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奔波
一路上兩人都未怎麼說話，言許大抵是不太自在，在側頭看了會兒外邊兒的風景後閉上了眼睛睡起了覺來。
黎裴遠不知道她有沒有睡著，將車內的廣播關了。待到到了服務區，他將車停了下來，本是要拿東西給言許蓋上的。誰知道才剛停了車，她就睜開了眼睛。
黎裴遠的動作這下頓了下來，低聲的說道：「去後邊兒睡，後邊兒寬敞些。」
言許本是想說不用的，但兩人那麼坐著是挺尷尬的。點了點頭，下了車坐到後邊兒去了。
接下來的行程里，車內同樣是沉悶的。中途就只再停過一次車了，兩人在服務區吃了午餐，黎裴遠略休息了會兒便又繼續開車。
一路雖是未怎麼休息，但快要到虞城時高速路上出了車禍，三輛車連續相撞，路上堵起了車來。
幾條道都是堵得死死的，長長的車隊動也無法動。出於職業病，在得知是前頭出車禍時，黎裴遠詢問了言許是否會開車，讓她換到前邊兒的駕駛座後便快跑著去前頭幫忙去了。
在他過去的這段時間，車子仍舊未動過。他過去了半個小時這才回來。
言許見他回來，便下了車，換到了後邊兒。
黎裴遠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來，待到上了車，不待言許問便說道：「傷者都已經送去了醫院，交警現在在疏通道路，一會兒就能走了。」
言許點了點頭。
如黎裴遠所說，不到半小時，前邊兒的車隊就緩緩的移動了起來。雖是移動得很慢，但好歹不是動也無法動了。
待到車子經過出車禍的地兒，言許朝外看去，才發現中間那輛車撞得快報廢了。地上一大灘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她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來，黎裴遠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聲音低低沉沉的說道：「車裡只有駕駛員一人，進行搶救後並沒有生命危險。」
言許低低的嗯了一聲。
有了這事兒耽擱，到達虞城下高速時天色已經黑了。車子出了收費站，黎裴遠看向了後邊兒的言許，問道：「你是住公司宿舍嗎？」
言許剛才在發著呆，這下回過神來，應了一句是。馬上又說道：「麻煩您了，到城區後您隨便找個地兒放我下就行。」
她的語氣是客氣而又疏離的。
黎裴遠沒有說話，到城區也未放她下車，而是直接將車開到了她公司的公寓樓樓下。
言許低聲的說了謝謝，這次動作很迅速的下了車，將行李從後備箱裡拿了出來。
黎裴遠有話要說，是打算送她上樓的。但不待他說話，她就客客氣氣的說道：「謝謝您了黎先生。我先上去了。」
她說著不待黎裴遠說話，拎著行李就快步的走進了公寓裡。直到進了電梯，看著電梯門合上，她這才輕輕的靠在了電梯壁上。一動不動的就那麼看著電梯頂上的燈光。
黎裴遠也並未離開，在外邊兒站了許久，這才坐到了車裡，拿出了一支煙抽了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這才發動了車子，回了學校那邊的住所。
程洝的人是一直注意著的，黎裴遠回到虞城的第二天，程洝便得到了消息。
在中午時給周合打了電話後就訂了機票，在下午就飛回了虞城。
周合在飛機上都是在睡覺，倒是並不覺得時間難熬。
知道她想儘快見到黎裴遠，下了飛機後程洝並未帶著她回宅子那邊。而是直接讓司機去黎裴遠所在的學校那邊的住所。
這個時候已是飯點兒，程洝倒是非常的體貼，送了周合上了樓後並未跟著進房間。而是說道：「進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去看看附近有什麼好吃的，給你們打包回來。」
這個時候已是飯點，周合這個孕婦是不經餓的。他也知道，周合肯定有很多想要問黎裴遠的，他在場並不合適。
他的語氣非常的溫柔。
周合自然是知道他是想讓自己和黎裴遠單獨談，伸手就懷抱住了程洝的腰。臉在他的胸口蹭著。
程洝失笑，說道：「咱們家小阿合這是怎麼了？成小粘蟲了？」
周合沒說話兒，仍是將頭埋在他的胸口。
程洝任由她抱著，過了那麼好幾分鐘，這才伸手拍了拍她的頭，柔聲說道：「乖，先進去休息休息，我去買吃的，一會兒就回來了。」
周合嗯了一聲，這才放開了他。
程洝幫著她摁了門鈴，和她告別後這才往電梯口走去。
黎裴遠出來時程洝已進了電梯，看見門外挺著大肚子的周合的，他的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
周合不待他說話，就微笑著叫了聲小舅舅。
黎裴遠的不悅是擺在臉上的，一邊兒小心翼翼的讓她進屋，一邊兒問道：「程洝怎麼讓你一個人過來了？」
「他也過來了，送我上來後就去買東西去了。」
周合回答了句，就要彎身去換鞋，黎裴遠卻沒讓，說道：「不用換，就那麼進來。」
這屋子幾乎就沒什麼變化，仍舊和原來一樣。簡單幹淨整潔。
他家裡還有她以前過來時穿的拖鞋，這麼多年竟然也沒有丟。周合說了句沒事兒，扶著玄關處將鞋換了，這才往裡走。
她換鞋時黎裴遠就一直站在一旁的，等著她換好了，這才和她一起往裡走。也沒問她喝茶還是喝咖啡，直接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他獨自在家都是叫的外賣，家裡並沒有水果也沒有其他吃的。他將水放在周合面前之後就坐了下來，看了看時間，問道：「怎麼過來了？」
周合端起了杯子來，並沒有馬上去喝水。抬頭看向了黎裴遠，也未繞什麼圈子，說道：「前幾天我去了一趟老宅那邊。樊伯不在了，那裡過去了新的阿姨，阿姨說她是被安排過去整理宅子的，過段時間大舅舅他們就會搬過去。」
她說這話眼睛是一動不動的，就那麼盯著黎裴遠。
黎裴遠的面容平靜，卻沒有說話。隔了會兒，才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很少在那邊，商量之後就讓他們搬過去住，順便打理宅子。」
這說法和黎櫻說的倒是差不多的。
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稍稍的頓了頓，視線落到了周合的身上，皺著眉頭問道：「就為那麼點兒事就過來了？程洝也隨著你胡鬧？」
她那麼大著個肚子，那麼奔波著是累的。
他顯然並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
周合卻並不接受這個說法，沉默了一下，說道：「我聽說，您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小舅舅，您是不是有什麼事？」
她的視線就那麼直直的盯著他。
黎裴遠伸手在眉心揉了揉，帶了些無奈的說道：「怎麼胡思亂想的，我能有什麼事？」
周合沉默了下來，隔了會兒低低的說道：「我不信。」稍稍的頓了頓，她接著說道：「老宅那邊，外婆的遺囑是留給您的。」
要是什麼事兒也沒有，她的大舅舅家怎麼可能會搬過去？並且無論是他還是黎櫻，說起這事兒都是輕描淡寫的口吻。這分明就是不想說下去。
黎裴遠這下就沒有說話了，沉默了好會兒，這才說道：「阿合，我從未想過要從政。」
周合不知道這事兒和從政有什麼關係，但卻並未打斷他的話，等著他說下去。
黎裴遠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些疲倦來，稍稍的頓了頓，說道：「在前段時間，我已打算出國。所以才會在商量之後讓你大舅舅一家搬到老宅去。」他的語氣很認真，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外婆給我留了很多東西，我孑身一人，老宅那邊，由你大舅舅住那邊更合適。」
比起之前的打理老宅，這理由顯然是更合乎情理的。
周合點點頭。想起他剛才說的要出國，遲疑了一下，問道：「您是打算辭職了嗎？」
這些事兒，她遲早都會知道的。黎裴遠點點頭，說道：「已經遞交了申請，現在還未批下來。」
所以他才會有那麼長一段時間的休息。
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在現在這位置上，他辭去無疑是可惜的。但這份工作，再怎麼做得好，不是他所想要的，那也只是累贅。
周合併未說任何勸他的話，嗯了一聲，又問道：「那您打算去哪兒？」
黎裴遠聽到這話怔了怔，過了片刻，說道：「還未想好。」
以他的性格，做決定之前，肯定都是已經安排好了的。不可能沒有想好。但他不願意說，周合也什麼都沒有問。
她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了那段時間，幾個表哥紛紛的入仕的事兒來。
那時候她想不通，現在卻知道了。黎家現在，她的大舅舅早已不如往昔，現在全靠小舅舅撐著。而他卻要在這關頭出國。他走後黎家就再也沒有人了，也難怪她大舅舅會做出讓幾個小輩走官途的決定。
他這決定，顯然是早就做了的。並且在做了時就已經通知了黎家的所有人。也許，那次和黎櫻在病房裡起矛盾，就是因為這事兒。
他做出這樣的決定，她的大舅舅在背後恐怕不知道發了多少脾氣了。
那麼一來，這段時間的所有的事兒都說得通了。
周合有那麼些的走神，仍是不明白，就這事兒，黎櫻為什麼不肯告訴她？
周合的心裡仍是有疑惑。
屋子裡燈光柔和安靜極了，黎裴遠抬腕看了看時間，又看向了周合，說道：「所以以後別胡思亂想的，知道嗎？」
他的語氣里多少是帶了些無奈的。
周合這下摸了摸鼻子，沒吭聲兒。
已經是飯點了，黎裴遠是打算帶著她出去吃東西的，剛準備起身，門鈴就響了起來。他知道是程洝來了，起身去開了門。
外邊兒的程洝拎著一食盒，後邊兒還跟著倆侍應生，手上各拎了兩個木質的食盒。
黎裴遠倒是並不意外他會帶吃的過來，簡答的打過招呼之後便讓到了一邊兒。
程洝這次帶過來的飯菜並不是都是清淡的，一道麻辣乾鍋小龍蝦作為主菜，打開便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兒。周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剩餘的幾道菜葷素湯涼菜搭配著，看起來都很有食慾。
他竟然是準備了酒的，坐下開動後便給周合剝起了小龍蝦，邊和黎裴遠喝起了酒來。
程洝倒是想得挺周到的，給周合的是鮮榨的果汁。因為天氣還有些涼，他是加熱後才給她喝的。
這一頓飯吃得異常的安寧，到最後除了周合這孕婦還清醒著，程洝和黎裴遠喝得都有點兒多了。
最後周合只得給司機打電話讓司機過來接。
兩人回到宅子裡已經是十點多了，程洝以前的阿姨是一直呆在這邊兒的。見程洝喝醉了酒趕緊的要去煮醒酒湯。
程洝卻讓她別忙，說是他沒醉。讓阿姨去休息，黏著周合上了樓。
他身上是一股子的酒味兒，他倒是自覺得很，上了樓之後便去了浴室洗漱。酒味兒散去了很多，這才回了臥室。
周合早已在房間的浴室洗漱好換上了睡衣，她現在大著肚子以前的睡衣不怎麼能穿了，上頭的扣子未系不上，露出了大片雪白來……
程洝原本就已幾分醉了，加上長久未吃肉。哪裡能經受得住這番景色，喉結微微的聳動了一下，到了床邊低低的叫了一聲阿合。
周合是察覺到了他聲音的不一樣的，剛抬頭去看他，他那張英俊的臉就已逼近，一雙桃花眼裡波光瀲灩。
因為他小心翼翼的緣故，見他難受，剛才周合是主動了許多的。程洝這下低低的笑著，低而溫柔的叫著小阿合。
周合的臉上火辣辣的，是後悔自己剛才的主動了的。只恨不得將他的嘴給堵上。
虞城的天氣比京都的好很多，都已過來了，兩人並沒有急著回去。知道周合這段時間變得嘴饞，程洝偷偷兒的帶著她到外邊兒的小館子裡去解饞。
這期間，黎裴遠到老宅這邊來看了周合一次。這天氣里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酸李子，看著都酸得牙疼，周合卻一口氣吃了好些。還是阿姨制止說李子性寒，吃多了胃會不舒服，她這才停下來。
到了月底，程洝和周合返回京都。黎裴遠仍是在休假，周合給他打了電話問他是否要回京都。他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說是手頭還有些事兒要處理，暫時不回去。
周合也未多想，讓他回來後打電話。這才掛了電話。
回京都後天氣漸漸的暖和了起來，周合的肚子也跟吹氣球似的鼓了起來。手腳浮腫得更厲害，看著就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去產檢時胎兒醫生告知胎兒有些偏大，原來是擔心她吃不下東西，這下黎櫻又憂心孩子太大她要吃苦頭。開始讓阿姨控制她的飲食。
雖是不止於讓她餓著，但飯後的甜點卻沒有了。到了這孕後期，周合開始格外的嗜甜，常常都是心痒痒的。
聽見胎兒過大她可能會受苦，程洝的立場這下堅決的和黎櫻一致，任她再怎麼撒嬌他也堅決的不給甜食。
以往是怕周合累著，在聽說多運動有助於生產後，常常每天早上都會早早的起來，帶著周合出去溜一圈兒，回來吃過早餐再去上班。
晚上也同樣，只要天氣好，都會早回來。吃過晚飯後就帶著她在院子裡逛逛，或是牽著她出去壓馬路。
大抵是孕期情緒不穩的緣故，從未脆弱過的周合變得脆弱了起來。腦子裡總是會莫名的想著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程洝倒是沒有一點兒不耐煩，就跟哄小孩兒似的哄著她。
最後怕她一個人在家裡呆著亂想，索性帶了她去上班。擔心地面太滑她會滑倒，更是索性全公司一起鋪上了防滑墊。
到了八個月時，周合的肚子大得讓程洝害怕。常常睡到半夜就會突然醒過來，見她呼吸平穩的睡著，這才放下心來，又繼續睡。
他整天都是提心弔膽的，更是提前找來了醫生在家裡住下，以便每天二十四小時隨傳隨道。
對於他的小題大做，周合是無奈的。但只有這樣他才能放心，她也任由著他。
程洝看著她的肚子膽戰心驚，她自己卻不覺得。除了走路有些困難以及睡覺不怎麼好睡之外，她倒沒覺得和以往有什麼不同。
兩人都沒有經驗，雖是有醫生在家裡呆著。黎櫻仍舊是不放心的，只要沒事多半時候都是呆在謝家老宅這邊的。
孩子雖是還未出來，她卻已經準備好了小衣服奶瓶等等東西。因為不知道會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她索性各準備了一份。以防到時候去買不如意。
周合離預產期只有一個月時，她的大舅舅黎銳豐病倒了。腦溢血，倒在辦公室里。幸而秘書發現得早，送進醫院一連下了兩次病危通知後搶救了過來。
人雖是搶救過來了，但卻難免會留下後遺症。醫生建議靜養。也就是說，他的仕途到這兒便要結束了。
黎家是陰雲慘澹的，周合在程洝的陪伴之下去醫院探病時，無論是她大舅母還是表哥表姐黎恬的臉上的笑容都是強擠出來的。
她的大舅舅人雖是醒了，但卻暫時還不能說話。整個人蒼老了許多，頭上已滿是白髮。他的精神不濟，醒了沒多大會兒就又睡了過去。
周合找不到什麼可安慰的話，本是打算坐會兒便離開的。但還未離開，她的大舅母就叫住了她，遲疑了一下，說道：「阿合，我想和你談談。」
周合併不知道她要和她說什麼，以為是她大舅舅的病需要程洝幫忙。剛要點頭應好，那邊和她表哥寒暄著的程洝就走了過來。
她的大舅母這下將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裡，擠出了笑臉來和程洝寒暄了起來。
最後直到要走，程洝都未離開過她的身邊。她的大舅母想和她談的話最終也未能說出口。
到了路上，周合提起了這事兒來。程洝便讓她不用擔心，他會讓人關注著醫院這邊。
她這下放下了心來。
原本以為這事兒到此就完結了的，誰知道第二天程洝去上班後，黎恬突然給她打了電話，約她出去見面。
周合雖是驚訝她約，但還是馬上就應了下來。問了她在哪兒。
黎恬是有備而來的，約的地兒就在附近。周合知道，她如果告訴阿姨，阿姨肯定會給程洝打電話，就並未告訴她，趁著她在廚房裡時就出了門。
她大著肚子走路是困難的，到了外邊兒就攔了車。
她到時黎恬早就已經到了，就在咖啡廳靠邊兒的位置上坐著等著她。周合進咖啡廳她便站了起來。
周合走了過去，她叫來了侍應生上了甜點之後又要了一杯白開水，然後歉疚的說道：「抱歉阿合，現在還約你出來。」
周合笑笑，說了句沒事。然後問起了她大舅舅的情況來。
黎恬是憂心忡忡的，低低的說道：「醫生說如果好好的靜養，能恢復八成。但……」她說到這兒苦笑了一聲，說道：「但他操心的事兒多，一直都是鬱鬱寡歡的。」
黎恬說到話鋒一轉，說道：「阿合，我今天過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事兒。」
她的臉上是帶著歉疚的。
周合對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好的，也記得她對自己的照顧。認真的說道：「表姐你別客氣，我能幫的忙一定幫。」
黎恬臉上的歉疚更深了，猶疑了許久，這才說道：「阿合，我過來，是想請你幫忙勸勸小叔叔。」
她說到這兒苦笑了一聲，說道：「其實我知道，這事兒是不該來找你的。但我們現在實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我雖是嫁了出去，但總不能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家裡就那麼倒下去。」
她的語氣裡帶著深深的疲倦，稍稍的頓了頓，她又接著說道：「家裡現在的狀況你應該是清楚的，我父親現在倒下，黎家也算是完了。現在，唯一能撐起家裡的，就只有小叔叔了。」
而周合，是這個家裡，唯一和黎裴遠關係親近的人。
黎恬後邊兒說得是小心翼翼的，帶著期待的看向周合。