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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5章 我為你離經叛道終篇

    兩個壯漢拼了命的點頭,一個勁說無關。

    這兩個人已經被剛剛的一幕嚇傻了。

    警察進來了,手銬銬在了宋南墓的兩隻手上。

    銬上的那一刻,他的手終於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來自心底深處的恐懼和慌亂,如同藤蔓蜿蜒,剛剛佯裝表現出來的冷靜,現在一點點分崩離析,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抖什麼。」警察注視著宋南墓。

    宋南墓沒有回話,側眸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身後的江北澤。

    「跟他沒有關係,人是我殺的。」

    「一個都跑不了。」

    警察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帶走,分三輛車押往警局。

    宋南墓、江北澤和那兩個壯漢,分別關在四個審訊室接受審訊。

    四個人老老實實交代了案發的經過,說話言辭沒有太大的出入。

    48個小時之後,江北澤和那兩個人都被放走了,宋南墓殺了人被刑事拘留,等待著上訴法院進行宣判,通常是三個月之內開庭。

    「我幫你找律師,找最好的律師,你放心,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你哥哥,他前兩天還給你打電話來著,我說你在忙工作,他就沒再多問了。」  

    江北澤來探視,隔著一扇玻璃,眼睛通紅。

    「對不起……」

    宋南墓不以為然,「你對不起我什麼,那人,終歸也是愛我成疾,總的來說是我把你牽扯進來的。」

    「你要是沒遇到我就好了。」

    江北澤說了這麼一句,宋南墓的臉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收回你剛剛那句話,我當真。」

    「……」

    江北澤便不說了,只靜靜注視著他,欲語淚先流,才發現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這麼看著他才是最好的。

    「我會給你找最好的律師,放心。」江北澤又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一個律師,你找他吧,他是之前的哥們,人靠譜。」

    「好……我知道了。」

    宋南墓抬起一隻手,隔著玻璃,貼在了他的頭髮上。

    「你去剪剪頭髮,你劉海長了,這樣看不見你眼睛了。」

    江北澤還不想被他看見眼睛。

    因為他在哭。

    宋南墓手放了下來。  

    「聽著,我現在註冊了一個公司,具體的操作,我現在都告訴你,你幫我打理著,在我出來之前,這間公司就交由你負責了。」

    「你怎麼還記著公司呢……你先想想你要被判多少刑吧!」

    「爺有信心,後半輩子還能跟你一起過,你聽爺的,給爺好好打理這公司,將來我做董事長,你做總經理,咱倆吃喝享樂,爺帶你去遊玩世界。」

    江北澤點頭說好。

    探視的時間到了,江北澤轉身走了,宋南墓盯著他的身影,臉上的輕鬆一點點沉下來,眼底皆是陰霾和憂傷。

    *

    宋南墓不是第一次蹲局子。

    以前年輕氣盛,打架、鬥毆也進過局子,那個時候沒有敬畏和底線,什麼都不怕。

    現在他是真的怕了。

    怕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怕一覺醒來,只剩一副冰冷的軀殼。

    「喲,野哥又進局子了。」

    律師來了,穿著西裝,頭髮鋥亮烏黑,朝上梳著一絲不苟。

    宋南墓原本是兩手抄在髮絲里,聽見聲抬起眼來,他的眼底是凌亂的複雜。  

    「你黃毛呢?」

    「早剪了,這都什麼年代了,你以為還是當年打架那會兒?」

    黃毛這幾年出息了。

    宋南墓聽說了他的消息,大學考上了法學院,然後畢業做了律師,也算是混得風生水起的律師一枚。

    「你這案子,本來我真不想接。」

    黃毛在宋南墓面前坐下來,從口袋裡掏出煙遞過去。

    宋南墓一擺手,「警察局悠著點,不抽了。」

    黃毛笑了笑,「你這幾年變慫了。」

    「說正事吧,我這案子怎麼了?」

    「沒怎麼,也不是很難辦,我就是怕給你搞砸了,判你個無期怎麼辦。」

    「你試試看。」

    宋南墓四個字,帶著笑。

    黃毛也笑,「你膽子真大,找我給你做辯護律師,也不怕我在背後捅你一刀?」

    「當年池笑笑那茬,老子沒給你戴綠帽,所以也不怕你捅刀。」

    「你學過心理學是不是?」

    「老子這叫重哥們情誼。」  

    「……你這不是正當防衛。」

    黃毛的眼神變得嚴肅凝重。

    「你這已經算是防衛過當了,所以想要平安無事,被放出來,不可能。」

    「接著說。」

    宋南墓來了想抽菸的興致,忍住了,在黃毛來之前,他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十年到三十年吧,最少十年,你有個數。」

    「最少十年?」宋南墓問了一遍。

    黃毛點點頭,沒有開玩笑,彼此都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初為非作歹的小混混了。

    宋南墓沒有作聲。

    誰都沒有說話,中間有一段很長的空窗期,安靜得令人頭皮發麻。

    「昂,懂了。」

    宋南墓聳了聳肩膀。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老子出獄之後,是三十歲還是五十歲,都在你了。」

    「餵騷年,你這樣搞得我壓力很大啊!」

    黃毛把煙給掐滅了,小拇指在往下點點。

    「要是判的不合理,你可以再上訴!」  

    「不用,信你。」

    信你!

    他這區區兩個字,搞得黃毛心理壓力加大了一千倍。

    ……

    接下來黃毛找宋南墓的次數很多。

    他是辯護律師,需要研究整個案件,包括前因後果,宋南墓和宋湲的關係等等。

    這一切,都需要宋南墓的配合。

    「必要時,需要你哥做人證配合。」黃毛說道。

    宋南墓一愣。

    下一秒大叫,「我哥跟這件事風馬牛不相及,八竿子打不到一邊去!」

    「可是死者也和你哥哥認識不是嗎?」

    「那又怎麼樣?和她認識的人多了去了。」

    宋南墓說完猛地抓住了黃毛的手。

    「求你……別跟我哥說這件事行不行?就這一件事,我求你。」

    他好不容易才說服了宋毅凱接受他的愛情。

    要是現在被宋毅凱知道,他殺了人,要坐牢,那出獄之後,他就真的完了。

    黃毛嘆了口氣。  

    「知道了,你宋南野當初為了那小子一本筆記本,給我下跪讓我打,現在又是為了那小子,你活成了一條狗。」

    「總比以前行屍走肉強。」

    黃毛走了,給宋南墓送飯的大爺過來了。

    不得不說,宋南墓在這群人裡面,是最帥氣最年輕的一個。

    「小伙子你女人緣真差,來看你的都是男人。」大爺調侃道。

    「……」

    宋南墓沒有接話茬,低著頭扒飯,平時還能跟老大爺嘮兩句磕,今天沒心情,滿腦子都想著宋毅凱的事情,他遠在濘城的哥哥成天為他操心。

    他,不孝。

    「喲,又有一個男人來了。」

    大爺說完,宋南墓就抬起眼來。

    咣當一聲,手裡的筷子和碗全掉了。

    「哥……」

    四目相對。

    宋毅凱今天穿得很樸素,一件破舊的灰色夾克,臉色滄桑憔悴,宋南墓瞧著心臟跟被扎了下似的,一句「對不起」哽在喉口,上下翻滾。

    「對不起。」  

    說這句話的人,是宋毅凱。

    宋毅凱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哥不好,給你介紹的是什麼人啊!」

    「……」

    「我的錯!一開始,我早一點接受你們,就不會有現在的鬧劇!是我錯了,我不該用我那一套去強行要求你,應該是我接受懲罰的,我對不起你太多了!」

    說著,抬手又給了自己一耳光。

    臉立刻就紅了。

    其餘牢房的人紛紛朝著這邊打量。

    在宋毅凱第三巴掌揚起來的時候,宋南墓抓住了他的手。

    「你沒對不起我!」

    他說。

    「哥,你不知道我這輩子多慶幸姓宋,能出生在老宋家,我上輩子燒高香了!」

    宋毅凱兩行熱淚流了出來,「你這臭小子,以前說什麼下輩子不姓宋,早知道你有今天,我寧可你不姓宋!」

    「行了行了別煽情了,真沒事,你弟弟命大死不了。」

    「你要是死了,我也跳樓去!」

    宋毅凱扯著嗓子吆喝了這麼一句。  

    這下子可把宋南墓嚇著了,第二次黃毛過來,各種威脅利誘外加脅迫,叫黃毛必須給他爭取最大的權益,不然就讓黃毛做女人。

    黃毛無語:「這些天我壓力也很大好不好!後天開庭,明天你生日,真是個好日子!」

    宋南墓怔了下。

    「我……明天生日?」

    「昂,虧我還記得,你自己都忘了?」

    宋南墓抹了一把臉,無言以對。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洗乾淨臉,洗了好幾遍,牙也刷了好幾遍,知道今天江北澤肯定會過來。

    等了一天,沒等到江北澤過來。

    天都黑了,宋南墓靠在牆上,蹲著要睡著了。

    做了一個夢,夢到在教室裡面,一個男生在調戲江北澤,他氣得把人家桌子掀了,然後揪起來暴揍一頓。

    然後把他打死了,說要判死刑。

    打了個激靈,夢醒了,渾身驚出了冷汗,額角也冒出了冷汗。

    這個時候才發現外面天都黑沉了,他看不見月亮,也不知道星星怎麼樣,是不是很多顆掛在天上閃爍著光。  

    他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冰冷。

    出生過到現在從沒有過的冰冷。

    那種被全世界拋棄了的孤獨感,充斥著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宋南墓低頭往手心呵了兩口熱氣,冷啊……

    這麼蹲著,腿都麻了。

    「哎小子,小白臉來看你了。」

    宋南墓「蹭」的就抬了頭,眼睛一亮。

    送飯的大爺咯咯笑,「瞧你樂得這樣,跟狗見到骨頭似的。」

    「你騙我?!」

    「嘖嘖,你以為拘留所這是什麼地方,管你吃喝住就不錯了,還給你單人牢房,你以為是敬老院,家屬想過來看就過來看?」

    大爺乾脆拿了一把瓜子,坐在地上盤起腿來。

    「哎呀,你啊,這麼年輕,明天就上訴了,也不知道能判多少年,才二十剛出頭吧,大好的青春年華,都在這度過了,難熬哦……」

    「你今天廢話真多。」宋南墓摳了摳耳朵。

    大爺不惱,「小子,我感覺你家裡還挺有勢力的,你哥哥前兩天不還過來看你來著?你看看其餘的房,哪能放這麼多人進來?除了律師能進,其餘的,牆縫都沒有。」  

    「……懶得跟你解釋。」

    宋南墓繼續趴下了。

    他就這麼蹲著,蹲到了天亮,兩條腿完全沒知覺了,都沒有等到江北澤過來。

    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21歲的生日就這麼過去了。

    他16歲遇見江北澤,18歲為他背井離鄉,21歲為他殺人……

    所有的瘋狂和瘋癲,都是因為那一個人啊。

    ……

    開庭了。

    宋南墓戴著手銬,被押上了法庭。

    他好久沒看見太陽了,比太陽更耀眼的,是坐在觀眾席的江北澤。

    他站在那,穿著之前倆人逛街買的黑色衛衣,他乍一看就看見他了。

    隔著人群,他同他對視,然後宋南墓率先收回了目光。

    黃毛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今天唾沫星子橫飛,腦子和智商都在線,最後法官一聲令下——

    十年。

    宋湲的姐姐不服氣,提出了上訴。

    宋南墓臉上沒多少表情,審理結束就被押了下去。  

    「小子,十年啊,已經很不錯了。」

    大爺最喜歡找宋南墓嘮嗑,可宋南墓臉上沒多少表情。

    他躺在小床上睡覺,睡得迷迷糊糊,天色還沒亮,就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

    揉著惺忪的眼睛看過去,對上一張白淨的臉,瞌睡蟲跑走了一大半。

    「我是不是在做夢?」

    江北澤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髮,「昨天你生日,我在警察局外面求了一天,人家不讓我進來,說今天開庭,家屬絕對不能進,生日快樂……有點遲了。」

    一個小小的巧克力蛋糕推了進來。

    長度和寬度剛剛好,正好能順著門的兩道欄杆鑽進來。

    宋南墓流眼淚了,一直哭,仰著頭,可是眼淚還是掉下來。

    江北澤把胳膊伸進來,想給他擦眼淚,「咋啦,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沒事沒事,對方上訴咱也不怕的,律師說不會有太大的變動,放心好了。」

    「……」

    宋南墓說不出話來,做著深呼吸,用袖子隨便擦眼淚。

    江北澤難受極了,看他哭,自己也跟著掉眼淚。  

    「我會陪著你的,十年很快,我每天都會來看你,給你講故事,還有你註冊的那間公司,我現在給你管得好好的啊,別擔心了,我肯定都給你弄好了。」

    「我特麼以為你不要我了啊!」

    袖子垂下來,露出了那雙通紅的眼睛。

    他沒這麼哭過,跟哥哥吵架沒這麼哭,殺了人也沒這麼哭,甚至以為要判無期,也沒這麼哭。

    江北澤破涕為笑。

    「怎麼會?……不行,我得跟著我南哥吃喝玩樂,環遊世界,你別嫌棄我沒本事就行。」

    宋南墓哼哧一聲,「昨天爺在這蹲了一晚上等你過來,腿都麻了。」

    「我昨天蹲在警察局門口,腿也麻了……」

    「……」

    宋南墓便不說話了,陰鬱的心情變得順暢起來。

    「不後悔?」

    三個字,字字入扣。

    江北澤豈能不懂他的意思,毫不猶豫搖頭,「不後悔。」

    「剛剛給過你機會的,你自己說的。」

    「嗯,我說的,比黃金還真。」  

    ……

    宋湲的姐姐最終放棄了上訴。

    宋南墓聽江北澤說,是宋毅凱跪在了人家面前,求人家別上訴。

    「他個彪子!」

    宋南墓罵咧了一句,眼睛紅了一個透。

    「他就我這一個弟弟,我就他一個哥哥,我倆從小相依為命。」

    「我知道,放心吧,這段時間我會好好照顧毅凱哥的,至於剩下的……等你30歲之後,你慢慢孝敬他吧。」

    「嗯。」

    ……

    十年的時間,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就像是宋南墓6歲那年,父母離婚,16歲那年他遇到了江北澤。

    他覺得期間那十年過得煎熬、又漫長。

    16歲到21歲,又是五年的時間過去,那五年卻是一眨眼,就像是過去五個月似的,還沒來得及回味,時間就悄悄溜走了。

    一大清早,宋南墓撫摸著自己的下巴。

    摸到了一圈的胡茬。

    他對著鏡子勾了勾嘴角。  

    哦,他30歲了。

    不對……昨天剛過了生日,他已經31了。

    「小子,你今天出獄吧。」

    送飯的大爺似乎有凍齡能力,十年了依然是那副德行,除了頭髮白了點,臉上皺紋多了點,沒什麼變化,還喜歡眯著兩隻眼睛,對著他笑。

    宋南墓也笑,「我都三十了,還小子呢大爺。」

    「那就是老小子!」

    一句話把宋南墓逗笑了。

    出來的那一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又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重量。

    輕鬆是對過去的告別。

    過去的一切,悲歡喜樂、憂傷難過,都一併隨著時間,遺留在這間監獄裡面了。

    重量是,對未來的重量。

    他,真的是一個男人了。

    堂堂正正的,被歲月侵蝕過、打磨過的男人。

    宋南墓閉上眼睛吸了口氣。

    濘城的九月的天,微涼,破土而出的空氣很乾淨。

    「南哥!」  

    聽到那清脆熟悉的嗓音,宋南墓雙眼睜開望過去,目光落拓又直接地看到了站在樹下的江北澤,中間毫無阻隔。

    江北澤理了發,手裡拿著一件白色的外套遞過去。

    「來給你接風了南哥。」

    宋南墓抱著胳膊,垂著黑眸,「以前讓你叫南哥,死活不叫。」

    「叫了十多年了,習慣了啊,以後叫你什麼?」

    「你說叫什麼?……想當年,某人滿嘴都是他二哥。」

    還提陳年舊事呢。

    江北澤也笑,「現在不了,想別人了,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一直都想?」

    「一直都想。」

    擲地有聲。

    宋南墓終於笑了。

    ……

    他的前三十年,好像很多時光都被浪費了。

    但是相比其他人,他又活得那麼透徹,那麼灑脫,那麼敞亮。

    他是宋南墓。

    南山的南,墓地的墓。

    他這一生都在離經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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