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認真考慮
侍應生早就已經退出去了,小小的花園裡就只有兩人,四周一片靜謐。到了此刻周合哪裡不知道許銘澤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她微微的抿了抿唇,看向了許銘澤,將那盒子推了回去,認認真真的說道:「抱歉許醫生,我們也許更適合做朋友。我們認識雖是有一段時間了,但無論是我的過去還是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都並不清楚……」
她臉上的表情十分的認真,話還未說完就被許銘澤給打斷,他迎著周合的目光,溫聲說道:「阿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不必太過介懷。至於你是什麼樣的人,雖然現在我還不是十分了解你,但我們有的是時間。」他說著頓了頓,誠懇的說道:「我們可以先交往試試,如果你仍覺得我們不合適,我們還是朋友。」
他說得是妥帖的,讓人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周合的臉上露出了苦笑來,說道:「許醫生,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許多事情,都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樣……」
許銘澤正色,說道:「阿合,我並不是一時的衝動。」微微的頓了頓,他苦笑了一聲,說道:「我們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了,我並不敢說,現在請你做我女朋友是因為愛。但阿合,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好。我也相信,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他是誠摯的。成年人的世界裡,所謂的一見鍾情或是情深似海,可遇而不可求。他這樣的說法,或許並不能打動人,但卻是再真實不過的。
周合微微的有那麼些的恍惚,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無奈的說道:「許醫生,我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真的。」
她並不習慣這樣的氣氛,是想儘快的結束這話題的。但許銘澤卻凝視著她,說道:「不,阿合,你很好。無論是你支教,還是盡心盡力的幫助小孩子,都是許多人做不到的。」
周合避開了他的目光,低下了頭看著杯中的紅茶,淡淡的笑笑,說道:「不,也許我只是想逃避什麼。」
許銘澤並沒有就此打退堂鼓,認認真真的說道:「逃避並不是只有那麼一種方式。」
周合從未想到他會那麼能說,不由得苦笑了一聲。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許銘澤並沒有步步緊逼,溫和的說道:「你不必又負擔,我並不是現在就要答案。但請認真考慮一下好嗎?」
周合要拒絕的話一時說不出口,只得在他溫和的目光這下點了點頭。
許銘澤其實是緊張的,這下微微的鬆了口氣兒。並未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倉促的說起了花園裡的花草來轉移開了話題。
周合自然也看出了他的緊張來,也配合著說起了花花草草來。
他這下不再像剛才一樣口若懸河了,反倒是多少帶了些侷促。周合忍不住的笑笑。
好在接下來的氣氛也並不尷尬,原本是喝了下午茶她就要回家的,在許銘澤以自己明天就離開為理由下,她到底還是陪著他吃了在京都的最後一頓飯。
晚上自然是由許銘澤送她回去的,他並沒有直接將她送到黎家老宅門口,而是提前就下了車來。兩人慢慢的在深巷裡走著。離黎家老宅還有那麼遠時,許銘澤的腳步慢了下來,大抵是覺得自己太過唐突了,他開口說道:「阿合,你不必有任何的負擔。」他稍稍的沉吟了一下,苦笑著說道:「我那麼唐突的提起來,有一定的原因是因為家裡人催相親。我母親,幾乎每隔那麼久就會催我相親一次。」
他是不太自在的,說著伸手推了推鼻樑眼鏡,又說道:「所以,你真的不要有負擔。就算是你考慮之後結果仍舊一樣,我們也同樣還是朋友,可以嗎?」
他會說這些話,是因為擔心以後兩人再見面時周合會覺得尷尬。
周合點點頭應了好。
許銘澤鬆了口氣兒,又不太自在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道:「我知道你在阿姨那邊也同樣有我的煩惱,所以請一定認真考慮一下。」
周合看著地面上暗黃的燈光,忽的有那麼些的恍惚。已經馬上到門口了,她擠出了笑容來,點點頭,說道:「那我進去了。」
許銘澤應了一聲好,說道:「代我向阿姨問好。」
周合點點頭,轉身一瘸一拐的進院子裡去了。
許銘澤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鬆了松,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門內,他這才轉身巷口去開車。
已經差不多九點多了,以往這時候黎櫻是已經上樓了的。但今天還在客廳里打電話。
周合是想悄無聲息的就上樓的,誰知道剛到門口,她就看了過來。也不知道在和誰說話,馬上掛斷了電話,溫柔的笑著說道:「回來了,吃過飯了嗎?」
周合大抵是心虛的緣故,非常的不自在。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回了句吃了。
她這下直接回樓上是不太妥當的,只得借著要喝水問黎櫻:「您喝水嗎?」
黎櫻自然是微笑著點頭,應了一聲好。
周合這下只得去了廚房,很快便倒了兩杯溫開水出來。
剛將水放到黎櫻的面前,她就試探著問道:「今天是和許醫生出去了嗎?」
她的臉上帶著微笑,顯然是已經知道了。
周合點點頭,端起了杯子來,若無其事的說道:「是,他想買點兒這邊的特產,但不知道買些什麼,所以讓我幫幫忙。」
黎櫻臉上的笑意更濃,讚許道:「許醫生很細心。」
可不是,許多人買禮物都是以自己的方便去挑的。很少會有人會那麼細心認真的去挑選。
周合知道,如果自己搭話,這話題必定會再繼續下去。她沒吭聲兒,慢慢的端起杯子裡的水喝著。待到喝了半杯水,她就放下了杯子,說道:「有點兒累,我先上樓了。」
黎櫻點點頭,讓她好好休息。待到周合的身影消失在了樓上,她才起身往廚房那邊,笑容滿面的對阿姨說道:「明早記得讓老楊早點兒去機場,東西再檢查一遍都別落下了。」
阿姨同樣是滿臉的笑容,說道:「您放心,我都已經檢查過了。如果許醫生帶不下,就讓老楊給他託運過去。」
黎櫻應了好,稍稍的想了想,又絮絮叨叨的和阿姨商量起來是否還應該再送些特產。這些東西家裡都是有的,很多都是禮尚往來別人送的。
周合完全不知道廚房裡兩人的喁喁私語,回了房間關上了門便去洗漱。在一切收拾給受傷的腳踝噴了藥,然後坐在了床上發起了呆來。她恍惚得厲害,不知道過了多久,才伸手去關了燈。
她並沒有睡意,坐到了差不多十一點時,丟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她原本是沒有管的,過了好會兒,還是拿過了手機。裡頭是一條新的簡訊,許銘澤發過來的。
周合的稍稍的遲疑了一下,手指點開了那簡訊。裡邊兒的是一段話,許銘澤讓她從這邊回D市時告訴他,他去接機。並提了前不久他讓她去複查胃的事兒,說到時候順便一起做了,再回學校。
落在最下邊兒的字是『晚安』,他大抵是剛收拾完準備休息了。
周合看了手機屏幕一會兒,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回,摁熄了屏幕,緩緩的在床上躺了下來。
周合的腳踝扭得並不嚴重,到許銘澤離開的第四天除了蹦跳有點兒疼之外走起路來已和平常無疑。
她原本是打算腳好之後離開的,從黎裴遠口中得知她會很快返回D市的黎櫻並未阻止她,只說賀昶暉會在周末回來,讓她多留兩天,一起吃頓飯再走。
她並不是很急,這頓飯怎麼都應該要吃的,她應了下來。訂了賀昶暉回來的第二天早上的機票。
雖是還有幾天的時間,但這次她走和以往是不太一樣的,黎櫻雜七雜八的準備了很多東西,擔心她吃不好穿不暖。吃的準備了許多,就連冬天的羽絨服以及毛衣都備上了。
周合併不覺得艱苦,而且已經在學校渡過一個冬天了。原本是想讓她不用再準備的,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說東西太多帶不上飛機。
黎櫻是早就想好了的,說是不用她帶,她回去後她直接給她寄回來,到時候會讓人送到學校。她也不用那麼費力的帶。
周合這下沒理由可找,只能看著她拿了一個又一個的行李箱往裡頭塞東西。
賀昶暉是在中午回來的,黎裴遠原本是打算去機場接的,最後上飛機之前他打電話回來,說是回來後會先見一客戶,到時候會直接去訂好的酒店。
賀昶暉是快傍晚時到達訂好的地兒的,他很守時,提前了十五分鐘到。比起上一次的見面,他這次也是變了些的。微微的已在發福,兩鬢之間已夾雜了些許的白髮。
他仍舊是客氣而溫和的,先和黎裴遠打了招呼,又和周合打招呼後這才坐了下來。
這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溫馨,賀昶暉雖是常年在國外,但這次請客是用了心的,連這邊的什麼菜怎麼樣也能說得出來。對待周合完全就像是對孩子一樣,會說什麼好吃,讓黎櫻給她挾菜。
賀昶暉風趣,席間時不時的會說些生意場上遇到的趣事兒,黎裴遠也極難得的會說些趣事,黎櫻的臉上全程都帶著笑容。
一頓飯吃到了九點多,因為賀昶暉才回來,需要休息,幾人都未多呆,吃過飯後便散了。
大抵是怕不方便,賀昶暉這次回來並未住到黎家老宅,而是訂了酒店。他既然回來了,兩人許久不見,黎櫻得打點他的飲食起居,也未再回到老宅,兩人去了酒店。
已打算回來定居,他住在酒店那邊只是暫時的,別墅那邊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他過去看了之後就能搬過去了。
回去的路上就只剩下了黎裴遠和周合兩個人,黎裴遠是喝了些酒的,叫了司機過來接他們。
也許是因為要離開的緣故,回到老宅已經是十點多了,周合明早的飛機,但卻沒有一點兒睡意。
不知道是要下雨還是怎麼的,屋子裡關了空調有些悶熱。周合在去洗漱之後換了衣服後睡不著,便打算下樓到院子裡去吹吹風。
她原本以為黎裴遠已經洗漱休息了的,但下樓去才發現沒有。他站在廊檐下抽著煙。
聽到周合的腳步聲,他先回過頭來,將手中的菸頭掐滅,問道:「睡不著嗎?」
周合唔了一聲,說道:「還沒睡意。」他在燈光下的身影孤寂,周合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的那麼大晚上的到外邊兒抽菸,遲疑了一下,問道:「小舅舅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黎裴遠這下就微微笑笑,說道:「沒事,和你一樣還睡不著。」他說著抬頭看了看天空,說道:「應該要下雨。」
周合也抬頭看了看,天空是漆黑的一片,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黑沉沉的。
她還未說話,黎裴遠就看向了她,問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周合收回了視線來,點點頭,說道:「收拾好了。」她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東西,不過就是一身換洗的衣服。其他的黎櫻準備的吃的穿的都會寄回去,她真正帶著的東西不過就一個背包。
黎裴遠嗯了一聲,說道:「我明早有一個早會,就不送你了。讓司機送你過去。」
周合應了好。
黎裴遠又說道:「過去之後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兒就給我打電話。我過幾個月應該要去一趟那邊,到時候再過去看你。」
他雖是年紀輕輕,但現在已是位高權重的,行程布置得是緊湊的。
周合知道他忙,說道:「到時候您給我打電話,那邊偏僻,開車也要好幾個小時。到時候我去看您。」
她並不願耽擱他。
黎裴遠倒是未反對,微笑著應了好。
兩人到了這兒一時都沒了話說,一時安靜極了。周合微微的有那麼些的恍惚,站了一會兒,到底還是開口問道:「小舅舅,秦仰是什麼人?」
儘管戚京然死在了秦仰的手上,但就算是到了現在,對秦仰這個人,她知道的仍舊只有一星半點兒。
大抵是沒想到她會問起,黎裴遠的手指微微的僵了一下,沉默了一下,才淡淡的說道:「秦家表面上是商人,但私底下黑白都有涉及。從秦仰的父親開始,他們開始大量的行賄人員,再進一步的控制威脅。他們的野心龐大,從很多年起,政界裡里的許多決策,他們都有插手。」
秦家雖是野心龐大的,但秦仰的父親卻非常的腦子。前些年的行事非常的低調,就算是身在其中的人,也很少有人察覺到自己被威脅控制的背後,是一犯罪集團。
他們在漸漸為人所知,是在插手了軍方的事兒後。但人所知道的,也只是背後有幕後人手在操縱。並不知道是什麼人。
秦仰的父親的收下有許多的得力助手,雖是是操縱著政界的幕後黑手,但卻沒有人見過他。所有的事兒都有人出面處理。
他手底下的人,見過他的也很少。高層的許多人,所知道的也只是他定居海外。不知道他是什麼人,用什麼身份作掩飾。
在被人意識到他們的存在後,政界開始被分成了兩派。兩派開始了權利之爭。
其間秦仰的父親病逝,新上任接管的是秦仰的大哥,他並不如秦仰的父親低調,也不如他有能力,集團開始走了下坡路。
也正是集團開始走了下坡路,另一派才有了機會,派入了臥底進去。秦仰的家族有遺傳病,他的大哥在接手幾年後也因病去世,而他的二哥則是厭倦爭鬥在他父親在世時就已剃度出家。重擔便落在了身體並不好有殘疾的秦仰身上。
秦仰的手段殘暴狠厲,比起他的父親有過之無不及。在他接手後有人員知道他們內部發生了更替,出爾反爾的想要擺脫他們的掌控。他並未再向他父親與大哥一樣進行談判,而是在短短的時間之內組織了三次刺殺,均得手。
自此之後所受控制的人員無不戰戰兢兢,並不敢再違抗他的意思,無不擔心著自己的安全。
秦仰的做事風格與他父親大哥都不同,再次扶持起來的人員,都是比較好掌控的。並且捨得,將人一步步的誘向深淵再也不能回頭。
但即便是這樣,兩派的權利之爭中,他們所能產生的影響已大不如以前。再加上後來魏仁益倒下,他們失去了一員大將,更不如以前。他怎麼可能會甘心。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隱藏了身份,來了國內。
他的手底下,早已不如他父親在時那麼固如金湯。他的身份漸漸的暴露。
在周合落到了他的手中時,他和程洝其實是做了周全的布置的。甚至讓第一批的人出海後秦仰徹底的放下心才進行了抓捕。
但沒想到,還是造成了戚京然的犧牲與最後秦仰的逃脫。
黎裴遠在說起來時語氣仍舊是沉沉的,那段時間的事兒,周合每每去回憶,都是那般的撕心裂肺。
她竭力的克制著讓自己平靜下來。
雖是已從他的口中和程洝的口中得知秦仰已經死了,但她總覺得是不真實的。在那樣重重包圍的情況下他都能逃脫掉,輕易的就那麼被抓捕然後自殺,總覺得不太可能。
她雖是一直都未問過,但這疑惑是一直存在她的心中的。她平靜下來之後看向了黎裴遠,問道:「真的確定死的是他嗎?」
無端端的,她的直覺告訴她,秦仰不是會自殺的人。
她那麼問黎裴遠竟然一點兒也不驚訝,點點頭,說道:「我親自去看過,無論是面容還是身上帶著的殘疾,看著都是一樣的。」
稍稍的頓了頓,他接著說道:「但並未驗過DNA,他在國內時非常的小心,並沒有提取到他本人留下的任何痕跡。」
所以,即便是面容還是身上的殘疾都是一樣的,也仍然不能確定那百分之百的就是秦仰。以秦家的勢力,要想從小開始培養一個和秦仰一模一樣的人,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同樣不能證明,死的人不是秦仰。
周合這下就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才問道:「那現在還在調查嗎?」
黎裴遠點點頭,說道:「秦家的勢力根深蒂固,雖是對外宣布已經結案。但為防止有漏網之魚,仍舊在調查。」
周合的心裡沉了沉,抬頭看向了黎裴遠,說道:「那還有可能會死灰復燃嗎?」
黎裴遠沒想到她會擔心這事,說道:「不會。這次已被剷除得差不多,想死灰復燃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現在的政界,已不是被秦家所控制時的政界。即便是秦仰還活著,也不可能再有機會死灰復燃了。
周合這下默默的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了。
黎裴遠在這一刻想起了戚京然來,知道秦仰如果不死,周合必定是耿耿於懷的,又說道:「好了,別再想這事了。如果那個自殺的人不是他,只要細細的排查,必定會有蛛絲馬跡露出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不會讓他逃掉。」
周合這下擠出了笑容來,又點了點頭。
說起這些事兒來,總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她明天就要走了,是不該提這些事兒的。
黎裴遠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阿合,以後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一切都有我在。」
周合擠著笑容嗯了一聲,並不想黎裴遠為自己擔心,轉移開了話題說起了別的事兒來。
黎裴遠也配合,很快將這話題過去。待到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時,他才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說道:「快去睡吧,明天得趕飛機,要早起。」
周合應了一聲好,說道:「小舅舅你也早點兒睡。」
黎裴遠微微笑著點頭,看著她上了樓,伸手關了燈,在黑暗中走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拿出了一支煙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