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就不留程總了
病房裡的燈光熾亮,周合忍不住微微的合上眼睛。
黎裴遠很快打完了電話,見她的嘴唇微干,倒了一杯水給她,就跟哄小孩兒似的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問道:「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不知道是因為生病了格外的脆弱還是怎麼的,周合莫名的生出了些感傷來。微笑著搖搖頭,說道:「沒有。」她稍稍的頓了頓,說道:「就是燈光有點兒刺眼,小舅舅可不可以把這邊的燈關了。」
那麼亮的燈光,直晃得她頭暈。
黎裴遠應了好,將燈全關了,就只留了床頭的燈光。
晚些時候甜點送過來,周合卻只吃了一小點兒。不知道怎的莫名的有些噁心。她強忍住隔了會兒去洗手間,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晚會兒躺在床上,黎裴遠不知道是從哪兒拿出了一本書來,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下,說道:「要是覺得累就閉上眼睛,我給你念小說。」
周合不由得有那麼些的恍惚,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般。小時候,她生病躺在床上,黎櫻偶爾也會坐在床頭,拿著有趣的故事書念給她聽。這是她記憶力少有的溫情時刻。
她勉強的擠出了笑容來,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黎裴遠替她掖掖背角,然後念起了小說來。他念的是輕鬆搞笑的小說,他的聲音抑揚頓挫,非常有意境。周合聽著聽著的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念了半個來小時,黎裴遠的嗓子發乾了,這才停了下來,去倒水潤潤喉嚨。他原本是要繼續念的,周合制止了他,說道:「小舅舅,不用念了。你休息一下,陪我說說話吧。」
黎裴遠的動作頓了頓,將書擱在了一邊,應了一聲好。
周合一向都是找不到話題的,倒是黎裴遠細細碎碎的說著些小事兒。周合的睡意在他的輕言細語中漸漸的襲來。
在她快要睡過去時,黎裴遠忽然輕輕的問道:「想不想見見你媽媽?」
周合的腦子稍稍的清醒了些,怔了怔,迷迷糊糊的說道:「不用。過幾天就能出院了。」
睡意襲來,她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很快便發出了淺淺均勻的呼吸聲。
黎裴遠在暗淡的光線中看著她那張蒼白的臉,將她的手放到了被子中,輕輕的出了病房,在外邊兒拿出了煙抽了起來。
周合的這一覺最終還是沒能睡好,不知道怎麼的,在半夜頭突然就疼了起來。她起先是迷迷糊糊的,但那疼痛越來越厲害,她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來。
這頭疼和以往是一樣的,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去找止疼藥。剛爬起來,就意識到這是在醫院不是在家裡。
她怕吵醒黎裴遠,剛又要躺回床上,黎裴遠已經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打開了床頭的燈,問道:「怎麼了?」
就那麼會兒的時間,她的額頭上已是冷汗淋漓。周合是想說沒事兒的,但頭疼得太厲害,斷斷續續的說道:「頭疼的毛病犯了,小舅舅能不能麻煩你找醫生開點兒止痛藥,吃兩片止痛藥就好了。只是偶爾這樣。」
她那張蒼白的臉已經疼得扭曲了起來,雙手緊緊的抱住頭,想要緩解些疼痛。
黎裴遠的眼眸里沉沉的一片,立即就去叫了醫生。沒多時便拿了止疼藥過來。
周合強撐著接了過去,等著那疼痛緩解下去了,緊繃著的身體這才漸漸的鬆緩了下來。就這麼會兒的時間,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打濕了,整個人疲倦而又憔悴。
黎裴遠原本是要請護工進來打水給周合擦拭身體的,她拒絕了,說自己能行。到小小的洗手間裡簡單的沖了一個澡,換了衣服。
待到弄乾頭髮躺在床上,黎裴遠聲音沉沉狀似隨意的問道:「頭是什麼時候開始疼的?」
剛才的疼痛讓周合疲憊不已,她勉強的擠出了笑容來,說道:「以前就頭疼了。」她並不打算細說的,見黎裴遠看著她,又說道:「那次來這邊時被凍到了,後來時不時的就會頭疼,只是偶爾的。吃上兩片止痛藥就好了。」
她的聲音虛弱,語氣是輕描淡寫的。並不想要黎裴遠擔心。
她離開京都的那年,雪一直都下得很大。黎裴遠到現在仍舊清楚的記得。他沉默了下來,但並沒有說什麼,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說:「睡吧。」
周合點點頭,說道:「小舅舅你也快休息。」
她的眼睛合上,很快便睡了過去。
以前常常都在失眠,現在卻異常的嗜睡。像是要將以前沒睡好的都補回來似的。
以往頭疼要很久才會犯上一次,但這次不知道是怎麼了。她時不時的頭會頭疼,有時候吃藥下去半天也起不了作用,最後醫生過來打了止疼的針。
她的咳嗽慢慢的好了起來,她原本以為很快就能出院的。但卻沒有,醫生仍舊每天進進出出的,偶爾會叫黎裴遠和徐原寧去辦公室。
周合這才慢慢的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天早上醫生查完房離開,她突然抬頭看向了徐原寧,問道:「師兄,我是不是不只是感冒?」
這些天黎裴遠都是在的,如果只是單純的感冒而已,他怎麼可能會一直在這邊?
徐原寧的身體微微的僵了僵,擠出了笑容來,說道:「別胡思亂想的,好好休息。」
他並不肯從正面回答這問題,避開了她的視線。
周合還想再問的,最後還是沉默了下來。沒有再提這話題。
徐原寧大抵是和黎裴遠說了,晚上黎裴遠過來,用就跟哄小孩兒的語氣一般對周合說道:「阿合,有件事兒小舅舅要告訴你。」
周合彼時在喝水,聽到這話放下了水杯,看向了他,說道:「小舅舅你說。」
黎裴遠稍稍的沉吟了一下,說道:「上次檢查,醫生發現你的腦部長了一枚腫瘤,已經壓迫到了神經。你的頭疼,估計也和那腫瘤有關,醫生建議儘快做手術。」
病情的事兒暫時隱瞞了,但手術的事兒,是怎麼也隱瞞不了的。之所以一直沒有告訴她,是因為還沒有安排好。
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頭疼,再加上一直不讓出院,她的心裡其實隱約的是有些猜測的。
黎裴遠不待她說話,又說道:「不用擔心,醫院已經請了專家過來會診,等到會診過後就會儘快進行手術。」
周合是平靜的,微微笑笑,點頭乖巧的應道:「好。」
她那麼的平靜反倒是讓黎裴遠沉默了下來,他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專家是從京都請來的,什麼也不用擔心。」
周合仍舊微微的笑著,說道:「好。」她說著端起了水繼續喝了起來。
這一夜周合併沒有像以往一樣倒頭就睡,躺在床上沒有一點兒睡意。害怕黎裴遠會擔心,她僵著身體一動不動的躺著。直到他出去,她緊繃著的身體才稍稍的放鬆下來。
她睜開了眼睛,在昏暗的光線里抬頭看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腦子裡是空蕩蕩的一片。許久之後,她才閉上了眼睛。睡意漸漸的襲來,她還是睡了過去。
這段時間外邊兒一直都下著雨,連帶著空氣里也帶有潮濕的味兒。黎裴遠請的專家都是業內有名的,七月末才在醫院進行了會診。
周合再次的做了檢查。
不知道是檢查的過程中使用的藥物有不良反應還是怎麼的,做完檢查後她一直噁心,一連吐了好幾次。
她的手術不知道是有難度還是怎麼的,第一天的會診並沒有結果。專家是黎裴遠請過來的,晚上他出去應酬,徐原寧則是留在病房裡陪著周合。
周合反胃吃不下東西,他去買了白粥來,她便時不時的吃上一兩口。吃了小半碗白粥,周合再也吃不下了。
沒有再吐出來就是好事,徐原寧並未讓她再次,倒了杯溫開水給她。
周合慢慢的啜著水,不知道的怎的就發起了呆來,抬頭看向了徐原寧,問道:「徐師兄,我可以回家去住幾天嗎?」
她的臉上雖是勉強的笑著,但整個人都沒有什麼精神。徐原寧的心裡沉甸甸的,醫院裡呆久了是會厭煩的,她一晃都住了十來天了。
但這事兒他是做不了主的,他擠出了笑容來,說道:「我去問問醫生,如果醫生說可以,我們就回去住幾天。」
周合這下微微笑著應了聲好,不再說話了。
她並不需要人時時刻刻的陪著,八點多時不知道誰給徐原寧打了電話,好像是有事兒找她。她這下便讓他去忙他的,她也該睡覺了,不會有什麼事。就算是什麼事兒,也可以叫護士和醫生。
徐原寧到底還是不放心的,並沒有立即走,而是說等她睡著了他再出去。他只出去一會兒便會回來。
周合便早早的躺了下去。沒多時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徐原寧又去找護士打了招呼,拜託她多多注意周合這邊,這才匆匆的離開。
周合是在疼痛中醒過來的,病房裡的燈全關著。頭上如針扎一般的刺痛著,她控制不住的使勁抱著頭。
長期使用止痛藥是會上癮的,醫生已經明確的告訴她,只有疼得實在受不了了,才會給她用藥。
她雖是並未弄出多大的聲響,但卻是警醒了病房裡的人,短暫的窸窸窣窣聲過後,人便來到了她床邊,伸手替她摁起了頭上的穴位來。
周合疼得雖是厲害,但卻不願意大半夜的麻煩別人,啞著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徐師兄,我沒事,你去休息你的。」
來人沒有說話,仍舊替她摁著穴位。
疼痛越來越劇烈,他手上的力道只能暫時的緩解。周合疼得死去活來,全身冒出了冷汗來,但她卻一聲不吭。直到下半夜了,那疼痛才慢慢的緩解了下去。
她已疼得迷迷糊糊的,身上是黏糊糊的一片。察覺到她的身體漸漸的鬆緩下來,那一直摁著頭部的手停頓了下來,伸手將她的頭摟靠在他的懷裡,輕輕的拍打著,啞著聲音低低的說道:「好好睡覺,什麼都別怕,有我在。」
黑暗中那聲音是要比徐原寧的暗啞許多的,周合的腦子裡是迷迷糊糊的,疼痛得早已疲倦,並沒有聽清楚說的什麼,胡亂的低低的嗯了一聲。說了句徐師兄你也快休息。
那人沒有說話,輕輕的將她放睡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在床邊坐了下來,周合則是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到天明,聽到醫生過來查房,她才醒了過來。
病房裡徐原寧和黎裴遠都在,醫生檢查了之後叮囑了需要注意的,很快便離開。徐原寧也這下跟了出去。
周合下床才洗漱好,他就回來了。英俊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說道:「收拾東西我們待會兒就回家,手術的時間定在二十號,醫生說可以回去住十來天。不過有舒服就必須馬上回來。」
周合在病床上躺得已快發霉了,聽說能回去住十來天立即就來了精神。吐了吐舌頭,說道:「那馬上回去吧,我都快呆得悶死了。」
黎裴遠和徐原寧都是任由著她的,應了好。
周合前所未有的興奮,立刻就去換下了身上的病號服。待到出去時黎裴遠已經下樓去開車去了,只剩下徐原寧在病房裡。
徐原寧知道她歸心似箭,她一出去便說道:「走吧。小黎叔叔在門口等我們。」
周合點點頭應好,兩人一起往電梯口走出。
待到站著等電梯時,徐原寧從口袋裡摸出了一盒精緻的巧克力來,遞給了周合,說道:「這是昨晚程總今早讓人送過來的,他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疼時吃巧克力能緩解疼痛。」
周合還未做出反應來,徐原寧又說道:「你昨晚睡著後他過來了,我有點兒事情要處理,他一直在病房裡呆到天亮才離開。」
她這下就呆了呆,沒有說話。原來昨晚的人是程洝。昨晚的燈關著,又加上疼得迷迷糊糊的,她並未注意。
她好像記得,她昨晚好像還叫了徐師兄。
周合很快便回過神,勉強的擠出了笑容來笑笑,說道:「那徐師兄要是見著程總替我向他道謝。」
她的語氣是客套而生疏的。徐原寧點頭應了好。
逃離開了消毒水的味兒,周合一出醫院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黎裴遠的車已經開了出來,徐原寧一邊帶著她走過去,一邊說道:「想吃什麼,或是想去哪兒,現在還早,我們逛逛再回去。」
周合稍稍的想了想,說道:「去一趟超市好不好?再去一趟菜市場,好久沒有吃自己包的餃子了。」
回來的事兒雖是不如在京都的多,但閒暇時間卻並不多。餃子得和面,弄起來麻煩,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包過了。
徐原寧這下便應了好,又問她想吃什麼餡兒的。
她回去由徐原寧帶著就行了,知道黎裴遠還有事兒,她便讓他去忙他的,並讓他晚上回去吃晚飯。
黎裴遠看了看時間,倒未堅持一起。
醫院附近就一大菜市場,徐原寧先帶著周合去了菜市。他原本是要讓周合在車裡等他的,但她堅持要一起,他也任由著她。
她這幾天大概是都不打算出門了,買了很多菜。買完了菜,又去超市。她的話比以前要多些,絮絮叨叨的說著晚上要做的菜。言語之中的喜悅之情溢於表。
徐原寧的心裡酸澀得厲害,卻又強撐起笑臉來附和著。
到了超市買東西,周合也很買了許多,認真的挑著。徐原寧則是挑了好些水果,說醫生說要多吃點兒水果。
東西七七八八的買得差不多,臨走時周合便想著去買點兒餅乾之類的東西放在家裡,偶爾他們餓了也能墊墊肚子。
她剛過去在貨架前站住,徐原寧突然想起家裡的調味料快沒了,便讓她在這邊等著,他去買了過來找她。
周合應了好,繼續在貨架上挑選起來。
她挑選了餅乾,正要去選些能抵餓的零嘴兒時,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貨架另一端的程洝。他仍是西裝革履的,在超市里格外的吸引人注意。
周合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他,剛要客氣的打招呼,他就走了過來,問道:「需要什麼,我替你拿。」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有些沙啞。
周合將面前的小麵包放進了推車裡,客客氣氣的說:「不用,我能拿到,謝謝程總。」稍稍的頓了頓,她又接著說道:「也謝謝程總今早送的巧克力。」
她是生疏得厲害。
程洝的腳步停了下來。周合又衝著他點點頭,說道:「程總還要逛我就不打擾了,徐師兄還等著我。」
她說完便推著推車離開,程洝站在原地,久久的沒有動。
周合直接推著推車去了收銀台,然後給徐原寧打了電話,說她那邊的等他。
回去時她有些兒懨懨的,一直都沒怎麼說話。好在到家後又有了精神,連休息也沒休息,洗手換衣服後便開始和麵包餃子。
在家裡她的精神比在醫院時要好許多,忙忙碌碌中連一直蒼白的臉上也有了些血色。徐原寧雖是怕她累著,但還是未阻止她。
中午兩人吃的是餃子,周合吃了兩個小半碗。額頭上冒出了密密的細汗來。
她這些天在醫院一直都是有午休的,吃完東西,徐原寧去洗完,她則是向孟珊那邊遞了辭呈。
她這次已經請了一段時間的假了,至於手術,還不知道結果如何。她已不能勝任現在的職位。
發完了郵件,她就去床上躺了下來,打算午休。
躺下還沒多大會兒,外邊兒的門鈴就響了起來。她迷迷糊糊的,知道徐原寧在,並未起來去看。
午覺睡了一個多小時才醒來,整個人輕鬆了許多。下樓時並沒有看到徐原寧,只有廚房那邊偶爾發出響聲來。
周合走了過去,徐原寧正在廚房裡準備著晚上的菜。想讓她晚些時候做飯時少做點兒活。
他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的,回過頭來看了過來,微微笑著說道:「醒了,我熬了紅棗銀耳湯,還燙著,過來盛一碗慢慢喝。」
周合應了好,進了廚房裡。徐原寧已從碗櫥拿了碗,給她盛了一小碗銀耳羹。
周合接了過來,徐原寧又說道:「你睡覺那會兒程總讓人送了兩條魚過來,說是才剛從湖裡捕的,很有營養,你喜歡怎麼吃,清蒸好不好?」
原來那時候有人摁門鈴是程洝的人送魚過來,周合吹了吹銀耳湯,說道:「我身體一直很好,不用怎麼補的。師兄如果下次程總再送東西過來,請他不用再送。」
徐原寧怔了怔,但並未說什麼,點頭應了好。
周合露出了笑容來,喝起銀耳湯來。銀耳湯燉得很爛,不甜也不膩。她喝完又盛了一次。
她雖是讓程洝不用再送吃的過來,但晚上黎裴遠回來,程洝竟然和他一起過來了。他仍舊是中午遇到時的模樣,進屋視線就落到了周合的身上。
周合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盛了湯和飯。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在家裡做飯。幾人都很捧場,有了徐原寧活躍氣氛,餐桌上的氣氛不至於太僵。
吃了飯,大抵是想給周合和程洝留空間。黎裴遠去外邊兒打電話,徐原寧則是到樓上去洗澡去了。客廳里就只剩下程洝和周合兩個人。
氣氛一時安靜極了,過了片刻,程洝才低聲的問道:「今天回來頭疼了嗎?」
他仍舊清晰的記得她昨晚頭疼得面無人色的模樣。
那天他簽她讓人送過去的合同後就出差了,是後來老曹打電話,才知道她住了院。
「都挺好的。」稍稍的頓了頓,她抬起了一雙清澈的眸子看向了程洝,說道:「程總以後不用再送東西過來,需要什麼,徐師兄和我小舅舅都會準備。就不勞程總費心了。」
程洝的喉嚨里乾澀得厲害,幽深的眼眸鎖住了她,叫道:「阿合……」
周合沒有去看他,別過了頭,說:「不早了,程總請回。就不留程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