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大豬蹄子要慢慢教
「他們說,你爸爸是半夜走的,走之前,把房子一把火燒了,拖著病體,一個人從村後面的小路,翻過於家山,沿著水庫,從山裡摸進的城。唉,還是好人有好報啊!幸好你媽媽還在等他,沒有嫁人,要不然,就沒有你嘍……後來聽說這些事,就覺得吧,這大概是老天給他的補償吧。幸好,幸好。」
——這是杜紅鵑臨走之前,發出的一番感慨。
可惜,霍仲南並不認同。
有什麼好的呢?
如果母親早已嫁給他人,就不會有那樣的悲劇發生。
但凡老天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他也,寧願不曾來過這個世界。
「這群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霍仲南慢聲說。
權少騰抿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人性這東西最是經不住剖析,說他們是壞人嗎?他們偏偏都是老實人。會被一點點好處誘惑,會為一點點收穫而滿足,會同情弱小,會破口大罵社會不公,會為別人的痛苦而落淚。說他們是好人吧?他們又非常自私,為了自己的利益和欲望,不惜犧牲別人,為了給自己鋪路將別人擠下黃泉。
「我操!」沉默片刻,權少騰突然爆出一聲,「講真,我就不樂意幹這個事兒。沒人犯罪,沒人可抓,可我偏偏覺得,當年做這些事的每一個人,都該打一頓,這些人就叫什麼,心理學上叫什麼來著?」
霍仲南冷冷掃他一眼。
「集體無意識。」
「對對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權少騰眯起眼,想了想,又問:「你會因為這個事,恨她嗎?」
這個她,指的是誰?他不說,不用說,彼此就知道。
霍仲南揚起一側唇角,搖了搖頭,眼睛裡仿佛帶著光,帶著笑,「我疼她都來不及,怎會恨?」
「……」
權少騰眼一斜,盯住他,深深地陷入了對愛情這門課題無解的迷惑中。
「這麼偉大?!」
霍仲南皺皺眉,「不是偉大。」
「那是什麼?」
「單身狗,很難明白。」
「……」權少騰深吸一口氣,謝絕了這「人身侮辱」,指著他,「我算是發現了,老子這簡直就是在找虐。行了,大霍,你這案子就這樣了啊,我靠它是翻不了身的。走了,走了。」
「你回來。」
霍仲南叫住他。
「呃?」權少騰回頭,眉眼飛笑:「咋的,捨不得我啊?甭用這種眼神看我,等你好了,我請你吃香喝辣看漂亮妹子。就這樣子。」
他打了個響指,要走。
霍仲南說:「陽台垮塌和周叔的車禍,當真不是許宜海?」
額!權少騰怔了怔,說:「許宜海的案子申城警方還在調查,但目前從我得到的消息來看,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這兩件事,都跟他沒有關係。」
不是許宜海?
又是誰?意外?
霍仲南默了片刻,冷笑。
「這世上,有那麼多意外嗎?」
權少騰思考一下,「別人肯定沒有。但你可能就不同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霍仲南打斷他,「你有一句話是對的。」
權少騰笑嘻嘻的挑眉:「什麼?」
霍仲南說:「醫生說,我活不了多久了。」
「???你別嚇我,兄弟?」
「大腦皮質功能障礙,損傷了一些大腦機能,可能恢復不了。這樣,死與活,又有什麼區別。」
……
這次發生的事情,讓歡樂的於家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驗。於休休看到父母這樣,也有點難受,這兩天把精力都用到了父母的身上,有時候都來不及去想霍仲南。
不過,每天的例行一問是有的。
「哥哥,今天有沒有好一點?」
「霍先生,能下床走幾步了嗎?」
「老闆,恢復得怎麼樣啦?」
她換著花樣的問,霍仲南也是換著花樣的回答。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醫生說,我現在可以打死一條牛。」
「我可以下床,要是你在,還能和我一起去院子裡看看新開的海棠。」
海棠花開了哇?於休休記得醫院的院子裡是有好多海棠樹的。
「今天申城是大晴天呢。京都呢,出太陽了嗎?」
「太陽很好。你看。」霍仲南難得的拍了一張照片給她。
病房的窗戶有陽光的剪影,金燦燦的極是喜人。
於休休神經跳躍,十分興奮,「哇!好想和你一起曬太陽。」
「走不動怎麼辦?」
「你走不動,我可以用輪椅推著你走——」
「【微笑】」
「不許這樣笑啦,你這個人,屢教不改。」
「你慢慢教!不許凶。」
「哼,大豬蹄子,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微笑】」
「學壞了呀,大魔王哥哥。」
不能見面的日子,兩個人把能調的情調到了極致,除了不能涉及的領域,都說了個遍。於休休總是克制著自己,怕長時間聊天會影響他的休息和恢復,怕他用腦過度。可是霍仲南總是說沒有關係,說醫生讓他要多動動腦子,這樣恢復得快。
往常兩人聊天,他是很少說這麼多話的。
於休休想,他一定是十分想念她吧?
「休休呢?為什麼不說話?」
一分鐘不回信息就追問過來,這還是她的大魔王嗎?
於休休噗一聲,眉開眼笑地抓著手機,把他發過來的信息又看了一遍,「我在想些事情。」
霍仲南問:「想什麼?」
於休休說:「我在想,我家哥哥是不是特別特別想我,要不然咋這麼騷氣呢?」
「……」
霍仲南遲疑了片刻:「想。」
哇!這麼甜的嗎?於休休覺得這傢伙簡直走火入魔了!
看來真是距離產生美,分開沒幾天,就暴露大豬蹄子的本性了。
於休休臉頰紅紅的,笑眯眯打字:「那你親親我呀?」
這個事兒,她不止逗過霍仲南一次,他十分拘謹,似乎並不善於這種小兒女的暖昧對話,每次看他顧左右而言它故作冷漠的樣子,於休休就覺得自己「攻氣十足」,戰鬥力爆表!
果然,霍仲南沒有回覆。
於休休剛有一點小得意,他一個電話打來了。
「餵?」於休休有點意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親你。」霍仲南說著,對著話筒輕輕一吻。
完了!
於休休心臟一跳,差點原地去世!
看不到他的臉,感受得到他的氣息,他的呼吸就在耳邊,於休休心臟被撩了一下,雙頰紅透,「霍仲南,你是個惡魔!」
霍仲南低笑一聲,「在做什麼?」
於休休看了一下還在被窩裡的自己,打個呵欠,「宅在家,當和事佬。」
霍仲南沒有說話。
於休休怕他以為自己無所事事,卻不肯去京都陪他,馬上解釋說:「我家的兩個老頑童搞得像生仇死敵一樣,我在家還好一點,給我一點面子,只要我不在,馬上就開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尤其是苗女士,我懷疑她更年期到了。」
霍仲南說:「為了什麼事吵架?」
這麼多天了,這是他第一次問起。
於休休不太想說,覺得這事太臊太丟人。
「就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吵架哪裡是夫妻嘛。」
「嗯。」霍仲南沒有再多問,「休休,你要好好的。」
「我當然好好的呀。哈哈,他們吵架,我就當看戲,沒關係的,反正兩個人都疼我,有我在,他們就不敢真的離婚。」
「我媳婦兒真棒!」
這稱呼,於休休臉紅。
她含糊地嗔罵一句,又帶了過去,「其實也有渣弟的功勞啦,渣弟要高考了,他們不敢冒險影響他的學習。哥哥,你今天怎麼對我這麼好這麼膩?」
「嗯?」霍仲南笑,「我哪天對你不好不膩?」
「好吧好吧,天下第一好第一膩的小哥哥,彩虹屁送給你。」
「……」
他沉默了許久。
「只是哥哥嗎?」
於休休的臉,又燙了,「不然呢?還能是什麼?」
「老公?」
「想得美啊你!一邊去玩。就這樣,掛啦!」
~
為了於家洲的學習,這是於大壯為了說服苗芮找的藉口。苗芮明知道是藉口,又不得不屈服。每個周末崽崽都會回家。如果他知道了,影響學習怎麼辦?所以,兩個人默契地認為,在於家洲面前,還得維護「恩愛夫妻」的人設。
今天於家洲就要回來了,為了不引起他注意,於休休早早就攛掇母親,搬回樓下主臥去。
苗芮死活不肯,「誰要跟他睡?」
於休休說:「做做樣子,你又不用真的跟他睡。對吧?」
苗芮:「一間房,不跟他睡,我睡哪兒?」
於休休擠擠眼,「你傻啊,讓他睡地板啊,打地鋪啊?」
苗芮眼睛一亮,似乎get到了爽點,居然沒有反對。
於休休開開心心地幫母親把東西全搬到了樓下主臥,然後又偷偷摸摸給於大壯發消息邀功,「為了你,我已經用盡了全力。老於,你看著辦吧。」
於大壯感激涕零:「嫁妝雙份!」
於休休嗤一聲,「我看得上你的嫁妝嗎?」
於大壯想了想閨女的對象是誰,又覺得說嫁妝確實寒酸了點,「那你要什麼獎勵呀?」
於休休頓了下,偷偷看一眼苗芮,「我晚上想飛京都,去看哥哥。」
於大壯大驚失色,「閨女,你不能丟下老爹一個人獨自迎戰啊。你一走,你媽回頭就把我丟大街上要飯去了。你忍心你可憐的爹,一把年紀了,光著身子丟人現眼嗎?」
於休休無奈嘆氣:「瞧你那點出息哦。拿出你的哄妻手段來。」
於大壯:「別,親閨女,別讓老爹功虧一簣。」
於休休笑了:「放心吧。等渣弟回來我再出門。有渣弟在,保管苗女士對你,比對親老公還親。機會只有一次,你要好好把握喲。」
於大壯想想也是,女兒不在,有兒子在,苗芮應該不至於丟他出去,於是,他發了個「好」,一轉念,又覺得不對,「什麼叫親老公,我本來就是你親爹,她的親老公。」
「看到沒有?就得要這樣,自信點。拿出自信來,只要你沒有做錯事,你就要理直氣壯的征服她。」
「……」
於家洲下午五點到家,於休休七點半就到達到了機場。
這次飛京都,她沒有提前通知霍仲南,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一個人拖著行李打車到醫院,她先去了醫院門口那家花店,買了一束嬌艷欲滴的鮮花,抱在懷裡,興沖沖地上樓。
這個點兒,醫院很安靜。
於休休走出電梯,換了一隻手拖行李,一隻手給霍仲南發消息。
「在幹什麼呢?哥哥,我要準備睡覺了哦。」
霍仲南沒有回覆。
於休休慢慢走過長長的走廊。
「喂喂喂,回消息。再不回,我就睡著了哦?」
路過的護士看她拖著行李,頻頻看她。
於休休笑著給她們一個微笑,走到霍仲南的病房門口,安靜地站了片刻,還是沒有等來他的回覆,索性抬手敲門。
咚咚!
咚咚!
敲了好幾次,門開了。
「你——」
開門的人是鍾霖,看到是她,他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表情愣愣的。
於休休抬手噓一聲,「怎麼啦?你這表情,好像不想看到我?」
鍾霖尷尬一笑,「不是不是,這大晚上的,你怎麼來了?」
他站在門口,沒有挪開身體的意思,於休休覺得有點不對勁兒,眯起眼看他。
「你這是不歡迎我麼?」
鍾霖:「……」
於休休問:「他呢?睡了?」
鍾霖搖了搖頭。
於休休看著他的表情,懷抱里的鮮花慢慢落地,她沒去撿,好像預知了什麼一樣,一顆心跳得很快,前所未有地緊張起來。
「我問你,他呢?發生了什麼?」
鍾霖還是沒有回答,於休休一把推開他,在一種奇怪的耳鳴狀態下飛快地走進了裡面的病房。
裡面沒有聲音,很冷。
有一個護士正弓著身子給霍仲南查看手背上的針頭,透過她白色的衣服,於休休看到了同樣蒼白的霍仲南。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就像睡熟了一樣。
雙眼緊閉,眉頭緊蹙,
和她離開的時候,似乎沒有什麼差別。
可是,於休休看到護士的表情,鍾霖的表情,莫名的就是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這樣的不同,讓她的心臟抽搐般一痛。
「誰能告訴我,他這是怎麼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