容她此時心情,用什麼?心如死灰吧!
她當真是心如死灰,對這個擁有滔天權勢,對這個有太多牽掛的男人心如死灰。
權勢滔天如何?至高無上如何?
到頭來,不終究是個連自己妻子都護不全的人嗎?
她該如何?她能如何?
行至人生二十四年,兜兜轉轉,原以為最終總有一人能救她於苦海之中,到頭來卻發現,繞來繞去,不過又是回到了起點,終究還是原模原樣。
年少時的她,便是如此孤苦無依,何事都需自己抗。
帶她成年後,有所成就,對一切事情都看的較為平淡,她一個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的。
可陸景行的出現,最終還是將她踩入了那個無邊地獄。
她從地獄中爬了整整八年才爬出來,期間過了三年平穩日子,到頭來,最終還是被自己的丈夫一腳踹入了萬丈深淵。
她這一生,何其可悲。
冬日不嚴寒,寒的是人心。
天涼未必秋,心寒方絕冷。「陸景行,你身處高位縱然要為他們想,你可以顧全他人,但你顧全他人的前提是讓你的妻子對你,對這場婚姻感到心寒,你位高權重,要顧大局,識大體,活該我這輩子就該孤苦無依,一人嘗盡世間百態,面對人生百苦,」女人近乎咆哮的吼叫聲從聽筒那側流傳出來,嗓音中帶著梗咽。
此時,站在門口背對辦公室的南茜聞言,猛然回頭,便見原本坐在座椅上的女主人站起了身,拿著手機渾身顫慄,她在咆哮,近乎絕望的咆哮。
一通咆哮過後,只見她伸手捂著腹部微微彎身,而後、再度冷聲開口,可話語中帶著平靜與失望。
南茜永遠記得這一日,自家太太在咆哮過後迅速冷靜下來,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扶著桌面蹲下身子,似是腹部疼痛難耐,顫慄,隱忍問道;「陸景行,酒冷尚可溫,心寒如何暖?」
她似是用盡全身力氣問出這句話,而後尚且未得到先生回應,伸手掛了電話,電話一斷,她整個人如被人推搡了下似的,倒在了地上,南茜一聲驚呼,引來了候在門外的劉飛與醫生。
醫生說、若是因為宮外孕引起的昏厥,必須要儘快手術,如此情況下,她斷然不會在去求證什麼,應允了醫生的話語。
這廂,陸景行尚且未在她這通話語中回過神來,只見電話被掐斷,而後,他抬手撫上面頰,滿臉無奈,帶著諸多痛心。
他該如何?該如何?
繼大統之人,他怎能自私自利?如此一來,怎對得起身旁之人?數秒功夫,陸先生一通電話撥到劉飛這廂來,只聽劉飛急忙忙道了句;「太太暈倒了,醫生
說要儘早手術才好。」
「聽醫生的,」這是陸先生最後的幾個字,而後收了電話,將手機扔還給徐澤,四分五十九秒,他收斂外露情緒,轉身進了會議室。
這日、首都決策會議如火如荼。
江城人民醫院政在進行一場令人痛心的手術。
手術是南茜簽的字,字體娟秀,且帶著些許歪扭,平日裡,南茜的字跡算是工整好看,但今日,她拿了好幾次筆,才將字體勉強寫的好看些。
劉飛說,聯繫沈家人。
南茜駁回了,此時,若是聯繫沈家人,看見自家太太如此孤苦,必然會心有憤恨,若那時,沈家要求將太太接回去,該如何?
不行,不行,這對小夫妻的婚姻已經足夠艱難了,不能在白白生出任何障礙了。不能的。
總統休息室內,秘書徐澤與總統閣下坐在沙發上聽聞他同那側打電話,左右不過三五句的功夫,卻只覺這位太子爺身上寒氣逼人,很不得能沖了屋頂。
滿身陰桀的氣息讓徐澤不自覺退後一步,將眸光落在總統閣下身上,只見他輕微揮手,似是懂了,便退了一步拿著手機過去了,再度回來,耳語了一番,素來沉穩的總統閣下面色有一刻震愣。
這日、首都會議進行的異常順利,晚間六點,陸先生從會議室出來,天已全黑。
而這江城人民醫院,陸太太兩點整進的手術室,再出來,三點過後的事情,直接被送進vip病房,南茜等人照看著。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面色寡白的厲害,看不出絲毫血色,手背吊著水,整個人顯得毫無生氣可言。
孕四周,查出宮外孕,知曉跟失去不過是一日的功夫,怎能受得了?
讓人怎能受的了?
南茜從衛生間擰了塊濕毛巾出來擦拭她面頰,那側,手機響起,陸太太包里手機肆意響著。
一聲高過一聲,如此,都未能將人吵醒,南茜邁步過去接起,只聽秘書章宜嗓音從那側流淌出來,南茜思忖片刻,終究還是將此事告知她,企圖這位好友過來能安撫安撫她受傷的心靈。
下午四點,章宜來時,沈清才幽幽轉醒,整個人意識處在暈乎狀態,章宜一來,推來病房門見她毫無生氣面色寡白躺在床上,整個人震愣在了門口,早間見到還好好的人此時是怎麼了?怎麼了?
猛然驚醒,她扔下手中包包狂奔過去,半跪在她病床前,雙手摟著她的脖頸將臉埋在她手腕旁,撕心累肺問道;「你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怎這輩子儘是吃苦受難?難以穩妥?」
章宜撕心累肺的哭喊聲在潔白的病房內響起,實則她只道了這麼一句話,而後便是摟著沈清哭的肝腸寸斷。
躺在病床上的人初醒時,除了疼痛並未覺得有何,可聽聞章宜撕心累肺的哭喊聲過後,她心底隱藏起來的那股子情緒被激發出來,清明的眸子有淚水緩緩而下,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淚水來的悄無聲息,不似章宜那般驚心動地。
都說哀莫大於心死,她此時,應當是如此狀態。
病房內,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一人靜默無聲,一人撕心累肺。
此時此地,旁觀者最為戳淚點。
南茜見此,抬手從面頰上輕輕而過,側頭掩藏情。目睹此情此景,她感概萬分。
劉飛?他這個站在門外的人尚且都覺得心裡突突的難受著。
章秘書的那番話,到底是讓他這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失了心。
看似榮華富貴,實則滿目蒼夷。
人生,終究是難以圓滿。
皇家兒媳,不好當。
二人一時間,情緒難以收斂,章宜伸手抽出紙巾擦了把臉,轉而伸手去抹她臉上淚水,只見南茜在身後輕喚了聲,遞來一塊濕毛巾,她伸手接過,替沈清擦拭面龐。
坐在床沿緩緩道;「等回頭你好了,你給我放個把月的假,我帶著你去散心,去領略各地風土人情,去體會生活百味。」
不去管什麼皇家兒郎,不去想著令人不愉快的過往,不去在乎,名利、身份、地位。
統統都不要在乎。
後面這些話,她沒敢說。
章宜懂沈清嗎?懂。
他們之間、相處五年,從最開始的磨合到最後的默契,無一不在體現他們友情的深厚與堅固。
沈清聞言,蒼白的眉眼稍稍溫柔了些,但未言語。
許是太累,她又睡了一覺,這一覺,睡到晚間六點半,此時,南茜正站在病房外面拿著手機聽電話,病房內,章宜見她醒了,將病床搖起來打開傭人帶過來的保溫瓶,倒了半碗清粥開始在餵著她吃東西。
六點過五分,南茜接了通電話,一直站在門口低低說著什麼,半小時後推門進來,便見自家太太在秘書的餵食下吃東西,晚間七點,醫生過來查看,細細說了幾句寬慰人心的話語,讓其不要太過緊張。
這日晚,陸先生六點從會議室出來,倘若你以為他就此回江城,那麼你大錯特錯了,總統府內閣成員與智囊團成員此時正在總統府書房候著他,能走嗎?不能?
但眾人明顯看出,陸少今日臉色格外差,晚間整個會議下來,面色從未放鬆過,眉頭始終緊蹙,俞思齊與程仲然坐在一側頻頻望向他,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直知曉,陸景行如此,應當是何江城那位有關。
但具體如何,誰敢細問?
風雨欲來山滿樓,暴風雨來臨前,總會讓你看見陰沉的天氣以及狂風呼嘯。
這年首都冬日,還未到真正嚴寒時刻,只因年年都要下雪的首都,今年竟未下雪。
休息用餐時間,陸景行拿著手機通了通長達半小時的電話。
繼而再度投身頭腦風暴當中。
2011年1月5日清晨,首都總統府早餐時間,陸家人坐在一處用餐,間隙,陸槿言似是想起什麼,望向陸景行問道;「昨日江城出什麼事了?」
此話一處,陸景行握著湯勺的手頓住了,而後淡淡道了句;「沒什麼事。」
顯然是不願意多說。
陸槿言聞言,箴了言,反倒是蘇幕將眸光落在陸琛身上,早餐過後,陸琛上二樓書房蘇幕緊隨其後上來,反手帶上門問道;「江城出什麼事了?」
男人此時正站在書桌前將桌面上幾分法案收集起來,動作乾脆利落話語隨意;「景行不是說了沒什麼事?」
顯然,他並非不知曉,而是不願多說。
「陸琛,你最好別為了什麼前程將兒女的婚姻拿去做賭注,」蘇幕太理解沈清了,換言之,她太理解天家的行事作風,他說沒事,並不代表沒事。
蘇幕一番話語讓陸琛收拾東西的手一頓,而後回眸望向她道;「蘇幕,你總以為我是壞人,其實不然,到了景行這個年紀,他早已知曉何為正確之選,沒有人會強迫他,道理責任自然會讓他有清醒的抉擇,」天家的子女,年少時便知曉自己責任所在。
昨日的請款,無人逼迫陸景行,全然是他自己做的抉擇。
是他自己在權衡利弊得失之後做出的抉擇。
2011年1月5日上午九點,總統府發言人就此次首都交通事故做出結論,表示對群眾的慰問,以及對英雄人物的表彰。
2011年1月6日,總統府發言人就此次事件對英雄人物的表彰得以落實,並宣告全國,將江城軍區少將提攜至首都軍區,任同等職位。
病房內,南茜等人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院,沈清身穿深藍色羽絨服站在電視機前看著這則新聞,面容淡淡,無任何言語,嘴角泛起的笑容愈發盛大。
她的丈夫,得償所願,應當是為他感到高興的。
這個男人,終究是要站上權利頂端,成為人上人。
2011年1月6日,陸先生任命為首都軍區少將,而陸太太卻將將從醫院回家,在這個他身旁所有人都在為他高興的日子,她的妻子卻在忍受著術後身體各種不適。
2011年1月6日,江城下起了濛濛細雨,飄飄灑灑落下來,車子行駛在主幹道時,沈清側眸望向窗外,章宜坐在一側望向她,見她神色懨懨,開口問道;「回清水灣如何?」
「好。」她欣然應允。
回清水灣吧!無論如何,哪裡是她的家不是嗎?
沁園?
沁園雖大,但終究不是她的歸屬,那個園子很漂亮,但也很空曠,處處都在透露著豪門中的特色。
不好。
1月4日,沈清尚未去公司,沈南風電話過來詢問,章宜言語了句出差便收了電話。
1月6日,沈風臨出差歸來,見沈清不在,問及秘書馮俊,卻被告知4日起便未來了,於是乎,一同通電話過來了。
此時沈清尚且還在車裡,電話響起時看了眼,並未急著接,反倒是將手機交給章宜,讓她解決。
這方,只聽章宜同他道;「沈董、我們老大現在在洛杉磯。」
「在洛杉磯何事?」沈風臨聞言,話語中帶著些許嚴厲詢問,許是不大相信她的話語。
「老大未說。」
與沈風臨的周旋告一段落之後章宜將手機遞還給她,後者結果手機放在膝蓋上,神色淡淡無悲無喜。
片刻之後,車子正在分叉路口等紅綠燈,只聽沈清對劉飛道;「去清水灣。」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沁園那個園子裡,終究成不了她的療傷之地。
劉飛聞言,為難望向自家太太。
2011年1月3日晚,陸先生與陸太太婚後一年,被告知二人即將為人父母,彼時,知曉這一消息的陸先生在首都病房笑彎了腰。
2011年1月4日上午時分,上蒼跟他們夫妻二人開了一通嚴肅且殘忍的玩笑,收走了他們為人父母的資格,讓其悲喜交加。
2011年1月4日,陸太太失去人生當中第一個孩子。
而陸先生,失去的不止是孩子,還有妻子。
權利與婚姻之間的抉擇,將他傷的體無完膚肝腸寸斷,明知後果如何,卻只能迎難而上,別無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